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深扶着更衣室的铁柜，后腰传来的钝痛像生了锈的刀片在骨缝里来回磨。孕八周的检查报告还揣在西装内袋里，他低头看着黑色大理石地面上溅开的水渍眼神晦暗不明。
"林总？"实习生小周探进半个身子，"晨会要开始了。"
他快速抹掉额角的冷汗，镜子里的人脸色青白得像清晨的竹霜，领带歪斜地挂在皱巴巴的衬衫上。三个月前这件衬衫还熨帖地勾勒出他挺拔的腰线，现在下摆却尴尬地卡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方——那里正发着烫，仿佛揣了块将熄未熄的炭。
"把资料投影打开。"林深刚开口喉咙一紧，晨会室的中央空调吹来混着咖啡香的风，喉头猛地痉挛，他死死攥住会议桌边沿，指甲在胡桃木上抠出月牙形的白痕。
财务总监的汇报声忽远忽近，林深盯着投影仪射出的蓝色光柱，看见无数尘埃在光里浮沉。后腰的钝痛突然化作电钻敲打着他的脊椎，他难以支撑身形摇晃，踉跄着要去够桌上的柠檬糖，眼前却炸开大片雪花点。
"林总！！！！"
坠落的瞬间他听见此起彼伏的惊叫，后脑勺磕在地毯上的闷响反而让他松了口气。黑暗中有温暖液体顺着腿根流下，他蜷成虾米状护住小腹，冷汗浸透的衬衫黏在蝴蝶骨，轻声呢喃着“孩子…”。
醒来时消毒水的气味刺得他太阳穴直跳，左手背扎着的输液针连着晃动的吊瓶。护士正在调整监护仪，见他睁眼便皱眉道："先兆流产还逞强上班？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手机在床头柜上疯狂震动，打断了护士的训斥，苏晴的来电显示跳出来时，林深被胃里翻涌的酸水呛得直咳。他摸索着按下接听键，喉间的血腥味混着止吐药的苦涩味冲进口腔。
"你在哪家医院？"苏晴的声音带着雨夜特有的潮湿感，林深用胳膊压住闷痛的小腹，监测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心率过速！"护士掀开帘子冲进来，他慌忙去按挂断键，却不小心碰到免提键。
“真是…难堪啊…”他想着。

2.
"你怀孕了…？孩子是不是我的？"苏晴的质问和监测仪的警报声在病房里同时响起。
他望着输液管里逆流的血线，突然笑起来。孕后持续低烧让他的声带像被砂纸磨过："苏总，这不是你应该过问的…"他声音没有起伏，可监测仪屏幕上的心电图剧烈起伏，如他藏在被单下发抖的手，宣泄着他的茫然与无力。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是苏晴思考时惯有的小动作。"上周三你缺席董事会，周四推了客户应酬，昨天，救护车去了你们公司…"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像把子弹一梭子打空的枪咄咄逼人。
林深扯掉手背上的输液针，血珠溅在雪白床单上，开出一串红梅。他对着手机喘息，小腹的阵痛正顺着尾椎蔓延在他不堪的下体：" 呼…嗯…苏晴......啊呃…"腹底突然抽紧的绞痛让他弓起身子，冷汗顺着鼻尖滴在通话键上。
"你在哪…？林深…！"苏晴的声音终于出现裂痕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
监护仪发出刺耳的报警声，林深在模糊的视线里看见医生举着针剂冲进来。他摸索着挂断电话，指尖最后触到的是锁屏照片——去年生日时苏晴给他拍的侧脸，玻璃窗上的雨痕在他们之间划出透明的银河。
苏晴并未收到林深的回答，动用人脉也未有林深的踪迹，那通电话好像只是初晨的露珠，在你追逐他时便消失不见。她只感觉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总是这样的，只要他想，她可以被完全蒙蔽…

3.
