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智爱窦孔】090718-转贴-小说《你是我的玫瑰》— 07碧血续

“来，青弟……”他招呼我坐在他的身边。
“大哥，你身体不适，应该在房中休息。” 
承志笑笑，伸手为我倒了一杯茶：“青弟，尝尝我煮的茶，是雨前茶。” 
“大哥……” 
“猜猜你没来之前，我一直在想什么？”见我不语，他自顾自地说：“我在想为什么同样是雨前茶，我煮出来的味道却怎么也不如你煮的味道好喝。” 
“赏花品茶，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大哥只要感觉到这里面的意境，就能喝出好的味道。” 
“那你现在喝这茶是苦是甜？” 
“酸甜苦辣五味俱全。”我忧郁地说。
承志探究地看了我一眼，放下了茶碗：“出海这三个月，我最想念的就是这雨前茶。我想如果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让你煮茶给我喝，现在我明白了，想念它，不是想念它的味道，而是想念喝它时的感觉，轻松、甜蜜、惬意，这就是它给我的感觉。” 
“大哥……”我红了眼圈。
轻轻地叹息，承志说道：“青弟，你知不知道，你这几日流的眼泪，比你这几年的还要多，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不应该把你一个人放在这，绑也要把你绑了去。” 
这样温柔的话语，温柔的目光，让我产生了强烈的负罪感，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当初我是为什么没有和他一起去，低下头：“大哥，这三个月来，我天天都在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任性，没有跟你出海，没有陪在你的身边，可是……今天，我不后悔了，如果我跟你出海，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不会让他们有机可趁，不会诱发他们的阴谋……” 
“这一切本不该发生在你身上。”承志打断了我的话，语气也凌厉了起来：“我知道他们一直都在等机会，孙叔叔也一直盼着他们有所行动。可是他们不应该挑你……” 
“怎么不应该……”我自嘲地笑笑：“老虎离开了虎穴，他们当然会挑有病的虎崽下手了。” 
“有病的虎崽……”承志迷惑不解地望向我。 
我苦笑道：“当然了，而且病得很重，发起病来就会任性，疑心重，自大又自卑。总之，这样一个有心里阴影的人，是很容易让人找出破绽的。”
 
“而且……”承志的手覆在了我的手上，他的手指也是一样的冰冷。“而且这个有病的虎崽也是我最在意的，最心痛的，也是最能扰乱我心志的人。” 
我笑了，温暖而窝心。
承志转过头，伸手拢了拢炉火，望着袅袅上升的轻烟，忽然问道：“那个……路籽恩，你也不后悔认识他吗？” 
“我不知道，这是我最迷茫的地方，孙叔叔说她是帮凶，至少也参与了，可是我不相信，她很单纯善良，也很可怜，面对她，就好像看到了我的过去，可是她没我幸运，至少我有大哥。”这几句话说得真心真意，柔情无限，承志的眼神也渐渐亮了起来。 
“大哥，其实路籽恩是……”我要把路籽恩的秘密告诉承志，不想承志一摆手制止了我的话。看得出他很虚弱，也很疲倦：“那个路籽恩，我们有的是时间去了解，关于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我会派惕守和胜海去调查的。” 
“可是大哥，我答应了孙叔叔……” 
“青弟……”承志正色道：“许多事是身不由己的，人生在世就会有责任，自从我当上武林盟主的那一天，我就准备好承担，准备好牺牲，准备为身边的亲人、朋友牺牲一切，但这一切绝不包括你。金蛇王、武林盟主可以得到很多，失去很多，但是袁承志只有一个夏青青，是唯一的，只能坚守，不能失去……”他抬手拭去我的泪花：“忘记孙叔叔对你说的话，我不会让你有任何的危险。”这最后的一句话霸道中夹杂着凌厉，望着我的目光也不似往日的温柔宠溺，倒更像是一道符咒，将我紧紧笼罩其中，无所遁形。

第十二章 盈盈愁难解
“盟主……”门口传来洪胜海的一声惊呼，脚步声渐渐地远了。
我浑身失去了力气，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下，双手捂住脸，压抑地哭泣着。
第一次，这是我与大哥相识以来，他第一次向我发这么大的脾气，他对我的任性和胡闹，一向是包容的、宠溺的，甚至于有些时候是纵容的，就算是再生气，他也顶多是用无可奈何的口气说一句：“你呀，就是太任性了……”。可是这一次，他这样大发雷霆，看来我是真的伤他的心了。
不，不……这绝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做了愚事，说了混帐话，我怎么能否定大哥对我的一片真心。我怎么可以听了路籽恩的几句话就跑来质问他，我怎么可以这样伤他的心……。 
我陷入深深的悔恨中，这份悔恨搅得我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禁不住坐在地上簌簌发抖。突然，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我的肩头。
“大哥……”我欣喜若狂地抬起头，却是大失所望。
来的人不是承志，而是何惕守。
只见她定定地望着我，漆黑的眸子看不出一丝的情绪，我别过头去不想看她，她却轻轻地笑起来：“夏青青，我以前觉得你青涩任性，现在才发现你是笨，不但笨，而且是愚蠢至极。” 
“你……”我蹦了起来，扬手就想给她一耳光。
她的手却更是快如闪电，先一步扣住了我的手腕。 
“想打我，如果你是以未来师娘的身份，我是会乖乖地让你打，可惜你现在还不是。” 
“你放手……”我狠狠地挣脱了她，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愤恨，“就算我不会成为你的师娘，也绝不会轮到你，就算是大哥心里能有第二个人，他也绝不会想到你。” 
何惕守的脸一下子惨白，双眼似要冒出火来，我突然发现这两师徒发起脾气来，面部表情还是真的像。
“夏青青，刚刚说你笨，你还不承认，难道你就会逞口舌之利吗，刚刚师傅不也是被你气走了吗？” 
“那都还不是拜你所赐……” 
何惕守微微眯起眼睛，凤眸之中精光四射，桃腮泛红神情妩媚，自从她跟着承志做徒弟以来，很少有这种表情，此时的她更像是那个乖张古怪的五毒教主。
“是吗……总算是我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是吗？” 
“你……”我自知说不过她，心中又悲又痛，大声喊道：“你给我出去，出去……” 
出乎意料，何惕守真的转身向外走去，在她拉开房门时，停顿了一下，“青青，你自己好好地想想，不要让我的苦心真的白费。”说完并不回头，扬长而去。
我缩在承志书房的椅子上，静静地望着窗外，耳边一直回响着何惕守临走时说过的话，天空渐渐地泛白了，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射了进来，照在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上，那是我信手涂鸦画的几枝瘦梅，本来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可是承志却说很喜欢，还在上面提了字：“腊后花期知渐近，寒梅已作东风信”，叫人裱起来挂在这里，也不怕孙仲寿等这帮老学究笑话。靠窗台处，有一张竹藤躺椅，那是我叫洪胜海特意寻来的，美其名是给承志休息时用的，可是大半时候躺在那里偷懒的人是我，还有这用贝壳做成的笔筒，本来承志嫌它太过花俏不让摆在这里的，可是我却说我在笔筒在，如果不要这个笔筒，那我以后就再也不会来这个书房，我至今还记得承志那无可奈何、似笑非笑地表情，还有……还有……我的眼眶又开始酸涩，现在回想起与承志的点点滴滴，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对我的宠爱与纵容已经到允许我一点一点地蚕食着他的生活，我们已经相互渗透，溶入骨血。可是我却对他说……我要放弃他，我要离开。 
我终于明白了何惕守的话，我很笨，而且是愚蠢至极。

