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向标，随风飘摇，没有主见的舞蹈，何时才能，寻到最终的向导�

Spiral学院物语~曼舞的风向标1 


十几天前的雪已经完全消失了踪迹。 

学校仿古大门仍然气势宏伟，每一处的造型却又异常精巧，黑色的油漆闪闪发亮。 

将行李交给随行人员后，卡诺恩迫不及待地去了鸣海步的宿舍，按铃半天却也无人应答，他愣了一会儿，方才意识到今天是学校的补考时间。 

看看表，应该接近最后一场考试的结尾了。 

连忙冲下楼，向高中部教学区奔去。 


路边的树飞快地后退，呵出的白气尚未逸散便已抛诸身后，卡诺恩阳光颜色的发比真正地阳光更加明亮。 

刚走进高中教学区，便听到了考试结束的铃声，几间用作考场的教室里渐渐有人走出。 

一年一班至二班是高一年级的考场，三班至四班是高二年级的……卡诺恩匆匆扫了一眼考场安排表，眼睛余光已经瞟到从一年三班出来的步，正想过去打招呼，却又停了步。 

结崎雏乃提着书包从一年二班教室里跳了出来，不由分说一把扑进等在门口的鸣海步的怀里。 

周围的声音统统消失了。 

卡诺恩怔在原地。 

只看到雏乃满脸灿烂的笑，正说着什么，而步则低头看着她，虽然从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步那双轻轻扶在雏乃背上的双手已能清楚地说明一切。 

卡诺恩呆愣着看了他们几秒钟，突然退后一步，飞奔了出去。 


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他是不是看错了什么？ 

他是不是看清了什么？ 

卡诺恩失魂落魄地走在校园中，阳光逐渐被云笼罩，一如他的心情。 

风吹得树枝都哗哗作响，仿佛随时都可能脱离主干而去，袭入凡尘之中。万鸟惊悚。 

原本琥珀般澄明的眼睛已陷入泥沼中，瞳孔前所未有的细长，狭缝样可怖。 

为什么会跑掉呢？ 

若是他的话，不应该之前上前质问吗？ 

——“别以为你能一直猖狂下去！！！” 

很久以前雏乃的怒吼又在耳边响起，那微微扭曲的表情，不敢相信和刚才灿烂的笑是一人所有。 

如果，自己真的让她讨厌得一句平常的话都说不出的话，又何必要强求呢？ 

像肥皂剧里那样，第三者大度地退出，然后默默祝福男女主角，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吧？不至于惹出更大的笑话。 

卡诺恩抬了头看向天空。 

已经没有了太阳，但是，仍然很明亮。 

遮住太阳的，一定是乌云么？ 

他摇摇头甩掉脑子里莫名的想法，重重叹了口气。 

“卡诺……恩？” 

平静的声音打断了卡诺恩的思想，他回头看到艾斯正站在自己身后。 

一个春假，这个人几乎一点都没变。依然越过肩膀的银色长发，依然是海洋一般蔚蓝而深邃的眼睛，依然是紧抿的苍白嘴唇，依然是被黑衣包裹的颀长削瘦身形。 

此刻，他看着卡诺恩，冷淡的眼眸稍稍有所触动：“发生什么事了？” 

卡诺恩退后一步，竟然笑了。 

“什么也没有，哈哈，不过是发呆而已。”虽然是笑容，但却莫名地有些狰狞。 

艾斯盯着他静静看了一阵，把原本左手拿的文件夹换到右手，然后，举起夹子冲他的脸扫了过去。 

力道不大，但毫无疑问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卡诺恩抓住文件夹，呆呆地看着他。 

“你还想继续没出息吗？”艾斯冷冷道，“脱轨，是不是也该玩够了？” 

看卡诺恩的样子，似乎是想辩解说自己并非是玩，但最终连一个字也没出口。 

“要么你给我回归正常，要么你去把事情搞到最清楚。”艾斯抽下文件夹，“现在的你还没有资格做别的事情。” 

他重新把文件夹换到左手，举步从卡诺恩身边走了过去。

Spiral学园物语~曼舞的风向标2 


这是最后一场考试了。 

雏乃健笔如飞，在考题之中所向披靡，势如破竹一通到了底。 

对十天前的她来说，这简直不可想象的事情。 

鸣海步果真有当教师的才能。在划完最后一个句号后，雏乃扔下笔，如是想。 

或者说，鸣海步几乎没有什么不擅长的啊。 

首先头脑，全科目优秀——无话可说；其次性格，能耐心教自己这样的学生——无话可说；再次技能，厨艺方面可与专业厨师媲美——依然无话可说。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完美”？ 

想着想着雏乃的脸微有些发热。 

经过这样十几天的相处，阿步的味道，真的很…… 

结束铃当当当地响了起来，雏乃深呼一口气站起身去交了卷，再提起书包兴奋地出了门，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等待的步，也许是兴奋过度的原因，竟一把扑进了他怀里。 

步明显吓了一大跳，身体瞬时僵硬，但也没有推开她，只是问：“考得怎么样？” 

“完全没有问题啊！”雏乃强压住激烈的心跳和逃跑的冲动，道，“一定会是‘优秀’！阿步你押题真的很准啊！” 

“是吗？那就好。”步微微一笑，双手轻轻扶上了她的背。 

雏乃依恋地在他怀里多呆了一阵子，还是依依不舍地放手了。 

“唔，对不起。”她偏开脸，脸涨得通红但其实已暗笑到内伤。 

“不，没事。”步轻声道， 

本来还想说什么的雏乃突然发觉了一点不对——这周围的低气压是……？ 

“快跑！”她拉起步的手，飞快地朝出口奔去。 

在教学区门口，他们与一个全身穿黑的人擦肩而过。 


一口气跑出几百米，雏乃边喘气边看着阿步笑。 

“怎、怎么了？”步调整着气息，疑惑不解道。 

“不、不，没什么。”雏乃平稳了呼吸，“要庆祝下吗？” 

“庆祝？” 

“考试通过啊，不该庆祝吗？”雏乃眨眨眼睛，笑。 

“……需要庆祝吗？”步一脸诧异。 

“当……”雏乃话说到一半就咽了下去，“哦，对了，你可是每回考试都优秀的模范学生啊，当然不能理解我们这种在及格边缘挣扎的学生的痛苦……”但话还是没说完就咽了进去，雏乃看着被步牵起的手，发了愣。 

“去吧，去庆祝，考试通过。”步微微侧过脸，微笑。 

“……嗯！” 