凌晨三点，林深被小腿抽筋疼的坐不住，发现睡衣已经被汗浸湿了大半。从书房艰难起身后他撑着水肿的脚踝挪到浴室，镜中人消瘦的面颊上那双曾经还算通透的眼睛此刻布满蛛网般的血丝，他难挨极了，气息不稳地喘着。
"宝宝乖......"他对着隆起的小腹呢喃，紫色血管凸起的双手撑着酸软僵痛的腰窝。孕八月本该十分明显的弧度被束腹带勒成畸形的山丘，深紫色妊娠纹从盆骨爬到肚脐下，像被暴风雨折断的紫藤枝条。
手机在洗手台上弹出苏晴的邮件，标题栏的"产检费用报销流程"刺得他眼眶发烫。自从三个月前她在医院堵到正在输葡萄糖的自己，那些带着晚香玉味的补品就开始源源不断涌进公寓。
她可真奇怪，前段时间确认了孩子和她的天数对不上，还这样勤勉的运送东西像个勤劳的工蚁…更可笑的事，还要他报销。林深苦笑着，却还是觉得有些趣味，最起码…没有原来那么难挨了。
苏晴费劲千辛万苦终于在林深怀孕快五个月时找到了林深，还在医院堵住了他，难得的胜利。这么多年，他一直表现得如同他的年纪一般沉稳强大，看她的眼神如同看稚童，像个上位者一样。当苏晴耀武扬威走向时，看到了陪在他旁边的其他Alpha。上前质问时林深气急攻心闭气晕倒在她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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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林深颤抖着解开束缚，胎儿的拳打脚踢让他双腿发软，双臂压着洗手台才勉强支撑“一张纸就能骗过你…真是…好骗…”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他的身体有些摇晃，她不信任他，他一直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真的那么脆弱。
一个陪在身边的朋友就能让她误会，他突然起兴，如果再加筹码呢，会怎么样？他恶作剧般的想着，一个推迟近四周的孕期单就诞生了。自虐般的演绎着这场玩笑，束着酸胀的肚腹出现在公司里有意无意的和苏晴接触，不知是在考验还是在求救。
支撑着身体抬手去拿带着晚香玉味的修复油，这是苏晴新送来的，残留着他需要的味道。晕眩在这时产生。
林深踉跄地往后后退几步，靠在墙上头晕发冷让他支撑不住身子，顺着瓷砖墙滑坐在地，打翻的油瓶子汩汩吐出。他摸索着去够手机，指尖却被剧烈的胎动震得无力。
苏晴送的智能手表突然发出心率警报，蓝光在氤氲水汽里闪烁着打了120。
救护车鸣笛由远及近时，林深正用产科护士教的手法胡乱地揉着发硬的腹部。手表发出急促的响声。当医护破门而入时，他竟还有余力把苏晴送的天鹅绒毯子盖在孕肚上——上面沾着的晚香玉味，能让孱弱的孕夫暂时安心。
急救后林深被送进加护病房。
苏晴冲进病房时带着风雨雨的气息。林深侧头避开她的视线，咬烂的嘴唇在氧气面罩上印出嫣红的花。

5.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林深盯着输液管里淡黄色的营养液，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他的胃有些痛，还带着些恶心。孕32周的肚子顶着小桌板，胎儿正在耻骨位置踢打，他不得不分腿坐着缓解压力。苏晴送来的晚香玉在床头柜上开着，花瓣飘零地落在床上。苏晴在仔细看着他并不好看的数据。
“我还是想知道这是谁的孩子，刚刚医生说你已经八个月了。”
"这是谁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林深突然开口，手指陷进水肿的腿，按出五个泛白的指印。手上的青筋突兀的刺着苏晴的眼睛，他瘦了很多。
苏晴拍开他的手，叹了口气，金丝眼镜滑到鼻尖："如果是我的…我需要对我的孩子负责。"她的西装上还沾着会议室熏香的味道，混着产房消毒水的气味，让他有些反胃。胎儿突然顶到胃部，林深闷哼着蜷缩起来，扶住腹侧发硬的肌肉，不敢用力，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滴在条纹病号服上：“你看我这个样子......”尾音被剧烈的胎动撞碎，“被你嗯啊…离婚发现有了这个孩子…嘶…”他自顾自得说着“哈…我并…嗯…不好受…"他似乎有些撑不住了，脆弱的像纸一样的伪装压在他身上，她却从不探寻，独留他一人苦苦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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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林深抓住护栏的手背暴起青筋，输着液的血管在皮肤下蚯蚓似的蠕动："每天要吃十二片药，叶酸、补铁剂、黄体酮......"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生锈的铁皮，"凌晨三点腿抽筋…嗬…翻身要花十分钟，连鞋带都够不到......嗯啊…疼…孩子…"