当我打开房门时，天已经大亮，迎着朝阳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我知道新的一天真的开始了，而这一天对我夏青青而言，也会是全新的一天。
按着惯例我要去厨房帮忙，为金蛇王府上下几十号人准备早点，其实厨房中有真正的大师傅，我与安大娘、小慧妹妹等也不过是为菜色、花样出出主意，偶尔也会打打下手，还没走到厨房门口，已看到小慧妹妹站到门口张望，见到我，一张笑脸似要滴出水来。
“青青姐姐，你来了。”
我有几分奇怪：“怎么了，今天大师傅有事做不了饭……还是你想吃我做的饭……还是……”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我猜测着，她却不停地摇头，只是上前揽过我的胳膊，热情十足。我茫然地被她拉进厨房，看见厨房内已然是一片忙碌的景象，同往日一样，井然有序。
一见我进门，安大娘马上笑道：“青青来了，快，帮我看看今天早点的这些菜色如何。”
我上前一看，早点不过和平时一样，米粥、馒头、小笼包、各色的炝拌小菜，没什么特别的呀，我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承志说要为大家增加一些营养，想起自己房内还有一些海参，便说：“大娘，我房内还有一些海参，不如我们做一些海参粥吧，为大家增加一些营养。”
“好啊，承志他们这几日还真是忙坏了，是应该好好地补补，我们早上先煮海参粥，中午再多做一些好吃的。”
我笑着点点头，转身刚想去取海参，却被安大娘一把拉住：“青青，你帮我在厨房照看吧，小慧，你去你青青姐姐房内取海参吧！”说完又对小慧使了一个眼色，小慧急忙答应出去了。
我看出了今天她们母女的反常，却不知为何，只好装做没有发现，像往常一样帮助拿碗筷、摆桌子。
可是吃早饭时，大哥没有回来，就连洪胜海和何惕守也没有出现，我低着头默默地吃着，却是食不知味。
吃过早饭，我刚想回房，却被孙仲寿笑眯眯地叫住：“青青呀，你有什么事情要忙吗，如果没有，可不可以帮我研墨，我想把海岛地图重新整理一下。”
他都这么说了，我能说不行吗，只好跟着他来到他的书房。
来到书房，孙仲寿铺开纸，手腕沉稳，聚精会神，真的开始作画，我本以为他是为了昨夜的事要找我说教，可是谁想到他真的旁若无人地在那里画他的地图，我也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地在那里研墨了。
快到中午时，我已经是胳膊酸痛，看看孙仲寿也有了几分倦意，便小心翼翼地说：“孙叔叔，你也累了，不如休息一下吧！”
孙仲寿抬头看看我，又向外看看时间，摇头说：“还没到你去准备午餐的时间，再等等吧。”
什……什么，他这是什么意思啊，好像是在拖延时间，是说我必须要研墨到准备午餐的时间。这是谁规定的，天啊，我咬咬牙，谁怕谁，本姑娘陪着你。
从孙仲寿的房中走出来时，我的胳膊已经快要抬不起来了，孙仲寿一直笑嘻嘻地说：“青青啊，真是辛苦了，辛苦了。”可是我怎么就好像从他的脸上看出有几分的得意呢。
洪胜海回来了，说是金蛇营有事要处理，承志不能回来吃午饭，因为以前也经常有这样的事，所以大家也没有多问，我听着也装作没事人一样，可是盛汤的时候，烫到了手。 
帮着安大娘准备完午饭，我已是腰酸背痛，很想回房休息，刚走出几步，就被叫住了，不过这次叫住我的人是罗立如，“青青，有时间吗，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罗立如的脸上竟然微微地泛红，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他脸上的窘态让我心里一乐，不知道会是什么事让圆滑的罗立如如此的不好意思，嘴上却说道“什么事？”
“就是那个……那个，我想给宛儿买一个礼物，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挑一下？”他吞吞吐吐终于说明白了意思。
哦，这事呀，罗立如对焦宛儿一片痴心，他们俩也是早有婚约，只可惜焦宛儿却对他一直不冷不热的，我说要守孝三年，她也要守孝三年，所以他们也是到现在还没成亲，也不知道这焦宛儿安的什么心，一想起这些，我的醋劲就有一些泛滥。 
“好啊，你想送什么样的礼物？”我问罗立如，我真的应该帮他，帮人就是帮己。
“我没想过，只要她喜欢的就行，你的眼光好，帮我挑一个吧！” 
焦宛儿不住在金蛇王府，她住在别院，那里是金蛇营与当地人打交道的地方，当地人如果对我们有什么要求和意见，一般会直接去那里，那里等于是我们的协调中心，宛儿亲和力强，干得很不错。
“那走吧，我们上集市吧！”我转身要走，罗立如却没有动，“我们不用去集市，我让金店老板到府里来了，现在就在厅里候着。我们过去就行了。” 
呃，我翻翻了白眼，到底是有金龙帮的底子，财大气粗，一出手就是金器，哪像我们这些小家小户的，唉！

