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7 小学生的作业
交完外宿许可，苏锦想了想，回到宿舍里坐了一会儿，准备跟新来的室友打完招呼再走。
这是间四人宿舍，很老了，墙壁斑驳，窗户也是那种最老式的木框插销窗。宿舍里有两张铁架子高低床，中间四张写字桌，旁边四个铁皮柜，灰色的漆皮掉了不少。门对面有一个水泥小阳台，走出去正好可以看见对面一座崭新的七层宿舍楼。
苏锦坐在床架上，打量着四周，心想，这条件不比她当初上大学时好多少啊……要知道，她上大学可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这个世界的经济发展水平跟她以前那个世界，都是基本一样的。
“气死了，凭什么我们住这种破地方，她们就能住新楼？”
两个女孩一边对话，一边推门走进来。
这就是新室友了？
苏锦站起来，友好地招呼道：“你们好。”
这两人一个是个小胖妞，名叫郭甜甜，计算机系的；另一个叫程文秀，看着像文学少女，戴个眼镜，却是化学系的。她们在门口碰到，一打听是一个宿舍的，就一起上来了。由于人数问题，她们寝室是一间混合寝室。
郭甜甜一放下东西，就又开始抱怨：“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凭什么啊！”
苏锦问道：“怎么回事？”
郭甜甜愤愤然一指对面的宿舍楼：“那边，是文修专业的宿舍！新修的大楼，有空调，有冰箱，一楼还有洗衣机！看我们这里，热得要死，柜子锁都锁不上。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凭什么她们住那么好？”
哦……那边是文修专业的宿舍啊……
苏锦又想起之前在教学楼让路的事情了。
程文秀凉凉地说：“没办法，谁让她们是文修专业的呢？国家那么多文物刚刚开掘出来，要重建文化，奇缺这方面的人才，当然得重视一点。”
郭甜甜愤怒地说：“那我还说互联网发展得如火如荼呢？我们也应该被重视！”
不过，不管她再怎么不满，学校都已经这样安排了，她们也只能接受。
郭甜甜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儿就跟其他两人说笑了起来。三人自我介绍，论了排行。郭甜甜和程文秀知道苏锦的情况之后，一边夸她知恩图报，一边保证，以后学校有什么事情，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她。
以前的苏锦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倒是有个邮箱。她从记忆里把邮箱号翻出来，给了她们俩，有什么事情可以先发邮箱。
宿舍里最后一个人跟苏锦一样，是历史学院古代史专业的，名叫方桦。苏锦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来，时间不早，只好先走了。
苏锦回到了谢家，一开门，发现谢幼灵正在做午饭。她个子在同龄人里也不算高，有点不太能够得着灶台，就搬了个小板凳站在上面。
苏锦看见她在小板凳上动来动去、摇摇晃晃的样子，吓了一大跳，连忙把她抱下来，责怪道：“太危险了，怎么不等我回来呢？”
谢幼灵欢喜地叫了一声姐姐，认真反驳道：“以前妈咪还没生病的时候，家里的饭也是我做的啊！”
之前谢金玉工作太忙，经常回到家就晚上八点多了。一开始她把谢幼灵托付给邻居。后来邻居奶奶过世，谢幼灵就开始学着自己做饭。她现在虽然只有十一岁，但已经照顾家里两年多了，家务事基本上能全包。
苏锦看着她幼嫩的小脸，心里感慨万千。她揉了揉谢幼灵的头发，说：“那是以前，以后用不着你了。剩下的我来做，你先去做作业吧。”
谢幼灵得意地炫耀：“作业我在学校已经做完了！”
苏锦想了想，说：“那我再给你布置一个作业吧。”
她翻出几张纸和一把裁纸刀，放到写字桌上，问道：“知道一厘米是多少吗？”
“当然知道！”
“那好，你现在把这三张纸全部裁成一厘米宽的长条，一毫米也不能出错，能做到吗？”
谢幼灵的眼睛闪闪发亮：“姐姐这是在教我文物修复？”
苏锦笑了笑：“算是一点基础吧……怎么样？这份作业要不要做？”
谢幼灵兴奋极了：“当然要！”
说着，她就趴在桌子上，拿尺子比着，认真地量起尺寸来。
苏锦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走进厨房去了。

前一世，她四十多岁了还是单身，虽然有钟点工帮忙，但大部分家务还是她自己来的。现在换了个身体也一样能行，没一会儿，她就着谢幼灵剩下的工作，把三菜一汤端上了桌，还事前拨出来了一份放进了食盒。
这时，谢幼灵已经做完这份全新的“作业”了，得意地现宝给苏锦看：“好了，我比过了，全部都是一厘米，绝对不差！”
苏锦笑着接过那些纸条，说：“先吃饭，吃完我帮你检查作业。”
谢幼灵自信满满，一边吃一边跟苏锦打听要学的东西，最后被苏锦用筷子敲了脑袋：“食不言寝不语，乖乖吃饭，好长身体！”
谢幼灵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说：“对，长高了给姐姐做饭！”
苏锦笑了两声，谢幼灵果然不说话了。
吃完饭洗完碗，苏锦拿过那把纸条，谢幼灵很乖地拿来工具：“尺子在这里！”
苏锦摇了摇头：“用不着。”
谢幼灵瞪大了眼睛：“不用尺子，姐姐怎么知道尺寸对不对？”
苏锦向着她一笑，拿起一张纸条，看了一眼，把它放到一边；又拿起一张，看了一眼，放到另一边。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到后面，每张纸条都只是扫了一眼，没一会儿，所有的纸条被分成了三堆。
苏锦指着左边那堆道：“这些是错得比较少的。”
中间那堆：“这些是错得比较厉害的。”
右边那堆：“这些是刚刚好，一点也没错的。”
其实最右边的已经称不上是一堆了，只有可怜巴巴的一条。
谢幼灵呆呆地看着这些“作业”，不服气地说：“不可能！我明明量好了的！而且姐姐你都没用尺子量，怎么会知道？”
苏锦拿来尺子，笑着问道：“再量量看？”
谢幼灵气鼓鼓地瞪了苏锦一眼，随便从中间那堆里扯了一张，认真地量了起来。
这一量她就呆住了，苏锦有趣地看着她：“怎么样？”
谢幼灵呆呆地盯着那张纸条：“右边多出来了两毫米……”
她年纪小，手不稳，裁着裁着尺子就动了。左边还能保证一厘米的宽度，越到右边差得越多。
她又拿了一根，还是同样的情况。再一根，还是。
中间的这堆纸条，基本上差错都在两毫米以上，错得最厉害的一根甚至多出了四毫米，明显宽了一截。
左边那堆纸条情况稍微好一点，都在两毫米之内，但也没一根完全一致的。
最后量下来，果然只有最右边那根，左右都是一厘米，基本没有问题。
谢幼灵惊呆了，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苏锦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没有难度怎么能叫作业呢？”
谢幼灵不服气了：“学校的作业就完全没难度啊！”
苏锦哈哈笑道：“原来还是个小学霸，怎么样，这样的练习还要做吗？”
谢幼灵毫不犹豫地说：“当然要！”
苏锦笑着点头，让她课余时间，每天像这样裁三张。每张纸条如果裁多了，可以修改两次。如果裁少了，就是彻底失败。
