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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冷漠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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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逛
他在广场闲逛,被十几米高的大石碑吸引。他走近石碑,把脸凑过去,似想看看它的质地。不料,石碑倒在他脸上,被他撑住。他小心转了个身,用背把石碑顶住。他站在广场,偶尔对路人尴尬地笑笑。
放风筝的牛春天,瘦小的外公牵牛去吃草。牛想到有鲜美的青草可吃,便不由得加快脚步。外公落在牛后,使劲拽缰绳,想让牛慢点。牛以为外公要抢食青草,便飞跑起来。外公被拖拽着跑,上气不接下气。一阵风吹过,外公竟飞起来。
变形记我站在镜前,拿着剪刀修剪。我向镜子迈近了点,握住刻刀,继续雕刻我。
大眼睛女神
她有双巨大的眼睛,如装满泪水的湖。她的眼泪晶莹剔透,是颗颗珍珠。人们欢呼雀跃。慢慢地,她的眼泪不再透亮,变成塑料小球。后来,她的泪滴是一条条蛆,从眼角不停钻出。人们愤怒咒骂。两三只海鸥直扎进她的眼,泛起涟漪。
黑羊
晚饭时,“干草真美味啊!”一伙羊说完,便吃起干草。黑羊去吃干草,不被允许,因它没说干草美味。他跑去吃甜萝卜,也被撵出,还是因它没说甜萝卜好吃,也没说干草不好吃.黑羊没吃的,死了。
2010-2013.9

清晨,毛毛雨,你从山顶往下跑。山顶有颗不算高大的黄桷树。脚下是弯曲湿滑的黄泥小路,你慌忙挥舞双手掌握平衡,不时打到密密麻麻的绿树。到达山脚,你松了一口气,路变得平坦。路的一旁是山,一旁是湿绿的稻田,你在它们之间奔跑。你想,是不是某个坏人把你推下来,或你有急事。你眼前横出一条河。还好,你的脚急刹拽住你的身子急转弯,吓出你一身冷汗。跑着的你,一边依旧是稻田,另一边换成有高高水草的河岸。下雨的缘故,水草下的河水就要爬上田埂。你害怕跑进河里,便不自觉偏向稻田。有几次,你滑进稻田,幸好奔跑中的你掌握住平衡,有惊无险地跑上田埂。河一直延伸,你不知道还要跑多久。除了恐惧,你没有想到为何而跑。雨渐渐大了,它公平地洒向稻田、撒在小河、也打在你身上。你湿透了,雨水浸透你的全身又落向稻田。田埂越来越软,你的双脚在红泥里插进又拖出。你注视着奔跑的双脚,紧张急促地呼吸,以防意外发生。你犹豫要不要往回跑,踩踏过的田埂经雨水侵蚀无法走,甚至已被河水吞没,想爬上湿滑的山顶是痴心妄想,就算侥幸成功,你又该往哪儿跑。你只好往前跑,飞快地朝前跑。这样才有希望跑上宽阔结实的路。恍惚间,那个水泥板桥冒出来,你发现它时距它只十来米,它被靠近河面的水草遮挡。你径直跑上桥,对面远处隐约有户人家。你的双脚感觉踏实,不由得加快频率。一霎那,你跑到桥中部。突然,一股劲风推搡你的肩膀。你踉跄了,向着河倾斜倒下。你看到,水草以及水草缝里的房屋在你的眼中慢慢倾斜倒立,逐渐被水淹没。“咚”,你听到大雨“噼里啪啦“的落水声,仿佛你是其中一滴。你在水中滑落。你拼命挣扎,没能抓住一点涟漪、一丝声音。河水又软又滑。你径直朝着水的深渊坠落。你惊恐万分。
2012.11.17
水果糖纸