我跟着大娘来到餐厅，众人都已在座了，每一天的这个时候，应该是府中最温馨轻松的时刻，忙碌了一天，大家围桌而坐，谈着一天的工作，说着大小的琐事，这个感觉才是真正的家的感觉，虽然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感觉。
“大娘，青青，你们终于来了，我都饿死了，这是不是最后的一道菜了，我是不是可以吃了？”刚一进门，就听到洪胜海聒噪地叫喊。
他回来了，那么大哥……我用眼睛瞄了一下主位，承志果然已经回来，正与孙仲寿低低地说着什么，洪胜海的叫声并没有影响到他，他没有抬头，继续地说着。咬了咬嘴唇，把汤盆放到桌上，转身向末位走去，他不理我，我还不理他呢。可是有人不放过我，安大娘轻轻笑着说：“青青，帮大家盛汤。”
我只好走过去，拿起汤碗，按人数盛了，小慧也过来帮忙，拿起托盘，一碗碗的放到托盘里，她端着托盘，我一碗碗的给大家分下去。
这第一碗按惯例是应该给承志的，我若无其事地把汤碗放在他的面前，他的眼神扫过我的手，话语突然停顿了一下，第二碗放到孙仲寿的面前，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低头一看，是中午烫伤的手，手腕一抖，袖子滑下盖住了伤口，他轻咳一声，又开始接着跟孙仲寿说话。
今日这顿饭比起往日似乎特别的安静，我低着头，在心里一粒一粒数着饭粒往下咽，小慧一会瞅瞅我，一会看看承志，就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有安大娘亲切地布菜声，或是偶尔孙仲寿等人会提一下金蛇营中的小事，这里不是议事厅，也不能老提公事，所以三言两语，他们也就没词了，只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僵场。我在心里暗暗好笑，原来我是这么聒噪的一个人，如果不开口，好像一下子少了好多人一样。
突然洪胜海“扑哧”的笑出声来，我微皱一下眉头，我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一个活宝。“青青啊，你是不是跟你面前的这条清蒸鱼有仇啊……不然你怎么这么聚精会神地专门对付它呀！”
我低头看着我面前的这道清蒸鱼，被我左一挖右一剜的，已是支离破碎了，但也知道这是洪胜海借“鱼”发挥，想逗我说话。
冷哼一声：“我不是跟它有仇，是它跟我有仇。”
“为什么……”洪胜海达到目的，追着往下引我说话。
“因为我从小爱吃鱼，我吃了它的鱼爷爷、鱼父亲、鱼妈妈……我吃了它们的鱼祖宗。”
已有几人笑出了声。
“呀，你吃了它们一家子，可是……它没了父亲、母亲，它又是打哪来的呢？”洪胜海故意装傻。
更多的人笑出了声，我也抬起头，假装了一张笑脸，对着洪胜海热情地说道：“这还看不出来吗，因为有你呀，所以我们有好多‘鱼’啊！”我在嘲讽他多余。
几乎所有的人都笑出了声，承志却依旧是神色淡淡。
“臭青青，就知道你是在编排我，不行，非得罚你喝杯酒不可。”说着伸手在我面前放了一个酒杯，倒满了酒。

大家都是江湖之人，可以说是无酒不欢，孙仲寿却说酒是可以激发人的豪情壮志，常常也会酒后闹事，所以府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只能在晚餐时才能饮酒，喝酒也只能点到为止，绝不能放量贫杯，而我酒量不好，总是能免则免，尽量不喝的。
眼睛余光看向承志，他也只是静静地吃饭，漠不关心，突然心中有气，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酒量，还再喝一杯。”洪胜海又倒一杯
我不管不顾，又是酒到杯干。
“来来来，再来一杯。”洪胜海不怀好意，好像成心要灌醉我。
“青青啊，吃一些菜，空腹饮酒不好。”安大娘劝道。
洪胜海道：“青青，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是听说过‘酒入愁肠愁更愁’的道理。”
此时大厅中的人甚多，我不想当着众人的面讨论这样的问题，也就没有答话，当然也没有再碰酒杯。
洪胜海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做悲惨状：“是啊，现在最应该伤心失望的人是我，我才是借酒消愁。”说完，为了应景还真的举起酒杯一口干了。
小慧憨厚天真，不知他是在插科打诨，接口道：“咦，胜海你为什么伤心？”
洪胜海似乎痛心疾首，扶胸说道：“我失恋了……”
我正在喝汤，一口气没压下去，“噗”的全都吐出了，指着洪胜海，想笑，却是不停地咳起来。
洪胜海对我的反应在意料之中，却也不禁地冷笑一下：“怎么，我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难道我就没有真心爱恋的人吗？”
他的目光灼灼，我的心怦地跳了一下，不经意地瞄了承志一眼，见他也抬眼向我望来，这是自昨日吵架起他第一次看我，也只是这么轻轻地一扫而过，又转眼望向洪胜海，可这状似不经意的一眼，让我觉得骨子里渗出冷意，宛如做了亏心事一般。
小慧道：“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女孩，我认识吗？”
洪胜海垂下眼睑：“你当然……不认得。”我悄悄地按了按心，却听他在那里接着说：“是海岛上的当地人，我一上岛就喜欢上她了，只是当时我们刚刚安顿下来，百废待举，所以……再后来盟主和青青，罗兄弟和宛儿姑娘都说要守孝三年，我虽然没有孝可守，可是这么多年，都是盟主干什么我干什么，他要等三年，我也只好等三年了……”
承志叹了一口气说道：“胜海，对不起，都是我误了你……”他说得诚恳真切，可是我却抖了一下，听出了他话里有话。
“然后呢……”小慧追问道，不知道她是真傻假傻，还是故意和洪胜海一唱一和。
“ 后来……就是今年，盟主对孙先生说要挑个好日子和青青成亲……我想我也凑个热闹也把亲事给办了……”我的脸红了一下，低下头谁也不敢看，可是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饭时已过了大半，饭桌上的这些人差不多都已酒足饭饱，就算是没吃饱的也停下箸子，听着洪胜海的惨烈情事，在我看来大多数的人都明白他是在编天书。
而洪胜海绝对属于人来疯的那一种类型，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茶馆中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不停地手舞足蹈说：“可是突然阿九姑娘…… 不对，应该是九难师太来了一封求救信，她的弟弟被人绑架了，盟主侠义心肠，自然不能见死不救，他出海救人，我自然是要跟着了，我对我心爱的姑娘说了，只要我一回来，就与她成亲，她也是满心欢喜地答应了，我出海的这三个多月，日思夜想，不时地思念她，只盼着能回来见她，谁曾想……”洪胜海打了一个嗝，停顿了一下，挨着他坐的人马上为他续了一杯酒，有的人还不自觉地挪动了一下椅子，似乎怕他真的像说书先生一样，一抖折扇说：“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我却已听明白了，他这是在说我与承志的事情，借着他自己，来说我与承志。他知我正在气头上，而承志也是难得一见的动了真怒，此时若要单独的劝我们，只怕谁都听不进去，还会让他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巧借名目，在众人面前为我们排解了，又一次不自觉地瞄向承志，只见他双手环胸，双眼低垂，像是在认真听，又像是自顾自地想心事。