谢幼灵很懂事地点头：“也就是说，宁可多点，也不能少了？”
苏锦微笑着道：“对。做人做事，总要留点余地。”
谢幼灵似懂非懂地点头，道：“姐姐也裁一张我看看！”
苏锦想了想，答应了。
她拿起一张纸，横过尺子压住纸，并没有仔细量，就是一刀裁了下去。
谢幼灵非常积极地拿起纸条开始量，最后兴奋地张大了嘴巴：“一点也没错！姐姐裁得好快好准！”
苏锦摸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在谢幼灵看来，她的确干得很不错，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那一刀，手感明显不对。
裁边是书画和古籍修复的基础技能，正常工作中，可不是这样一张张地裁，而厚厚一叠下去，一张也不能出错。
上一世的苏锦，这样的工作早就做熟了，就算不用眼睛看，光凭手感也能知道这一刀下去对不对，裁了几分几毫下来。
现在这具身体没经过训练，明显没有这样的手感。苏锦还是靠着眼力判断，加了几分小心，才能裁得一点没错的。
她揉了揉自己的手指，暗暗心想，还是要多多练习啊……
不过这只是苏锦的自我要求，单凭这一刀，谢幼灵对她又多了几分崇拜。
她捧着纸条，道：“嗯，我会好好练习的，一定要变得跟姐姐一样厉害！”
苏锦笑了起来，拎起食盒说：“走，谢姨还饿着呢，给你妈咪送饭去！”
谢幼灵重重地“嗯”了一声。
路上，谢幼灵兴奋还没消，缠着苏锦问这问那。她最佩服的是，苏锦竟然不用尺子量，一眼就能看出纸条截得对不对！
她问苏锦是怎么办到的，苏锦自己也没办法描述。她自己也很庆幸换了个身体，眼力还在。而这样的眼力，毫无疑问只有长期专注的工作才能培养出来。
她大致给谢幼灵讲解了一下，小姑娘也不知听懂了没有，满脸的若有所思。
两人到了医院，苏锦刚刚把食盒放下，谢金玉就满脸兴奋地开口道：“小苏，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她深吸了两口气，这才平静下心情，继续道，“刚刚医生过来通知，合适的肾源已经找到了，一个星期后就能进行手术！”
苏锦愣住了，跟谢幼灵对视一眼，这才异口同声地道：“太好了！”

0008 得壹元宝
谢金玉连声说是苏锦给她带来了好运气，苏锦心里也很高兴。
就算不说资助的事，谢家母女也都是很好的人，她也希望她们能一切顺利。
谢金玉吃饭的时候，苏锦去找到医生，询问了一下具体情况。
医生的态度比前两天更好，非常耐心地给苏锦讲解。
谢金玉的运气的确不错，医院刚才发出申请不久，就接到上面的通知，说正好有一颗肾脏可以跟她的匹配。现在只需要进一步检查确认，就可以安排手术了。
说着她还打开电脑，给苏锦看了那颗肾脏的基本情况。
这消息实在太好了，就连谢幼灵也知道，只要一切顺利，妈咪就能恢复健康了。
　　　她要求今天晚上留在医院陪床，跟妈咪庆祝这个好消息。
　　　苏锦想了想，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答应了。只要谢幼灵能保证晚上好好睡觉，她就让她呆在这里，明天早上来接她去上学。
谢金玉又是兴奋，又是感慨地看着她们互动，对苏锦说道：“你真是我的福星，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小灵以后怎么办！”
苏锦半开玩笑地说：“那你得谢谢你自己，要不是你一直资助我，我也没办法给你带来福气啊。”
谢金玉哈哈大笑，难得满面红光。
今天只是报到没上课，吃完饭刚过中午。谢幼灵窝在妈咪身边，跟她小声说话，苏锦笑着看她们一眼，转身走出了医院。
原身从福利院出来上学，基本上一穷二白，除了一包衣服什么也没带。苏锦想要有所发展，当然得先置办一些东西。之前那五百万全部给了谢金玉，未来她做手术以及术后休养还需要一大笔钱，苏锦没打算再找她要。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赚点钱。
苏锦思索了一会儿，坐公交车回到了故宫古玩街。
今天星期三，没有她上次来的时候人那么多，但还是很热闹。人一少，越发显出了这里的破旧。
苏锦叹了口气，先不去想这件事，回到旧货街，开始打量地摊上的货物。
三天前，她的确在这里大大出了次风头，但这里的人流量一向非常大，三天过后，记得这件事的人还不少，记得她这个人的就不多了。
她一路走过去，地摊主殷勤叫卖的不少，认出她的一个也没有。
片刻后，苏锦目光微微一闪，在一个摊子旁边停了下来。
那摊主亮着一口黄板牙，正在唾沫横飞地跟旁边一个人推销：“你看这个青铜小壶，多漂亮！这上面的装饰多精致啊，知道是什么吗？这可是夏朝的蟠虺纹！”
苏锦蹲下来，黄板牙瞥了一眼她，目光尤其在她的衣服上停留了一下，偏过头去不理了。原身在福利院长大，能有什么好衣服穿？她身上的T恤牛仔裤都是地摊货，唯一可取的就是干净整洁。但这种衣服都洗得这么认真，怎么可能是个有钱人？
苏锦笑笑，也不介意，仔细打量着摊上的货物。
这摊上基本上都是各种各样的青铜黄铜小件，锈迹斑斑，角落里散着一把大大小小的铜钱，也都锈得不成样子，品相非常差。
苏锦翻了一下铜钱，捏起一枚圆形方孔的，透着光看。这枚铜钱表面布满了绿锈，四个字里勉强只看得见两个。
这时，先前那个顾客还是没要东西，站起身走了。黄板牙没精打彩地把手上的小方壶扔回去，不耐地看了苏锦一眼。
苏锦擦了擦钱上的绿锈，问道：“这个要多少钱？”
“五百块。”
苏锦一怔：“品相这么差要五百？”
黄板牙一阵抢白：“银行卖的纪念币也要一两百呢，这可是宋朝的古钱！换算一下，一年一块，也得值个一千多，要五百还算便宜的呢。”
苏锦失笑：“哪有这样论价的？那这个呢？”她新拿起来的这个也锈得厉害，比刚才那个小一圈。
“一样的，五百。”
苏锦摇了摇头，又拿起了一个，问道：“这个呢？”
黄板牙是个老手，苏锦问了半天的价，她反而提起了警惕。不少捡漏的都擅长声东击西，难道她摊子上真的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物件儿？

这时，苏锦又举起了一枚：“这个得便宜点儿吧？”
黄板牙越发警惕了，她抬起脖子看了一眼，正准备开个高价，还没张嘴，话就被堵了回去。
苏锦手上这个，简直看不出是枚铜钱了。它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又一层的杂质，把所有的字都盖得严严实实，只有一个角勉强能透出一些来历。
古钱币这东西比较特殊，它只有上五品才值钱，五品以下的都只能垫桌脚。
苏锦手上这一枚连一品都谈不上，没被当垃圾扔掉都是因为黄板牙偷懒了。
黄板牙犹豫了半天，终于哼了一声说：“这个啊，卖你一百吧。”
这也要一百？苏锦摇摇头，开始讨价还价，没一会儿就用二十块钱买了下来。
黄板牙表面上在说苏锦买得太划算了，心里其实有点得意。把垃圾卖出二十块，多多少少也算占了点便宜。而且今天她还没开张呢，占个便宜，也算开门红。
苏锦站了起来，把古钱揣进口袋，转身准备走。突然，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低头对黄板牙道：“哦，对了，刚才有一件事情忘说了。曾侯乙墓是战国时候的，还有这蟠虺纹，也是春秋战国时候流行的，离夏朝远着呢。”