九点十六分,他打开门。身前防盗门的爆裂声刺进他的心脏。白瘦的钥匙在锁孔里挣扎,快要窒息。楼梯间的窗外,一片雾白。庞大的雾白不想挤入这窄窗。灰暗的空气飞舞,和破损墙壁、水泥台阶同色。几次尝试后,干瘦的布鞋拖拽怯懦的右脚探出,将松软的灰尘压迫。灰尘在怒吼,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他的右脚被灰尘抛向空中,接着左脚落下。狂暴的尘推搡他跑下楼。他停在单元门口,注视着灰暗与雾白的界线。他进入白雾。一块绿躺在墙角,是五十块钱。他缓缓低下头,那是张水果糖纸。他有点失落,消失在雾中。傍晚,他从白雾里走来,仿佛被吹散捏扁。他模糊的身影走进我眼里。他看到片绿纸。他想,是五十元钱。他低头蹲下,还是水果糖纸。他起身,枯瘦身影淹没在颤抖的灰暗里。他躺在床上,睁大的双眼看着黑暗,像躺在棺材里。他睡不着,下了床,只留下个凹陷。凹陷沉睡或死去,迟迟不起来。九点十六分,他出了门。雾里,他看到墙角的绿,想是五十块钱。他弯下腰,那是水果糖纸。他撅着屁股,扭动枯萎的头,察看周围无人,伸手抓起它,将其塞进外套口袋。他拔出钱包,抽出张五十元,折成水果糖纸大小,压在墙角。他看着水果糖纸,微笑了。环顾四周,他走进浓厚的雾里。
20121207
霍兰夫人
她蜷缩在街边。 她似乎想起什么,爬起来。突然,灵光乍现,她要去一个叫鲁卡的地方。街道拥挤极了,她在人潮中逃窜。她靠近一栋大楼,敲了敲门卫室的窗。 “大叔,你知道鲁卡在哪吗?”她想撞下运气。 “这儿就是。”看门人递来张卡片。 她看着,上面印有“佩尔大厦门卫”字样。她退后几步,抬头张望。 “可这楼叫玛兹。” “我当然知道。”看门大叔无奈地笑了。 随后,她进入大楼,忘记要去哪里。
20130505
父亲的戏法
尼诺是突如其来的。刚来时,尼诺站在他左肩,小猫般大小,毛茸茸的。尼诺不是猫,也不像别的动物。偶尔,它“尼诺,尼诺”地叫着,便以此得名。尼诺喜欢跳,能跳两三米高,都会降落到他左肩。渐渐地,他的左肩下沉,左腿变短。他成了瘸子。他向左倾斜更多,想要它摔落。不料,尼诺一把抓住他头发,荡到了他右肩。翘起右肩与突出脖子的结合部,成了它的安乐窝。尼诺开心地又叫着跳。他打它,让其停止鬼叫浪跳。尼诺便安静会儿。不久,他右肩平了,甚而右倾。他成了右瘸子。尼诺只好又荡到他左肩。他也一会儿左瘸,一会儿右瘸。他变得很矮,腿都没了。尼诺却异常巨大,像马戏团里站在侏儒肩上的大猪。又饿了,该大快朵颐了。
20140406
瓶中小人雨后,太阳刚出,你站于窗前。你看见,湿漉漉的街道、树叶不时闪光,车、人有了稀疏几个。你发现一个在人行道滚动的透明玻璃瓶,水果罐头那样式的。你定睛细看,一个穿西装斜挎单肩包的小人儿在瓶内走动。他小跑起来,似有急事。小人儿的走跑推动了玻璃瓶,还是瓶的滚动裹挟小人儿。你没有确定。瓶中小人就这样滚跑着,掠过树木的阴影。阳光亦偶尔照见他,使其泛微光。你转过身,离开窗前,跑到街边,钻进出租车,远去。
20160711
拒绝
我在路上走。一个朋友跑到我身旁,说:“我们一起走吧!” 我斩钉截铁地说:“不。”
疾病
痔疮病了,它身上长了个巨大的我。
战争
杀人犯们被派往前线。他们热爱杀人,骁勇善战,许多人因此为国捐躯。他们成了民族英雄。
童话
教堂里,阳光从蓝的黄的玻璃中落下。牧师捧着圣经站在台阶上,念着规定台词。 新娘穿着洁白的婚纱,抬起头说:“我愿意。” 新郎打着个红色领结,站在两米高的竹竿上,默不作声。新郎是个红色搓澡巾。新娘摇了下竹竿,搓澡巾点头同意。 从此,她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青年时期的爱情