谢谢kay喜欢，这篇续文点击率19万多，在07碧血吧可是排在第一名呢，另一篇春风化雨的笑容写的《远征海外》也很棒，我在窦吧也有转贴，可惜的是春风只写了一半。

我颓废地坐到椅子上，屋内依旧是人声鼎沸，洪胜海一直在那里手舞足蹈，大讲特讲他的恋爱史，看见他与众人热情洋溢，你来我往的得意样，我一腔闷气正愁无处撒泄，一下子冲到他的面前，拿起酒杯就往他的脸上泼，嘴里恨恨地说：“洪胜海，你到底耍够了吗？”他却浑不在意，依旧笑道：“青青，你说我够了吗，你只要够了，我就够了，你若没有够，那我就没够。”众人哄笑起来，以为他喝醉了，说起了绕口令。
我却明白他话里的含义，不由得鼻子一酸：“现在不是我的问题，是人家不再愿意理我了。”
洪胜海哈哈一笑，站起身来，一手拉了我的胳膊，一手提了个酒壶，极为潇洒地对众人说：“诸位，你们都说对了，大丈夫何患无妻，兄弟我会再接再厉的，我就不信这个世上就没能死心塌地对我洪胜海的人……”又转身小声在我耳畔说：“就如同你对盟主一样。”说罢身子狠狠地晃了几晃，拉着我向外走去。
我伸手扶着他，他却不要我的搀扶，抱着他的酒壶踉踉跄跄地在前面着，却不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往玫瑰园的方向走去。
“胜海，这么晚了，你又醉成这样，干吗不回房去歇着。”我跟在他的后面问道。
“你不是说盟主不理你吗，他不理你，你只好理他了。”
“你是说大哥现在会在玫瑰园？”我心中升起了希望。
洪胜海转过身来冲我嘿嘿直笑，抬手狠狠地敲了下我的头：“青青，好歹你也是个姑娘家，多少也要含蓄一些吧，不要一提起盟主就眼冒金光。”
我吃痛“哎哟”了一声，扑鼻却一阵花香，原来我们已经来到了玫瑰园，黑夜里各色玫瑰竞相开放，摇曳生姿。见这里空无一人，根本没有承志的身影，我满心的失望，一下子坐在石阶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洪胜海站立不稳，也扑通一声跌坐在我的身边：“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去招惹那个路籽恩，你偏是不听。”
“你不明白，那是个误会，事情不像你们想的那样的。”我极不耐烦地说。
“是误会就去跟盟主说清楚啊！”
我懊恼地说：“现在大哥正在气头上，我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就算现在我想赔礼道歉，他都懒得理我。”
“那就拖他一拖，等他熬不住了，自然就会主动来找你。”
我支着脑袋想了半天，终于摇头否决了他的提议：“我忍不住几天不跟他说话，再说我也不敢……万一他比我更能熬，那我不是更惨。”
洪胜海目瞪口呆地望了我半天，终于又狠狠地敲了一下我的头叫着：“含蓄呀……含蓄……”
说完他猛地拿起那个剩得大半的酒壶塞到我的怀里：“你就这一点出息，拿好这个道具，看我是如何出马为你摆平这件事的。”
我不解地望着这个酒壶问道：“干吗……”
“你先喝两口……”
“为什么要喝酒……”
他眼一瞪：“你是不想见盟主了，还是想多熬个十天半个月。”
我认命地拿起酒壶，一闭眼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大口，只觉得这辣辣的液体顺着我的食道滑下，接着我的五脏六腑也被燃烧起来，一股热气向上冲，脸也火辣辣烫，一双眼睛似要滴出水来。
洪胜海目光迷离了一下，伸手把我零落的浏海掖到耳后，轻轻地说道：“就是这样……我替你把盟主找来。”
说罢他摇晃地站起身来，向外走了好几大步，像是想起什么大事，又摇晃着走了回来：“青青，别忘了这一次是你的错在先，如果一会盟主来了，你一定别忘了多说一些甜言蜜语，切记啊切记……”
我张了张嘴，正想提醒他刚刚还要我含蓄，却看他终于放心地摇晃着走了。
我此时却只觉得酒气上涌，整个人晕乎乎地如坠云端，但是洪胜海的话却听得十分的明白，说起甜言蜜语，好像我与承志相处的这几年中倒真的是没有几次说过，一来是承志的脸皮薄，二来我们总算是一个大家子人，就算能独处时也是温馨多过温情，冷不丁的洪胜海要我说，我还不知应该怎么说，小的时候娘也曾希望我能是一个淑女，琴棋书画也样样都学过，趁着大人不备的时候也偷偷地读过一些情诗，可是都有些什么了呢，此时我的脑袋就像糨糊，乱成一团，真的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回不用洪胜海拍，我自己先用力打了脑袋一下，不用洪胜海逼，自己又举起酒壶灌了起来，一边还不住地叹气：“书到用时方恨少，书到用时方恨少。”