黄板牙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她呆滞地看着苏锦，苏锦笑着向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什么？这是个行家？她真的被捡漏了？
苏锦刚走，黄板牙旁边的摊主突然一拍大腿，叫道：“哎呀，我就说她看着脸熟呢！”
黄板牙立刻转头：“你认识？她是什么人？”
这摊主神秘兮兮地问道：“前两天，B区金富典当行那事儿你听说过吧？”
黄板牙的细眯眼马上就瞪大了：“就是她？”
“对，就是她，当时我可是在外面看完了全程的！”
黄板牙心里有点不妥了：“文物修复师吗……我是不是卖亏了啊？”
那摊主一拍她的肩膀：“什么亏不亏的，就算能挣钱，人家也是靠的自己手艺！”
黄板牙想了半天，叹了口气：“说得也是……”
…………
苏锦会买那枚古钱，当然是有原因的。
它看上去被黑色杂质包裹，但这杂质其实就是泥土跟铁锈的混合体，不难去除。最关键的是，从它露出的一角可以看出，这枚古钱是枚铜钱，也就是青铜制成的。
铜钱怎么可能有铁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铁锈是外来物，那去除去起来就更方便了。
有了这层杂质的保护，里面的铜钱品相完好的可能性非常大。
当然，还有一个关键是，苏锦刚才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钱包，里面一共只有七十三块钱，也就这枚能买得起了。
买完铜钱，苏锦又去店里买了一些要用的试剂和工具，找了附近一家茶楼的角落坐下。
她先用清水把古钱清洗了一遍，然后用棉签沾了弱酸，轻轻在杂质表面滑动。
弱酸、双氧水、氨水……渐渐的，那些黑色杂质被清除掉了，显现出古钱真正的样子来。
一样的圆形方孔，上下左右写着五个字——
得壹元宝。
苏锦唇边泛起一丝微笑，果然没错，真的就是得壹元宝！
唐天宝年间，叛将史思明起兵反唐，登基称帝，立国号“大燕”，得壹元宝就是在她称帝的时候铸造的。它存世数量极少，向来就有“顺天易得，得壹难求”的说法，是古钱币里罕见的珍品。
而她手上的这枚得壹元宝，上下左右各有一个月纹，属于得壹元宝中的顶级品，是珍品中的珍品！
古钱的价格向来不高，但这枚得壹元宝在她以前那个世界，至少也能卖到十万。在现在这个渴求文物的世界里，就更难说了……
结果大概出来，苏锦只兴奋了短短片刻，就深吸一口气，重新定下了心。
修复还没有完全结束，她手上更加小心。
没一会儿，黑色杂质被彻底清除，接下来要对付的是上面的铜锈。
文物古玩一般都讲究“修旧如旧”，也就是说，在修复它的过程中，不要求把它修得跟新的一样，那样看上去就假了。通常来说，要求保留适当的时代痕迹，让“古玩”看上去还有个“古玩”的样子。
譬如这枚古钱，上面的铜锈就不能完全清除，要保留适当的锈色。
锈色的光泽、形态，对于古钱的品相来说都是有加成的。
苏锦在这方面经验非常丰富，虽然手工还有点不太稳，但慢慢做下来，快到下午五点时，也终于全部完工了。
这枚古钱通体完好无损，上面“得壹元宝”四个字与周围月纹都边缘清晰，表面沉积的黑色十分均匀。
这正是古钱币里最好的品相——九品美正！
一枚九品美正的得壹元宝！

0009 不友善的室友
苏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端起旁边的杯子，喝了一口。
茶水刚刚入口，她就怔了一怔。
她就叫了杯素茶，放了这么久，茶水早就该凉了，现在喝进嘴里的温度却温热得刚刚好。
抬头一看，只见隔壁的桌子旁边坐着一个人，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了。
这人三天前才见过，结果今天又碰面了——正是谈文芷。
三天碰两面，这是不是太巧了点……
苏锦喝了两口茶，放下杯子，点头道：“又见面了，真巧。”
谈文芷微笑着摇头：“不是碰巧，我是听说你在这里，然后过来的，没想到又看了一场漂亮的修复。”
原来这间茶楼本来就是谈文芷开的，苏锦在这里修复古钱，很快就有人报到了她那里。她刚好办完一件事，就直接过来了。
苏锦手边的茶水，就是她派人更换的。服务员轻手轻脚，苏锦工作得太专注，竟然都没有发现。
谈文芷举杯，以茶代酒，恭喜苏锦又完成一项工作，又笑道：“苏小姐修画裱画一流水准，没想到在古钱上也这么精通。”
苏锦微笑着道：“修什么不是修？其实多少都是有点共通之处的。”
谈文芷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转移了话题：“苏小姐这枚古钱出手吗？”
苏锦非常爽快地说：“当然，修它本来就是要拿来卖的，价格合适就行。”
她这么爽快，谈文芷也很干脆。她向旁边招了招手，叫来一个穿着长袍的中年女人，明显是来掌眼的。
中年女人走到桌边拿起得壹元宝，用指尖细细摸过，又用舌头舔了舔。
苏锦端着茶杯，看着这一幕，表情有点古怪。
刚刚她清洗这枚古钱，用了很多种化学试剂。这些试剂的味道……可是有意思得很。
不过这掌眼显然已经习惯了，表情如常，辨别半天，凑到谈文芷耳边就要说话。
谈文芷摆了摆手，道：“直接说就行。”
掌眼道：“唐末得壹元宝，四月纹，品相是九品美正，顶级品。”
谈文芷满意地点头，向苏锦道：“请开个价吧。”
　　　苏锦对这个世界的行情一窍不通，怎么可能开价。
　　　她笑了笑，说：“老熟人了，价格合适就行，还是你来说吧。”
谈文芷思索片刻，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两年前，香港胜通拍卖行拍出一枚七品四月得壹元宝，当时的拍价是三十万。这两年行情看涨，这枚的品相更佳……五十万如何？”
苏锦扬了扬眉，在她以前的世界里，这枚古钱最多十万，在这里竟然可以卖到五十万吗……
这个价格已经超出她的预计了，苏锦很干脆地说：“可以，那就成交。”
两边都是爽快人，很快达成了协议。谈文芷这次没再开支票，转了五十万在苏锦的卡上。
一切搞定之后，她站起来，向苏锦伸出手：“希望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苏锦意味深长地道：“一定有的……”
两边对视了一眼。第一次也就算了，第二次还能这么凑巧到得这么快，有些话也不用多说了。
不过对于苏锦来说，有这样一个稳定的大客户，也算是件好事。
从茶楼出来，苏锦看了看天色，坐车去了中关村。
之前她就买地图研究过了，帝都变化不小，但也有不少地方跟另一个世界一样。譬如中关村。同样是上个世界八十年代发展起来的，现在是帝都最大的电子产品交易中心。
苏锦买了手机和笔记本电脑，两样都是顶配。接着，她又趁着时间还早，到京师大学附近租了个单间。
今天在茶楼发生的事情提醒了她。
以后她必然还有很多修复文物的时候，必须得找个固定的地方当工作室，一方面省得麻烦，另一方面也好准备足够的工具。
当然这单间太小，还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最好还是买套自己的房子。不过不管在哪个世界，帝都房价都吓死人，要买一套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租完房子收拾完，差不多就天黑了。
