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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喜欢楼楼的文了www

待少女离开，加尔德曼拉响铃铛，神采奕奕的中年执事走了进来。
像加尔德曼这种古老家族的执事是世袭的，执事的后代通过耳濡目染对家族的情况非常了解，而家族也容易对老执事的后代产生信任。加尔德曼家的执事深得主人的信任与倚重。
“卡莱尔。”拎起一把放在桌面上的飞镖，锐利双眼中的意味令人难以看透，“你知道黑手党最不能染指的领域是什么吗？”
“是政治。”不等执事回答，加尔德曼就自顾自地说出了答案，“如若根基被腐蚀到一定程度，整座帝国都会轰然倒塌。”
“「黑星」过于贪婪了。”
“至于吉莉安，我是真的欣赏她。
她虽然难以管教，但非常有潜力，这段时间帮了我不少。”侯爵的声音里竟是真切的惋惜，“如果不是奥罗桑向我问起她，让我知道他们过去相识的话，我或许会真的放她走。”
“卡莱尔，替我告诉奥罗桑勋爵，吉莉安和女王的秘书官来往密切。杰尔德那边由我来。”
脱手而出的飞镖稳稳正中目标，眼中精光闪烁，温和的假相从他脸上滑落，露出绝对的冷酷和凶狠。
阿格雷·加尔德曼非常清楚，无论是奥罗桑、吉莉安还是杰尔德，他们都是聪慧、颇具才能的人，但只要抓住他们的弱点，就能煽动他们的火焰，将他们完全控制在手中。

更新好評，加爾德曼終於要開始行動了嗎

看來女主和奧罗桑過去有段情呢.....杰尔德知道嗎？格雷也会出席在宴会，会為被拋棄的女主出口氣就好了

第二十五章
——长久生活在贫困的人一旦接触到地位和财富，就会像沾染上毒品一样只会渴求更多。
——吉莉安利用现在的身份周旋于好几个贵族男子之间，她想找个后半生的依靠，最近她看上了格雷伯爵。那个平民女孩不过是把你当作追求更好生活的踏脚石。
——我早就提醒过你，那些下层人狡猾又极具往上爬的野心，要让她顺从于你，唯有让她牢记自己卑微的出身，时刻提醒是谁让她享有原本一生也无法触及的舒适生活。
颤动的画笔忠实反映出执笔者的不宁心绪，在第四次涂坏颜料后，杰尔德终于烦躁地将画笔扔到一旁，感到某种愤懑不甘的火焰在舔舐着他的内心，他不愿相信父亲和执事的话，但他也不认为他们有什么必要欺骗自己——何况吉莉安在社交方面确实很受欢迎，而且她在格雷伯爵家待的几天确实让他很在意。
“哐当——”画室的门被粗鲁推开发出的巨响将他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个穿透力极强的声线：“杰尔德少爷！！”
“多洛蕾斯小姐实在太没体统了！真不知道黑兹家是怎么教导她的！我还以为这几个月的严厉训斥已经令她有所收敛！”黛丽小姐携裹着狂风暴雨雷鸣电闪之势的歇斯底里尖叫几乎要刺破杰尔德的耳膜，“明明钢琴弹得一塌糊涂，却非要抱着个底层小酒馆的吉他弹唱！而且身为淑女，对腰身的束缚可是体现着自我克制的美德！可她竟然不穿紧身胸衣也不戴裙撑，还穿了条不伦不类的裙子！你知道我训斥她时她做了什么吗——天啊！她竟然对我撩开了裙摆露出一截光滑的小腿！多么放荡！毫无少女的矜持！！”
叹息感久久回荡在胸臆深处，无比肯定黛丽小姐将会是第三个被气走的家庭教师，年轻的侯爵之子不得不低叹出声才能略表无奈之感，但内心燃烧起的火焰却奇异地熄灭了，一丝安心的笑意攀上了嘴角。
放下思虑的少年轻声安抚了几句情绪激动的家庭教师，走去平时上礼仪课的书房。推开门，身着西班牙舞裙的少女先是掠过一抹惊讶，随后扬起调皮的笑容，轻盈地一个转身，鞋跟在地板上敲击了几个欢快的节奏。
“要来跳个舞吗，绿眼睛先生？”
只此一句，他便知道父亲所说的全是谎言。这个少女一如过去他在霍克斯顿认识的那般，流溢着他们这些蓝血贵族所不具的自由和叛逆。
“好啊，小姐。”

＊＊＊＊＊＊＊＊＊＊＊
从平稳驶向伯明翰的马车里往外看，可以见到一片宽阔的平原。低斜的太阳泛着金白色的光芒，将温暖的颜色撒遍绿地，鸽子灰色的云层上边缘，云和遥远处多情的雾融在一起，高大的树林在地平线的映衬中形成剪影，几位怀抱农具的农夫一闪即逝，四周是波光鳞鳞的水和涩口的绿玉米，所有的一切就像扇子一样打开来呈现在她们眼前。
