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抱歉,明明是来放松心情的,却总是在聊一些沉重的话题呢。”
“要不我们来玩一个petit jeu?”小涵提议道。
“规则是怎样的呢?”
“既然你是第一次玩,那就来轻松一点的吧——两人轮流说出一些常见的名词,然后评价这些名词是“好的”还是“坏的”。”
“名词还有好坏之分吗?”
“你应该知道一个事物都有他的内涵与外延吧,内涵中并没有好坏存在,但在其与其他事物,与人们交互的过程中,不同人对此的感受会截然不同哦,这就是这个游戏有趣的地方。另外,提问的一方可以不说原因哦。”
“那么游戏开始了,我先说第一个词——学校。”
“坏词,学校这种东西消失掉就好了,如果我哪天精神出问题了,罪魁祸首就是学校。”
“毫不留情的批判呢,我觉得是好词。”
不愧是优等生的答案啊。
“到我了,下一个词是——酒。”
“坏词。”看得出来,小涵的神色有些忧伤。
“小涵,如果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讲的。”
“既然是游戏的规则,那就必须要遵守。我的父亲和继母离婚后开始了酗酒,每天一进家门就倒在走廊里面一醉不起,到了晚上便发起酒疯来,家里到处都是酒瓶的玻璃渣。之前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是因为没有办法继续和父亲生活而选择离开的。”
“可我认为酒是好词,有时心情很乱的话,把自己灌醉也许是最好的方法。”
“林渊,不可以这样做哦,就算是要这样,就把那些事情先讲给我听,让我来看看值不值得。”
“这次的词是——早恋。”
这种游戏的进度这么快的吗,听到这个词后我不禁感叹道。
“好词,如果早恋不是一个好词的话,学校又为什么要严令禁止呢?”
“不,我认为是坏词,那种懵懵懂懂恋爱不会有任何结果,所以——林渊,快点长成大人,然后向我告白吧!”
我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不是由于幸福,而是由于震惊,随即,我望向她的脸上已经染上绯红,身体摇摇晃晃的样子,再品尝了一下自己杯中的饮料后,立刻明白了原因所在。
“小涵,这可不是什么无酒精饮料,你怎么点了两杯see you tomorrow啊?”
“虽然我不喜欢酒,可是酒是这种游戏的必备啊。”她的声音有些虚弱。
“那也别不由分说地点一个重量级的cocktail啊,这可是六种四十度的基酒混成的,一般人喝了很少能站着回去。”
游戏中止了。
回家的路上,她精神似乎好多了,不过说话还是有些有气无力。
“我说啊,林渊,刚刚说的那句话并不是瞎说,更不是谎言哦。因为之前的你在我眼中一直是个小孩子呢,但是今天和你出来后才发现你比我想象的要成熟不少,可能在你身上,也发生过和我类似的事情吧,但是,你又是和我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人,所以——我才会喜欢上你。”
……
波尔卡,进行曲,归途的列车。
山泉般流淌的旋律,是舒曼《春之交响曲》第二乐章——小慢板,夜晚。细腻的弦乐将夜晚展现的如此缠绵,就如同一丝淡淡的春愁,是啊,春天是如此的美好,万物都富有生机,可是当春夜来临时,会不会有一瞬间害怕春天的离去呢,担心一夜雨疏风骤,“试问卷帘人,应是绿肥红瘦”。
于是我梦见了山茶。
三月末的夜风并没有想象中的温暖,空气中的水汽正静谧的凝结于山茶的花瓣上。夜色让我没有看清坐在山茶树下的少女,只觉得是风中的树影婆娑罢了,直到我再走近几步,想去嗅探隐匿在空气中的花香时,才猛然发觉树下的那位少女,正是数天前相约一同赏花的小涵。
“一场春雨过后,就是落红满地了”,我在身旁低语,“那时候,雨滴不会再像现在一样滋润它的花蕊,而是摧残着它直到最后一片花瓣落地,岂不是很残酷?”
“不,林渊,你以前见过椿花吗?”她的笑悲哀而美丽,“山茶是不会一瓣瓣的凋零的,有人说它是象征着武士道精神的花朵,在寂静的夜晚,彷如武士刀划破空气的刀锋一般,连着花萼向着地面坠去,还有人说它是死亡的花,“风裁日染开仙囿,百花色死猩血谬”,据说日本的武士在家中的庭院从不种植此花,因为它是会带来杀身之祸的,若是看见了椿花散落之景,就连自己所爱也会被鲜血浸染。”
“但是你说过,死亡不是作为生的对立面而存在的,死也不是生的一部分,它令人恐惧,只因它是一个在人类的思考中无法被具象化的存在。”
“所以我认为,椿花不仅是象征死的花,也是象征生的花”,小涵想起来《万叶集》中描写椿花的俳句——“河上乃列々椿都良々々尓 雖見安可受 巨勢能春野者。”
举目之间,夜晚变成了一片火红,天空中不断有团火在降落,我分不清楚那是山茶花整朵整朵地坠落,燃烧,化为灰烬;还是更远处的银河里,红色眼睛的蝎子变作的,一直燃烧至今的天蝎之火。
我们望着山茶着火的树枝在一声声脆响中断折,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木结构的灵鉴寺也在燃烧,烧焦的梁木飞到了半空中,——殉教徒一般的毁灭,毁灭中没有痛苦,也没有幸福,只剩下了一瞬间纯粹的美,能与恒星的寂灭比肩的美。
梦醒了,我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