苏锦出去吃了个饭，没回谢金玉那边，就在租的这个单间里住了下来。
休息了一会儿，她拿出新买的木尺和废纸，裁切了起来。
小学生都能完成的简单工作，苏锦仍然做得无比认真。
以前的手感不在了？
没事，重新练回来就可以了！

…………
约定的事情就要完成，第二天苏锦起了个大早，跑到医院接了谢幼灵，送她去上学，路上顺便还给她买了早饭。
是的，苏锦是跑着去的。
文物修复对体力的要求比普通人想像中还高，苏锦在以前那个世界就养成了锻炼的好习惯，现在当然也不会放下了。
医院离学校不算太远，苏锦跑到时，大概在七点钟左右，谢幼灵已经起床了，软软地打着呵欠。
谢金玉很不好意思，连声说麻烦苏锦了。
苏锦笑着摆手，等谢幼灵吃完早饭，就把她送到了学校。
在校门口，谢幼灵拉着她的手说：“姐姐，以后不用再送我啦，以前都是我自己上学放学的。”
苏锦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说：“小孩子只用乖乖听大人的话就行了。”
她还要上课，转身就匆匆地走了。谢幼灵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哼了一声，小声说：“什么大人，也不过比人家大七岁……”
今天正式开始上课，苏锦以前就是历史系的研究生，这些课程都是她学过的，一点困难也没有，不过她还是学得很认真。
文物鉴定和修复，都是依托于历史之上，最后也要归到历史里去。这毕竟是两个世界，她必须格外留意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差别，稍微自以为是一点，到时候就有可能在工作中出大错。
下课之后，她还抽空余时间去了图书馆。
京师大学历史系图书馆是独立的，藏书三十万册，还有独立的珍本孤本阅览室，在全国的高校里都非常出名。
苏锦现在是大一的新生，当然进不了珍本孤本室，不过她现在用不着这个。先搬了最常见的史书一页页翻看，一目十行，速度比普通学生快得多。还好她找的是角落，很少有人过来，也没人发现。
学余的时间，她还是会经常去宿舍坐坐。
京师大学一年级必须住校，现在她是特殊情况，今后还要搬回来住的，能跟室友搞好关系那是最好。
尤其是程文秀，她是化学系的，也许到时候苏锦还要找她帮不少忙呢……
报到的当天晚上，苏锦的第四个室友就已经到了。
方桦，跟她是同一个专业的，按理说应该更亲密一点。但是这个人戴着黑框眼镜，快遮住眼睛的刘海，看上去有点阴郁不说，还总是独来独往。别说在外面住的苏锦了，也不跟寝室里其他人打什么交道。
据郭甜甜说，方桦每天都要到快熄灯的时候才回来，也不知道之前在什么地方打混。
“这家伙一定是个机器人！”郭甜甜啪地一声把电脑合上，大声抱怨。现在方桦不在，她就没压抑自己的音量。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她脑子里一定有个计时器，每天早上六点准时起床，半小时晨跑，五分钟漱洗，十分钟吃饭……我计过时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简直怪异！”
方桦每天在寝室的时间不多，但就这么短点时间，也能让郭甜甜总结出规律来。
不光是时间，她其他方面的行为也像是有强迫症一样，所有东西都必须放在固定的地方，睡觉前衣服必须叠得整整齐齐……
按理说，这只是她个人的习惯，别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但住一间寝室，谁没有个磕磕碰碰？郭甜甜有两次不小心把她的杯子或者书移了位置，方桦立刻冷冷地看过来，第一时间把东西放回原位。以致于现在郭甜甜和程文秀在寝室里，都得小心翼翼，惟恐碰到了方桦的东西。
郭甜甜啪啦啪啦地说了一大堆，苏锦想像当时的情景，也颇有感触地说：“的确有点烦……”
她的话刚出口，寝室的门一响，方桦正好走了过来。
她肯定听见了刚才的话吧……郭甜甜马上闭嘴，就连苏锦也觉得有些尴尬了。她向方桦点头笑笑，方桦漠然不答，径自收拾了两本书就要出去。
出门前，她扫了苏锦和郭甜甜一眼，道：“背后说人，就要做好被人听见的准备。”说着，门又是一响。她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转眼间又离开了。
郭甜甜刷地一下站起来了，面红耳赤地说：“有种做，就不敢让人说了？”
苏锦沉吟片刻，突然问道：“你看见她刚才拿着的是什么书了吗？”
郭甜甜非常焦躁：“谁管她看什么书了？”显然被方桦刚才那句话说得心虚了。
苏锦望着郭甜甜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这几天，她去图书馆的时候，也关注了一下这个世界文物修复的现状。
她发现，这专业果然是热门中的热门，相关这方面的书全部都被借走了，一本也没留下。
不过图书馆有书目，凭着书目，苏锦也了解了一些东西。
方桦手上那两本，《明清古画鉴赏》、《青铜保护技术初探》，正是其中两本！

0010 练习程序
一个星期过后，按理说应该准备手术了，但医院通知，肾源那边出了点问题，还得等几天。
这一次，她没再像上次那样，很肯定地说是一个星期了。
这种含糊其词让苏锦和谢家母女都有点紧张，不过这种情况，除了继续等，她们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在谢幼灵的坚持下，苏锦只有早上送她去上学，下午没有再接。
小学放学比大学早多了，谢幼灵的家离学校不算太远，她自己完全能走回去。
于是这段时间，小姑娘表现得非常乖，每天放学，她就自己回家，先做完作业，再完成苏锦给她布置的练手任务。
苏锦发现，谢幼灵在这方面极具天赋。虽然因为年纪小，力气不够大，持续力不算太强，但是在她的有限范围内做得极好。
一方面，她的手很快变得稳定起来，从一开始三张纸只能裁出一条合适的，到三分之一，到一半……一周的时间，她就能达到几乎所有纸条全部准确的程度——当然不是一次成型，多半还需要一到两次补刀。
另一方面，她的心性极好。这样的练习在一开始可能还会感觉比较新奇，但时间长了，又需要一直保持专注力，其实很容易疲劳厌倦。但是谢幼灵不一样，她年纪虽然小，却能保持极好的耐心与长时间的专注力。
这才是一个文物修复师真正需要的天赋！
她做得好，苏锦也不会吝惜夸奖，于是谢幼灵干劲更足了。
现在，苏锦又给她安排了另一项练习。
两张用浆糊粘连在一起的纸，用水把它们浸湿后，一点点揭开，需要保证指定那张纸的完整无缺——破一个洞都算失败。
谢幼灵对这个新的练习也很感兴趣，她笑嘻嘻地说：“好像打游戏啊，闯过一关，还有下一关！如果有积分就好了，还可以升级！”
苏锦脑中灵光一闪，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
第二天，她找到了郭甜甜，让她帮忙设计一个游戏。
郭甜甜是计算机专业的学生，在入校之前就有了不错的基础，已经能够自编一些程序了。
她虽然对方桦意见大得很，但那只是特殊情况。大部分时候，她都开朗得有点自来熟的感觉，跟同学以及学姐们的关系都非常好，从她们手上学到不少东西。
苏锦设想的是个手机游戏，就跟谢幼灵说的那样，有积分和通关的制度。
她先录一段视频，可以让别人照着做。然后每次做完，都需要检查结果，根据结果确认这次练习得到的积分。