劳拉将视线移至车内，对面银白发的少女歪着头，以左手撑起颈侧，漠泊地看向窗外。对方身着的一袭红裙虽艳丽夺目，但其鲜艳的配色显然更适于贵族们都会盛装打扮的奢靡舞会而不是今天这种稍为闲适的社交场合，相对简单的款式也不合时下贵族的潮流——而且重点是这是条西班牙舞裙。
“我说，你确定要穿成这样去参加酒会吗？”眉尖微蹙，黑卷发的少女为好友的固执而深感头疼的启口，“不管是赞叹还是轻蔑，至少你接下的一段时间都要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我必须要这样。”细密的羽睫在明亮的光线中翕动了下，颤发出泛漾在思绪里的轻浅波澜。“我要与过去无望的期盼和软弱诀别。”
正当劳拉困惑于少女与问题无关的意味不明回答时，多洛蕾斯侧头抬眸，沉寂如光洁湖面的蓝色令人琢磨不透。“这是我母亲留下的舞裙，我让裁缝将它改小了。”
听到好友说起几乎从未提及的过去，劳拉好奇地偏了偏头，认真地倾听着。
“……她出生于安达卢西亚，祖母是吉普赛人，因此她非常擅于歌舞。”与平日的清脆不同的暗哑声线，激荡起了某种劳拉无法领会的意味。“我不知道哪位才是我的父亲。”
明白少女话语中隐含的深意，劳拉略是惊愕的瞠大双眸，一股无法言喻的悲哀怜悯霍然盘踞至胸臆处。“我很抱歉……”
多洛蕾斯幅度不明显地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如此。“但是有一个男人我曾将他视作父亲——奥罗桑勋爵，八年前我和母亲认识他时，他不过霍克斯顿的一个帮派打手。”婉转嗓音中隐隐透露出一丝悲怆，她以尽量平静的口吻缓缓开口，“后来母亲死了，他也丢下我离开了。”
“在那之后的一年里，潮水般汹涌的痛苦与孤寂包裹着我，我变得更加冰冷和麻木——直到认识了你。”幽深的目光含着微末的歉意投向黑发少女，后者动容地轻颤了一下。“抱歉，我害怕再次回到孤独之中，所以一直以来就像溺水之人见到救命稻草一样紧抓住你。”
“……但我现在已经不会再感到害怕和屈辱了。”
“我想再见他一面。”
轻声的叹息滚动上女仆的喉头，然后又生生的停梗，顿生的疑虑甚至恐惧打断了原本将要开口的抚慰话语。“一个贫民窟的地痞是怎么成为贵族的？”
突兀的轻笑声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让人感到格外局促。多洛蕾斯抿了抿唇稍，抑制住了几欲出口的讽刺。她微微眯起眼睛，尔后阖起。
“——贵族并不比我们高尚多少。以暴力和投机倒把汲取的金钱只要使用巧妙自然能取得相应的地位。”

不知道叫什么的番外一
*
十九世纪六十年代末，随着英国进入电气时代，大批移民涌入工业化的伦敦——卡特莲娜·罗勒亦跟随着她的父母离开局势动荡的祖国来到这片工业之都。
他们带着对伦敦的神往而来，却发现这里没有梦想中的豪宅与滚滚而来的钞票，有的，就只有粗糙的石头和水泥拼凑起来的小屋以及被灰色烟雾覆盖的天空。
在父母死于贫民窟常见的流行性疾病后，卡特莲娜陷入更为窘迫的境况。作为一个混有拉丁美洲基因的西班牙农民与当地吉普赛女人的女儿，卡特莲娜难以被注重血统的英国人所接受，在一次次的被拒之门外后，她诅咒着这个夺去她亲人和希望的国家，沦为了一名妓女。
而她的出生仅仅是个意外。
对虔信基督教的英国人来说，堕胎是形同谋杀的重罪，而于这位离经叛道的西班牙美人而言，一切宗教与礼仪皆是能够肆意罔顾的无形之物，但或许是漫长的孤独岁月让她想有个陪伴，她还是生下了这个孩子。
于是在霍克斯顿北部混乱的贫民窟里，一个生命诞生了。被丈夫殴打的女人的哭叫声，醉鬼发出的呻吟声，流氓们彼此诅咒的声音，将婴儿微弱的啼哭声淹没。
随着更多移民的到来，霍克斯顿街区混杂了各种气味、声音和颜色。这里到处是垃圾、烂菜和腐烂发臭的肉街道上到处飞舞着苍蝇，成群的野狗争夺着发臭的熏肉，地面上铺满泥浆，阴沟的污水在太阳的蒸发下散发着恶臭。疾病极易传播，儿童很少能存活下来，发育健康的更是寥寥无几。
但吉莉安·罗勒还是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了下来——纵使她不知道这样的人生究竟有什么生存的意义，无论是于她，还是对于其他挣扎的人。
