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里红妆,花香漫地。鹿聆坐在缠了大红彩绸的喜轿上,一路被迎进了武安侯府。
本以为只是场不受重视的赐婚,竟也奢靡至此。到底是武安侯啊,鹿聆暗自喃喃,转念又想起出嫁前鸾青说的话:“这武安侯别看着光鲜亮丽的,坐了这么高的位置也不过是个闲散侯爷。自小有心疾不说,早前率军长年征战西北,身子早就亏空的厉害,受了重伤后更是再难上战场。如今允州以西的地域都被他平定,老皇帝怕他功高盖住,面子和银两给的足足的,但也打算做一枚弃子了。”
鸾青从小就侍奉鹿聆,这次嫁进侯府也做了陪嫁丫鬟,对主子的事比谁都上心。其实这倒也不难猜,一个罪臣之女嫁给一个新贵侯爷,好听了叫圣上赐恩,难听了是削弱势力。
鹿聆不由得有些怜悯起晏舟来。不过同是天涯沦落人,身在这帝王脚下,哪有什么道理可言。
到了晚间,鹿聆端坐在红烛摇曳的新房内,透过盖头的缝隙只能看到地上一片影影绰绰,耳边听闻几声灯花炸开的声响,她有些耐不住地唤了鸾青进来。
“侯爷还没结束呢?”
“是,小姐,如今还在应付着那些个达官贵人,想来还得有一会,”鸾青旋即俯下身子小声道,“小姐饿了吧,我给你偷了几块米糖先来垫垫肚子。”
“还是你懂我。”鹿聆顿时笑逐颜开,半掀起盖头接过米糖往嘴里送,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微微正色叮嘱道:“私下里你还是唤我小姐,但以后当着外人的面要叫夫人,别乱了规矩。”
“您说的是。”鸾青听了这话,笑的颇有些意味深长,鹿聆见状往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想什么呢你,人家娶我也是够倒霉的了,虽是圣上所逼,但他到底把我接回了玉都。这府里人多眼杂,我当还他一个人情罢。”
不知过了多久,鹿聆只觉得先前吃的米糖早已消化,又饿又困的有些焦躁。忽听得红木门被推开的声响,鹿聆顿时坐直清醒了几分,被盖头遮住她只能看见一双绣着金丝纹路的黑色皂靴,正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
那人在离她不足半米处站定,喜房里安静的只能听到灯花的爆裂声和他们的呼吸声,那人的气息有些沉,隐隐约约夹杂着酒气。鹿聆心中莫名的紧张起来,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一旁的秤杆,缓缓撩起了她那绣着鸳鸯的大红盖头。
六年过去,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晏舟的脸,不由得心中一颤——从前清朗的小少爷如今已是俊美的摄人心魄,一对剑眉下是一双微微吊梢的桃花眼,挺直的鼻梁,微抿的薄唇,线条硬朗的脸颊因着长年征战微微透着些小麦色,显得整个人既英气又邪丽,端的是无可挑剔!
晏舟身着一身大红直坠喜服,腰间系着金色蛛丝纹带,黑发以镶碧鎏金冠束起,因是军中之人,颀长的身姿挺的笔直,与她在旅途中见他的装束不同,今天这一身显得他整个人贵气无比,鹿聆不由得看的有些怔愣。
一阵肠鸣声打破了气氛,鹿聆尴尬地垂脸捂起肚子,耳边却听闻一声轻笑,随即一道沉如潭水般的声音响起:“饿了吧?”
他的语气温和,带着丝丝醉酒的沙哑,鹿聆不由得抬头,这才注意到他的右手提着一方檀木食盒。
二人在摆了红烛的小桌旁坐定,鹿聆目不转睛地看着晏舟把食盒里的菜一一布上,八宝鸭、虾玉辣羹、蜜烧肉炙、醋茄、水晶丸子、牛乳糕。竟每一样都是她爱吃的菜式。
“吃吧。”他言简意赅。
“这…不大合规矩吧。”她故作矜持。
她假模假式的样子换来的又是一声轻笑。
“你就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