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不能寐

一、
七月，正是南半球一年当中最难熬的时节之一。对于这一点，生活在丰桥这座临海小城的人们想必心悦诚服。
每一个无云的白天，热浪从明晃晃的太阳上倾泻下来，裹挟着汗水和海水混杂的蒸汽在街头巷尾横冲直撞。道旁树上，夏蝉叫的震天响，寥寥无几的行人武装到牙齿，在炫目的日光中左闪右避寻着荫蔽，活像漫画里执行刺杀任务的忍者。
酷暑是一道残酷的门，将大人们困在小小的冷气房里，但小孩子例外。
“草芥~”
身穿白色无袖连衣裙的小女孩蹲坐在树荫下，卖力地用玩具小铲子扇着风，汗珠从她红透的脸颊滑落，濡湿了鬓角散乱的靛蓝发丝。
“那边不热吗？”
“还好啦。”
“来看看我刚刚搭好的沙堡呀！”
“好，不过先等一下！”
名叫“草芥”的男孩背对着玩伴，不知在花坛角落全神贯注地鼓捣着什么。阳光不偏不倚地照射在他的背上、头发上。汗水不知何时打湿了身下的地面，在地砖的缝隙和不平处形成零散的小水洼——随后再蒸腾成略微氤氲的水汽，此时若是在远处看，这孩子的身影竟有些模糊。
“别在那边晒太阳啦，不怕中暑嘛？笨蛋！”
女孩半是担忧半是失去耐心地朝草芥走去，后者见状，忙把双手藏在背后，神色有些紧张。
“都说了等一下......”
“草芥是我拉出来玩的，这是对你和伯母负责！”
未等对方反驳，女孩从小挎包里取出一方小小的粉白手帕，细细地擦去男孩满脸的汗水。
“嘿嘿，谢谢杏菜。”
笑容大方明朗，惹得女孩微微一怔，直到挟着其他孩子惊呼声的小皮球从身旁擦过，她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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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们这些家伙！”
“没事啦！我们快到后边去，这里好热喔。”
“好~”
“为什么不把手给我？”
“因为......现在还不行!”
“什么嘛......”
阳光透过榉树的庞大树冠，在地砖上投下一片片光斑或阴翳。两个孩子如往常一样拌嘴，跳房子一般小心地踩着阴影回到荫蔽处。
“哈，我赢了！草芥没我快哦。”
女孩轻盈地转身，裙摆和嘴角一并飞扬。
“还不是因为我背着手！”
男孩剑眉倒竖，满脸不服气。
“哼哼，输了就是输了，草芥不许耍赖！老规矩——”
小小的指头对准街对面的冷饮店。
“大份芒果西瓜水蜜桃沙冰，要记住是大份喔~”
尾音扭捏作态，让男孩想起了动画片里的邪恶反派。
啊哈，当然，相比之下可能还是听到要加这么多料的店员君表情更像反派一点。
不过嘛，反抗是没可能的，他总是会包容她的小小任性。
垂头丧气的男孩和看着他背影的、傻笑的女孩，夏天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流淌下去。
——“永远这样下去该多好呀！”，名为八奈见杏菜的小女孩托着腮，痴痴地想。
夏蝉叫的震天响，和孩子们的玩闹声齐心协力，连酷暑也奈何不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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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如果要给温水和彦最不喜欢做的事情排个名，“和妈妈一起逛街”恐怕要放在第一位。
“小彦，这件碎花裙如何？妈妈穿合适吗？”
樱子小姐笑盈盈的在试衣镜前转来扭去，全然忘记了眼角的皱纹。
“嗯嗯，妈妈穿什么都很好看！”
男孩端坐在沙发上，机械地点头，重复着在过去的两个小时中已记不清说了几次的话。
小两岁的妹妹在身边爬上爬下，时不时停下望着哥哥的脸出神。
“诶~好敷衍，真是和你爸爸一模一样。”
狭小的夏装店里熙熙攘攘，顾客多是衣着时尚的年轻女学生，带着两个孩子的樱子小姐完全是个异类，所幸后者并不在意这一点。
老旧的制冷机器半死不活地运转着，吐出稀薄冷气的同时发出尖锐的悲鸣声。噪音、汗味、香水味混作一团，男孩感到自己的脑袋像是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
......
“抱歉啊，公司那边恰巧有点事，不能陪你去了，唉！”
宏人先生满脸写着遗憾，不过眼尖的男孩还是注意到他出门时顺走了新买的鱼竿。
“小彦陪我一起去吧，作为交换妈妈也会陪你去买喜欢的漫画哦。”
结果自然是在一家又一家服装店辗转腾挪了数个小时，三过书店而不入。
......
“大人都是骗子！”，小温水沉痛地总结。