“我们既然信仰主，生命便归于主名下，活着并非为自己而活，乃是主在我们里面活着，况主以骨血换我们存活，主既无比珍视我们的生命，我们为何凭着一时的愤郁而不珍视自己生命？自杀乃是愚行，沾人血之罪人无法进入吾主乐土。”
——不因自己的意志而生，亦不因自己的意志而死。
纵使她的母亲拥有一张让男人神魂颠倒的脸，但在东伦敦地痞收取的高额保护费下，她们的日子过得很是拮据。那个女人卑微如蝼蚁，却高傲得像个女王，因此没少被殴打，之后则反过来殴打她。
除了遗传自母亲的姣好容貌她什么都没有，卡特莲娜的血统与身份使得周围的孩子叫她杂种，与人打架是家常便饭，她终究是个瘦弱的小女孩，被比她强壮的男孩围住来打是常事。
她曾哭着回小屋去找她的母亲，希望能从女人身上得到一丝慰藉，但卡特莲娜只是狠甩了她一耳光，叫骂道：“被人打了一巴掌不要将你的另一半脸凑过去，而是还给他狠狠的两巴掌！就算打不过也要用你的牙齿从他身上撕下块烂肉！”
她只是默默的接受一切，贫穷使得人疲惫麻木。母亲习惯，她也习惯这种生活。默然地冷眼旁观，仿佛和她毫无关系，仿佛自己的人生和自己没有关系。
她恨那个西班牙女人，自己于她而言似乎只是个发泄怨气的工具。因而当七岁的她患上流感濒临死亡时，她只是无声地祈求主能给予她解脱。她以为女人会对她不闻不问，任由她死在屋里或大街上，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女人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候在床边。在她视野逐渐暗淡、模糊，即将被死神收割走生命时，她感觉到温热的水珠滴落在她脸上，顺着她因高烧而通红的脸颊滑落，直至听见压抑着的低声抽泣，她才意识到那是女人的眼泪。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那个高傲的女人哭泣。她紧攥住女人垂落在床单上的银白发丝，视线忽然变得清晰起来，生命力仿若溪水般流入她的身体。她奇迹般地从死神手中逃脱了出来。
但此后一切恢复如常，她甚至怀疑母亲唯一一次对她流露出的温情是否是她在垂死中产生的幻觉。
卡特莲娜接待客人的时候，无论多晚她都会跑到屋外等候着，有时甚至会就这么在街道上睡着。有天晚上，她看到一个面相凶恶的男人走进屋里，或许是出于一丝对母亲的担忧，她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
“我这个月没有钱给你了，”她的母亲说，“我的钱全为女儿买了药。”
然后她听到了男人的威胁和破口大骂，以及母亲不甘示弱的反击话语。意识到那晚的记忆不是她的病中幻想，她冲了进去，母亲青紫的眼眶和流血的嘴角让她燃起熊熊的怒火，她从欺负她的男孩们口中学到很多脏话，此刻她仿佛背诵诗歌般将它们倾倒而出。
男人勃然大怒，冲上来想打她，但她的尖叫吵醒了左右的邻居，最终男人只是恨恨地夺门而出。
母亲惊讶地看着她，沉默不语。她有些恐惧地呆站着，以为母亲又会向以前那样对她怒吼打骂，但卡特莲娜只是以手指轻轻地扫过她的刘海。
“他们再也无法从我们身上得到哪怕一便士。我保证。”她说道。

*
「晨星」是一个充满了各种声、色、味的酒馆。酒精的芬芳，来自麦酒、便宜的水果酒，以及浓香的烈酒，弥漫在每一个角落里。舶来的烟草散发出来的烟气，就像伦敦的雾，将严酷的现实模糊成一片柔软如梦似幻的感受。
这个酒馆充斥着小偷、骗子、酒鬼、妓女，卡特莲娜每晚来这里跳起弗拉门戈赚点钱，偶尔也会拉一两个客人。
绰号“赌棍”的酒馆老板本是伦敦市区里生活充裕的中产阶级，赌博使他失去了全部财产，妻儿也离他而去，尽管如此，他每个月的收入仍旧在赌桌上花光殆尽。或许是因为卡特莲娜的舞蹈让他每晚生意爆满，又或许是想起了他的孩子，他常常教导她知识，将仍保存着的藏书借予她。
酒馆里灯光昏暗，眼窝深陷的歌者和着节拍，以沙哑悲怆的声线演绎着歌曲，忽而低吟细语，忽而高亢嘶叫，唱到动情处，闻者为之动容。一旁的几位伴奏者弹拨的吉他激越、急促，技巧高超，令人叫绝。
然而那个西班牙女人无疑才是舞台的焦点。