等到承志白着一张脸冲进花园，劈手从我的手中夺过酒壶时，那个酒壶基本上已经底朝天，没有几滴了。
“胜海对我说你在这里借酒浇愁，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任性。”承志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对我说。
我已经七荤八醉，自己身在何方都已经不记得了，却愣是挺住了一丝的清明，想着洪胜海所说的“甜言蜜语”。勉强撑起身子，一把抓住了承志的前襟，叫了声“大哥……”待想说时，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做了一个梦。
做这个梦的时候，我心中一派澄明，在梦中，却晓得自己是在做梦。
我一直是敬佩我爹的，也十分的想念娘，可是我没有梦到过他们，入我梦的，是何红药。她依旧脸上带伤，穿着黑衫，缓缓地向我行来，我心中恐惧，想跑却一步也动不了，眼看着她已来到了眼前。
她望着我冷哼了一声：“丫头，几年没见，真的是出落得越发的水灵了，怪不得那姓袁的小子对你那么死心塌地的。”她虽语气冷淡，但面上的凶狠戾气却是全都不见了。
我定了定心神，微微施礼叫道：“何前辈……”
她吐了我一口，微愠道：“我生前已是你爹的人了，死后又与他合葬，怎么说也算是你的长辈了，你连一句姨娘都不会叫吗？”
我沉默不语，若我年轻几岁，必定会反驳她，说她与我爹娘合葬是她一厢情愿的，若年长几岁，见多了世态炎凉，必然也会成全她这个心愿，可惜我处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年纪，所以只好选择沉默。她也不再勉强，只是长叹一声，说道：“有些事情，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不明白的，可是……直到我死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过来。”说完，神色已有些戚然。
我不明白她所指何事，却真的想起她临终时曾经提醒我离开险地，心中对她不禁也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
此时何红药的脸色已经缓和，语气却依旧犀利：“丫头，那姓袁的小子为人倒是十分的正直坦荡，对你也是一心一意，你爹娘自是心满意足，对你十分的放心，可是……她毕竟是我在人世间唯一的亲人，虽然一直都合不来，但也叫了我二十年的姑姑，我还是放心不下……我知道你性子虽然精灵古怪，心地却是不错的，在往后的岁月中，我那个苦命的侄女，倒是让你费心多加照顾……”
我已听明白她所说的人是何惕守，不禁连连摆手：“何姑娘刁钻古怪，我可不是她的对手，从来都是她欺负我，哪里还用得着我照顾她……”
何红药冷笑一声：“青青，你还是太年轻了，你手里握着一张王牌，就是那袁承志的心，铁手那个丫头若想长长久久地待在姓袁的那小子身边，还得过你这一关的……”
我心头一震，不由得问道：“你的意思是，何惕守也想嫁给大哥……”
何红药哈哈大笑，眼中露出了戏谑之色：“若真的是那样，青青，你又待如何呢？”
我昂头朗声说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夏青青是绝不会与人共侍一夫的。”
何红药闻言一震，露出了欣喜之色：“青青，你应该是我的女儿，你真的像是我的女儿……只不过你比我幸运得多，你遇上的是一个真正的良人，不像我……我常常想，如果当初我救你爹爹时，不是那样的心怀妒忌，而是让你爹爹与你娘双宿双飞，或许我们三个人都不会有今日的下场，我们都会快乐地生活下去……”
“你会真的快乐吗？看着心爱的人与她人幸福的生活，你真的会快乐吗？”
“青青，这就是我刚刚所说的，直到我死之前才明白的道理，‘爱’到底是什么。”
“那么……‘爱’到底是什么呢？”我呐呐地说道。
“是包容，是付出，是成全……当然有的时候也是占有，但是你要看明白了，你所占有的，到底是不是你的爱情，这一点上，何铁手比你我都看得透彻……她已经放弃了，所以，青青，她会是你最好的朋友，绝对不会是情敌的，你一定要善待她……”
说完这些话，她的身形已飘渺，想要离开。
我犹未明白，想要抓住她问个清楚，她却终于消失无踪。

第十四章 纵弱水三千
我真的不知道原来笑，也可以笑到脸发酸，嘴角僵硬。自从今天早上，孙仲寿在议事厅公布了我和承志的婚事，我就开始接受所有人祝福，每一个见到我都会对我说：“青青姑娘，恭喜、恭喜……” 
我必然是笑着回礼了，就这样，一天下来，我始终保持一个面部表情，而且就快要面无表情了。
“这句话，他们都等了三年了，现在终于可以说了，当然会很高兴。”承志一边对我说，一边看着孙仲寿新画的海岛地图。
“可是你不累吗，他们一人说一句，那你要答复多少句，金蛇营中那么多的人……”我为承志续了一壶新茶。
承志端起茶杯想了一下，说道：“那倒没事，他们是列队对我说的……” 
我“扑哧”笑出了声，知道他是诓我，逗我开心。
从承志的书房退出来，看到洪胜海哼着小曲，乐颠颠地向这边走来。
我没想到，我和承志一场争吵，吵出了洪胜海的桃花运，从早上起，陆续有人为他做媒，中午更是被人拽着去酒楼吃酒，明为吃酒，实际上去带他相亲，现在他终于回来了，我不免要八卦一回了。
“胜海，怎么样……” 
洪胜海依旧笑嘻嘻地望着我：“什么怎么样，菜很好，酒很醇，月色很迷人。” 
唉，咱总算是个过来人，一看他这个样子，这次铁定没戏了，如果真的动了心，现在必定心神恍惚，坐卧不安，春心荡漾了，哪里还像他这嘻嘻哈哈的模样。 
我颇有同情心的拍拍他的肩膀，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而且我也相信就如洪胜海自己所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好姑娘会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与他相遇，和他携手同度美好人生。 
对了，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问他。 
“胜海，为什么我几天都没有看到何惕守了，自从……呃，自从那天晚上，我就没有看到她。” 
洪胜海笑得古怪，说道：“城墙失火，殃及池鱼。” 
我心里暗叫一声惭愧，想必是那一日我和承志争吵，说出了是何惕守告诉我他和阿九的那一档子事，才使承志对她大发雷霆的。 
洪胜海跟了大哥多年了，可是没学到承志半分的稳重诚实，倒是在挖人八卦的方面功夫见长，大概是从我的脸上瞧出了苗头，那一双眸子噌得窜出了热闹的火花，霹雳哗啦的直闪。 
“那个……嘿嘿……青青……这次我还真是开了眼界了呢，头一次见盟主发那么大的火，主帐三丈以外都能感到他的怒气呢，还有那个何惕守啊，我从没有见过她落泪呢，那天我看到她从大帐出来的时候，脸上泪意横陈。她都毫不顾忌了……” 
“她竟然落泪了……”我呐呐地说道，不觉想起那个梦，梦里何红药对我说，惕守会是我一生的朋友。 
“是啊，我们虽然知道盟主对她动了怒，可是都不知道为了什么，那个……青青，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赶紧摇了摇头，这件事如果传出去，对承志、阿九、惕守，都不会是一件光彩事的。
洪胜海一腔瞧热闹的沸腾热血被我生生浇灭，却在灭得火星子都不剩之前做垂死挣扎：“青青，其实你这一次也挺出人意料的，竟然会对盟主道歉，看来真的是姑娘大了，成熟了，这脸皮自然也厚了，嘿嘿……” 
他一脸的奸笑，似乎在提醒我他曾经立下的汗马功劳。我也一脸的坏笑，靠近洪胜海像是要告诉他一个秘密一样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我没说什么甜言蜜语，我只是告诉大哥，这一切都是你教我的……” 
话一说完，趁他还没有完全的反应过来，逃命似的跑了，我才跑出十多步，就听见压迫的、却是撕心裂肺的叫声，这叫声让我本已笑酸了的嘴巴又加重了几分。

