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记之戚晏之
记事三:浅缘而渴望,日久而情深
我睁开眼的刹那,看见的是满室阳光和站在榻边的女子。想要起身时的脱力感和肩部疼痛,使我清醒的意识到我还活着。
“你醒了?”女子有些探究般言道:“你一男儿家,得罪了什么人会被追杀?”
我有些恍惚,突然想起应该在身边的茗一和派出去的春旭。
“放心吧,跟你一起的那个也被我们救了,他伤得太重还没醒过来呢。”女子大概是看懂了我的情绪,先出口说。语气无甚所谓,还一边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幸亏你命大碰上我师弟,不然你早见阎王去了。”
“不是姑娘救了我们吗?”
“是,也不是。”女子歪了歪脑袋,大口吞了茶水,腮部鼓鼓,一副俏皮的模样:“我本来不想救你的,师弟要我救,我就救喽。”
“姑娘为何不肯救我们?”
女子瞥了我一眼,我能明确的体会到女子对我的疏离:“不合眼缘呗。我又不是什么医馆大夫,学医术只为自己保命罢了,我可没那么好心是个人就救,而且,我没义务救你。”
“不管怎么说,都是姑娘救了我,我理应向姑娘道谢。”我觉得这女子似乎对我有什么偏见,于是生怕她觉得我不知礼数,连忙起身向她行礼。
“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我师弟。”
我的伤口在锁骨之下心房之上,起身的时候又因虚弱无力需要用手臂支撑,所以动作缓慢十分艰难。
女子并没有把我扶起来,她依旧那样冷漠的看着,仿佛从来没有在意过我的任何举动。
“这里很安全,离救你们的市镇也不远,在这里养好伤再走是可以的。”女子咂咂嘴,大概是觉得茶水无味,遂拿了腰间酒壶,如若珍宝似的品了一口。
“多谢姑娘。”我有点不死心,这女子在密林之时就未曾告诉我名字,如今她救了我,我便想以此为由加以追问。
而她,只道了程昭二字,就接着喝酒了。
我还问她是哪里人士时,一男子端着饭菜进了内堂。想必这男子便是她的师弟无疑。
“不许喝了!”那看不全样貌的男子将饭菜放好,一把夺了他的酒壶,气鼓鼓的吼着:“你再喝酒,我就告诉师傅和爹,把你关到思律阁去面壁!”
“你不会的,嘻嘻。”程姑娘满面嬉皮的笑着:“就一口,就一口嘛,好师弟。”
此情此景着实让我好生羡慕,我出生皇家,本以为亲近的兄弟姐妹反目成仇背道而驰,像这样美好的日常哪里是我能想象的到的。
由此我不禁更加觉得自己可悲,身边连一个亲近之人都没有。
男子心地善良,从我醒来那日起,就对我嘘寒问暖满面柔和。他们未曾再次询问我被追杀之事,我便没有解释。而且他们好像不记得密林之中与我的相遇和给我的指路,于是我也不甚在意这些。
我醒来第二日茗一便醒了,程姑娘说她没什么问题了,养好皮肉了,便可如常练功。
炎夏逐渐离去,爽秋缓缓逼近。
程姑娘对我已经无甚敌意,还会在与陆公子合奏之时,准我在一旁倾听。
一人吹箫一人抚琴,旋律悠然仿佛置身仙境。她们在院中和鸣,我便在一旁静静的听。第一回听见旋律之时,我还曾不小心摔了手中茶盏,惹得众人不悦,之后我也就有一阵子没再听到合奏。
大抵是见我有伤在身并非故意,她们并未对我如何。之后她们再合奏,我也不敢打扰,就静静听着,细细品着。
我是个不同音律的,发声五音不全,乐器手指不灵。于是便更加仰慕,想着自己若有一天同他们那样生活,死也值了。
我本以为那陆公子与程姑娘只是同门情谊,可这么多个日夜,这么多场合奏,这么多天相处,我发现他是同我一般喜欢着程姑娘的。
他仿佛也发现了我的心思,对我多了点疏远排斥。
多日相处,我发现程姑娘此人完全是我心中理想。当然,程姑娘也有很多缺点。比如她极爱喝酒,偶尔会赌点小钱。
每当我分析程姑娘时,茗一便会笑我:“公子该不会真的把程姑娘当了自己未来妻主?说起她来真是头头是道……”
而我又无力反驳他,也不想反驳他。
我已经年近十九,若在寻常人家,是早该考虑婚嫁问题的男子了。
就在这样的忧虑之中,日子一点点过去,伤势好了大半,春旭已经和茗一碰面,得知我在此处后给我来了信件。
信件内容简洁,一是朝中动乱,有奸佞说我已死妄想动摇民心;二是找到了流落民间的世子戚茵,是母皇妹妹的庶出儿子;三是圈地之事已掌握足够证据,可以巩固朝堂;四是已经安排侍卫接我回宫,日子就定在月末。
如今上旬已过,算下来我还有不到二十天的时光待在程姑娘身边。于是我忽然不希望月末到来,也不愿与程姑娘分离。
可她仿佛并未觉得不舍,在我告诉她还有五天就要离开时,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道了句:“好。”
只有这一个字,旁的什么都没有。
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可能会有一些别的表达,可是我发现那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陆公子依旧是陆公子,程姑娘依旧是程姑娘,分道离去后两人将与我再无瓜葛。
一想到此,我便心痛万分不忍泪流。可我不得不离开这里离开她们,因为我不仅是个渴望幸福的男子,更是这凰朝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