女人把头发向后梳成光滑的发髻，口衔一朵玫瑰，身着艳丽的一袭热烈红裙，袒露着颈项和双臂。她表情凶悍，舞步和动作如她本人一般目中无人，倨傲凛然而举止狂妄，皮靴有力地敲击着地面，踏着响板的节奏和着吉他的旋律而舞。
苍凉的深歌，急骤的拨弦，狂野的舞步，飞扬的披风，重叠的裙裾，凛然的眼神，剧烈的击掌，律动的踢踏，低沉的响板。
那个女人美丽而迷人，仿佛已然生命全部融入于舞蹈中，迸发出西班牙人的热情奔放、饱经风霜后的自信与历经世态炎凉之后的洒脱。随着音乐的戛然而止，她踏出最后一个舞步，将口衔的玫瑰扔落台下，霎时掌声与欢呼声雷动，人们争相抢夺着那朵鲜花——这是吉莉安唯一会因母亲而自豪的时候。
她为母亲的表演而欢呼雀跃，但当她看到拾起玫瑰的大胡子男人诡笑着，企图爬上舞台拥抱亲吻卡特莲娜时，她愤怒了，扯住他的衣角阻止他，但男人毫不留情地抽了她一耳光，口中吐出许多对她轻薄侮辱的蔑视之词，大意是她这个有吉普赛血统的杂种以后会成为她母亲那样的娼妓。
她看到母亲紧抿着唇，不发一语，攥起的拳头因愤怒凸起几条青筋，凶狠的光芒从她深色的眼珠中划过，她平静地走下舞台，随手拎起一个酒瓶，语气傲慢得像个女王。
“这是赏你的，**。”
话音刚落就将酒瓶砸到男人头上，破碎的玻璃块刺入他的额头，顿时鲜血淋漓。
吉莉安吓得呆立在原地，担心下一个瞬间她的母亲就会被愤怒的男人揍倒在地，但就在男人站起来冲向女人之前，另一个原本只是在角落默默喝酒的男人挥拳将其揍倒在地。
他脸上的线条冷且硬，非常冷峻，
灰暗的眼中没有一丝光芒，死气沉沉，没有任何一点怜悯或人性。
——一个天生的杀手。吉莉安想。只要他嗅出了猎物的踪迹，没有一个牺牲者能够逃脱。
“对于不知趣的家伙应该给些教训。”他一边说一边抽出把锋利的匕首，倒在地上的男人浑身一颤，眼里满是恐惧，吉莉安觉得他这种眼神简直就跟等待被屠宰的家畜无异。
“你打扰了我今晚难得的兴致。”他向前跨出一步，将那个大胡子男人从地面上拎了起来，往墙上一摔，一把抓住他的领口，用刀柄猛击他的腹部。男人大叫一声，身子缩成一团，双手不自主地护在腰间，他顺势一推，男人又倒在了墙上。
“不，凯文，请不要这样，我只是喝醉了，真的……”男人不停地哀求着。
“那是最好。在我改变主意在你脸上划上几道之前你最好***开。”
男人如获特赦般冲出酒馆。
吉莉安看了一眼她的母亲，女人深色瞳孔中隐含的意味叫人琢磨不透。
第二天她在小屋里见到了那个叫凯文的男人，凯文·奥罗桑。他是东伦敦某个小帮派的成员。男人只是冷淡地瞟了她一眼便离去，而她的母亲并没有像平常那样扔给她几个钱让她去买食物，她明白了什么，冷冷地出言嘲讽，“真少见，你竟会做亏本的买卖。”
杜松子酒的酒瓶飞砸到她脚下，玻璃碎溅了一地，但早已习惯的她没有被这举动吓到。
卡特莲娜随手地点起一根香烟，声音因长期沾染烟酒而带点沙哑，“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来找我们麻烦。”

*
在之后的四年里，凯文经常造访她们所住的小屋，有时会给她们带点钱，有时候只是进来坐坐或者聊天，吉莉安已经习惯，甚至隐隐有些期待他的到来。
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发生变化，卡特莲娜不再抽烟，不像过去那么频繁地喝酒，连一贯沉在深色眼瞳中的寒冰也化开了不少。她也不再冷漠麻木地看待周围的一切，对女人的恨意也逐渐变淡，内心某处的空虚被填补了起来。
某天，她和邻居的小孩从卖馅饼的老头店里偷了一个内有35英镑的钱包，她们欢呼着，穿过霍克斯顿去花她们的财产。没有人会奇怪两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东伦敦的人们已经学会不要问那么多问题，商贩们欢迎任何东西而不管它们的来路，不管是偷来的物品还是现金。
当她在破落的商店里看到一个兔子布偶时，她的目光完全无法移开。她认出那是凡多姆海恩公司的产品，东伦敦的大多数孩子只能在梦里想一想而已。
太阳在红砖砌成的居民房后慢慢消失，邻居小孩已经回到家中，吉莉安独自一人坐在门槛上，在潮湿的空气中微微发抖，她紧紧抱住珍视的兔子布偶，以至凯文的声音打破她的白日梦时才反应过来。