以往每一次来金蛇营，都是跟着大哥，要不就是洪胜海，只有一次是自己来的，那次为了给大哥送他来不及回府吃的午餐，理所当然地吃了闭门羹，当通过层层的通报终于见到承志时，我手中的那份午餐已经从热气腾腾变成透心凉了。自从那次以后，我对军营就产生了敬而远之的态度，不到必要时是绝不会踏足的，没想到今日再来金蛇营，却受到了完全不同的待遇，不但不用通报，而且我一说是找何惕守的，马上就有士兵主动引路，最主要的是，每当有士兵列队与我相遇时，都会站立行礼，这大大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现在才知道，这未来的袁夫人称呼，嗯，好使，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好使。
何惕守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负责监视路家人的一举一动，所以当我走进她的大帐时，她正席地而坐，地上摊满了写著密密麻麻字的纸，何惕守正从当中挑出对我们有用的。因为夜已深了，她的衣着十分随意，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白衫，玲珑有致的躯体若隐若现，头上没有再戴她们苗族特有的饰品，而是用一根银簪歪歪地挽了一个髻，鞋子被扔在一边，两只白嫩的小脚露在外面，此时的她，不若白日里的尖锐精明，却平添了一份慵懒平和，让人怦然心动。
见到我，何惕守很是意外，眼中也有几分防备，这不能怪她，我曾经在她的手里吃过大亏，所以对她总是亲近不起来，而她看我的眼神又总带着几分的不屑，所以，对于我们，如果说视同水火好像有点过了，倒是针尖对麦芒，这个形容词很适合形容我们。
我故意用力晃了晃我手中的食盒，含笑说道：“惕守，这几日你真的是辛苦了，我给你带了些点心做宵夜。”
何惕守慢腾腾地穿上鞋，又慢慢地走到我的面前，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我，脸上带着几分讥笑：“还没有成亲，就已经进入角色，学会关心下属和徒弟了。”
我迎着她的目光，我今天能来，就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我知道，是到了大家开诚布公地谈谈的时候了。
“我今天来，主要是想谢谢你的，因为过去……更是为了以后……”
何惕守踱到食盒旁，伸手拈起一块玫瑰糕，缓缓地说道：“我不是为了你……我只想打开师傅的心结，他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说破了对大家都有好处，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想通了，胜海说的对，你总有一天会成熟的。”
这不是一句很好听的恭维话，我只好讪讪地笑笑。
我的态度让她有些惊讶，她看了我一眼说道：“老实说，我不喜欢你，真的不喜欢，论美貌高贵你不如阿九，论善解人意你不如我，论温柔婉约你不如焦宛儿，可是……为什么会是你呢？”
是呀，为什么会是我呢，因为对的时间对的地点，还是因为我爱大哥比她们爱得多，或者只是因为……我娘的临终嘱托，我有时也会有困惑。不过我是不会还口的，我今天来只带了耳朵聆听，没有带嘴巴吵架。
何惕守也没有打算让我发言，自顾自地接着说：“不过这不是让我最气愤的，最让我气愤的是……你爱他不如我们爱他那么多，那么深……”
什么！！！我的眉毛一竖，这比扇了我一个耳光还让我接受不了，是不是每一个陷入爱海的人都认为自己爱得比别人深，自己的恋情比别人的精彩浪漫，可是就算你这么认为，也不能怀疑别人啊，我对大哥的心青天可表，日月可鉴。
何惕守嘲讽地一笑，说道：“你别不服气，我这么说是有证据的，我问你，为什么你会守孝三年，你不要告诉我说你是多么有孝心，其实你是不放心，你是在等待，你是在试探……你想用三年的时间，来确定师傅是否真的爱你如一，一个人有多自负，就会有多自卑，你不能确定你在师傅心中的位置，所以你给了大家三年的时光，可是……只要你发现一点的疑问，你就会逃走，你就会和以前一样逃得远远的，你从没有想过争取，夏青青，你是一个逃兵！！！”
何惕守这几句话说得言辞激烈，掷地有声，我只感到头嗡的一声，好像所有的血液被抽干了一样，浑身发冷。
不、不、不、何惕守说得不对，她说得那个人一定不是我，我怎么会……我没想过……我张了张嘴，却只感到口干舌燥，发不出一丝的声音，原来……在我的潜意识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守孝三年真的只是一个借口吗，原来我是这么的介意吗，我介意阿九出家，或许只是一时的心灰意冷，我介意焦宛儿和罗立如订亲，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我介意何惕守每天每日待在大哥身边，怀疑她另有所图，所以，我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我只是在等，如果我胜了，我就会和大哥携手共度一生，如果我输了，我也会全身退出这场赌局，不会有太多的伤害，这真的是我吗，我真的是这样想的吗，爱情，不应该是全身心地投入吗，可是为什么我会计算得如此明白呢。

何惕守目光清澈，黑黑的眸子映出我的影子，突然觉得那个灵动的皮囊下，有一颗并不光彩的心。
何惕守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的得意，用她惯用的、对我不屑的口气说道：“我说对了是不是，至少在你的下意识里你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你自己并不十分清楚罢了，可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傻子，而且我要说，这整个金蛇王府，最单纯……或者说最傻的人就是你了，所以你这个做法并不高明，每一个人都明白……都看得明白。”
怪不得，怪不得，我同承志的那次吵架，会有那么多人看着我、监视着我，怕我卷铺盖走人，原来在我自己还没想明白之前，大家却都已想明白了。
那么大哥呢，孙仲寿曾经说过，承志的心智全在我们之上，他是不是也看出了我的伎俩了呢，如果是那样，他那天问我的话，就已经说明了一切：“那么青青，在你问我之前，你有没有先问问自己，你爱不爱我呢，不是依赖，不是信任，不是习惯？”
大哥也问过我，是不是真的爱他，这三年里有怀疑的人，不光是我，怪不得他轻而易举的就会相信我会与路籽恩相恋，原来，我也没有给过他安全感。
何惕守一直没有说话，她是在给我时间让我消化她的一番话所给我带来了的冲击 ，过了半晌，她终于打破了僵局。
“ 青青，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个小孩不小心走丢了，被邻村的一个妇人捡到带回家，当作自己的孩子来养，后来这个孩子的亲生妈妈找了过去，两个女人都说这孩子是自己的。那孩子小得很，不会说话也不会分辨，于是就闹到了衙门里。县官也判断不出来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就对她们说，你们抢吧，谁抢赢了谁就是孩子的母亲。于是那两个妇人一个扯手一个扯脚，拼命地抢啊，那孩子痛得大哭起来。后来其中一个妇人松了手，她说我不抢了，这孩子不是我的，一边说一边哭，县官就说了，你才是孩子的生母，只有真心爱这孩子的人才舍不得让他痛，于是他就把那孩子判给他真正的母亲带回去了。”
她把头转回去，声音慢慢低沉下去，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悲凉：“青青，我们苗家女子从来是敢爱敢恨的，只要是自己爱上的，从来不会理会其他的人是怎么想的，都要不管不顾地抢过来，可是，我不敢，我看到了他的痛，在华山你身中剧毒时他痛，他出海追击海盗救人你不愿同去时他痛，有人谣传你移情别恋时他痛，所以，我怎么还会再插上一脚，让他痛呢，我不会，我真的不会，我真的只想待在他的身边，一生一世的跟着他，从来都没有非份之想的，青青，你信吗，你信吗……”
从来没有人用这样伤恸的口气跟我说话，眼眶的泪水忍了又忍，泪花完全模糊了我的眼睛，看东西都不清楚起来。
一时间心痛如绞，轻轻地拉过何惕守的手，她的手心里满是冷汗，一滴泪落了下来，何惕守那么高傲的一个人竟然落泪了。
“我信，惕守，我信，有人对我说过，你会是我一生的朋友，我真的相信……”
“谁……”她疑惑地望着我。
“你姑姑何红药……”
“扑哧”一声，何惕守破涕为笑，啐道：“怪力乱神。”
我们相对而笑，心结终于打开了，我们会成为一生最要好的朋友的，我相信。