男生女生手一直牵着手。女生的手冰冷,足有零下。男生便总在感冒发烧,流着鼻水,甚至夏日也穿着羽绒服。男生喜欢甩手,像疯了的摩天轮那样旋转。女生的一只手臂便总打着石膏。 为了减轻女生疼痛,也使男生省力些,他们便总牵着那只刚康复的冰手。
悲伤的怪兽
悲伤的怪兽不大,只佝偻的老人大小。她全身黑不溜秋,低着头,走来走去。她是在寻找灰尘,不时拣起几粒,便塞进嘴里。怪兽流泪了。她便抬起头,让泪滴流进嘴里。她以此维持生命。
拥抱
他的双手交叉抱到肩背,并拼命往后摸索。镜中,他紧紧地与她拥抱了。他小心地嗅着孤独。
2013.10-2017.5
病床上
临终之时,胆怯的她终于鼓足勇气“啊”了一声,想要引起这个世界的注意。
2017.7.30
迷路的影子
夜晚乌漆嘛黑,影子跟丢了它的人,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它在街上游荡寻找。它看到路灯下有个人,便一个箭步窜了过去。那人脚下已挤满好几个影子。它们高矮胖瘦、长短不一,正与那人的身姿比对。它们都迷路了。偶尔,有运气超好的影子恰好找到它的人。路过夜晚不时袭来的黑暗时,它还是会跟丢。从黑暗爬出,它又再次寻找。它们都知道,天亮时,它们总会阴差阳错地找见它的人。寻找和找到都是徒劳,它们却乐此不疲。
2018.8.6
创作
她对那部没字幕的希腊电影《雾中风景》着迷。她不懂外语,却凭着电影的画面、人物言语、配乐以及自己的想象,硬是给它配上了字幕。二三十年里,它配出成百上千个雾中风景。
2017.8.16
行走
K拖着自己的尸体在路上一直走。后来,那尸体成了他的影子。我们何尝不是死去的影子呢。
孤独
人们手拉着手围成一圈,笑脸迎迎,像在参加节日庆典。他们的每两只手不自然地握在一起。天啊,每两个手掌都被根铁钉扎穿钉住。没有流血,不细看,我会以为那是个民族手饰。他们似乎乐于如此。
2017.6-2018.7
自在的人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心境状态,我都无法想象去别人家能表现得轻松自在的人。
进食
我平躺在一簇白光里,是洞穴,也可能是戏剧舞台。我周围围坐着一圈我的学生,七八个吧。也许,我躺在教室里拼接好的课桌上。我想站起来,挣扎了几次,便放弃了。我被绑住了。他们在分食我。我害怕无助,想要阻止他们,但实在找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只好安静。学生们拿着铁勺子样的餐具在我身上舀着,然后往嘴里送,有说有笑。也许,他们正在吃我的肚子。恐惧中有点怪异,我不疼,按理说该是很疼的。他们给我打了麻药吧,也算是照顾我这个食物的感受了。可能我们一直在被吃,只是今天才看到罢了。我闭上双眼,释然了。
手背上的母亲
母亲在一点点缩小。小到橡皮大小时,母亲好不容易爬上了我的手背。自那之后,母亲像是嵌进了我的手背,驾驶我的手干各种活路,从不停息。我好累啊。母亲怎么都不停下来,说“我从四五岁开始就干活,已经整整做了五六十年了。”我请求哭泣冷战咒骂甚至殴打,都无济于事。没法儿,我只好跟着手背上的母亲筑活路。
冷漠天堂
我的天堂是冷漠。
2018.8-2020.7