“你从哪里搞的这东西？”凯文冷冷地问道。
“在市区闲逛时，一个贵妇人给我的。”她的手有些抖动，他知道凯文注意到了——凯文肯定知道她在说谎。她把挡住眼睛上的一绺银白发丝拨开向上看，凯文平素常有的姿态和对她的友好微笑不见了，换上的是他多次看到的那种冷峻神色。
随着一个小小的手势，凯文走了过来，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他狠狠地抽她的嘴巴，同时咬紧牙齿低低地说：“不要对我撒谎，知道吗？”
她点点头，强忍着眼泪。
“很好，我们再来一次。这布偶从哪里来的？”
“玛丽从卖馅饼的那里偷了钱……我帮了点忙。”她决定把所有的都讲出来，她不想对他有什么隐瞒。
凯文奇怪地平静了下来，坐在她的旁边，仔细听着每一句话。当终于讲完以后，她犹豫地看着他的眼睛。
凯文斜着身子，从牙齿里透出声音：“永远不要成为一个偷东西的傻瓜，吉莉安，除非你技术隐蔽得不会有人察觉，否则那会使你被人杀了的。”他站起来怒视着她，“听说过「攻守同盟」吗？把你的眼睛睁大，耳朵张开，嘴巴闭上。”
靴子的尖头狂风骤雨般踢在她的身上。“攻守同盟。”凯文喊到，“永远不要忘记这个词，永远不要出卖别人，永远！记住了没有？”
凯文捡起兔子布偶，穿过街道，走到垃圾桶前，他揭开盖子，转向仍然胆怯地站在门槛上的吉莉安，微笑着，变魔术似地拿着布偶，举在垃圾桶上让它掉落下去，盖上盖子，然后两手插在衣袋里走开了。
吉莉安呆呆地看着垃圾桶，她就如此轻易地失去了她的兔子布偶，她重复着「攻守同盟」这个词语，失落地走回屋里。
冬季没过多久就降临了。第一场雪落在了霍克斯顿，白色的雪花飘飘洒洒地落下来，提醒着灾难已至。霍克斯顿的冬天是刺骨的严寒，渗进通风破烂的住房，随之而来的是肺结核与流感。
吉莉安坐在路边，向外扔着她四处游荡时捡的小石子。一个男人走到了她的旁边，吹起一声轻快的口哨，弯下腰来对她微笑，“可爱的小家伙，我能一起玩吗？”
“你可以在旁边看着我玩。”她将沾满灰尘的手在裙子上擦了擦，这时，她从眼角余光里看到了凯文，他快步地向他们走来，吉莉安刚想和他打招呼，凯文已经将匕首扔了过来。
男人倒在地上，血液从他脖子上渗出来，在街道上汇成一条小小的溪流。接着就像他的突然出现一样，凯文很快就消失了。
她呆在那里，盯着那个死去的男人，鲜血流到她脚的周围。
人们纷纷跑出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围观着尸体，警察来到之后将他们往后赶。“你看到了什么，小女孩？”一个爱尔兰警察问她，他的眼睛是狼一般的蓝色，吉莉安转过身避开他的视线时，正看到人群外面凯文的身影，他丝毫不引人注目地站在旁观者之中，抬起一边眉梢，若无其事地望着她那双蓝色的眼睛。
“我什么都没看见。”她尖细的稚嫩嗓音颤抖着。
她目视着男人躺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回想起「攻守同盟」这个词。
“我什么也没看到，警官先生。”这次的声音里满是坚定。

*
她再一次浑身是伤地回到家，眼眶青紫，脸颊肿起一大块，嘴角流血。对于经常与人打架的她来说这不过是常事，只是这次被揍得更狠。
卡特莲娜对此习以为常地视若无睹，凯文棱角分明的脸上则是带着隐隐的怒意。
“谁做的？”他问道。
“吉米·卡纳和他的几个跟班，他们嘲笑我和母亲。”她揉了揉肿起的脸颊，蓝眼睛里盈满嘲讽，“但我咬下了他手臂上的一块肉。”
这时她看到了别在凯文腰侧的匕首，她好几次见过那个男人挥舞着它，就像舞蹈着一支死亡之舞。
“那是一把美国手刺刀。”注意到她的视线落在匕首上，凯文对她解释。“易于隐藏，只要将刀柄握在手中，刀身从指间伸出，就可以进行致命一击。”
“我会教你怎么使用刀子，等你学会了，那帮杂碎就再也不敢招惹你了。”
在这之后凯文每天来教她刀术，即使凯文已经手下留情并且迁就着她，吉莉安仍完全不是对手，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但尽管如此凯文却仍旧无情地逼迫着她，每当她的防守出现空隙，凯文就会用匕首的平面拍在她身上，他们之间的练习有时会升高到危险的程度。