积分累积到一定程度可以升级，同时进入新的关卡。
郭甜甜一听这个设想就兴奋起来了：“有点意思，你打算让人练习什么东西？”
苏锦笑着说：“一个长辈家有个小姑娘，在跟着我做一些手工，我觉得这样的游戏会让她的积极性更高一点……”
郭甜甜觉得这个游戏的确可以做，于是苏锦先录了五个视频给她，第一个视频就是裁纸，第二个是揭纸，剩下三个也都是类似这样的基础训练。
郭甜甜对文物修复一窍不通，完全没联想到那边去。
文物修复专业在学校里这么吃香，到时候工作了也一定能大展拳脚，苏锦要是有这样的本事，为什么不去那边的专业？
录完视频，她跟苏锦一人拿了一支笔，在白纸上写写划划，用了半天功夫就把游戏的雏形设计出来了。接着架子怎么搭，程序怎么写，都是郭甜甜的工作了。
郭甜甜很讲义气，保证一定想方设法把游戏给苏锦做出来，让她“心想事成”。
苏锦一愣，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无奈地道：“你搞错了，那个小姑娘只有十一岁，还是个小学生呢……”
郭甜甜也是一愣，嘀咕道：“还以为你要去追妹子呢，原来是带孩子啊……”
不管怎么说，郭甜甜帮了苏锦这个忙，苏锦就要请她吃饭。
两人在食堂旁边的馆子里点了两个菜，吃着吃着，郭甜甜又抱怨了两句方桦，说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大家都是同学、是室友，苏锦脾气这么好，那家伙怎么那么怪里怪气的。
　　　这两天，她又跟方桦发生了两次冲突，一次还是因为动了她的东西，还有一次是郭甜甜有点拉肚子，多占用了一会儿卫生间，跟方桦的固定时间发生了冲突。
　　　方桦毫不犹豫地拍门叫她出来，郭甜甜肚子又疼，心里又冒火，出来就跟对方吵起来了。最后还是程文秀把她拉出寝室，总算是没当面打起来。
苏锦安慰道：“每个人的性格脾气都不一样，方桦这样的计划性是有点过头，但也不算坏事，先磨合看看吧……”

0011 第一校花
开学这段时间以来，苏锦在学校的时间不算太多，跟文修专业的学生完全没打过交道，之前也就只知道这专业现在很受国家重视，在京师大学里的待遇也非常好。
不得不说，虽然郭甜甜对这点抱怨很多，但对于苏锦这种老牌文物修复者来说，心里还是挺乐见其成的。
谁不希望自己的事业得到别人认可呢？就算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也是一样的。
不过，受人看重跟自己嚣张跋扈是两码事。现在这个世界，总体文物修复水平堪忧，需要修复的文物还这么多。身为职业人士，不全心投入工作，还在这里嚣张个什么劲呢？
一想到这一点，苏锦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她嘴里还在安慰郭甜甜，心里已经想其它事情去了。
郭甜甜是个直肠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夏天的傍晚，出来溜弯的美人不少，没一会儿，少女的心思就跟着那边跑了。
她用胳膊肘捅了捅苏锦，问道：“喂，苏苏啊，你在学校的机会少，知道咱学校的坤女，排名第一的校花是谁吗？”
苏锦被她逗笑了：“楚王好细腰，唐人以肥为美，人本来就各有各的风格，每个时代每个人的审美也不一样，怎么能评第一第二？”
郭甜甜佩服道：“咦？我一直以为苏苏你就是那种乖乖牌好学生，没想到还有这番高论！你说得也对，这世界上美人这么多，当然不能为了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
　　　苏锦哭笑不得，完全不知道她是怎么把自己的话扭到这个方向来的。
　　　不过郭甜甜话锋一转，又接着道，“不过综合打分的话，还是有点区别的。我们学校的坤女中的第一校花，就是新闻学院大三的柳萱柳学姐啊！”
郭甜甜的眼睛发光，开始口沫横飞地给苏锦宣讲柳学姐的光辉史。
　　　柳萱长得极美，第一天入校的时候，校门口甚至发生了一段时间的拥堵。学校论坛曾经做过一个“你心中的美人”的调查，选项里还包括了现在当红的一些女明星，结果柳萱仍然以高票位列之一。
　　　这当然有同校加成的原因，但同时也可以想见她出众的美丽。
柳萱不仅长得美，学习成绩也很好，在校三年，就拿了三年的一等奖学金。从一年级开始，她进入学校网站当编辑，现在已经是网站的副主编了——主编是新闻系的副主任，只担名衔，不管事的。
上天给了她美貌和智慧，还像是不够一样，又给了她强大的家世。
柳萱是宣辉集团董事长柳信然的独女，而宣辉集团的名字，就算是苏锦也听说过。那是全国最大的综合娱乐集团，横跨影视歌三届，旗下有全国排名第一和第三的两个卫星电视台，几个综艺节目人气非常高。
郭甜甜问苏锦：“这样的美貌、这样的才华、这样的家世，你说她该不该是学校第一？”
苏锦笑着问：“怎么，你喜欢她？”
郭甜甜的兴奋一下子就被戳破了，她怏怏地道：“我哪有那个资格哦，柳学姐现在还不算名花有主，但再过不久也是了。”
这样的女孩子，追求者当然很多。她的追求者从校内排到校外，遍及京师大学的每一个角落。任何人想要追求她，都必须同时面对数百上千个竞争对手。
其中被认为最有希望的，就是历史学院文修专业大四的蒋之欣。
文修专业在学校的地位当然不用说了，蒋之欣更是这个专业最令人瞩目的新星。
跟柳萱一样，她大一的时候就崭露头角，被老师们寄予厚望。大二拥有一定的基础后，她修复了三件拥有评级的文物，三年级主持修复了一件国家评级的大型文物，被新闻连续报道了一个月。
这样的大事，学校网站当然也会跟进，她就是这样跟柳萱产生联系的。
蒋之欣对柳萱一见钟情，追求得非常疯狂。相比较来说，当时事件进行时，两人的关系还紧密一点，那之后好像就淡多了。不过也可以理解，两边都是大忙人，哪有那么多时间成天呆在一起卿卿我我的？
郭甜甜虽然很有点不甘心，但还是给她们找了理由。因为就算在她看来，学校第一专业的天才，和学校第一校花，的确是挺相配的嘛……
苏锦微笑着听着，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表意见。
大学生，年轻的少女们，如果真的在热恋的话，就算挤出时间也要呆在一起，怎么可能被手上的工作耽搁？
不过这两个人她都不认识，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走到一幢旧楼旁边时，苏锦抬头看了一眼，突然道：“咦？前面那个女生很漂亮嘛。”
“哪哪？”郭甜甜马上兴奋了，顺着苏锦指的方向看。这一看她就瞪大了眼睛，认出了对方，“咦？柳学姐？”
苏锦也吃惊了，刚刚才谈到的人马上就出现在眼前了，这也太凑巧了。
天色有点微暗，苏锦眯着眼睛看过去，柳萱只有自己一个人，身影微微一晃，就消失在楼后，看上去有点紧迫的样子。单只是这样一个影子，苏锦也不得不赞了一句：果然美人如玉。
苏锦跟郭甜甜对视一眼，一起跟了上去。
这是一栋旧楼，只有三层，以前曾经是个教学楼，现在已经半废弃了。三层楼后面是片小树林，非常僻静，是校园情侣常见的约会地点，

这是一栋旧楼，只有三层，以前曾经是个教学楼，现在已经半废弃了。三层楼后面是片小树林，非常僻静，是校园情侣常见的约会地点，学生们之间一些私下的事情也会在这里解决。
