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般的新生说明会后差不多一星期，放课后沉闷的社办中。八奈见看着油管上的美食视频，小鞠自顾自地读着bl小说。
没有参观者的无助萦绕着社办中的我们，如同将要落下的审判。尽管可能有人会在最后一天的参观期限前来参观的希望，但没有理由认为明天的文艺社参观者数量会创下新高——这一数字在前几天都是零。正当我绝望地安慰着自己：一定有像小鞠或者我这样的社恐会在参观期限当天前来参观的可能性时，手机传出消息提示音。
我看向手机屏幕：原来是甘夏老师。“能来我办公室一趟吗？有件文艺社相关的事找你。”既然如此，不得不去了。
◇
轻声叩响甘夏老师办公室的门。她不会又惹祸了吧？ “是谁？请进，直接开门就好。”甘夏老师的声音，除此以外别无他声。
我长舒一口气：这回该是没有麻烦事了。
推开办公室的门。 “是温水啊！请坐。” 笑盈盈的甘夏老师拍拍身前的凳子。
“谢谢。甘夏老师，请问关于文艺社有什么事找我……”
“事情是这样的：你们的文艺社不是一直没有新人，再招不到人就要废社了吗？正好我教高一学生历史课时，遇到一位对文艺社感兴趣的同学。”
如此求之不得的事态，让我忍不住站起身。
“帮大忙了！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愿意加入——”
“那就好！看看甘夏老师我，也能为学生帮上忙的吧？”
不过能为甘夏老师挑中的学生，而且自己又不来参观……难道是比我和小鞠还社恐的类型？不太可能。难道被我们糟糕的新生说明会吓住了？
“请问甘夏老师为什么要介绍那个人进文艺社？”
“那个女孩子很可怜，她……”甘夏老师忽然惊叫一声，捂住嘴。“没事！她只是对文学很感兴趣，因此我就介绍她给你！她本人遵纪守法，也没有接受什么处分，绝不会惹出什么麻烦的！”
“请问……她什么时候来参观？今天还是明天？” 新社员可能相当可疑。
“今天就可以。作为社长，温水同学，先照着纸条的地址找到教室见她一面，然后带她参观文艺社好了。怎么样？”甘夏老师递来一张纸条，纸条上写者一间教室的地址，和那位女生的名字——佐佐木幸子。姓和名都相当普通的女生。

我照着甘夏老师给的地址，穿过一排排校舍，最终停在一处早已废置的教室前。透过窗户向教室内瞟去，只有随意摆放的几堆杂物。她的不靠谱我已经见怪不怪了，等我转过身，一阵钢琴声隐隐约约响起——不是电音或广播，而是指尖落在琴键上清亮的声音。
我踮起脚尖，走到隔壁教室门口，握上生锈的扶手，小心翼翼推开门——尽管还是嘎吱作响，瞟向室内。教室角落处伫立着一台陈旧的钢琴，就是钢琴声的来源。钢琴前坐着一位女孩，想必就是佐佐木学妹；她留着过肩的乌黑长发，身高估计和烧盐差不多。她聚精会神地弹着钢琴，丝毫没有注意到我。
钢琴声自她指间倾泻而出，如同湍急的溪流。她弹奏的应该是电子音乐的扒谱；原曲相当复杂，但她的演奏行云流水，从外行的角度无懈可击。琴声骤然密集，每个音符饱含的细腻情感一览无余，分明在诉说一个悲伤但拼尽全力挣扎的故事。
“请问，有何贵干？”突兀的话语将我拽回现实，原来钢琴声早已停下，那个女孩转过身子对着我。她面庞清秀玲珑，还戴着眼镜；如果她凑到我身前，手在脸旁比耶，微笑着对着我的话，应该比文艺社的三位女生都要惹人怜爱不少。
但她只是凝视着我，以至于我有些不适；她的气氛最像同班的野野村同学。她校服领口的四个蝴蝶结是黑色与白色相间，这样的搭配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
“抱歉打扰了。我是文艺社社长，二年C班的温水和彦。是甘夏老师介绍我来的。”
“甘夏老师有告诉过我，没有打扰。”佐佐木学妹简短地回应，手指又放上钢琴。
“佐佐木学妹的钢琴真是悦耳，连我这种外行都听得入迷了。不过，请问佐佐木学妹准备什么时候来文艺社参观呢？明天就是期限了。”我试着以夸奖拉近与佐佐木学妹的距离。
“谢谢称赞。对不起，我打算弹完就到贵社参观，还有一首曲子，如果温水学长不介意的话，能否听完呢？”
看来确实是个怪人。但既然愿意加入文艺社，总归比没有好。
“那请继续，我等你。”
佐佐木学妹的最后一曲是《天空之城》，又是一首有些哀怨的曲子。她弹奏时全程低着头，而弹上一首时，不时瞄向琴架上的乐谱：《天空之城》可能是她最拿手的曲目吧。