那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分外刺眼。 

站在树后的卡诺恩有点儿不知所措了，“搞到最清楚”，看到这样的情形还有什么不清楚吗？ 

上前的勇气一点点像海滩上的沙般滑落，原来连他也会有带着如此心情的时候。 

转身靠在了树上，卡诺恩的手抚摸着粗糙的树干，有些冰凉，但也无妨。 

1月份还是很冷的，但他所能体会到的，却是更加、更加的寒冷。 

“要么你给我回归正常，要么你去把事情搞到最清楚。” 

搞清楚后呢，现在我有资格做别的事情了吗？ 

卡诺恩微微眯上眼睛，透过缝隙的茶色目光清澄透亮，像刚解冻的春水。 

发丝轻搭在脸上，他微微一笑。 

艾斯啊，我竟然开始向往，你的潇洒。 


艾斯将文件分类整理着，苍白的阳光洋洋落在苍白的柜子和苍白的电脑上，带来一层深似一层的苍白。 

把最后一份放进了抽屉，他慢慢坐了下来。 

想起方才卡诺恩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就觉得不可思议——卡诺恩，那样的卡诺恩，居然也会到今天这地步？ 

原本一直以为这个人会一辈子骄傲一辈子自负一辈子掌握他人的眼光控制他人的心跳直到最后一分钟——但现在的情形毫无疑问是对艾斯的一个莫大嘲笑——他失算了。 

卡诺恩的骄傲，在17岁的这个新旧之交，在雨到雪的转换中磨损了、消耗了、失踪了。 

说实话，除了惊讶外，艾斯也感觉到危机。 

什么……危机呢？ 

他稍微换了个坐姿，看向那台空闲好久的电脑。 


“他”接下来会怎样？ 

他接下会怎样……？

Spiral学园物语~曼舞的风向标6 


真的很寂寞。 

想找个人狠狠拥抱的那种寂寞。 

但是，身边却没有这样一个人。 

一个可靠的、熟悉的、温暖的人。 


好像身体里出现了一个缺口，五脏六腑不断陷落。 

失落，无疑源自失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花那么多心思相处的鸣海前辈已经没有理由再接近。 

同室朋友理绪有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想起来就觉得幸福而忧伤的卡诺恩好久都没有出现。 

我行我素却很温暖的火澄已分手。 

亮子和香介放假后就没有再见。 


乌云蔽日。 

天色迅速昏暗下来，威力强大的风吹得树枝喧哗，如巨大的浪头扬起落下。枯枝败叶裹夹在风中，击得窗玻璃都劈啪作响。 

公开课已经结束，学生散场，艾斯还未起身就被索求签名的人群包围，只得拿了笔一一接过签名板，雏乃仍低头坐在客座教授席最边缘的位置，对旁边的吵闹完全不在意。 


签名完全结束后外外面已是大雨倾盆，雨滴重重落到地上发出瀑布一般的声音，目光所及一切都被密集的雨幕挡住，漠模糊糊。天降得极低，似乎触手可及，压得人喘不过气。 

“结崎，准备走了。”艾斯略低了头看向一直不语的雏乃，语气中惯例听不出任何情绪。 

雏乃慢慢起身，早已满脸泪痕。 

“为什么哭？”艾斯问。 

她摇头。 

他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但直接问出太显失礼。 

只得沉默地向外走。 


站在阶梯教室楼门口，外面的雨大得连人们冒雨离开的想法也冲得一干二净。 

少数有伞的人带上一两个同伴离开，未走几步半身已湿。 

大部分人站在走道里，聊着天等待雨势减小。 

可冬天的雨不比夏天的雨，不会匆匆过去。 

艾斯看看天空，灰暗的云没有裂开的通知。 

雏乃跟在他身后，无声的泪水一点点涌出。 

就这样沉默了很久。 

最后，还是女孩开了口。 

“拉赛弗德会长有没有过……寂寞的时候？” 

她擦掉脸上的泪，仰头认真地问。 

“嗯？” 

“心里很难受，快要窒息，还有……”她稍稍犹豫了一下，“很想和朋友在一起……” 

艾斯没有表情地看她，摇了摇头。 

“是吗？说的也是呢，像你这么了不起的人……” 

“你为这个哭？”他突然问。 

“是。”雏乃完全没有试图隐瞒，“很难过，非常难过……好像快要崩溃了一样……”泪水再一次汹涌而出。 

“……去找一下心理医生会不会比较好？” 

“你认为我有神经病？！”她猛地抬头，几乎张牙舞爪。 

“不，找心理医生也未必是……”艾斯脸上愕然的表情逐渐淡去，最后竟化作微笑。 

雏乃怔怔看着他唇角的弧线一点点变大，蓝眸中的冰封逐渐打开。银色长发和风衣一起被夹杂雨点的风拂起，不可方物的美丽。

Spiral学园物语~曼舞的风向标9 


理绪被来人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放进枕头下面，闯入者则只顾水淋淋地径直朝卫生间冲去，没来得及注意她的小动作。 

卫生间里一阵衣衫抖动声，喷水声，其间理绪又摆弄了一阵子手机。大约十分钟后，雏乃的声音传来出来——“理绪，帮我拿下衣服好不好？” 

“诶，好的。”理绪藏好手机，跑到雏乃的衣柜旁，翻出一套睡衣送了过去，又迅速回到床上。 

过了两分钟，穿戴整齐的雏乃走了出来，同时，宿舍里那台小洗衣机也开始发出颇大的噪声。 

“雨好大，差点就走不回来了。” 

她抱怨道，同时用毛巾仔细擦着手上的外套——黑色，加长型，明显是男式。 

理绪暧昧地眯起眼睛：“这件外套……？” 

“想知道是谁的吗？”雏乃的脸上露出职业性笑容，“来等价交换如何？我告诉你这件外套的主人是谁，你告诉我——”她的目光在理绪的枕边游离片刻，“从昨天开始一直发的手机短讯接受人是谁——” 

理绪的脸腾地红了，有些尴尬地笑道：“那就算了，反正应该是那个水城火澄吧，真懂得怜香惜玉啊。” 

“NO。”雏乃玉指轻摇，又转身将外套挂上晾衣架，“我和水城已经分手了。” 

“分手？为什么？” 

“之前不是说过吗？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为什么不分？” 

理绪一脸困惑，似乎依然无法理解她的说法，但明智地决定不去深究：“那么就是那个体育部长咯？希尔贝鲁特？” 