柳萱再怎么厉害也是个坤女，这个时间，一个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刚刚绕到楼侧，苏锦就听见了一个沙哑声音正在嘎嘎嘎地笑：“……你也太自不量力了！”
自不量力？说谁？不可能是柳萱吧……
苏锦看了一眼郭甜甜，两人点点头，放轻了脚步。
旧楼的后面很长时间没打理了，灌木丛生。苏锦转过去一看，就看见灌木后面的树旁站着几个人，而柳萱正借着灌木的遮掩，悄悄地躲在一边。
她离那几个人不算太远，手里拿着一样东西，苏锦眼力很好，一眼看出那是她的手机。
联系先前听说的柳萱的工作，苏锦马上就猜到这是怎么回事了。
她发现这里有什么校园新闻，于是偷偷地潜过来，准备拍了照报道什么的。
“是姓方的！”
苏锦正在观察，郭甜甜就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
　　　郭甜甜之前就是这样称呼方桦的，所以苏锦马上意识到是谁了。
　　　她只跟方桦打过几个照面，对她远没有郭甜甜熟，这时远远张望过去，果然，跟另一波人对峙着的，正是方桦！
两波人，方桦独自一个，另一边则有四个，为首的正是沙哑声音。跟她们差不多年纪，长得确实尖嘴猴腮，说她长相普通，都觉得对不起普通人。
沙哑声音抬着下巴，一脸傲慢。方桦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郭甜甜又凑到苏锦耳边，小声说：“姓方的对面那几个，都是今年文修专业的新生。”
又是文修专业？苏锦迅速想起了之前在方桦手上看见的书，问道：“她们认识？”
郭甜甜想了想，道：“好像真是认识的，之前有一次，我也看见她们俩在讲话，气氛不太好。姓方的一看见我就走了，这女人在她后面骂骂咧咧，嘴巴挺不干净的。”
苏锦点了点头，那边方桦一直闭着嘴没说话，沙哑声音又上前一步，扯过她手里的一样东西，嘲笑道：“简直要笑死我了，你以为文物修复什么人都能学吗？有本事当初就不要落榜啊！考都没考上，还有脸在这里偷学呢？要不要我去把这件事告诉你同学啊？身在曹营心在汉，考上了古代史还偷学文物修复，瞧不起人是不是？”
“……不是！”之前不管沙哑声音说什么，方桦都低着头，闷声不吭。这时她终于抬起了头，直视着对方道，“不是瞧不起，我只是……只是喜欢这个而已！”
她前面声音还比较小，最后一句话突然扬了起来，态度也变得非常坚定。
郭甜甜从来都不喜欢方桦，这时轻轻哼了一声，说：“喜欢就努力考上啊，在这里马后炮个啥？”
苏锦也有点疑惑，方桦对文物修复的喜爱不是假的，她又是个那么擅长时间规划的人，两方面加起来，不可能考不上啊？
沙哑声音听见这话，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她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不屑地道：“喜欢又怎么样？一个残废，也想考我们专业了？哈哈哈哈！”
她的声音里充斥着浓浓的嘲讽，一听就知道对方桦积怨很深，但苏锦和郭甜甜注意的都不是这样。
方桦哪里残疾了？完全看不出来啊！
苏锦也就算了，郭甜甜可是跟她当了一个多星期室友的，她也一点没看出来！
方桦抿抿嘴唇，之前她的书被沙哑声音扔在了地上，这时她弯下腰，拣了起来。
同时拣起的还有另一些东西，苏锦眼尖，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一些书画修复最基础的工具，马蹄形的裁刀、排刷还有各种各样的纸张。
方桦正在收拾，沙哑声音一挥手就把她手上的纸打翻了。她一脚踩在纸上，不耐烦地说：“让你走了吗？说起来，我有一件事情差点忘记了。昨天我们文物修复专业丢了一些东西，我记得有些纸啊、裁刀啊什么的……哟，怎么好像就是你手上这些呢？玉版宣、玉扣纸、罗纹宣……好像一样也不差啊！”

0012 什么纸
被指责说偷东西，方桦有点生气了，道：“这些东西是我买的，我没有偷！”
沙哑声音轻蔑地道：“那就奇怪了，你买的这些东西怎么跟我们丢的一样呢？对了，我们的东西是昨天什么时候丢的来着？好像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
沙哑声音后面一个人不屑地看了方桦一眼，附和道：“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吧？”
沙哑声音哈哈笑了起来：“你说说看啊，昨天这个时间你在哪里？找个人帮你做不在场证明啊！”
她跟方桦从小就认识，很清楚她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她从小脾气就很怪，独来独往，极少跟别人打交道。后来她出了事，越发变本加厉了，从来都是这么讨厌到没朋友。要找人帮她做证？比登天还难！
最关键的是，方桦不是文修专业的学生，但是她是。在这个学校，谁会想不开得罪她们专业？
想到这里，她更得意了，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算计之中，这口经年的恶气，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了。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清晰地传入她们耳中，道：“我可以证明。”
沙哑声音笑声一顿，愕然转头，看见一个年轻学生走过来，站到方桦旁边，微笑着重复道：“我可以证明，方桦是清白的。”
沙哑声音打量了一下对方，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对方道：“我叫苏锦，是方桦的室友，也是她同专业的同学。”
沙哑声音嗤笑一声：“室友也不要乱说话啊，难道你昨天跟方桦在一起？”
她话里给苏锦挖了个坑，苏锦却只是一笑，道：“那倒没有，我没住在学校，昨天只在课堂上见过她。”
沙哑声音笑了起来，方桦抿了抿嘴唇，看了苏锦一眼，又偏开了头。
苏锦话锋一转，道：“不过，我虽然没跟她在一起，但还是能证明，你们专业的事情跟她没有关系！”
沙哑声音的笑容一僵，讽刺道：“哦？原来你开了天眼了，不在旁边的人也能证明她在干什么？”
苏锦又摇了摇头：“不，我能证明的不是她，而是这些东西。你刚才说，你们丢了什么来着？”
沙哑声音刚才本来就是随口乱说的，她哪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还好她的同伴记性不错，冷哼道：“玉版宣、玉扣纸、罗纹宣，全部都是古籍和书画常用的纸张，老师给我们做样品的，让我们好好保管，价格可是很高的！”
苏锦点了点头，道：“嗯，玉版宣、玉扣纸、罗纹宣，你确定你没记错？”
沙哑声音微微有些慌乱了，几个人对视一眼，强撑着道：“嗯，当然不会有错！”
苏锦弯下腰，拣起地上的纸，翻了翻，道：“我只看见了龟甲宣、白棉纸、仿高丽纸，哪来的玉版宣，哪来的玉扣纸？而且……”
她抽出其中一张，在这些人面前晃了晃，道：“除了这张龟甲宣还值点钱，其他全部都是便宜纸，哪来的价格高昂？”
沙哑声音张口结舌，她同伴强硬地道：“这明明就是罗纹宣，怎么会是龟甲宣？”
苏锦无奈地看着她，问道：“罗纹宣和龟甲宣都是宣纸的一种，但是是靠什么来分别的？”