佐佐木学妹合上钢琴，跟着我走向文艺社办。
我瞟向手机屏幕。自不辞而别已经过了十五分钟；映入眼帘的除了时间，还有来自八奈见的消息提示：恐怕又得破费请她吃甜点。
“这就是文艺社。加上我一共有四位社员，还有三位二年的女生，其中有一位田径社社员，不常来社办，另外两位应该在社办里。”我一边说着，一边转过拐角，走到社办门前。
“请问给学姐们打招呼时，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吗？”佐佐木学妹看起来有些紧张，两手理顺外套与裙摆的褶皱。
“不用太拘束，没什么要注意的。有位矮个子红头发学姐，注意别吓到她；另一位吵吵闹闹，脸比较圆的学姐很贪吃，佐佐木学妹可以送她些零食，不用考虑种类。”文艺社的新成员相当温润，以至于有些可爱。
“谢谢温水学长。”佐佐木学妹点点头，一手整理眼镜，一手捋顺耳侧的发丝。
唉，希望八奈见，烧盐和小鞠能向佐佐木学妹学学礼仪。
“不过有些事要注意：社办里三岛和太宰的书不要乱翻。”这样乖巧的学妹，还是不要被bl沾染为妙。
◇
我一口气推开门。“阿温~我好不容易练习完来社办，你跑哪里去了……唔诶？”
烧盐的话被惊叫声盖过，下巴脱臼般张着。小鞠像是要说什么，却一溜烟缩进了社办角落。八奈见往嘴中送的蛋糕一时停住，她先瞟了眼佐佐木学妹，又半分疑惑半分责怪地看向我。
“各位学姐好。我是一年F班的佐佐木幸子，是来加入文艺社的，请多关照。”我回过头，佐佐木学妹挂起尴尬地微笑，有些惊愕地挥手，目光在社办四处游离。希望她不要被吓到撒腿就跑。

“……所以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我花了五分钟向气鼓鼓的八奈见、缩成一团的小鞠和不知所措的烧盐解释了佐佐木学妹参观文艺社的缘由。
“欢迎小佐佐木加入文艺社！我是八奈见杏菜，二年C班~要尤其注意我们的社长，他在一个人时会有些恶心~”八奈见无视我轻声的抗议，取过写着“新进社员”的王冠，戴到佐佐木学妹的头上（后者一动不动，任由八奈见戴上）。这算不算霸凌新人？
“我……我是、二年C班的、小鞠知花……”小鞠畏畏缩缩地坐回位置，摊开轻小说。能否有点前辈的样子？
“这位就是我说过的怕生学姐。”我向佐佐木学妹解释道。
“去、去死……”不知碰到了小鞠何处的怪叫开关。“她在说我，不是你，不要误解……她习惯就是这样。”我陪笑着向佐佐木学妹解释，她微笑着点头。“人有各自的习惯，可以理解。”
“我是高二D班的烧盐柠檬！同时是田径社社员，可以叫我柠檬酱！”烧盐热情地向佐佐木学妹挥手。
◇
不知为何，佐佐木学妹在听见“烧盐”时，倏地面露惊讶，眉头微皱；不过一瞬间又恢复闪亮的微笑，或许只是我的错觉吧。
烧盐和八奈见丝毫没有察觉，而小鞠疑惑的目光与我相撞，她书页下的手指先指指佐佐木，又指指烧盐。
烧盐并不认识佐佐木学妹。或许只是佐佐木的好友在田径场上被烧盐击败之类的烦恼吧。是否委婉拒绝她的入社请求呢？我不想看到玉木学长和月之木学姐的遗产与小鞠知花守护的觉悟付诸东流，而且八奈见和烧盐肯定认为我和小鞠在疑神疑鬼。
“佐佐木学妹，你对文艺社的什么地方感兴趣呢？”还是先确认为妙，如果她真的对烧盐有所图，不得不冒着废社的风险下逐客令。
“我？我喜欢阅读，对各种书籍都感兴趣，小说、诗集、散文、史书都可以……据说文艺社学长姐的阅读品味很特别，可能给大家带来不便，我也会尽力适应……”佐佐木学妹无辜的笑容实在惹人怜爱。