吉莉安常常由于凯文的技巧和优势而感到挫折，而这种感情只会更进一步地令她处于劣势，挫折使得她变得消极，无法作出准确的判断。凯文总是用一连串的拍击以及突然改变方向的招数让她倒在地上。每当这时凯文就会嘲笑、羞辱她，但她知道凯文只是想调动她的积极性，磨练她的反射神经，教导她防御技巧。
她开始拼尽全力地希望得到凯文的认同。
在第八个星期的时候，她已经能熟练地使用匕首，她灵巧地挥舞匕首来格挡凯文的攻击，并且回敬以谨慎计算过的反击。她已经不再在凯文精妙的突刺后立刻作出反应，而是认清自己防守的弱点，并且去预料对方的下一个动作。
凯文也看出了这微妙的改变。
当凯文认为她的防御技巧已经足够进步时，就开始教导她用狡猾的假动作和瞬间进行变换方向的攻击。
“不要为在打斗中使用狡诈手段而羞耻，”凯文告诉她，“因为失败就代表着死亡。你可以赢得一千场的战斗，但你只能输一次。”
终于在三个月后，凯文对她的表现满意了，尽管他没有将所有的技巧传授于她，但他认为对于吉莉安这个年纪来说已经足够了。
“你倒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我不得不承认你很有潜力。”
在那一天，凯文送给了她一柄匕首，告诉她那是把大马士革刀。“但是你还有最后一课，你必须要靠实力来赢得这份礼物。”
她沉醉地抚摸着刀身上美妙异常的花纹，抬眼间她看到了凯文脸上的奇异神情，隐含着骄傲与欣慰——就像一个父亲为女儿的优秀而自豪。
这个想法让她震惊，某种难以言喻的感动充溢了她内心。
而这时她察觉到屋内交叉着双腿坐在椅上的母亲略带嘲讽与兴奋的眼神，凯文对她微笑，打开了屋门，一只肮脏又瘦骨嶙峋的野狗走进了屋中，这是贫民窟里常见的流浪狗，饥饿令它们狂暴，并且常常携带着传染疾病。
她确信自己如果认真起来完全可以毫不费力地杀死这条野狗，但她却下不了手，杀死一只可怜无辜的动物让她心生反感。
“你必须杀死这只**。”凯文命令道。
“我没办法--”她迟疑地说。
“刺下去！”旁边的卡特莲娜朝她怒吼。
但直到那只野狗扑上来撕咬住她的右臂时她仍未能下定决心，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凯文，男人眼中逐渐沉积的失望之色让她感到惊慌。
——她不愿让凯文失望。
她强忍疼痛，右腕一扭，将右手握着的匕首转到左手上，用力刺入了野狗脆弱的咽喉，她听到了刀子接触血肉时发出的“噗嗤”声音，血从这只动物的脖子上喷射出来溅了她一身，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弥漫在空气中。
“这把刀是属于你的了。”凯文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看她，也没有放慢脚步。“你的课已经上完了，也许这是我教你的所有东西当中最重要的。”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然而那句话语却深深在她的脑海里回荡。她知道自己在这一天失去了什么东西，但她不曾为此后悔。

*
吉莉安冷笑了一下，向前走近了一步。11岁的她瘦弱而苍白，面前年长几岁的男孩比她高一个头还多，但她毫无惧色，盯着他的眼睛。然后她发出一阵骇人的咯咯大笑：“已经结束了，吉米。”她以不寻常的温柔语气说。
吉米很久以前就知道“温柔”这个词和吉莉安无缘，手臂上仍隐隐作痛的伤疤提醒着他这个被他称为“吉普赛杂种”的女孩有多么桀骜和泼辣，女孩今天的反常让他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一切都结束了，你再也不能伤害我了，杂碎。”她轻轻抚摸藏起来的匕首。
这些话使吉米一时语塞，但在周围几个跟班的怂恿下他很快又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他一如往常地用恶毒话语辱骂这个女孩，激怒她对自己动手，这样他们就可以像过去那样借机揍她一顿。
但他不再是她的对手。一个闪身，吉莉安将他压在墙上，她手里拿着一把长长的匕首。