碎裂的脑壳似午后的下午,空气微热,我坐在沙发上。九楼的屋内,沙发却是乡下父母平房里的那个。高中时,我常坐于那里。我见一块布直立,靠着沙发,似乎里头藏着啤酒瓶。我顺手提起布。没想到,我小外甥倒立在白色地砖上。他的身体靠在沙发,直挺挺地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他应比啤酒瓶大得多,却似回到两三岁,甚至还小得多。我觉得这样睡觉危险。我弯下腰,一手贴着他的背,另一只手轻轻托住他的后脑,缓缓颠倒过来。他站在我眼前。突然,我看到小外甥的头顶烂了个窟窿。窟窿有头顶一半大小,边缘是两三块不规则大锯齿。我小心扶稳他,伸长脖子,把头移到窟窿上方。窟窿里半潭脑水微荡,其上有稀疏白烟冒出。我仔细查看脚下的地砖,还好没有脑水的痕迹,也没发现缺失的脑壳。家里只有外甥和我,是我没照顾好他。我没法向姐姐、姐夫交代。外甥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可能会因此死去。我很难过,怕再也见不到他。我也想过是不是该带外甥去医院。站在我两腿之间的外甥醒了,我松了口气。他似乎感觉到他的伤病,不自觉地用手摸向头顶。我艰难地拨开或是抓住外甥的手和固定住他的身体,以免他的手指插进脑水或使其摇晃洒出。外甥没有说话,没再发出丁点儿声音,甚至都不动了。这是疾病恶化的征兆。我把站立在地的外甥环抱在胸口,脸贴在他破洞的脑壳上嚎啕大哭,感到他温热的脑水蒸汽湿透我的脸。小外甥死了。我无法从沙发里站起。
2020.9.19
死前遐想
清晨,被撞飞在空中时,他想自己马上就死了。他不想死,还有好多东西想写,还啥都没写出来。此刻,他认识了自己,感到遗憾。
2021.5.28
可爱的小仙女
你可爱。你的眼睛里有光。
你可爱。你专注地背书做题。
你可爱。你用背书书这样的叠词。
你可爱。背书时,你不发出一丁点声音。你不想打扰别人吧。
你可爱。别人吵着你了,你默默离开。
你可爱。角落里,你慢慢地走来走去。
你可爱。座位上学习的你蜷成一团,像个粉色的皮球。
你可爱。坐在长凳时,你将双腿抬起向前伸直后,放上桌下横着的铁杆。
你可爱。坐着时,你喜欢折叠着身体或翘二郎腿,可能是因为冷。
你可爱。坐在小绿椅的你,双脚高高地蹬在暖气片上,露出点脚脖子。拥有出色平衡能力的你没有摔倒。
你可爱。难过时,你坐在墙角的小绿椅上,对着墙默默背书做题。
你可爱。多数时候,你的小绿椅面向人群。
你可爱。你大都扎着头发,有几天散开,用蓝灰色的发箍,都好看。
你可爱。你笑起来真好看。
你可爱。你不笑时一样好看。
你可爱。害羞的你更好看。
你可爱。你说话温柔。
你可爱。旅途的车上,你看着窗外的黑夜。
你可爱。你戴口罩,因你哭了。你让泪水在口罩里流。
你可爱。你喜欢对面的男生,在心里骂跟他说话的女生们。
你可爱。你会解释你为何晚回消息。
你可爱。你桌上的复习资料堆得很满。
你可爱。你说你控制不了,忍不住看他想他。
你可爱。你被一个普通音量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可爱。你明明那么优秀,却还是那么渴望被认可。
你可爱。你把粉红小被盖腿上。
你可爱。你沉迷学习,而使身体咳嗽、感冒。做你的身体有点可怜。我是你的身体就好了,便能时刻跟你在一起。我一定忍着不感冒,不耽误你复习。
你可爱。也许,你每晚学习到一两点,说不定更晚。
你可爱。你有时起得晚,就不吃早饭。你觉得学习时间不够。