文修专业的学生齐齐一顿，这一刻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对面站着的，不是跟她们一样的学生——还是其他专业的学生，而是一个比她们厉害得多的老师！
其中一个学生终于想起来了，试探着问道：“根据纸面上的帘纹？”
苏锦向她点了点头，赞许地道：“说得没错，那你们看看，这张纸上的帘纹看上去像什么？”
宣纸是白色的，上面的纹路非常浅，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但苏锦一提醒，她们跟着也看清了。这张宣纸上的淡淡纹路，明显像龟壳一样，只要认出了它的形状，马上就能认出纸张的种类！
没错，这的确是一张龟甲宣！
苏锦道：“不仅如此，龟甲宣比罗纹宣更厚一些，可以用来当古籍的护叶，染色后可以当书皮。罗纹宣比较薄，通常用来当衬纸，两者间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她侃侃而谈，方桦、沙哑声音和她文修专业的同学全部都听呆了。
　　　方桦注视着苏锦的侧脸，目光惊奇，好像第一次看见她一样。
苏锦又道：“白棉纸和仿高丽纸都是桑皮纸的一种，白棉纸纸面洁白有光泽，像白棉花一样，通常用来修补书页；仿高丽纸特别薄，抗拉耐折，一般用来衬拓片。”
她把这些纸整理好，全部交还到方桦手上，道，“一共三种纸，没一张一样，当然能证明这事情跟方桦无关！”
方桦手上一沉，眼镜后面目光一闪，嘴唇抿得像一条直线。
“我也能证明！”
苏锦突然出去帮方桦说话，跟文修专业的几个学生一问一答，说得她们哑口无言，郭甜甜在旁边早就看呆了。

这时，她终于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大声补充，“昨天就是这个时间，方桦回了寝室的，呆了一个小时，换了套衣服，又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才出门。我从头到尾都在寝室，可以给她证明！”
苏锦看了她一眼，她小声嘀咕说，“怎么说也是室友，怎么能让别人欺负了……”
方桦目光微闪，脸上明显有些激动。
苏锦笑着拍了拍郭甜甜的肩膀，转向沙哑声音等人问道：“不在场证明也有了，是不是可以证明文修专业的事情跟方桦无关了？嗯……如果真的有东西被偷的话。”
沙哑声音面红耳赤，道：“这次就算跟她没关系，以后再靠近我们专业的话，还是很难说！哼，一个残废，就别想着一步登天了！”
　　　她一挥手，带着同伴离开了这里。
　　　苏锦眉头一皱，想叫住她们道歉，却被方桦拉住了。
郭甜甜瞪着那些人的背影，气哼哼地道：“你跟她们结了什么仇啊？怎么这样针对你？”
换了以前，方桦肯定不会多说，但今天又不一样，她简短地说：“从小就认识，我成绩一直比她好。”
苏锦和郭甜甜一下子明白了。对于沙哑声音来说，方桦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结果现在她考上了文修专业，方桦没靠上，就小人得志，想回来踩人了。
想到这里，郭甜甜打量着方桦，问道：“没觉得你哪里不对啊？那混帐怎么张嘴就乱说？“
方桦的表情略微阴沉了些，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了左手，摊平在两人面前。
郭甜甜马上闭嘴了，苏锦也同时明白了过来。
方桦左手的大拇指少了个指节，明显是后天受伤造成的。
这种伤势非常麻烦，放在平时可能还能想想办法，但文物修复对手部动作的要求非常高，像这样显然是不行的。方桦当初笔试成绩非常好，却在体检时直接被刷下来了。
想起刚才方桦那种执着而热爱的眼神，苏锦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时，不远处一个人突然道：“你们好……”
三人一起转头，苏锦和郭甜甜这才想起来，对了，柳萱还在旁边呢！之前她们明明就是跟着她一起过来的！
果然，走出来的正是柳萱，她拨了拨耳边的长发，对着她们微微一笑，道：“你们好，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一下。”
苏锦笑了笑，点头道：“请说。”
柳萱指了指沙哑声音等人离开的方向，问道：“刚才她们那么过份，明显就是在诬蔑这位同学，你们为什么不要求她们道歉？”
苏锦扬了扬眉，方桦突然道：“我不需要道歉。”
“为什么？”柳萱满含兴味地看着她们，好像真的很关心这个问题。
柳萱一出现，郭甜甜的脸立刻爆红，这会儿，她终于清了清嗓子，道：“那几个家伙是很讨厌，但她们是文修专业的啊！能把她们吓走已经不错了，道歉？哼！”
苏锦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柳萱突然笑了起来，问道：“哦？也就是说，你们不是不想要道歉，是害怕文修专业在学校的地位，不敢要求了？”
郭甜甜立刻直着嗓子叫了起来：“谁不敢了？！”她的气势很快就降了下来，有点无奈地道：“真的惹上她们的话，后续的麻烦会比较多而已……”
苏锦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拦在郭甜甜面前，反问道：“之前我看见学姐手上拿着手机，刚才的事情，你应该拍下来了吧？”
柳萱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她，晃了晃手机：“没错，我录了视频。刚才你表现得非常漂亮，我想同学们看了会很兴奋的。”
苏锦眉头一皱：“我希望柳学姐不要把视频发到网上，也不要报道这件事情。”
柳萱问道：“为什么？你表现得这么出色，还是为了维护自己同学的清白，如果被同学知道，你一定会多很多粉丝，这有什么不好的？”
苏锦道：“但是我不需要这么多粉丝，我来学校是为了学习的，不希望无缘无故受到打扰。”
　　　她的笑容消失，表情变得冷淡下来。
　　　柳萱一点也不害怕，偏了偏头，又问道：“文修专业受到学校和社会看重，因此在学校横行霸道，甚至无缘无故污蔑一位清白的同学。不久前，她们还在第三食堂旁边的餐馆里，抢了两位还没吃完的同学的座位……这种情况持续下去，学校的校风会越来越恶劣，关于这一点，你们也没什么想法吗？”
她打量了一下苏锦，道，“你应该也是学过文物修复的，跟她们算是同行吧。同行声誉被小人破坏，关于这一点，你也没什么想法吗？”

0013 网站专题
连续两个问题，柳萱直接问到了苏锦她们的心上。
尤其是后面那个问题，她是直视着苏锦的眼睛问的，苏锦心里格登一下，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没错，这正是她刚才的想法！
她可以不在乎文修专业在学校里很受看重，她甚至有点乐见其成。但仗着这份看重就横行霸道，还强行污蔑一个同学的名誉，这点她就很不能忍了。
柳萱只在旁边看了短短一会儿，就看出了她的想法，这份观察力与判断力，的确非常难得。
苏锦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想做什么？”
柳萱没有直接回答：“这样的事情，在学校发生已经不止一次了。最近一年，京师大学一共发生纠纷785起，比上一年增加了20%，其中相关文修专业的，占了48%。我想你们也应该知道文物修复现在的热度，这种趋势不制止的话，情况只会越来越恶劣。”