“请打住，你从哪里听说的……”
“哎，一开始也许会比较辛苦啦～我当初也吃了一番苦头，不过习惯成自然嘛。习惯就好。”八奈见得意地打断我，接过话茬，站起身。“那么接下来就是小佐佐木的欢迎会！温水，把那个拿下来！”
我拿下书架上的瓦楞纸箱，取出藏在里面的盒子。
“御龟堂的乌龟最中饼耶！超好吃的那种！”
“没错，这是学长姐为了招待新生，特地留下来的。佐佐木学妹，你先吃吧。”我取出一块乌龟最中饼，递给佐佐木学妹。
“请问……学长姐不会介意吗？”
“哪里哪里！小佐佐木尽管吃，再不吃我可要吃完了喔~”八奈见半开玩笑地回答，一边撕开第二块乌龟最中饼的包装。
接下来八奈见、烧盐和佐佐木学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天来。不过主要是前两者说话，而佐佐木学妹只会礼貌地回答学姐们的问题，或恰到好处地附和。
“——在这个时期，河岸的诸葛菜的花开得很漂亮喔。”
“是这样啊。听起来很美呢。”
“是的，有机会的话大家一起去看吧。”
佐佐木学妹吃完了最后一口乌龟最中饼，双手合十说『谢谢招待』。
我看着这一幕，在脑海中整理佐佐木学妹的自述。她受到母亲影响，喜欢弹钢琴，除此之外没有特别的爱好；对人际交往不太敏感，因此喜欢独处；最喜欢的书是《白夜行》和《基督山伯爵》。
但佐佐木学妹在我和其他社员面前的表现之得体，绝不是社恐行为，反而像长期养成的习惯，还有对烧盐的惊讶，对悬疑文学的偏爱：她大和抚子般的外表下恐怕并不简单；但我想不到拒绝她加入文艺社的理由。
我递出社员报名表，她麻利地接过，不假思索地签上名字。文艺社的废社危机至此告一段落。

小拔老师这时侯就消失了？Σ（・□・；）看上去温水一点也不意外？

夜不能寐

加油喵

加油

我和八奈见并肩走出石蕗时，天色已经开始转暗。
“所以小佐佐木真是甘夏老师介绍给文艺社的？”
“她应该看了我们的社团宣传，然后以为文艺社是什么怪人聚居地吧。”
“哦~那温水君是不是该为这样的结果负责呢？”
念错台词的是谁？在舞台上横冲直撞的又是谁？有点不讲理了吧，八奈见。能否像佐佐木学妹那样，礼貌一点，有点前辈的样子……
“那就算在我身上了。不过不是有佐佐木学妹入社了吗？”
八奈见轻轻肘了我的侧腰。“是不是在想她了？只是来了个有点可爱的新生，你就偏爱人家，这样好吗？”
“毕竟是新社员，总要关照一下吧，八奈见同学。”
“那你在社办的时候，瞟向她的频率，有些超标哦~怎么解释呢？”她坏笑着说，瞟了手表一眼，想抛下我似地加快步伐。
“恐怕是你看错了吧，八奈见同学。”
“不会你也觉得，小佐佐木有些过于成熟、或者说小心翼翼了？尽管和她交流并没有不适，但还是感觉她在瞒着我们什么……”
“一定是误会啦。你想想，那么乖巧又可爱的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嘛。”
“果然是因为学妹可爱，而忍不住看的吧？”八奈见眯起眼睛盯着我，眼神有些可怕。
糟糕，我得多关怀家里老狗才行。我清了清嗓子，重新来过。
“甘夏老师有说过她有点可怜，稍稍留心没有问题吧？”
“那她应该是有什么事情，不想让我们知道咯。你更得好好照顾小佐佐木亲，但千万不准偷跑哦~”
“如果八奈见同学你哪天遇上这样的事情，我也会照顾你的喔？”
“怎么可能嘛！”八奈见责怪地一把拽住我的外套，但我分明看见羞红爬上她的面颊。“作为惹恼八奈见的补偿，请我吃甜点吧！哪家比较好呢……”