冰冷锋利的刀刃抵在吉米的咽喉上，她低声喝到：“听好，别再碰我，否则我就会像杀一条野狗一样把你宰了。别忘了，今天是我给你留了一条命，我完全可以割开你的喉咙，但我没有。记住，如果你一旦忘了，我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你。”
“你敢杀人？”吉米眼中流露出恐惧，但他仍不肯示弱。
“别激怒我。”她笑着，收起刀子。“想揍我的话也没关系。在这期间我轻而易举便能将你们杀掉。”
男孩们脸色发青，面面相觑。“喂……我们走吧。这次就放这家伙一马。”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他们脸上是让人一目了然的惊惧。他们不时回头看看吉莉安，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她嘴角挂着笑意，目送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允许自己移开目光。等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街道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时，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光了。她靠向墙壁，缓缓地坐了下去。
她卸下了刚才强装出来的凶狠，用凯文教导的方法去恐吓别人对她有些困难。虽然自己有把握，但对方能如此干脆地离开还是太好了。她知道他们今后不会再找她麻烦。
——可是，以后也不能大意。
她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抱着膝盖，死死地盯着眼前霍克斯顿的街道。
不得不保护自己。为了要活下去，必须得变强，变得凶狠。
然后她回到了居住的小屋中，心里忽然涌出了某种冲动。她拿出一把小刻刀，在匕首上面镌刻着，如此专心，以至于凯文出现在她身后时她才反应过来。
“我费那么大功夫才给你搞到的刀子是让你这么糟蹋的吗。”凯文的声音阴沉而不详，从她手中夺过匕首，但当他看到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刻着的字母时，他愣住了。
KC&J.R——凯文、卡特莲娜和吉莉安·罗勒的姓名缩写。
她抬头与凯文直视，这一瞬间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某种渴望——或许是希望对残缺的童年进行弥补，又或许是出于对安稳生活的渴望。于她而言是父亲和母亲，于凯文而言则是妻子和女儿。
“……我早把你当成了父亲。”她用尽生平最大的勇气说道。
凯文喉咙一梗，喉结上下滑动，好半天才挤出了一句话。“我也希望有个妻子和女儿。”
她衷心地笑了，“那么，去告诉卡特莲娜吧。”她知道凯文如果不是真心喜欢一个女人，不可能会对她和她的女儿如此关心。

*
她站在小屋的木门前，双腿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改变我们的生活吧，卡特莲娜。”凯文的语气里竟是奇异的轻柔。“我知道你不想继续这样的生活。”
“凯文，”这是她母亲冷酷的声音，“你向我要求的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一阵冗长的沉默，随后是突然爆发的激烈争吵，她的心脏也随着屋内的争吵声而剧烈跳动。数分钟后男人摔门而出，直至擦身而过也没有看她一眼。
“凯文……”她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语气里的哀求意味。
男人终于冷冷瞥了她一眼，灰暗无光的眼睛里是彻彻底底的冷漠。“真可惜，看来那是不可能的了。”说完迈步而去。
她走进屋里，看到卡特莲娜颓然地坐在地上，深色眼眸里呈现出令人难以琢磨的神色，大口大口地喝着杜松子酒。
“你明明爱他。我知道的。”她艰难开口。