你可爱。你一边吃饼干,一边看平板上的题。
你可爱。表面无忧无虑,你隐藏着你的痛苦和悲伤。
你可爱。你四五天换一次衣服。想象下,你正飞速洗衣服。
你可爱。情绪低落时,你觉得一切都是命。
你可爱。你和命运抗争,没日没夜地专注学习。你父母看到肯定会心疼地流泪。
你可爱。我这么讨厌,你也没对我发火。你脾气好。
你可爱。你自信地对同学说出理想院校,偶尔也担心没考上。
你可爱。你不怎么会照顾自己,感冒了也照常学习。
你可爱。感冒的你穿得厚了些。
你可爱。你那么优秀聪明努力认真,所有科目都过了好几遍,竟偶尔还会怀疑考不上。
你可爱。站着时,你身边有把小绿椅。也许,你在五楼的各处都放了一把。亦或你是小叮当,能从口袋随手摸出一把来。
你可爱。大厅里,你和舍友看向窗外说话。我以为你找来了帮手,正谋划如何夺回座位或暴揍大声者。
你可爱。北魏北齐的佛像你,胖萌胖萌的。
你可爱。从你身边走过的每个男生都喜欢你,还包括部分女生。他们专程从世界各地绕远路从你身旁走过,只为偷偷看你。
你可爱。与你结婚五十二年的男人看见你,还是害羞。
你可爱。你也善良有趣专注想要被认可。
你可爱。你剃光头、没有头也都可爱。
2021.10.24
厌食症
过天桥时,我看到那个人。他站在远处的河边。
无聊的课上,我望向窗外。他蹲在自行车棚的角落。有时,他站在围栏外,把脸卡进铁栏杆间,看向这边。他是谁?我装作上厕所,跑下楼,蹑手蹑脚走近车棚,眼睛小心地搜索。没人。我跑向操场围栏边。他早都转过身,正走进隔一条小路的浓密树林。他不高,瘦瘦的,似我舅舅。说不定,他也有厌食症,才那么矮小瘦弱。我不想跑向河边。这是徒劳,之前已试过多次。他自然地消失,就像他的出现。我的眼光穿过层叠的树木、三两个行人、拥挤的车流,看见模糊的他时隐时现。我的同学或路人看到的是自行车、铁栏杆与河堤,或者连这些也没有。我有敏锐的视觉。我不能向舅舅求教,不想他担心。
我回到家,舅舅很快做好饭。我们坐在餐桌前。我吃了几口,还是没食欲。我对舅舅说:“舅舅,有没有这样的人,他永远在远处、边缘或角落,独自一人,没谁能靠近?”舅舅思索了一会儿,说:“小伊伊,理论上有总在远处的人。由于自转产生离心力,那些体轻者就被甩到地球边缘——赤道上。高中会学到。北欧人、俄罗斯人高大强壮,东南亚人瘦小,便是如此。”我不想被甩到别处,说:“下辈子,我还要投在这家。”舅舅微笑着,眼中有光。我拿起筷子,把食物刨进口腔,使劲下咽。奇怪,舅舅没了往日的说笑,静静地吞咽。强忍呕吐的冲动,许久以来,我终于吃光一碗饭。
我看到,舅舅有些悲伤,像做错事的学生。
2022.2.26
影子
近来,我几次看见那人。他总是拖着具黑色尸体,在街上行走。这次,我蹑手蹑脚,尾随他走了许久。我小声问:“他是你什么人?”他一个趔趄,缓缓转过头,脸上尽是惊恐。他局促地辩解:“不,他不是我杀的!他是我影子。”我眼睛一亮,又问:“你们一直这样吗?”他左顾右盼,答道:“是的。我得走了。”我跟着他,快步向前。我接着问:“你要去哪儿?”他不耐烦地回:“不知道。”我有些得意地说:“走只为走。脚哪儿也去不了”他的脸凝滞。不久,他自顾自说:“我想走出这,到无人之处,比如城周围的沙漠,办不到。”我心有戚戚,原来他社恐。夜晚,霓虹已闪亮。我开口辞行:“嘿,兄弟。路是脚的镣铐。脚是人的囚牢。我得回家了。”他转过脸,朴素地微笑。高高路灯笼罩的黄光里,我转过身,俯卧在地上不停蠕动。我成了他的影子。
2023.11.10
房顶的女人
