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
腊月廿三祭灶那日,巷尾老陈家的浆糊香会准时漫过青砖墙。我总爱蹲在柴火灶前看他熬制,铁锅边缘泛起的白沫像极了护城河解冻时的冰碴。老陈用杉木勺顺时针搅动三十六圈,麦芽糖的琥珀色便与米粉的月白交融成云霞。这手艺传到第三代,塑料桶装化学胶早已霸占五金店货架,唯有他家灶台上的陶罐,仍固执地沁出几缕苦香。
父亲选春联的仪式感堪比勘测水文。腊月廿六的琉璃厂西街,他的老式玳瑁眼镜在万国旗般的红纸堆里浮沉。摊主们认得这位穿中山装的顾客,总把压在箱底的洒金宣抽出来。他枯枝般的食指划过"天增岁月人增寿",忽然停在某处:"这个'寿'字最后一竖,该有柳公权的筋骨"。
母亲在冬至腌的腊肉,到小年已渗出油腥的琥珀光。她将肉条挂在北阳台,底下搁着接油的搪瓷盆。某夜我被冰裂声惊醒,见月光正将凝固的油脂雕琢成钟乳石,倒悬的腊肉在寒风里摇晃,像极了故宅檐角生锈的铜铃。后来新物业禁止外挂杂物,她改用德国真空机封装腊味,可那些塑封袋总在深夜发出细微爆裂声,仿佛不甘的叹息。
年三十的砂锅是永不谢幕的角儿。蹄髈在陈年紫砂里颤巍巍打坐,香菇与笋干在汤面摆出八卦阵。母亲执意用蜂窝煤炉煨炖,说电磁炉的恒温坏了好汤的脾气。蓝焰在封控期间曾断供三月,她竟拆了老缝纫机的桃木底座当柴烧,烟尘裹挟着铁观音茶梗的焦香,在抽油烟机轰鸣中跳了支还魂的傩舞。
子时的爆竹声一年比一年怯。表侄用VR眼镜放电子鞭炮,幽蓝电光在防盗门上投出魑魅魍魉。对门王老师突然推开窗,竹笛吹破《金蛇狂舞》的第一个音,声波撞碎在二十二层高空。我摸出私藏的二踢脚,火药捻子在手心发潮,父亲抢过打火机的动作,与三十年前捂住我耳朵时一般迅捷。
初一拜年的人流里,老陈孙子捧着二维码收压岁钱,唐装口袋露出AirPods的白色长须。祖父留下的紫檀拜匣早成了博古架摆设,缎面垫子上躺着未拆封的iPhone,充电线蜿蜒如褪色的红头绳。母亲硬往我大衣塞进两个实体红包,新钞边缘割疼掌心时,忽然想起她从前总要用米浆把纸币四角熨平。
元宵夜的雪来得蹊跷。老字号茶汤李的铜壶嘴结了冰溜子,青花碗里杏仁茶凝成冻玉。穿汉服直播的姑娘们挤在塑料棚下,织锦马面裙扫落积灰的灯笼穗子。母亲指着电视里的冬奥会烟花说:"比咱家阳台放的还近便",她鬓角新染的霜色,在LED彩灯下泛着冷光。
正月十八拆灯棚,我在垃圾站遇见迁徙的春联。"岁岁平安"的墨字正在雨中洇散,露出底下被覆盖的"拆"字,红漆如结痂的旧伤。保洁员将残破的灯笼塞进压缩车,机械臂闭合的瞬间,忽然飘出几星苇篾的清香。
归家时发现防盗门换了智能锁,母亲坚持要在感应区贴手写福字。她的瘦金体在钢化玻璃上显得愈发伶仃,电子屏蓝光透过来,恰似当年糊窗的棉纸映着烛火。对楼某扇窗户突然爆出欢笑,褪色的窗花在暖气里卷了边,像极了我那本永远集不齐的生肖邮票。
deepseek写的,你是文科你觉得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