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小爷,赏个脸去把你自个洗洗吧,看你脏得都往外冒油了......"
他有些尴尬的低了头起来准备进浴室,吴少又拽住他找出件衣服给他,然后摸摸他的额头,确定已经完全不烧了才把他推进浴室。
三儿哼着小曲在厨房洗盘子,他把木门关上看了看镜子里的脸。那是一张什么脸啊,他低了头不敢再看第二眼。洗漱台上放了他的刷牙杯子和新毛巾,看来吴少都已经给他准备好了。
他打开莲蓬头站在热水里面,仰起头来,轻轻闭上眼睛。
他洗了很长时间,其间能听到三儿跑去玩琴,吴少咆哮着让他写作业,兄弟俩斗嘴,商量中午吃什么,讨论雪,犯懒让对方帮自己洗衣服,耍赖让对方收拾房子......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如此轻易的微笑出来,听着兄弟俩晰晰梭梭的吵闹打架声,忽然忘记了所有初衷,所有过往。
仿佛他能够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不再接触爱情,不再接触彷徨,不再接触痛苦,不再接触分离。
他恋恋不舍离开温暖蒸汽,穿好衣服走出浴室。
他没有再去看镜子里的脸。他知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离开了他离开了他的住所离开了他的气息与他的痛苦,成为别人生活之中的附带品,毫无自尊的接受拯救接受帮助,然后让自己站起来重新开始。
他顶着一头湿发,看着站在写字台旁边盯着三儿写作业的吴少,低下头,轻轻微笑起来。
中午三个人把早上剩的东西热了吃掉,商量着元旦晚上应该吃顿好的。其间吴少把他的手机充上电打开放桌上,又被他自己偷偷关了掖到沙发里。
他不会再去迁就这份工作。他已经为了它丢掉太多,现在他已决意完全丢弃它。
雪还在下,三儿写完英语作业让格子看了看,然后吴少逼着他继续做物理卷子。吴少是理科天才文科白痴,格子正好相反。三儿无奈的趴在桌子跟前看卷子,不到十分钟就彻底跟物理较上劲了。
都属于不做则罢一做就疯的人,死钻牛角尖。一般来说这兄弟俩要做某件事情都会把自己逼得走投无路山穷水尽不到完美不罢休,所以半小时后三儿就已经完全忽略他们的存在完完全全去跟物理恋爱。吴少决定拽着他去超市买东西做晚饭,顺便给三儿买笔记本参考书护手霜和厚袜子。三儿的手总爱起裂纹,让他擦防裂霜他从来当耳边风,也只有靠吴少每天记着强行给他擦。小孩总是脚凉,所以要买点厚袜子给他过冬。吴少一路上不时冒出一句别忘了买什么什么,完全一副家庭妇男样。念叨着嘴里倒也不干净,一脸不耐烦。
他走在他的旁边,脑子里帮他记下要买的东西,也不时的问他关于三儿的事情。吴少的回答总是十分爆笑,一副完全看不起三儿的样子。有时候说着他自己会微笑起来,好像一个父亲。
他只觉得温暖。这是亲人之间的世俗生活。丰富而甜美的,琐碎而温情的。在他们的世界之中,现实变成互相依靠的堡垒,孤独变成互相依靠的奢求。他们会感到厌烦,会觉得对方笨拙又麻烦,但是永远深爱着对方,互相陪伴,不离不弃。
或许在爱情消散之后,亲情会变成唯一能够依靠的线索。它是如此的温暖、轻柔、世俗,而永恒。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吴少在蔬菜区左左右右仔细挑选着。他站在他的旁边,心情平静,眼神温暖。
大雪纷飞的元旦之夜,他们三个做了一桌丰盛晚餐。他们都吃得很撑,并且互相揭短。他们边吃边看着地方电视台播的滥俗肥皂剧,一边打趣一边自嘲。最后他们三个手心手背决定谁去洗碗,格子不幸中招。
三儿终于如愿以偿跑去玩琴,吴少冲了澡准备明天跑车出货。他认真洗好了盘子和碗,站在窗前给自己点燃一根娇子。
黑暗的玻璃窗清晰映出他的面容。没有激烈,没有痛苦,没有需索,没有坚强。
它变得平静温和,淡然知足。
他想,一切或许都已经就此结束,不会再有任何后续。就像他现在的样子,没有任何想得到的东西,也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东西。
只是他看到一个等待的姿势。他看到自己站在黑暗的雪夜窗前静静等待。
"我只是等待,
等待你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