雏乃依然摇头，脸色微沉，但立刻又笑了开来：“你猜不到的， 还是乖乖跟我等价交换吧。” 

理绪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说了吧理绪。”雏乃笑得很狡猾，“即使你不说我也有很多办法知道啊，譬如先调查你手机的短讯纪录然后根据对方号码找出所有人，你应该清楚这点事情我还是做得到的吧？” 

理绪僵了半晌，眼神十分固执，但最终还是开口了：“网友。” 

“网友？”雏乃相当吃惊，“理绪你交网友？” 

“有什么问题吗？”她不自然地说。 

“不不完全没有，怎么认识的？” 

“一个关于机械模型的论坛，他很厉害的。” 

“然后就换了手机号码如胶似漆？你喜欢他吗？” 

“不——”理绪急忙辩解，但接触到雏乃似笑非笑的目光后底气便虚了下来，“不清楚……” 

“哈哈！你还是慢慢用体会吧！那么，那个人的的年龄？身高？体重？相貌？职业？……” 


等到理绪反应能够过来时，自己和ID为“尺素”的那一位的交往过程中每一个细节都已被同室好友拷问得清清楚楚。 

“喂喂。”她一把拉住好奇心满足后准备往自家床上倒去的雏乃，说，“等价交换，你的货呢？” 

“什么等价交换？”雏乃的五官恰到好处地排列出一个纯真的疑惑表情。 

理绪哀怨地看着她。 

“好好我明白了。”雏乃慌忙摆手，被这兔子般的女孩捏中软肋便只能缴械投降，“衣服是拉赛弗德会长的。”立时又补了一句，“不要乱想。” 

理绪惊呼一声：“你居然连学生会长都……” 

雏乃扑上去用枕头紧紧捂住她的嘴，当然也注意不让其有生命危险。神情极其无奈道：“都叫你别乱想了！只是雨太大，你又只顾和那位‘尺素’你侬我侬，让可爱的室友我对雨无言。拉赛弗德会长见我是个女的，不好意思丢下不管，才借外套给我挡雨的！” 

理绪拼命从枕头下挣脱出来，冲雏乃笑得灿烂：“那，你和会长又是怎么到一起的呢，别告诉我是偶然哦。” 

“是偶然！”雏乃理直气壮道，“他去大学部上课时在广场上碰到我的！” 

“那是什么时候？” 

“快两点……”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哦……”理绪茶色的眼中满是戏谑，“开始下雨时间是三点半左右，而现在已经快六点了……请问结崎雏乃小姐，这四个小时你们做了些什么呢……？” 

“……” 

“……” 


所谓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就是如此了，呜呼！

Spiral学园物语~曼舞的风向标12 


雏乃箭步冲出报社大楼，很快便被附近的艾斯敢死队发现，一种女生正打算围上来—— 

“不要过来！” 

雏乃大嚷道：“否则对你们不客气！” 

大家的脚步不由自主停了，并非因为这威胁，更因为——雏乃眼圈泛红，几颗星点闪烁。 

雏乃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转身就走。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好。 

回宿舍一定会遭到理绪的盘问，其他地方又要忍受无数异样的目光。 

——“情报通结崎雏乃小姐，连自己在学校内的评价都不知道吗？” 

掷地有声。 

她想生气，但无法生气。 

因为伊万里说的——完全正确。 

自以为是的情报网，自作多情的接触，自欺欺人的“交往”……这几个月来，她到底干了些什么？！ 

雏乃站在小路中央，一片茫然。 


“你觉得我那样过分吗？”伊万里扒着饭，无精打采地问，“明明帮他们赶走了结崎，居然被说‘过分’……” 

旁边的泽村认真看了她一眼，说：“确实过分。” 

“为什么？我说的全是实话啊。” 

“并不是所有的‘实话’都可以乱说的。” 

“为什么？” 

“就像你不会坦然地把所有缺点和伤口向外人展示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处，结崎在校内风评差困扰最多的肯定是她本人吧，这样当面，不，当着许多人的面被揭伤疤，对她来说，肯定伤害很大。” 

“那又怎么样？她活该。” 

“伊万里。”泽村严肃地说，“一个人不可能没有缺陷，而且客观来讲，除雨苗那次外，结崎很少主动去招惹别人。” 

“可她总拿隐私什么的威胁别人……” 

“某种意义上来说那可以算是正当防卫，要说她错，也只是错在跟会长他们来往太密切。” 

“可……” 

泽村摇摇头：“换作是你，朋友少，人缘差，偏又屡屡成为众人注目的中心，是会觉得‘风光’还是‘难过’？” 

伊万里低着头：“反、反正她可以向男朋友撒娇……” 

“收到指责后还有人会去找被指责原因吗？”泽村无奈，“如果没弄错的话，她现在肯定是一个人。” 


墙上的电子钟响了9下。 

理绪心神不宁地望向窗口。 

她怎么……还没回来？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她连忙又低下头。 


彼时彼刻，雏乃正在初中部露天桌球场。 

天已经，黑了很久了。 

月亮虽然很亮，但反射他人光亮，照度最多只有0.2。 

何况，并不是满月。 

星星也很亮，远离工业区的Spiral学园，空气很好。 

周围一片静悄悄，透过铁丝网看得到初中部一片漆黑的教学楼和实验楼的。 

雏乃坐在桌球台上看星星，双腿一晃一晃，长发被风一点点吹动，在月光灯光的交互下简直像幅画儿。 

她第一次明白，原来看星星的人并非真的看星星，而是藉着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来想事情，这样空旷的心情下，可以想很多事情。 

很多很多。 

——“对你这样一个已经没有名誉的人？” 

——“情报通结崎雏乃小姐，连自己在学校内的评价都不知道吗？” 

伊万里真可爱，直率，不虚伪，像一池清泉，透彻见底，不含杂质。 

这样的女孩应该很合群吧，大家都会很喜欢吧，不像自己，那么多人讨厌。 

那个泽村史郎应该是喜欢伊万里的吧，他的眼睛这样说着。凝视伊万里的目光，温柔的口吻……真好呢，有这样的人喜欢。 

繁星满天。 

风与地面的磨擦声传来，十分美妙。

Spiral学园物语~曼舞的风向标15 


那个家伙…… 

理绪看着手机屏幕，一副不舒服的样子。 

“昨天晚上不小心在外面睡着了，现在正呆在医院里发烧，不用担心。你可爱的室友上。” 