苏晴的笔尖颤抖地在责任书上洇出墨团，她伸手要按呼叫铃，被林深冰凉的手挡住，此刻掌心潮湿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孕吐最厉害的时候，食道都被胃酸灼伤了…什么都吃不下…"林深突然扯开病号服，紫红色妊娠纹在苍白的肚腹狰狞蔓延，颤抖着安慰着胎儿"妊娠纹长到腰侧那天，我在浴室摔倒了......"他抓起苏晴的手按在腹底陈旧的淤青上，"长到这里我才能看的到，是不是…很可笑…。"他跪了半个小时才勉强爬起来，让关系不错的朋友送他去医院，迎面就被腹中孩子的母亲刁难。
胎儿猛地一动，林深疼的倒抽冷气，监测仪响起连串警报。苏晴反握住他发抖的手腕，却被更剧烈的颤抖震开“林深…你怎么了…！”
"苏晴......"他后仰着抵住枕头，羊水渗透护理垫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我已经很难过了......"胎动顶起腹部的波浪形凸起，像要挣破皮肉的困兽，"你不要逼我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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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不行。"苏晴的镜片蒙上水雾，垂下眸子，声音却像冻硬的钢板。她翻开孕检报告，指尖点在亲子鉴定申请栏："明天做DNA检测。"
林深泄了口气，突然笑出声，泪水在笑声里崩落。他偏头看向窗外暴雨，玻璃映出两人扭曲的倒影："就算是你的......"腹部肌肉骤然绷紧，生理性泪水混着冷汗滚落，"我们分手那晚......"断续的喘息被胎心监护仪的轰鸣吞没，"你不是说......最恨计划外的事吗.....呃啊——这也是…计划外…啊嗯…呃——"
护士冲进来时，苏晴正阻止着林深挣扎着下床。淡青色血管从他脖颈爬到太阳穴，像即将崩断的琴弦："他要出来了......苏晴......他要提前出来......"
"患者宫口开两指！马上转产房！"
纷乱的脚步声里，苏晴被挤到墙角。林深在移动病床上蜷成弓形，身下不断渗出的血在冲向手术室的路上划出猩红的弧光。他染着血污的手指突然抓住苏晴的衣角，又在阵痛袭来时猛地松开。
"别......跟来......"林深咬破的嘴唇在氧气面罩上喷出血点，"分手时说好的......各不相欠......"
当手术门即将闭合时，苏晴看见他浮肿的脚趾在空中痉挛，青紫色的静脉曲张像爬满月亮的裂痕。产房传来器械碰撞的脆响，混着他压抑的呜咽。她又哭又笑，在点染着他血的毯子上落泪，虔诚着低着头。

8.
护士出来了让她签各种知情同意书，甚至没有人质疑他们两个的关系，仿佛一直是夫妻伴侣。
“我能去…”她喉咙发紧，清了清嗓将哽咽稳住“我能进去陪产吗？”
“早干嘛来的？刚刚怎么不申请？。”护士狐疑的看着她，仿佛在斥责她的不用心。
苏晴张了张嘴，没再说话，沉默的穿了无菌服进了产房。
产房的无影灯在眼睛上灼出光斑，晃眼得很。林深在剧痛中听见器械车滑过的金属声。他蜷缩在产床上，双膝被分娩支架撑开，羊水混着血水浸透病床，在身下汇成血粉色的溪流。晚香玉的味道若隐若现地溢出，让他莫名安心，意识不受控制的沉了下去。
"胎心骤降！"助产士突然提高音量，他发狠的咬住嘴唇稳住心神，急促地喘吸着，仿佛这样才有说话的力气“你…呃…啊…怎么…进来了…”
苏晴的掌心贴上他汗湿的瘦，却被冰凉的皮肤惊得心疼："…你需要我…"
“产夫加把劲，孩子头出来了…！”
"拿开......"林深从牙缝里挤出嘶吼，指甲在产床护栏刮出刺耳鸣叫，"我们......早分手了......"尾音被新一轮宫缩碾碎成呜咽。胎儿肩膀顶在耻骨中央，他恍惚听见自己骨盆开裂的脆响。“真疼啊…”他想着。
苏晴从背后环住他膨隆的腹部，晚香玉的味道包裹着他，带来无尽的安定力。
"你放......"林深的挣扎被疼痛截断，苏晴的眼眸倒映着他眼角的泪痕，高挺的鼻梁将泪水盛住，形成一洼莹莹泉眼。他很高兴，心中的欢喜像终于破土而生的草，随风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