第十五章 海上故人来
我的婚礼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大哥说的对，有大娘和孙仲寿亲自操持，进行的很顺利，承志以前的卧房因为要做新房，所以这些天都在装修，承志只好暂时住在金蛇营，我的嫁衣和花冠经过数次的修改，已经完美无暇，孙仲寿更是把整个婚礼的程序预演了一遍，从早晨开始的行礼一直到夜晚里的宴席，每一步都要求有条不紊、井然有序。因为要担心当日会有突发的事件，从金蛇营中抽调的士兵也已到岗，这使整个府中形成了外松内紧的气氛。 
随着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我的心就越来越忐忑，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亦真亦假，似喜还悲，一颗心也空荡荡的没有着落，就像是一个在沙漠中艰难跋涉挣扎很久的人，突然发现了一片绿洲，却迟迟不敢向前奔跑，就怕是因为渴望太久，而出现了海市蜃楼。 
我坐在厨房，不知道这是今天的第几次发呆，洪胜海突然气喘吁吁跑了进来：“青青，我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快……盟主找你。”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自从那一次出卖他以后，他总是千方百计地报复我，第一次，他对我说罗大千有事找我，结果我吵醒了罗大千雷打不动的午后打坐，我清楚地看到罗大千面上暴跳的青筋和抽搐的嘴角。 
第二次，他让我闯入了后花园，结果崔希敏一连几日都不跟我说话，我倒是极为理解他的心情的。好不容易亲上了安小慧的樱桃小口，就这么白白的让我打断了，你说人家崔希敏容易吗？ 
还有第三次……第四次……鉴于洪胜海最近的表现，我已经把他判定为了那个看羊的孩子，想着这是他第几次的狼来了。见我迟迟没有动，洪胜海着急地上前一步，把我从椅子捞起来：“快点青青，这次我真的没有骗你，盟主真的有急事找你。”说完不由分说，拽着我的手往外便走。 
我摔开他的手，说道：“洪胜海，你骗我上瘾了是不是，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大哥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 
洪胜海气急败坏地说道：“青青，我保证这一次是真的，盟主要带你出海，你快跟我走。” 
我一愣，心中隐隐升起了不安：“这么晚了出海，出了什么事了吗？” 
洪胜海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眸子中闪过了一丝的忧虑，伸手轻轻地敲了一下我的头，掩饰地说道：“不要总是大惊小怪的，是不是要做新娘子的人都像你这样多疑？” 
“你快说，到底为什么要出海……” 
“盟主心里想什么我怎么会知道，说不定……他要带你私奔……” 
看来一定是发生了不寻常的事，不然洪胜海不会如此的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他，不再理会洪胜海，我已一步蹿出了房门，向承志的书房奔去。 洪胜海在身后大声嘟囔：“刚刚还怎么拽都不动，现在一听到私奔，竟然跑得比兔子还快……”

承志书房的门大开着，里面更是灯火通明，当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去时，才发现，原来不光是承志，孙仲寿、罗大千、何惕守、罗立如等人都在，看来真的有事发生。
承志与孙仲寿等人围着那张海岛地图说着什么，我叫了一声：“大哥……”
承志抬头看了我一眼，忽地一皱眉头，说道：“夜晚海风很硬，怎的没多穿一件衣服？”
呃……看来是真的了，他真的要带我出海。
我讪讪地笑道：“没事……我不怕冷。”
承志无奈地一笑，对孙仲寿等人说道：“时辰快到了，我与青青还是尽快的动身吧！”
孙仲寿面色凝重，说道：“我马上就去金蛇营，一切就按少主部署的办，还请少主一切小心。”
承志点点头，从何惕守的手中接过一个长长的包裹，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金蛇剑，自从我们登入海岛以来，就极少见过承志执剑。
何惕守转身，又塞给了我两个圆形的筒子，悄声地嘱咐道：“青青，机灵点……”
我拿起那个圆筒仔细端详，见那表面看起来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竹筒，只是顶口处有一些奇怪，像个莲蓬头一样向外微张。
我刚要用手想去抚摸那个莲蓬头，却被何惕守一把按住，颤声说道：“我的好师娘，这是‘暴雨梨花针’啊，你对着自己启动它，还要不要命啊！”
我一听，脸色顿时吓得发白，早就听说过何惕守有一种贴身的暗器，叫做“含沙射影”，所用的材料便是这“暴雨梨花针”。它的威力不容人小觑，听说就连大哥都险险地避过，想着刚刚我竟差点启动了它，真的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怎么不早说，想害死我啊！”我对何惕守抱怨道。
何惕守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我正要说呢，谁让你的动作那么快啊……”
我小心翼翼地把圆筒揣进怀里，必要时，这可是救命的家伙呢！
洪胜海也在一边叹气道：“盟主，为什么非要带青青去呢，她晕船，武功也一般。关键时候不一定能帮到你。”
我向洪胜怒目而视，说我的功夫一般，你能好到哪里去！
洪胜海好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见我瞪他就完全明白我的意思，接着说：“不然我去吧，虽然我的武功也不行，可是对海战也有一定的经验……还是让我去吧！”
孙仲寿，罗大千等人也一齐望向承志，显然都很同意洪胜海说的话，在他们的心中，承志的安危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我心中气恼，但也承认洪胜海说的是实情，如果要海战的话，我真的一点也帮不上承志。如果我跟着去了，会给承志造成负担，那我宁可不去，我只要承志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好。
但是我却不能开口说话，因为不知道承志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们要去哪，会有什么危险，我一点也不知道，承志一直都不愿我有任何的闪失，今天他一定要带我去，一定有他的道理。
承志微微一笑，伸手轻轻地拍拍我的后背，安抚我内心的恐慌，然后对孙仲寿等人说道：“不会有什么事的，大家不要那么紧张……”
孙仲寿叹了一口气，知道承志已打定主意带我去，多说无益，便叮嘱道：“如果真的有海上狙击，就发射信号弹，我们会马上出海接应你们的。”
承志点头，携我向外走去，因不想招摇让路家的人有所发觉，所以孙仲寿等人都没有送出，等我们走了半个时辰以后，他们才会陆续赶往金蛇营，那里的将士们已是枕戈待旦。
我与承志沿着通向海边的小路急奔，按我的轻功我是如论如何也跟不上承志的步伐的，承志一只手搭在我的腰上，让我半倚入他的怀中，所以基本上是他一个人在跑，我不用消耗一分的力气。
不多时，我们已来到海边，远远看去隐约有两个人影，承志带着我一个起跃，已来到了那两个人跟前，那二人见到承志赶紧躬身行礼，承志一摆手，压低了嗓音说了句“辛苦”，那两人转身从暗处拖出一条小船，悄无声息地把小船推入了大海，承志扶我跃上小船。
承志执桨，把小船向大海深处划去，我回头向岸边望去，只见黑漆漆的一片，那二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身手真够利索的。”我佩服地说道。
承志微一颔首：“他们是通过特殊训练的暗卫，主要就是用来打探、监视、以及暗中保护……”
暗卫，我用鼻子哼了一下，没有接话。
承志顿了一下，忽然轻笑出声：“还在生气，过了这么久了……是我不对。”
我别过脸去不去理他，现在知道了，就是这些人，把我和路籽恩在海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字不落的报告给承志的，害得我们大吵一架，什么暗卫，只不过在暗中窥视别人隐私的小人。

