04
自那天的荒唐过后,生活还在没完没了的继续,从不会因个人的意愿而停滞。
而我也逐渐适应了这种几乎诡异的相处模式,并对此感到由衷的熟悉,仿佛回到了记忆中的伊甸园,我眼睁睁看着自己沉沦于此,而理智所叫嚣的反抗却犹如旋转木马一般循环往复,一次又一次达成现在的结局。
我明白我没有办法去抗衡一个从实验室里爬出来的怪物,于是我只能选择蛰伏。
可是,靠在他臂弯里入眠好过我一个人因孤独和思念硬生生捱到天亮都无法合眼的日日夜夜,我像是过着十六岁之前被哥哥的占有欲与爱欲包裹的密不透风的日子,在当下里寻到了过去的影子。
难以置信,我居然破涕为笑,快乐的折回泥泞的道路,可我确实这样做了,并无法自拔的沉溺其中。
用完早餐后,田中一如往日的将邮箱中的信件拿至我面前,我在一堆无聊的应酬中挑挑捡捡,而老执事则亲自将那些带着黑色火漆印的的信件收起。
——那是从我的太祖父辈便开始开创的地下研究所的图腾,我无权置喙的东西,我的目光从上面一扫而过,装作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低下头继续挑选着手里的信件。
于是那张附着地址的照片顺理成章的出现在了我眼前,我的呼吸一滞,迅速记下了那上面的地点,然后顺手将照片塞进了那一叠的信件中。
夏尔不在这里,这东西原本理应递给对研究所知根知底的田中,借此来揭开夏尔实验体的真实身份,可出乎意料的是,我什么也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田中离开而毫无反应。
这不对劲。我用手压了压胸膛里正跳动的鲜活心脏,尝不到口中任何喜悦的滋味,只有一脉寡淡的平静,似乎这一天的来临只是一个在意料之中且平淡无奇的事。
即使是这样,我也得为了这场可笑而残忍的游戏早点结束而出去这一趟,奔赴这一场鸿门宴。
也为了每个人都费尽心机瞒下我的,真相。
谁让疑心这种东西不会消失,只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我佯装无事的喝完杯中氤氲馥郁热气的茶,细嗅空气中残存的香气,等茶香散尽后又深吸了一口气,在目送田中上楼后起身离开。
外面飘了半日的雪,落地即融,天地苍白的都像是一色,无端令人想起冷色调的油画。
我走在路上观望着,雪觉悟一般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将阴郁尽数渲染在了画布上,而阴郁所失去好奇心而产生的厌倦,在大雪纷飞的岁月,沉重的絮团下面显得像永恒一样无穷无尽,我冷眼看着这周围的街景,仿佛什么也不如那蹒跚而行的白昼那样漫无止境。
另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就立在风雪里,白雪落了他黑色的风衣满身,他固执却盯着我来时的方向,眉目含情,俨然是等待良久。
违和感却密密麻麻的将心头覆裹,比夏尔出现之时更为强烈,却熟悉的像命运轮回间的错觉。
我用目光描绘着他的眉眼,脑海中反复放映着十六岁再见时的场面,命运彼端的影像重叠着,将眼前人所产生的违和感与三年前交错。
我在这漫天的大雪里因为心底猜测而涩然冰冷,如潮水般蔓延上来的恐惧让我发着抖,我咬着牙压下那荒诞的猜测,却因斩不断的思绪而越陷越深。
我用眼中仅剩的黑暗去看,发觉那最不可能的荒诞,却是最可能的真相。
……到底,谁才是那个,从实验室里爬出来的怪物……
我在他的一步之遥处停住脚步,僵硬的声带沾染上了冰雪的凉意,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失了情感趋于冷漠,仿佛连呼吸的力气都丧失殆尽。
“你到底是谁?”
他的眼底在恰到好处的疑惑之下凝聚着漩涡,而疑惑之上又铺垫了许多的笑意,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拥我入怀:“再说什么?我是哥哥呀克莱尔,我是哥哥。”
从身体中渐渐蔓延开来胃绞痛让我无力去辩驳他说的一字一句,我摇了摇头,把目光投向那个沿着我来时道路走来的人。
实验体与本体相似的令人心惊,夏尔他也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色风衣,映着这满目虚弱的白,像是一场滑稽荒诞却又处处透露着可笑的闹剧。
我扯开一抹笑,将僵硬的嘴角尽力的上扬,抬手便指向夏尔,问:“你又是谁呢?”
夏尔仍是那副再见时的姿态,只是这次他满腔的恶意被剖开展露的尽致淋漓,密匝匝的铺天盖地的压过来,让人喘不过气。
他笑的眉眼弯弯,一副全然置身事外的模样,从容的仿佛在看一场荒诞离奇的歌舞剧:“我不是说过了吗。”他挑起眉来:“我是你哥哥这三年来的研究成果,你——不是一直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不,你不是。我冷眼旁观着将一切全然颠倒的他们,将撕心裂肺的咳与话语尽数压在嗓子里,喉口的腥甜蔓延至鼻腔,让呼吸都掺杂着血腥味,旧年的沉疴俨然全然复发,我却沉默着仍与他们对峙于此。
耳边的轰鸣,再也压制不住的咳嗽与剧烈的心跳,粗重的呼吸声仿佛成了这个嘈杂世界里唯一清晰可闻的声响。我仰面看了一眼漫天的大雪,庆幸最后一眼不再是令人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