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元一斤虾】刀尖微茫·其二十
“夫人这是在做什么呢?”陆绎从北镇抚司回来,打算走进卧房换件常服,见书房里淡紫色的身影,止住步伐回身。
今夏手边放着喝了半盏的小吊梨汤,敲着腿坐在书案边,表情似乎在想着什么,捏着沾了墨汁的毛笔在脸颊上思考。
看到大人回来了,今夏不自觉地放下毛笔,拐过宽大的书桌,代替那句“你回来了”的是她展开双臂。
陆绎随之展开笑颜,走过来微微曲着背脊,投入她热切的怀抱里。
“今日一切可都还好?”
今夏的杏眼用力地眨了两下,笑容带出眼下可爱的卧蚕,点头。
陆绎捡起桌上散开的纸张,翻了一张,写着红烧蹄膀,还有其他的,三鲜丸子、赛螃蟹、桂花莲藕……都是些菜名。
今夏拿过陆绎手上的纸,提笔又写了一行:大杨来看我了。
“你这是在点菜?”整理了一下书案上的纸,松松地叠起来写了有一指厚了,是要写菜谱的架势。“这么多能吃得完?看来最近夫人胃口不错。”
今夏好玩地揉揉陆绎的手,低着头一圈圈帮他拆下护手上的绑带。
不喜自己身上沾着的血腥味冲淡了她带到书房的淡香,只由着今夏解了一边,收回手,拿出怀里的帕子替她擦了擦手,“你先写,我去换件衣服,等我一下。”
……
“杨岳。”
大杨正在厨房里揉面,准备一会给今夏做润饼吃。“啊,陆大人,你回来了。”见到进房的人,砧板上放好面团,用围裙随意揩手,紧接着从衣襟里拿出了上官曦出门前给他的信封。
原来诏狱里关着的杭州商贾,所谓的通敌叛国之罪,实则是因为他结交了一个波斯商人。
晚间他坐在院里的石桌边,看着今夏抱着咿咿呀呀的戈儿在院里散步,岑福站在一旁看谢霄的信。
“还记得公孙弘当时为何要找漕运运送官印而不是在地下钱庄换成银票吗?”
“大人的意思是,这些银子还有它用?”
“谢霄在信上说,”接回岑福递来的信纸,用手掌压在桌上以免被吹跑,“这个商人家中开的是铁器铺,在杭州一带小有名气,因为他还接帮人打造金银器的生意,做工精细,无人能比。”陆绎从腰带间拿出一枚银币,捏着侧边拿在手上,上面的纹样是水草。
“这是?”
“波斯钱币。”原是今夏看花灯时见到街边铺子的新奇玩意,求着自己买回来把玩的。
“这波斯钱币,并不是按照重量来区分。”
岑福双手接过陆绎手里的银币,掂了掂,大约也不过二两银子那么重。
“不同价值的波斯钱币,重量基本相差无几。”陆绎指了指岑福手中的水草浮雕,又道,“用以区分面额的,是这纹样。水草是最下等通用的,在波斯国不过只值两个苹果,但到了中土,就可以抵得上二两纹银。”
岑福不解,若是银子到了海外不值钱了,那王圭和吴守叙为何要费力搬运沉重的官银。
“但反过来,事情就不一样了。”陆绎翻开面上的那张信纸,揭开画着图案的那张,“银币的图案分五种,最次的为水草,通行得最多;稍能买贵重商品的,图案为波斯菊;再为上者,图案为鸟雀,币值已经能够买下一匹布帛;上上者,纹猛兽,可以易换牛羊;最高品级的,”他的手指在龙凤图案上顿了顿,“仍是二两重量,却能买下古董珍宝。”
“若是有人用大明的官银,熔铸成波斯的上等银币,那价值便可翻好几十倍。”岑福惊叹,原来还有人在做此等事情。
“改头换面的银子重新流回海外,换了珍宝再用船只运回来交易,所得的银两可不少啊。”陆绎若有所思地敲着桌子。
“可是大人,我们没有证据,至少也应该能找出铸造用的模具才行。”
“这就是为何吴守叙要把这个商人送进诏狱的原因了……如果我没猜错,这钱币的铸具应该就是他造的,他不是正好结交了一个波斯商人吗。估计今晚孟韩川就会把***在里面了。”
“大人作何打算?”
陆绎望着柳树下的今夏,裙底踩着浅蓝色的绣花浅口弓鞋微微踱步,怀里的杨戈指着被风吹动的柳条奶乎乎地发笑,引得她也笑个不停。
耳边恍惚响起了她银铃般的笑声。
“派几个信得过的人去找。京城这边……先静观其变吧。”
……
今夏在府里无人说话,能看的话本子已经翻了个遍,也不能日日都让杨岳带着孩子来玩,日子愈发过得度日如年。
天气渐渐变得闷热了些,昨天下过雨,空气湿软得粘人。
袁今夏想去她的小楼上吹风,正憋着心思编小情诗哄骗陆绎带她出门,但平仄对韵实在困难,苦恼地趴在桌上。
陆绎回家的时候,脸上沾着墨迹的小猫儿在书塌上睡着了,撑着脑袋的手上还挂着那枚戒指。想来不让她出去当差也是好的,各式准备给她的物什都能在人身上见到一二,不至于总放在柜子里见不到光。
陆绎推掌叫醒她,“又想去当一日堂主了?”
今夏睡眼朦胧地点点头,抬起手臂挂在陆大人身上,用实际行动表明比写字快捷简单多了。
“明日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