第一章
隔天放学后。佐佐木学妹大概放学后二十分钟才到社办。
“对不起，我放学后习惯先练钢琴，因此会晚到一会，请问学长姐介意吗？”
“哪里的事。我和社长都经常有事晚到，更别说柠檬酱，她三天两头不来社办。”八奈见热情地挥手。
“没、没问题……”小鞠有气无力地回答。
“请问社办的书是随便借阅吗？能带出社办吗？”
“都可以，文艺社没那么多规矩，佐佐木学妹。”
佐佐木学妹目光扫过书架，最终取下一本名为《绝叫》的书，好像是近年流行的社会派推理小说。
“小佐佐木，你真的对着这种书感兴趣吗？我有个朋友看过这本，她评价很低，认为太烧脑了，女主的经历也惨到有点假，沉重到不适合我们……”八奈见凑到佐佐木学妹身旁坐下。
桌子对面的小鞠猛地点头。
“谢谢八奈见学姐的提醒，不过越烧脑的书我越喜欢。而且艺术来源于生活，现实中往往存在比书中人物更离奇、更悲惨的经历，也说不定呢？”
佐佐木学妹翻开《绝叫》，津津有味地阅读，不时在旁边的笔记本上记下什么；八奈见靠在佐佐木肩上看了一会后，自顾自回去写作业。
智慧型手机传出了经典鲨鱼电影的BGM。这个通知铃声代表是文艺社顾问——小拔小夜。我看向手机萤幕，讯息内容是『社长，听说你们招到了新社员，我来看看♡』。
◇
不一会，高跟鞋叩叩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紧接着社办的门打开，小拔小夜走进社办。
“哟，不错嘛，看来文艺社今年的情况比想象中要好嘛。”小拔老师满面春风。“新社员你好，我是文艺社的指导老师小拔小夜，请做个自我介绍呗。”
佐佐木学妹依依不舍地抬起头。“您好，小拔老师。我是一年F班的佐佐木幸子，以后请多多关照。”
“我作为指导老师，欢迎佐佐木同学加入文艺社！”小拔老师双手撑在桌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佐佐木学妹。
“那老师要回去啰。你们几个偶尔也来来保健室，尤其是新社员！”小拔老师大步流星地离去。她关门回头时，看向佐佐木的眼神之锐利，像是猎人看到猎物一般。
应该只是像对小鞠感兴趣那样，对新来的学妹感兴趣吧，不过被小拔老师盯上并不是什么好事。我这样想着。
由四位二年级生和一位一年级生组成的石蕗高中文艺社的故事，就此翻开新的一页。

第一章 回环之缘

Intermission 老师与学生
甘夏古奈美，二十七岁，举起教鞭的第六年。
高一F班的历史课，甘夏老师扫过台下生气勃勃的青春面庞，对青春的怀念与伤感油然而生，于是高一F班的第一节历史课一半时间在老师的倒苦水中度过，台下睡倒的、窃窃私语的、读课外书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听不进去老师的肺腑之言也罢，甘夏老师宽宏大量地原谅你们；但希望他们能珍惜高中三年的大好时光，而不像自己这样，整天冒冒失失，没交到几个要好的朋友，男女感情关系更是挂零，以至于现在还是孑然一身。
甘夏老师瞟过高一F班的花名册。今年又有姓佐佐木的同学吗？佐佐木是本国最常见的姓之一，班里冒出一个，也不足为奇。他们班的下节课是音乐课，轮到监班的老师是自己；而石蕗目前为止最后一位专职的音乐老师，正好名为佐佐木玲奈。
自从自己上高中时她因为和男学生发生不正当关系的丑闻被开除，石蕗高中再没招到专业的音乐老师。自此以后石蕗的音乐课都由各种老师代上，音乐相关社团也由其他老师代为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