什么叫做“不小心”？！什么叫做“呆在医院里发烧”？！！什么叫做“不用担心”？！！！什么叫做“可爱”？！！！！ 

她以为她在说什么啊？！ 

一夜不归的处罚有多重她到底知不知道？昨晚要不是自己勉强隐瞒过去她现在已经大过在案了！ 

理绪不仅心里咒骂着，还化作数码文字发了出去，而且发了两份——雏乃、尺素。 

大约五分钟后，收到第一封回函，自然是身体健康的尺素所发。 

“呵呵，你的口气真有意思，像担心女儿的大妈。” 

她一愣，张牙舞爪地回道：“大妈？！我有那么老吗？！” 

——这次回得很快。 

“开玩笑~你们感情很好呀。那个室友也对模型感兴趣？” 

“完全一窍不通……只喜欢搜集资料。” 

“搜集什么资料？” 

“什么都有啦，像个人档案之类的，她还用这些威胁别人乖乖听她的话。” 

“……这……这是犯罪吧？” 

理绪吓了一跳，立即帮室友正名。 

“不，她只会用些无关紧要的，而且被威胁的人肯定是有错在先！” 

“但无论如何侵犯个人隐私就是犯罪啊。” 

“不，她从来不会用来干坏事的！绝对不会！” 

“好好，想想你们才多大啊，也出不了什么事。”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雏乃怒吼道，“那岂不是连太妹都不如？！” 

“就是这样啊。”伊万里点头，突然又反应过来，“不是这个问题吧？你难不成想被当成太妹？” 

雏乃却压根没听见她的话，兀自哀怨连连，到达一定高度后猛地坐了起来。 

“你干吗？”伊万里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按回床上，“41度啊你找死！” 

雏乃没有挣扎——或者是在没有力气挣扎了——“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你那不检点的交往方式。”伊万里一针见血，“反正你现在让自己多烧几度也没有好处，还是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她撇撇嘴，闭上了眼睛。 


“十、二十、三十、四十……八十、八十五、八十七，一共八十七封。” 

卡诺恩把那堆五颜六色的信推成一堆：“叹为观止啊！果然如我所说对不对？你稍微露出点人性情书数量立马就UP了。” 

艾斯把信重新塞回书包里，没有表情：“既然没有办法回应，还是越少越好。” 

“为什么没有办法回应？挑几封去见见人家嘛，难保没有喜欢的。” 

“不要把我和你混为一谈。” 

“好歹我们都是男性，需求一致嘛，我又是你的学长，有义务对可爱的学弟做出指导。” 

艾斯以看傻瓜的眼神看他，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算了算了。”卡诺恩连忙摆手，“不对牛弹琴了，我还要去会honey，你家结崎也差不多该到了……” 

“卡诺恩！”艾斯厉声道。 

“好好，开玩笑的。”他一边笑一边后退，“是阿步家的，不是你家的，哈！晚上我就不来值班了，反正阿步和泽村都会来嘛，那么拜拜。” 

一个闪身，迅速消失在门外，突然又转回来，狡黠一笑：“别忘了吃药。” 

艾斯表情终于松弛，继续收拾情信，突然动作又停住。， 

——阿步？ 


8：00PM 

已经迟到1小时了。 

学校事情不多，处理完全部工作的艾斯在时钟的走动声中似乎若有所思地看着桌面。 

不用怀疑，他在发呆。 

给雏乃规定的时间是两天一次的晚上7点，虽然偶尔会迟到但从没迟到得这么离谱。 

难不成是因为报纸的事情而觉得尴尬？ 

很可能是这样呢，毕竟是女孩子，比较容易受伤。 

既然这次是因自己而起，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但……他很少直接干涉校报的工作，而且与圣诞节时不同，这次新闻凭空杜撰的部分并不多，也不方便说什么。 

艾斯心不在焉地旋动文件夹，侧影明晰地映在窗玻璃上，夜色映照，如画。 


星空，有些错乱。

Spiral学园物语~曼舞的风向标18 


“我同寝室的，竹内理绪。” 

“请多多关照。” 

“初等部有‘猴子’之称的关口伊万里。“ 

“请多……你胡说什么！“ 

“关口伊万里？之前有听雏乃提过。” 

“诶？结崎！你是怎么在竹内面前说我的？” 

“拜托，肯定不会诋毁你名誉啦……至少没有太过分！” 

“果然有！！！” 

“当时我们正吵架耶！没有的话根本不可能吧？” 

…… 

理绪目瞪口呆地看这这场突然因自己而起的混乱，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话刚出口就被铺天盖地的争吵声淹没，她没辙地站了半晌，干脆不理她们，坐到床上休息——反正也习惯了不是。 

雏乃体力似乎恢复了不少，与伊万里昏天黑地拌了二十多分钟嘴才败下阵来，伊万里虽也累得不轻，但还是带着一脸胜利者的洋洋自得俯瞰她，命令道：“把被子盖好！” 

“……”我忍！ 

“吵完了吗？”理绪合上手机盖，困怏怏道。 

雏乃偏开脸，倒是伊万里满面笑容道：“OK了。” 

“那，雏乃大概什么时候能出院？” 

“医生说至少要住三天，恢复慢的话最好一个星期都不要上课了。” 

“这么严重？怎么搞的？” 

“昨天晚上她没回寝室吧？” 

点头：“怎么？” 

“她到我们——初中部那边的桌球场上睡了一晚，还什么都没盖！只病到这程度该感谢上帝了。” 

“什么？！”理绪的眼睛瞪到圆，看向雏乃，“你疯了啊？” 

“就是就是。”伊万里附和道，“非疯即傻。” 

“我说。”雏乃不耐烦地偏开头，“你们知不知道高烧病人需要静养啊？” 

“……” 

“……” 

“噗——” 

“哈——” 

理绪和伊万里突然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还是看起来快要一口气顺不过来憋死的那种，她们笑得那般欢畅，直教雏乃的脸一阵白一阵蓝一阵绿，最后愤然出声：“傻笑什么啊！” 

“你、你……”理绪看起来自制力比较强，不愧多吃了几年盐，而那边伊万里已直不起腰来。“你哪里像‘高烧病人好不好’？还‘静养’呢！刚才不吵得比谁都凶……唔唔，哈哈哈！……” 

“那我吵累了想休息行不行？”雏乃嚷道，“再吵就让护士把你们全都赶出去！” 

“你火气还真大诶。”理绪慢慢敛起笑容，“好了好了你休息吧。” 

“我哪有火气大了！” 

“好好没有，很晚了，还在发烧吧，快睡。” 