郭甜甜忍不住道：“没错，入校一个星期，我都听说过好几次了。”
柳萱道：“所以，我打算在学校网站上做一次专题报道，连续三期，强调这件事情。我想把今天的事件列为其中一件，现在想征求你们的意见。”
她洒脱地说，“你们刚才说的没错，以文修专业的势力，相关人员未来可能会遭遇一些麻烦。但本次专题，实际涉及到的不止你们，事实波及的人员更多，更是有可能影响到学校以及文修专业未来的发展。所以，我需要……请求你们的配合。当然，如果你们坚决拒绝的话，我也只好舍弃这个素材了。”
她思路清晰，语言干脆，最后这次以退为进，配合上她的容貌和表情，更显得无法拒绝。
苏锦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方桦突然道：“我接受。”
她淡淡地道，“我喜欢文物修复，我不希望这个专业被这群渣滓给毁了。我个人表示同意，只要她们俩也答应，就没问题。”
郭甜甜立刻道：“我也同意！”
柳萱的目光转到苏锦手上，她思索片刻，点头道：“我也同意，不过我希望成稿发出去前，我希望能先发给我们看一下。”
柳萱干脆地说：“应该的，我会提前发到你的邮箱，希望你能尽快回复。”
她记下了苏锦三人的邮箱，向她们点头道谢，转身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郭甜甜喃喃道：“我算知道，柳学姐为什么能在校花里学校排名第一了……”
她不仅拥有鲜花盛开般强势的美貌，更突出的是那种极具压迫感的气势，还有她灵活缜密的大脑和坚定的决心……真不愧是京师大学名气最响亮的美人啊！
郭甜甜突然一拍脑门，诡异地看着苏锦两人，道：“说起来，蒋学姐不也是文修专业的吗？柳学姐做这个专题，这是在跟蒋学姐作对呢！”
…………
时间不早了，苏锦收拾了一下，就离校了。
难得的，方桦跟郭甜甜一起回到了寝室，坐在椅子上发呆。
郭甜甜有点马虎，一转身，手腕不小心又把方桦的杯子碰倒了。
以前为这事，她被方桦甩过不止一次脸色，这次一碰，郭甜甜就惊得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
今天的方桦却一点反应也没有，郭甜甜连忙趁机把杯子给她扶回了原位。
方桦站起来，走到桌边，拿起杯子，低头道：“……以前是我脾气有点怪，对不起……”
郭甜甜吃软不吃硬，方桦一道歉，她也跟着软了，挠了挠头说：“也是我脾气太爆……当室友嘛，总有个摩擦，大家互相让让就行了。”
她干笑两声，鼠标一晃就把屏幕激活了，露出桌面上的视频。
她点开视频，看了一眼右下角，又拉开一个记事本，把这个视频的总时间记录了下来。
方桦走到她身后，紧盯着这个视频，问道：“这是什么？”
郭甜甜说：“哦，这个啊，苏锦让我帮忙搞的，挺有意思，说是给她的小女朋友做练习用的。”
苏锦明明已经澄清过了，但郭甜甜仍然一口咬定是“小女朋友”。
方桦追问道：“什么练习？”
郭甜甜说：“很小的姑娘，我看着像是一些手工活？”
五个视频都在桌面上，方桦一眼看见了，问道：“能全部放给我看看吗？”
郭甜甜没觉得这是什么秘密，就全部放给方桦看了。
方桦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她仔细看完视频，又看了一遍，向郭甜甜点头致谢，回到了自己的桌子旁边。
先前的纸张和工具她全部带回来了，现在正整整齐齐地放在桌子上。它们曾经掉到地上，沾了不少泥土。按照方桦平常的习惯，肯定要第一时间把它们擦干净。
而现在，她却只是抚摸着它们的表面，喃喃道：“龟甲宣、白棉纸、仿高丽……”
眼镜下面，她的眼中突然掠过了一道亮光！
…………

苏锦也在想着今天的事情。
被特殊待遇冲昏头脑，一路堕落下去的文修专业。热爱着文物修复，却因为手部残疾没办法学习这个的方桦……
她弯起自己左手的一个指节，尝试了一下，果然处处都不方便。
少了一个指节，就真的不能做这行了？
苏锦陷入了沉思，谢幼灵发现姐姐在想事情，立刻蹑手蹑脚，放轻了动作。
没一会儿，苏锦发现了她的举动，好笑地把她拉过来，刮了刮鼻子：“你在干什么呢？今天的练习完成了吗？拿来我看看。”
揭纸的练习比谢幼灵想像中难多了，到今天她还是没能完好地揭下一张。这时听见苏锦提起，她苦着脸把作业拿过来，撒娇道：“好难啊……总是会搞破。”
苏锦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笑着摇头道：“你很稳也很小心，这是好事，但有时候也不能太小心了。这一项练习要求快和稳并重，一样都不能少了。”
谢幼灵眼珠子一转：“姐姐示范给我看看？”
苏锦答应了。她拿过事前粘好的两张纸，口中道：“粘连的时间长短，也会有影响。时间越长，粘得越紧，就越难揭。所以，这方面你也要留意一下。”
其实这两张并不是同一种纸，需要保持完好的是宣纸，需要揭下来的是毛边纸。
苏锦拿过一把刷子，把纸平铺在桌上，很快就把它刷得透湿。
谢幼灵看着她的动作，突然心领神会地道：“姐姐，该刷多少水，是不是也应该注意一下？”
苏锦眼睛一亮，毫不吝惜地赞道：“没错，能发现这一点，你果然很有天分。”
谢幼灵喜孜孜地笑了，只见苏锦刷湿后，拿起一把镊子，小心从旁边翻出一个角，毫不犹豫地平平一撕。立刻就有一块两厘米宽的毛边纸顺着镊子被揭了下来，下面的宣纸颤抖了一下，一点破损也没有。
苏锦目光专注，手下果然像她说的那样，又快又稳。没一会儿，宣纸还保持着足够的湿度，上面黄色的毛边纸就已经全部被撕了下来，一点残留也没有了。
谢幼灵完全看呆了，叫道：“姐姐你太厉害了！”
苏锦有点遗憾地叹了口气：“现在只能做到这种程度……我以前曾经见过一个文物修复师，她用镊子起头，接下来直接上手，一次就能揭下画心后面整张破损的裱纸。”
谢幼想像着那种场景，向往地道：“好厉害……”
苏锦笑了笑，没有说话。她说的这个文物修复师，其实就是她自己。当时她一手揭裱的手艺，在整个业内都是出了名的。
而且那种裱纸跟现在这种可不一样，都是粘连了数百上千年，几乎跟画心融为了一体的。当年，她每次揭裱，同事们都会聚过来，百看不厌。
苏锦伸缩一下手指，握了握拳。要恢复到那时候的能力，还得再多加练习啊！
她拍了拍谢幼灵，道：“要再练一次吗？”
谢幼灵毫不犹豫：“要！”
苏锦笑了起来。她帮谢幼灵调亮了灯光，自己又拿了几份纸，自己练习起来。
小姑娘侧头看着她，心想，姐姐都这么厉害了，还这么努力，我也要加油！
明亮的灯光下，一大一小两个人各占桌子一边。房间里寂然无声，却有一种默默的氛围流动着。
…………
第二天早上，学生们起床，习惯性地刷了下学校论坛，立刻发现论坛已经炸了。
顺着论坛的指引，她们去学校网站看了一眼，立刻又炸了。
学校网站的首页上，一个标题极为醒目——
“新时代的阶级压迫？文修专业，你凭什么这么嚣张？”
标题下面，明明白白写着专题策划人的名字——
柳萱！
京师大学的第一校花，这是要向文修专业开战了？
与此同时，京师大学的一间非常豪华的双人寝室里，蒋之欣正盯着手机屏幕，眉头紧皱。
她旁边一个人正在唠叨：“之欣，柳萱这样做，也太不给你面子了！”
蒋之欣盯着专题下面，最显眼位置的那条视频新闻，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问道：“这个叫苏锦的，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