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
张良的声线听起来很舒服,让人觉得有翩翩君子的风范又不失稳重,赤练望着张良出神,张良也并没有催促,他唇角保持着笑意,一双凤眸定定地望着赤练,手拿着叶子折的杯子在空中等待赤练去接。
这时,无端的一阵风将两人的长发撩起,定睛一看,只见白凤的坐骑已经从空中降落到他们歇息的树木旁边,白凤面无表情地双手抱在胸前、随着白凤凰降落,肩上的羽毛和飘带随着。
白凤的降落让赤练反应过来自己的走神,她忙伸手从张良手中接过水饮了一口,清凉的水让人顿时感觉舒爽不少。看到赤练喝了水,张良这才转身走到相对处于下游的位置,先喝了几口水,然后洗了把脸。
这时只听到阵“扑通扑通”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白凤的坐骑白凤凰已跳入小河中,河水在它的扑腾中顿时变得浑浊起来,张良处于下游的位置,浑浊的水既无法饮用、也无法洗漱。
张良抬头望了白凤一眼,只见他双手抱在胸前、立在枝头看着远方,似乎没有注意到坐骑白凤凰在水里闹出的动静。张良看了眼树下休息的赤练,心下明朗,他嘴角微微一笑,走到树荫下歇息。
赤练见白凤凰搅浑水的举动,心知白凤又在闹别扭。白凤一直喜欢自由自在,她和张良一路骑马着实拖慢了他的速度,恐怕这让他心生不满,不如安排他先走要好些。赤练开口道:
“骑马的脚程比你慢了不少,不如你先行一步,我们在前方百里处汇合如何?”
“哼,”白凤冷哼一声,继续用他那傲气的语气反问道,“你以为我是故意在等你?”
“那你为什么不先……”赤练的“走”字还没说出口,白凤便已经打断了她的话。
“我并不是在等你,先走还是后走也并不需要听你的安排。”
赤练抬头看着枝头的白凤,认真地听着他的话,哪知白凤说完这句就没了下文。
张良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他的目光扫过白凤和赤练,唇角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你的手不要紧吧?”张良看着赤练右手缠着绷带的手臂开了口。
“没事,小伤而已。”
“伤在右手,若不养好伤终是会影响到用剑。流沙失去一柄利刃,这是个不小的损失。”
赤练蓦地看向张良,眼里有隐隐的怒意:他将她说作是流沙的利刃,分明是在暗寓流沙对她的利用。
张良面色不变地对上赤练略带薄怒的眼神,温润的脸上显露的是诚恳的关心。
面前的这张脸与当年韩宫中相国之子的脸重叠了,一样的从容优雅,一样的翩翩君子,唯一的不同是他的脸似乎比当年更加瘦削,眉目间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分运筹帷幄的自信的同时又没有失掉儒家弟子的谦和气息。
赤练转过头不再看张良,敛去无意中显露的怒意妖娆一笑,用妩媚的语气慢慢道:“儒家的伏念、颜路、张良,并称为“齐鲁三杰”,只是不知道齐鲁三杰之一的张良先生,又何时成了墨家的利刃了呢?”
听到她语气的转变,张良知道她又为自己穿上了那层妖媚的保护层,只耐心地开口解释道:
“儒家与墨家分别只是诸子百家中的一员,在天下大局的面前,门户之见不值一提,”张良见赤练无动于衷,终于忍不住轻叹一声继续道,“无论身在韩宫或是身在小圣贤庄,子房的志向从未改变。”
沉默了片刻,赤练仍然没有理他,张良再度轻声开口:“红莲殿下……”
红莲殿下。除了卫庄和张良在桑海之城会面时张良曾经那么叫过她,这四个字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了,久到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有个封号叫“红莲”。她所希望的,是世人将这一切统统遗忘,包括她自己。这样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做流沙的赤练,一心一意地追随在卫庄的身边。
赤练妩媚地打断了张良的话:“我再提醒一次,这里没有什么红莲殿下,只有流沙的赤练。”
阳光漏过树叶的缝隙投到她的脸上,更衬得她笑靥如花,张良静静地看着眼前那张挂着明媚笑容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他仿佛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悲伤。
张良只觉得树荫下漏入的阳光有些刺眼,他转过头,遥望着西南方的天空悠悠道:
“故国不堪回首,然当年韩宫种种,一直都在子房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