她气鼓鼓地用被子捂住头。 

见她看不到了，理绪示意伊万里出去一会儿。 


“关口学妹。”她开门见山，“请问你知道雏乃为什么突然在外面过夜吗？” 

原来她真的一直老老实实住宿？伊万里有些惊讶，又想到理绪的问题，心下一沉。 

——“你会不会……太过分了？” 

——“换作是你，朋友少，人缘差，偏又屡屡成为众人注目的中心，是会觉得‘风光’还是‘难过’？” 

“怎么？”理绪察觉到她神色有些不对。 

“……” 

“我记得她昨天是为了校报上那则报道而去了编辑部，然后就没有回来，其中发生了什么？” 

伊万里的嘴唇嗫嚅半天，低下了头。 

“我……” 


“‘尹人’就是你？” 

理绪看上去很震惊。 

“而且在编辑部那样说雏乃？” 

“我……我真的……”伊万里满脸通红，“对不起，可我之前真的很讨厌结崎，因为圣诞节时她炮制的关于鱼苗学姐的新闻……” 

“啊。”理绪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圣诞节那次把她逼得无路可退的人就是你？” 

“她提过？” 

“不止提过啊，那天晚上我问她怎么回事时她哭得一塌糊涂，重复说对不起雨苗对不起……她说了一个什么里，果然就是关口伊万里你啊。” 

“哭……”伊万里睁大眼睛，“她……？” 

理绪微一点头，明丽的大眼弯出苦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哭得那么厉害。” 

伊万里茫然地盯着理绪——或许说“盯着三十厘米开外的某个点”更为合适——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Spiral学园物语~曼舞的风向标19 


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凌晨一点半。 

雏乃呆呆盯着天花板看了很长时间才想起自己似乎被一声什么响动惊醒的。 

那响动好象是…… 

她的目光缓缓挪向窗边，下一秒，险些惊呼出声。 

——一个人坐在窗台上，逆光，只看得清大概轮廓，凉凉的夜风从缝隙间灌入，让这个人的头发一点点晃动。 

这个剪影……似乎有些熟悉…… 

但被烧得迷糊不清又饱受惊吓的雏乃自然没有心机多想，立刻用被子捂住头瑟瑟发抖，酸涩得像要哭出来。 

果、果然！电视里鬼魂出没最多的地方就是学校和医院，而这里可是学校里的医院啊！完蛋了怎么办？会被吃掉吗？会被“上身”吗？鬼同学您放过我吧，正发烧呢您吃了也不舒服上身就更不爽了，这学校里身强力壮细皮嫩肉的多了您随便…… 

它过来了！！！ 

虽然没有听到脚步声，但雏乃明显感觉到那东西靠近了床边，正看着自己，说不定还俯身……上帝啊我结崎雏乃一生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架不进三厅和网吧，虽然有做过亏心事但也已深刻反省了就原谅我吧…… 

一个东西接触到了雏乃的背，不是幻影之类，而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雏乃的身体猛地僵直，同时发出一连串惨叫，只是在厚厚被子的阻隔下听起来更像一串呜咽。 

“辫子小姐，我不是鬼也不是坏人。” 

这样的声音传入雏乃耳中，清清冷冷带有钢丝般金属质感的声音，带着笑意的声音。 

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立刻探出头望向床前。 

仔细看看，这黑影有着修长的身材和乱糟糟的头发，脸上一双闪着暗金色光芒的眸子分外显眼。 

她突然流下泪来。 

终于又见到你了。 

火澄，水城火澄。 


“呀真是罪过。”火澄忙拉了床边的卫生纸俯身小心翼翼地帮她擦眼泪，只是似乎有愈擦愈多之势。 

“哭什么呀辫子小姐。”他换了纸巾细致地抚摩，“看到我这么高兴吗？” 

“去死！”雏乃边哭边笑，“自恋狂！” 

“嗯……”他又换了一块纸巾，端详着雏乃满是泪渍的脸，“辫子小姐还是笑起来最漂亮了。”语罢，俯身欲吻——立刻挨了雏乃一记上钩拳。 

她得意地缩回手：“想占便宜，哪有那么容易。” 

火澄揉着被击中的下颔，唇线扬起很大很弯的弧度：“啊咧，偷袭失败，本来想就这样跟辫子小姐恢复关系的，哎呀……” 

“谁理你啊。”她毫不留情道，“追女孩子要讲究策略懂不懂？甜言蜜语、鲜花礼品、约会外出一个都不能少！否则肯定成不了功！” 

“咦？可上个学期……” 

“我那也是年少无知，糊里糊涂中了你的圈套……可今非昔比了，想追我？哼哼，准备个三年时间吧！” 

火澄笑得很绚烂，像沉沉夜色下第一抹露面的阳光。 

虽然，窗外仍是一挂深夜的蓝。 


雏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人——火澄——之所以会在凌晨一点半的现在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他——刚刚才到学校！ 

火澄摸着头发，露出似曾相识的尴尬笑容：“我又把入学日期弄错了，哈……”（参见第一部《萌发的心情》火澄初登场） 

还“哈”？ 

雏乃有些脱力，低声道：“你对学校还藐视得真彻底耶……” 

“哪有，我非常尊敬且热爱我们学校啊。” 

“鬼才……鬼都不信！倒是你刚返校，不去收拾房间到医院来游荡个什么？” 

“听说辫子小姐你住院了，特地来看你呀，感动吗？” 

抖抖鸡皮疙瘩。 

“我好冷……” 

“诶？被子太单了吗？要不要再加一层，或者……”他笑得人畜无害，“让我用身体温暖你？” 

“刚回来就这么没顾忌地油嘴滑舌！搞不好你比希尔贝鲁特学长更公害……”她的话音末端越来越低，最后，仿若游丝。 

火澄察言观色，在床边慢慢坐下。 

“我想。”他放低声音，“你应该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吧。”

Spiral学园物语~曼舞的风向标22 


“早啊，艾斯！” 

注意到车厢前排那个银发的人，卡诺恩豪情万丈地一巴掌拍了了上去。 

那个身影踉跄了一下，似乎险些被这一掌打倒，半天才坐稳，回了身，微点了点头以示招呼。 

他的样子立刻把卡诺恩吓了一跳：脸色和嘴唇苍白得像死人——话说回来一向如此，但那半睁不闭的眼睛，颇为混沌的目光却…… 


“喂喂你的病是不是加重了？”他按住艾斯的椅背，急急地问。 

“嗯……”艾斯无甚力气地答道。 

“没吃药吗？” 