我骑车上下班。春天的清晨,过西红柿酱厂二三百米,我见斜前方的屋顶上似站着个女人。小屋有两眼窗,宫殿般金黄的墙,梳着汉奸中分头。她站得笔直,穿身土黄色迷彩,黝黑的单马尾如儿时铁锅底的锅灰样微亮。她是务农的女人。同一个春天,我模糊看见她几次。屋顶上,她一动不动,有时抱着双膝端坐,依旧挺直有棱角,总背对着我。也许,她是留长发的男人,是陷入思考的艺术家或哲人,是沉默的精神病人,或都是。我骑行横穿过这宽阔马路的安静,以及一小片草地的荒凉,就能看到她的样貌。我没那么做。我拧过脸,朝工厂骑去。
2024.4.13
蜘蛛
她是蜘蛛,在纺织工厂制衣。厂内有十来亿织蛛。他们背靠椅背,被捆绑着做工。这样能稳定地与纺织机器对接,也对手工织衣有益。他们从腹部吐丝。为降本增效,几年前,工厂购置了机器。她年纪尚轻,但仍用传统方式织衣。她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蛛丝,交替双手向上,将其从肚脐眼拉出并缠绕成线团,再拿棒针织丝衣。她八手不停地闪转腾挪,像同时指挥四个交响乐团的指挥家。如此,她勉强赶上机器。厂里是计件发工资,织衣数量最重要。懒蛛或因病无能织衣的织蛛便没工资,只能靠吐丝得到工作餐,就像机器只得到电及维持其运转的最低保养。工作餐是不知为何食材混合而成的糊状物,有利于出丝。老到或病至无丝可吐,织蛛就得离开工位,靠积攒的工钱过活,直到死去。每月,她有八蚊左右的工钱。机器进步神速,她有些力不从心。为此,蛛头(管理织蛛的工头)每隔几月便会降低计件单价。蛛头常发表演讲,说:“你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看那些刚从纺织学院毕业的织蛛,好多都找不到工作。你们要懂感恩!这几年,蛛丝衣需求下降,机器效率又猛增。要不是大蛛头们菩萨心肠,你们有些织蛛早下岗了。”听罢,她胆战心惊。她想,我除了打毛衣啥也不会,丢了工作可怎么活。近几月,她偶尔失眠了,戴上从库房购买的眼罩也没用。清晨,她久违地与工友说话,却在耳里听见自己的回音。工厂灯火通明,为了让想加班的织蛛能顺利工作。无眠的夜,她也加班织衣。闷热的车间里,她感到头晕目眩,顿时眼前一黑,晕了。一会儿,她睁开眼,又能看到周围。她身边有许多年龄稍长的工友得了病。织蛛大多戴着眼镜,甚至有八眼全瞎还织衣的,有的织蛛用仅剩的两手织衣,有些工友再也睡不着,偶尔有织蛛偷爬上房顶跳楼自杀。她想,他们自杀是觉得死去比活着更舒服些吧,就像沉睡比醒着舒服。她恳求蛛头打开锁链,说要去院子里解小手。夹着警棍醒来的蛛头一脸厌恶,呵斥她不要偷懒尽早返工,又闭眼睡去。出了厂房,一阵凉风袭来。突然,她不想再回到工位。她爬上高高的院墙,跳落进草丛里。月光下,她飞跑在街道。她大口呼吸着,感到颤抖、畅快和自在。经过许多间厂房,她跑出工厂区。山沟里,她抬头望月亮。她想,白白的月亮像个大冰盘,毛衣该是月亮上的蜘蛛穿的。
2024.8.3
夜哞
牛一辈子默不作声地劳作,只偶而在夜里小声嘟囔:“嗯~嗯~~。”
2025.3.2
夜晚的眼睛
每个夜晚,一双眼睛注视着黑暗。
2025.5.31
外甥
我经常想象这个画面——小外甥背着书包独自在路上走,便感到悲伤。
2025.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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