“那又怎样？”女人自嘲地一笑，语气中尽是苦涩，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卡特莲娜露出脆弱的一面。“……终究不是我们这种人能得到的东西。”
在这之后凯文没有再来找她们，一切都恢复成过去的样子。知道她们失去了凯文的庇护后，酒鬼、恐吓敲诈的地痞、向娼妓收取保护费的帮派成员都来找她们麻烦，庆幸的是现在的吉莉安知道要如何对付他们，她一直将那把匕首带在身边。
但她终究无法一直陪在母亲身边。
那一天，她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得到回应，她以为卡特莲娜只是出去了，然而出去转了一圈再回来后，屋内仍没有任何声响。
惶恐如同野兽般猛烈撕咬着她的内心。她破门而入，看到的是母亲冰冷僵硬的尸体——女人浑身青紫，胸口上插着一把尖利的刀，没有恐惧，没有哀求，愤怒不屈的神色凝固在她脸上。那个女人至死都保持着她的倨傲。
她跌坐在地上，泪如泉涌，痛苦得几乎无法呼吸。她一直认为自己憎恨这个女人，恨她赋予了自己毫无价值的生命，恨她几乎从未对自己展露过作为母亲的温情，然而直至此刻她才知道她是如此的深爱自己的母亲。
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是母亲世界的中心；而她对自己而言，也是同样的存在。只要拥有彼此，她们就能一起在这肮脏恶臭的贫民窟中活下去。
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她在一家地下赌场里找到了凯文，他和所在帮派的人正坐在赌桌前，吉莉安冷漠地走上前去，男人看到她时表情相当惊讶，她抓起赌桌上的扑克牌摔到凯文脸上。
呼啸而至的拳头在即将砸到她脸上时停了下来，吉莉安知道对方费了很大力气才忍住没有打她。
“找我有什么事？”男人冷冷地问。
她以充满危险野性的眼睛直视着男人。“来通知你去完成最后的工作。”
即使凯文没有对她提起，她也能大概猜到他是以如何残酷无情的手段向霍克斯顿的其他人逼问出那个杀死卡特莲娜的凶手的。
那个她曾在酒馆里见过的大胡子男人瑟缩在角落里，满身是血，手指被捏碎，像死猪一样瘫软在地上。
“为什么不杀了他？”她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因为那是你的事。”男人的嘴角始终紧绷着，眼底微微流露出悲戚的情绪。
她紧握着那把匕首，眼中夹杂着某种凌厉的肃杀，神志在刹那间倾覆，歇斯底里的暴怒有如毒液，疯狂地冲入每一寸血管，每一个细胞。
很久以前她曾问过凯文杀人是什么感觉，当时凯文的眼睛像重获生命般熠熠发光，声音里露出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和自豪。
“你能聆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只有这时你才能真正体会到生命的重要和意义，比那种平平淡淡的生活刺激得多，这会让你感受到身为主宰者的快乐，你只希望能再干一次。”
但当她真的这么做时，内心在最初的复仇快感后遗留下的却只有无尽的空虚。即使她杀了那个男人，母亲也永远回不来了，从今以后她将无依无靠地独自在这个肮脏恶劣的街道里生存——不，她不是孤独一人。
但她转过身后却没有看到凯文的身影，那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从此以后她再也没见过他——直至四年后她为加尔德曼转交信件，那时凯文已经是个势力很大的黑手党头目。
她爱她的母亲，即使她同时也恨着她。她将凯文视为父亲，但他最终
抛弃了她和母亲——纵使她知道
凯文根本不必对她们负有什么责任。
在这之后，吉莉安·罗勒抛弃了让她羞辱的过去，从霍克斯顿北部搬到了南部，换了一个身份，以此埋葬所有令她痛苦的回忆。

之前码好的一篇番外，讲的是多洛蕾斯与奥罗桑勋爵的过去◑▂◑

这个故事好棒 楼主加油↖(^ω^)↗

原來是這麼一個過去啊
除了這篇外還會有其他番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