“就是因为吃了药……” 

“……看来把重发期提前了……司机！”他突然站起冲驾驶座嚷道，“停车！其他人请换到下一班车上去，这辆要直达中心医院！” 

司机不明所以地看他，车仍旧行着，车厢里其他同学却已开始收拾东西了，仅个别人还在悄悄问邻座“出了什么事？” 

“停车！”他又喊了一遍，掏出自己的学生卡，“我是学生会的！” 

卡上代表学生会高层的一小枚银扣显然起到了极大效果，加之前排学生也已开始催促司机照他的话做，于是车迅速停了下来。 

“胡说八道。”这是艾斯也缓缓站了起来，“继续按站前进，学生巴士怎么能随便改路线。” 

“艾斯你搞什么啊，再拖下去你就真不行了。” 

“我没问题，你不要为一点点小事就滥用权力。” 

“这样还没问题？你是不是非得动都动不了才肯去医院啊？” 

车里起了骚动。 

其他学生拿着自己的书包，是下车也不好坐着也不好，完全不知所措。 

而司机也从旁边的学生口中得知这两个人一是现任学生会长一是上任学生会长现任体育部长，不禁乍了舌——这学校里随便哪个学生都是他得罪不起的，更何况这样两个…… 

看着态度强硬的卡诺恩，艾斯叹了口气。 

“好吧，我下去，司机先生，请继续按站行驶。” 

说罢，他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下了车。 


巴士重新启动前卡诺恩也跳下了车。 

“你这个人啊……真是……”他无奈，“现在如你所愿了，可以去医院了吧？” 

艾斯看了眼表，淡淡道：“快上课了。” 

“上什么啊，你这样子在课堂上晕倒怎么办？” 

“不会的。”转身向教学楼方向走。 

“又不是没有先例！”卡诺恩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他，“还想像那次住上一个月医院是吧？” 

艾斯不得已停下脚步，有些不清不楚的蓝眼睛看向他，隐隐露出一丝不满。 

“总之。”他牢牢占据有利位置，斩钉截铁道，“你要么跟我在这儿站一上午，要么去医院，没有其他选择。” 

“……随便你。” 


卡诺恩十分庆幸自己把艾斯拖来了医院——或者说，替艾斯庆幸被自己拖来了医院。 

事实上，到达医院之前，他几乎已经神志不清了。 


内科的上官小姐抽出体温计，脸上显出担忧的神色。 

“38度5。” 

卡诺恩深呼一口气，再开口腔调里满是哭笑不得：“你一个，结崎一个，那会长办公室遭诅咒了还是怎么回事？” 

“建议打三天点滴，这种药，还有这种和这种。”也许是因为听到“会长”二字，上官小姐的语调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开处方……” 

“没有问题！”卡诺恩笑眯眯地一把按住艾斯的肩膀，压下他想说的话，“麻烦了。” 

“啊，嗯。”那笑容看得她一阵失神，不觉脸颊发热。 


“卡诺恩。” 

注射室的护士准备药品的时候，艾斯终于逮到了机会开口。 

“点滴很浪费时间。” 

“但见效快呀。”他笑得如同五月份微有烈意的太阳，“以后节省的时间足够填补回来。” 

“但是今天上午的课耽误了。” 

“有什么关系，其实如果你下午能回宿舍休息才最好，但好像不太可能。” 

“好吧。”艾斯放弃地叹息一声，“那么，你也要翘课吗？” 

“嗯？”卡诺恩飞快地看一眼墙上的钟，发现已指向九点四十，立刻连招呼都不打地冲了出去。

Spiral学园物语~曼舞的风向标23 


雏乃第三次醒来是在上午十点零三分。 

阳光强烈到把整间病房都照得明亮。脑子还算清醒，第一次开始仔细打量这房间。 

——其实是间双人病房，家具包括两张铺了白床单的单人床，放在中间的白色床头柜，对面墙边的一张桌子和桌上的电视，另外也带有卫生间。 

不知是否受了伊万里影响，她开始估计在这地方住一天得花自己多少钱。 

继而想起，这里是学园里的医院，除了药品外一律免费。 

而花钱的是……她的目光缓缓由自己贴满白布胶带的左手移到床头支架上那几个空空的大瓶子上。 

正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她吓了一跳，半天才记起回答：“请进。” 

进来的是位护士，一袭白衣白裙，笑容恬静。 

“打点滴的时间到了。”她说，随即熟练地换下几个大空瓶子换上几个同样大的满瓶子，开始调整针头。 

雏乃盯着那细小的针头内源源不断冒出的水珠，忽觉一阵战栗，立刻把被子裹紧了些。 

“嗯，结崎小……姐？” 

水仙黄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她不由自主地开始摇头。 

昨天针是在她病得迷迷糊糊时插进去的，而要如今清醒的她面对这万恶的、尖锐的、张牙舞爪的针头……不不不绝对不行。 

护士尴尬地持针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不会很疼的。” 

摇头。 

“我弄轻点儿。” 

摇头。 

“觉得无聊可以把电视打开。” 

摇头。 

“要不我拿几本书来？” 

灵光闪过。 

“帮我把高中部女子一号宿舍楼304室的那台笔记本电脑拿来吧，连同网卡，还有……”她迅速伸出左手，“扎这只。” 


拔了针，艾斯用棉签压住针孔，从有些吵的公共点滴室退了出去。 

看看时间已到了十点半，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上课。 

走出两步，突然看到一位护士提了个蓝黑色皮包匆匆向楼梯走去，而那皮包标签上是—— 

“结崎雏乃”。 


用总容量除以单位时间滴出的药水质量…… 

雏乃歪了头看顶上三个大点滴瓶加两个小点滴瓶，绝望地想看来不要三四个小时是解决不了了。 

几年都没生过病，结果真是不病则以，一病气人，也罢也罢，就当是把几年的病一次性得回来，谁让上帝是公平的呢，好在那护士小姐够听话。 

“嘭、嘭、嘭”有人敲门。 

也就是电脑来了。 

她忙忙喊道：“请进。” 

果然是电脑来了——只是搬运工出人意料。 

“结崎，醒着？” 

艾斯把电脑立在一边，看着床上瞪着眼的雏乃，不浓不淡道。 

“嗯……”她陷入混乱，“为什么拉塞弗德会长……” 

“我来这里有点事，顺便来看看。” 

一句话提醒她注意到艾斯苍白的唇和疲倦的神色：“感冒了？” 