答案即将揭晓，我却不想听承志亲口说出来，于是急急地抢过了话头：“所以算来算去，只有一个人最合适了，对不对？这个人为了救她的弟弟，必然对那些海盗的种种了然于胸，你们又在一起跟海盗打了三个月的交道，所以只有她去是最合适的，对不对？只不过，海上风向变幻莫测，时有飓风狂浪，她一个女孩子肯为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真的十分的让人佩服。”
最后的几句话说得十分的苦涩，想到阿九为了承志甘愿冒危险海上飘摇，而我却只能在家里制造事端，为承志带来了无尽的麻烦。
承志风淡云清地说：“大家都是江湖儿女，自是古道热肠，再说我们与阿九也算是生死之交，恩情心中有数就行了，不必过于挂怀。”
我酸溜溜地说道：“是啊，你们的恩情只要彼此心中有数就行，不需要宣之于口。”
承志的浑身僵了一下，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船桨，拉过我的手，说道：“青弟，你我以前是结拜的兄弟，三天后，又会成为夫妻，在我的心里，你是最重、最亲的人，我今天之所以执意的要带你来，就是怕你知道我要见阿九而心存芥蒂。人家都说夫妻同心，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任何的误会。”
我用力挣脱了他的手，冷笑道：“袁大盟主什么时候也开始顾及这些小节了，你不是曾经说过吗，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俯仰无愧于天地的，你若心中无鬼，不必这么急于撇清。”
承志朗声道：“我心中无鬼，行事也自问无愧，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突然压低了声音，有一丝惭愧地说道：“自从那日我误会你与路籽恩之后，我才明白，有些话是必须说出来的，憋在心中，只会使事情越来越糟，拈酸吃醋的滋味我也算是尝过了，我不想让你再受那样的苦。”
承志的话诚诚恳恳，重重地撞击了我的心，心中恼怒瞬间崩溃，承志的性情秉性我是知道的，质朴淳厚，重情重义，不要说我曾与他一起经历的风风雨雨，单是在这海岛上的三年，他对我的情义一点一滴我都铭记心头，要说今时今日他还对阿九存了一份心的话，我也不会相信。可是……
我转过头去，重重地叹了口气，何惕守说得对，我有多自负，就有多自卑。有阿九的地方，我永远不可能找到自信，我在意她比我美丽，比我高贵，比我通人情事故，会拿捏分寸，比我……比我……尤其是今天，她飘洋过海，只是因为帮承志解决我惹下的麻烦，虽然那并不是我的错。
“青弟……”见我迟迟不语，承志禁不住叫了我一声。这一声呼唤却有效的惊醒了我，我一下子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想起了我们如今正身在无际大海，前途未卜，而我却在这里纠缠儿女私情，分散承志的心神，真的是太不应该了。
重重地一甩头，像是甩掉内心所有的阴霾，笑笑对承志说：“大哥，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快走吧……”
连我都觉得自己的笑容太过清冷，语气也十分疏离，承志生出了浓浓的挫败感，不再说话，拿起船桨用力地划起来，果然速度飞快，箭一般地向前行驶着。
不知过了多久，海面上的雾也越来越大，四周灰蒙蒙的一片，根本无法辨别方向，突然好像前边有一庞然大物，我心怦地一跳，知道那里可能就是海盗船。
果然承志迅速地向那个物体靠拢，距离越近，船体就越是清楚，高耸入云的桅杆，巨大的船身，以及那船帆上若隐若现的狰狞骷髅头。甲板上一直有灯火上下滚动着，那是他们给我们发出的信号。
承志把小船停到了那海盗船的尾部，自怀中拿出一个火折子，点亮后上下挥舞了三下，只听嗖的一声，一个粗大的缆绳被抛了下来，承志接过缆绳栓紧小船，转身走到了我的身边。
“青弟……”他伸手揽住了我的腰，想要带我跃上大船。
“等一下。”我赶紧脱下他的外袍递还给他，我可不想让阿九看到我这样的不济。
承志滞了一下，接过衣服缓缓穿上，又重新揽入我怀。
突然他的手臂用力的紧了一下，使我紧紧的贴上他的胸膛，低下头望着我的眼睛说道：“青弟……你信了我吧！”
一时间心中大恸，我见过承志生气、微笑、严肃，甚至是冷漠，却未见过这种表情，漆黑的眼里闪烁着什么，抿紧的唇和紧绷的下巴像在紧张着什么，委屈、埋怨、生气、心痛，真的是五味俱全。
泪水渐渐地漫出了眼睛，一直垂着的双手终于攀上他的后背，反手抱着他。手上的温度透过衣衫传到他冰冷的肌肤，带着独特的温暖，承志微震，僵硬的身躯缓缓放松下来，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终于不再耽搁，带我一跃，登上海盗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