“哥哥、不开心？”
妹妹吮着手指凑上来，扎作三股的小辫子戳在哥哥的脸颊上。
“佳树安静一点哥哥就开心了！”
后者好没气地答道。
“好~”
佳树奶声奶气地呢喃，遂坐在哥哥怀里，专心玩起了手指。
“唉，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嗯？”
“算了。”
自从家里有了这个妹妹以后，男孩一直拿她没什么办法。
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是在医院里，彼时正是半夜，小温水只记得自己迷迷糊糊地被爸爸从被窝里抱起来塞进轿车里，隐约看见他紧张的神色和妈妈痛苦的表情。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就是在医院手术室门口了，红色的提示灯亮着，宏人先生坐如针毡，来回踱步。
然后——妹妹就出现了。疲惫至极的樱子小姐一只手抱着家庭新成员，一只手牵着懵懂的男孩，笑得很温柔。
“小彦，来，看看妹妹......以后要好好保护她哦。”
那时的具体情形男孩已经记不起来，只知道自己当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后来爸妈总是拿这件事取笑自己。
“哥哥，想去买书？”
“诶，佳树怎么知道？”
女孩自顾自地玩着哥哥的头发，随即有点羞涩地笑。
“悄悄告诉哥哥，佳树有钱喔。”
她张开手心，赫然是一张一千円钞票。
“？！”
男孩迅速盖住佳树的手，紧张地看了看妈妈的方向，还好她正沉迷在与年轻姑娘的时尚交流中，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佳树为什么会有钱？”
“送给哥哥！”
女孩答非所问，并试图挣脱哥哥的手。
“告诉哥哥实话，不然我要生气了哦!”
“从爸爸妈妈那里拿来的？”
“不是......”
男孩少见的严肃让佳树有点不知所措，这位兄长大多数时候总是温声细语。
“伯伯给佳树的，佳树、藏起来......”
“那就好。”
男孩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抚摸着妹妹的头。
“抱歉喔，哥哥不该凶佳树。”
小小的头颅摇了摇。
“要抱抱。”
“好~”
小小的少年胸怀尚且不算宽广，但他的拥抱不会有迟疑。
“这是佳树自己的钱，应该花在佳树自己身上。”
“可是佳树没有想买的东西。”
“嘿嘿，想吃沙冰吗？”
“哦~哦~，想！”
男孩有些得意地笑。早在进这家店时，他就已经注意到了斜对面的冷饮店。只不过碍于妈妈高涨的兴致，自己并不好意思开口。
温水和彦是一个乖孩子，身边的长辈一直都这么认为。所以，当他瞒着妈妈牵起妹妹的手偷偷前往冷饮店的路上，不安的心脏几乎是要跳出来。
柏油路面热的快要化开，走起来有点像是微雨后的泥地，不过两个孩子并不在意，这是独属于他们的一次小规模私奔。

日不能寐

先更这么多。
还是小孩子的小八&草芥与和彦&佳树分别出场，他和她的命运究竟会以怎样的一个小小意外交错在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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