他倒也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嗯。” 

“果然是因为那天！”她愤慨起来，“所以说那样一路淋下来怎么可能不着凉好不好？！真是的，现在感冒就好了……啊、啊、啊。”突然注意谈话对象是何许人也，立刻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被训的艾斯却毫无怒意，不仅毫无怒意，甚至还有一丝笑意——敢情是上次笑出了惯性，止不住？——“结果也没能让你避免感冒，确实不值。” 

“我这是自找的。”她有些腼腆地说，方才的杀气已无影无踪——吵架这伙计是一个巴掌拍不响，雏乃遇到伊万里那叫棋逢对手，方能吵出那样精彩的架局，而若遇上艾斯这种半天不说一句话的……这就是所谓的“下棋需要两个旗鼓相当的天才”……咳，串场了。

Spiral学园物语~曼舞的风向标25 


除却中途几次老板出现而匆忙下线外，雏乃和尺素聊了整整一个下午。 

这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次也没有提起过理绪。 

雏乃起初相当气恼，但也逐渐冷静下来了些，一般人自然是不可能与一个初次认识的人讨论那么隐私的事情，只是——为什么他甚至否认自己有个网络恋人呢？ 

她想了很长时间，骤然明白时下巴差点掉下来。 

莫非尺素根本就没有“那样”看待理绪？ 

理绪只是……一厢情愿？！ 

“不会吧……”不自禁地叫出声，立刻捂住嘴把语音输入的内容删掉，再切换成键盘输入。 

“不会什么？” 

这时出现了这样的声音，而非文字，来源是病房门外。 

从音色、音质到腔调，无一不熟悉得令人哭笑不得。 

雏乃叹口气，同时笑了：“请进来吧……还有，你到底在门外多久了——” 

把手旋转撞击出金属音，门轻轻开启露出少年清爽的轮廓。 

“——水城同学。” 


“刚到、刚到。”火澄边摆手边走进来，脸上一如既往带着漂亮到令人心悸的笑容，金色猫眼明暗不定。 

“真的？”雏乃露出明显怀疑的目光。 

“真的呦。”他笑得愈发灿烂，还自觉地拉了椅子在床前坐下。 

雏乃一时有些发愣，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古怪地牵了牵嘴角： 

“你……还真是很可爱耶。” 

“嗯？什么？”火澄睁大眼睛不明所以——听说人类困惑的时候最可爱，果然不假。 

“什么都没有。”她慌忙把目光放回电脑屏幕上。 

火澄也没追问，而探身看着屏幕：“在聊MSN？这个人是？” 

“一个23岁的大叔。”她说，顿了顿又补充道，“很帅哦。” 

“是吗？比我还帅？” 

雏乃呛了一口，几乎笑倒：“当然！” 

“真的？”火澄也笑，“有照片吗？不看看的话我可是不会承认的呦。” 

“没——有。”她干脆道，“但就是比你帅——水城，你相信网恋吗？” 

对她180度的大转话题丝毫不惊讶，火澄点点头：“相信。” 

“为什么？” 

他反问道：“为什么不相信？” 

“……连对方的相貌都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过是某个方面，甚至根本不了解现实生活中的那个人，这样萌发的感情会真实吗？会持久吗？” 

“但即使在生活中认识的人，能够了解的也仅是小部分面貌，网恋也有成功的，一般恋爱也有失败的，其实相差并不远啊。” 

“是这样？”雏乃看着他，认真问道。 

“不是这样吗？”他回以无所谓的笑。 

“……你有当恋爱顾问的资质。” 

“是吗？太好了。” 

雏乃叹一口气，看到“尺素”那边传来的讯息： 

“下班了，回头见吧。” 

动了动手指： 

“好。” 

同时，尺素的头像降到了“不在线”一栏中。 


“噢——我来的不是时候呀。” 

照例破门而入的伊万里这次却只站在门口，从眼光到唇线的弧度无一不暧昧。 

而视线的方向上，雏乃和火澄同时转头看她。 

“你说什么啊。”雏乃立刻习惯性驳回，“朋友来看望生病的我有什么不对吗？” 

“嗯嗯没有啊。”她笑得闪闪发光，“真是体贴的‘朋友’——” 

“是‘朋友’！”雏乃顿时激动起来，“水城！我们已经分手了对不对？！” 

“对。”他点头，“复合待命进行时。” 

“哦哦原来如此啊。”伊万里右手攥成拳状击向左手掌心，“小俩口床头吵架床尾合，结崎亲爱的，你就原谅人家嘛。” 

“你们两个……！” 

伊万里自行忽略她的张牙舞爪：“看来今天不用我帮忙买饭喽……好•好•养•伤•啊•结•崎——”转身带上门，踩着急促脚步跑远了。 

“等一下！！！”雏乃急急地喊，无奈物质不以人的意识为转移，空喊半天得到的唯一结果只是消耗体力。 

“……”火澄无语地与之大眼瞪小眼，旋即起身，“你想吃什么？” 

“随便。”她闷声道。 

“好。” 


直到火澄离开好一阵子后，她才猛然醒悟他并未找自己要学生卡！ 

省了……一顿饭钱！

Spiral学园物语~曼舞的风向标26 


“老大！你太强了吧！” 

一张餐盘被重重摔到桌子上，同时卡诺恩好气又好笑的脸出现在了视野里。 

艾斯抬起眼淡淡看他。 

他坐了下来：“上午你不会还去上课了吧？” 

“上了最后一节。” 

“我就知道……”他用力揉着自己的头发，“典型不撞南墙不回头，你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人类看待啊？” 

“比起自己，时间更重要。” 

反应过来时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收回不及，艾斯僵了一秒钟，立刻低下头专心应付那些完全勾不起食欲的餐点。 

卡诺恩也沉默，右手背上的青筋却愈发明显得凸现。 

“shit！” 

他低声咒骂着，一掌拍到了桌子上。 


“感冒的话应该吃什么呢？” 

“韭菜吧。” 

“可是似乎不太好吃耶。” 

“那么类似蒸鸡蛋一类的软质食品也不错。” 

“为什么？” 

“因为感冒时胃部会比较弱，需要食用一些热而软的东西。” 

“原来如此！那么还有别的吗？” 

“还有……” 

十分钟过去了，原本排在这条队伍的学生全都弃暗投明转移了阵线，那两人却还热烈讨论健康食品法。 

——那两人，一是中心医院餐厅某窗口的负责师傅，二是个有着古怪绿发的学生。 

“多谢！”火澄接过装食物的方便盒，一个微笑便使得室内温度提高了3摄氏度。 

“不客气。”负责大妈也条件反射地露出慈母般的笑容。 

他把方便盒放到最近的餐桌上，准备扎紧一点再提上去，却一个晃眼看到个熟悉的人。 

愣了愣，然后微笑。 


“谢了。”雏乃把电脑放到一边，再拉上床用平板桌。 

火澄站了一阵，脸上浮出种相当玩味的表情，慢慢地把方便盒放到床头柜上，然后掀开平板桌。 

雏乃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他。 

他也低头看她，维持玩味的表情，似乎在等待什么。 

“你……”只出口了一个字便再说不下去，雏乃一惊几乎连心脏都麻痹，少年的体温将她暖暖包围，手臂和肩膀的融合完美无比，略略杂乱的发在她烧红的耳上磨挲，带出一丝暧昧气息。 

她大大地睁着双眼，不知所措。 

这样的情形，是否曾经发生过？ 


病房的门打开一条缝又关上，但似乎没有人注意到。 

也许，是风？ 

可是，走廊里会有风吗？ 


“你、你、你搞什么啊？”终于反应过来的雏乃使劲想挣脱他的手臂，居然也一挣就开了，猝不及防一头撞到了墙上，顿时无数明亮的星星在眼前晃荡。 

“没事吧辫子小姐？”火澄一脸嬉皮的笑，伸手欲摸她的头却被挡下，只得抱了臂坐到床沿，“突然想抱一下而——已。” 

“有你这样心血来潮的吗？”她一边揉着后脑一边怒瞪他，“简直是严重蔑视女性自主权利！” 

“食色性也。”他煞有介事地伸手画了一个圈，“要怪就怪辫子小姐太可爱了。” 

“不要以为说两句好话就能减轻你的罪孽。”好容易撞击处的疼痛有所缓解，她松手擦了擦痛出来的眼泪。 

火澄却只笑，目光在她身上和床上游走片刻，捎带出怪异的纤维，“难怪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那只兔子*被扔了吗？“ 

“兔子？”她茫然，片刻恍然，“当然在寝室，我总不会连住院也带着吧？” 

“可是你带着电脑。” 

“当然是拜托别人拿来的啊。”她因为这喋喋不休的询问而显出不耐的神色，重把平板桌拉了上来。 


*那只兔子：即圣诞节当天雏乃和火澄第一次约会兼分手时火澄送给雏乃的那只玩偶。

Spiral学园物语~曼舞的风向标27 


今天艾斯提早两小时去了办公室。 

主要原因为：从教学楼到学生会行政楼的路程比从教学楼到宿舍的路程短上一半左右，对于因患感冒而身体比较疲倦的他来说，自然要选择前者。 

五点钟，这栋楼最热闹的时间。 

楼道里源源不断有人同他打着招呼，一一应酬着竟前所未有地涌出阵烦躁。 

感冒的关系？ 

可真是……麻烦的疾病啊。 

上了四楼，终于清静下来。 

因为这一层只有正副会长及两位高级部长的办公室而已。 

卡诺恩这时候当然是不可能到，白长谷大约会在六点钟左右来，而阿步则也……嗯？ 

他突然看到从走廊另一端楼梯口走出来的鸣海步。 

而步同时也注意到了他，露出同样的诧异表情：“艾斯……这么早？” 

“有点原因，倒是你……？” 

他有些古怪地笑：“也有点原因。” 

两人就这么在空阔的走廊里相距二十米面对面站立，气氛一时莫名至极。 

“那么。”终还是艾斯打破了僵局，“就这样吧，你有事？” 

步的额发微微挑了起，仿若褐色的弧：“没有。” 

于是又沉默下来，古古怪怪黏黏嗒嗒，像吃橘子后染满果汁的指尖。 

又经过十几秒，他低声道：“感冒了吗？” 

按了按鼓胀的太阳穴，艾斯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别告诉不相干的人。” 

拎便当盒的手舒展开又甭紧，步少有地认真打量他，仿佛都可以看到那浅褐色的目光在其脸颊上游走。 

“时间……快到了？” 

沉默，然后微微点头，银发过眼，又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这天，雏乃又一次在半夜醒来。 

却并非有什么外因，从窗户到门都关得紧紧，房间里一片安静。 

她困惑地睁大眼睛看向天花板，胸口处却有股突如其来的沉闷感，似乎被铺太重，压得她无法喘气。 

感冒的关系？ 

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却有种温暖潮湿的触觉蔓延到眼角，骤然恍然。 

她伸手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进入电话簿一页一页地翻。 

鸣海步…… 

选定在这个名字上，不再移动，她的手却一阵不稳。 

多少天都没有……再想起他了？ 

连幻象略过脑海也未曾……？ 

不是那样地……喜欢他吗？ 

睁大眼睛，清澈透明却又空洞。 


——“即使同对于异性，也有数种不同的‘喜欢’，甚至有些情况下你觉得是类似的感受，但性质完全不同，或者你觉得是不同的感受，本质却没有区别。” 

——“不需要那么快下结论，多花点时间认清自己的想法。” 


被说中了吗？ 

雏乃闭上眼睛，深呼吸，被褥下的胸膛起伏很大。 

然后又睁开，按了手机上的通话键。 

嘟…… 

嘟…… 

嘟…… 

嘟…… 

嘟…… 

嘟…… 

“喂。” 

男孩的声音在周围的安静下显得分外清楚，不高不低，十分沉稳，丝毫未变。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结崎吗？”手机是会有来电显示的呀…… 

“嗯。” 

“在医院过得怎么样？” 

恍惚间。似乎回到春假的时候，他说：“不去医院怎么行！” 

“打针很痛。”她顿了一下，然后笑起来。 

彼方，步也笑了。 

“总是这么不注意身体呢。”他的语气舒缓下来，又是那个纵容女孩翘掉补课去玩雪的少年了。 

“我……”不自觉脱口而出，“上一次是装病来着。” 

“哦。” 

“还有，补考分数都很高。” 

“恭喜你。” 

“鸣海学长，我……”雏乃的心跳得很快，没错的，没错啊，这就是“喜欢”的感觉啊，难道不是吗？ 

“嗯？” 

“我……”呼之欲出的言语却始终不出，火澄的话再一次飞快闪过。 

“没……什么。”她微阖了眼睛，“好久不见。” 

“才几天而已。” 

“是啊……几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