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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祥 和光同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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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川祥子关上值班室的最后一盏灯,走出房间,光线在视觉所无法察觉到的一瞬消弭,浓墨般流动的黑暗将她的一切包裹其中,于是褪去的光将自身化作流明,跳跃轻纵,在她眼前的黑暗中晕出蓝绿。
随着一阵突兀的眩晕感传来,颅骨后的神经传来微钝的痛楚,少女在黑暗中停步片刻,走廊灯恰如其分的亮起,重又黯淡。空气中浮尘翻飞,随着她的喘息离散聚合。
祥子跺脚,走廊灯随之打开,她恍惚间觉得世界清晰了一点,如同蒙在眼前的轻纱脱落——或是被人摘下——难以言表的直觉不足为人道,但她确信自己没有喝酒,头脑也还算清醒。
祥子走到电梯前,按亮下行键,趁着某种势头借着电梯门的反光打量着自己的着装:在跟某个客人通话时太生气干脆解开了马尾,蓝金色长发披散在身后不复光泽,白色衬衫胸口的领结略微散开,衣袖有反复熨烫的痕迹,淡灰色的斜方格裙盖到膝盖,因为穿的太久褶皱又多了几道。自从搬家后,自己似乎已经太久没注意着装了。“不过,也不用注意了吧。”祥子这么想着,电梯适时开门,不假思索的走入。
光鲜一词曾经理所当然的在自己身上围绕,而现在回头看去却早已相距甚远,自己眼中的“理所当然”究竟是什么呢?哪怕在一切改变后,还有着能称做“理所当然”的事吗?
昨晚的歌声似乎还回荡在耳边,重要的女孩似乎为自己唱着什么。
“在这阳光普照的世界 骄傲绽放的重要之人”这种词,究竟写的是那个月之森的丰川祥子,哭着跑出RiNG的不合群观众,还是现在,走在街边,赶着末班车的自己?
电车几乎踩着祥子的脚步到来。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24-05-17 16:10回复
    祥子知道,一切只是生活环境的变化,由上到下,自己本就善于熟悉这些——早起上课,放学,前往公司,打卡上班,下班,关灯,赶末班车。换句话说,只是在日常中加上了几个节点,将一天变得更加琐碎。
    习惯它们只花了她两三天时间。如今,曾经名为丰川祥子的人电车般按部就班行驶在日升日落中,遵循着某节轨道不断勾勒出重重叠叠的正圆,望不到尽头,死路下垫着毫无生气的石块,伴着朝霞与夜幕,穿过一个个人类,被无视,接着无视别人。
    她想,从何时变成这样的?有谁,在什么时候,如同处刑的鬼魅般恰到好处的在轨道边挑起或扳下握把,原定的轨道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被道岔封死,电车于是驶入新的铁轨,走入了本不该有的、循环的境地中。
    这一切的发生于自己而言并非没有预兆,她还能记得不少。也许早在父亲突然早出晚归时,家里的轿车一辆辆平白消失时,或是面熟的管家不再出现时,眼前的信号灯便已开始闪烁,预示不远的未来中,重重叠叠的正圆。
    或者更早,在更远的过去,有人早就站在一旁,跃跃欲试的紧抓握把。
    属于往昔的她,早已被丢弃在岔路前的记忆不断浮现在祥子的脑海中。电车窗外的灯光飞速后退,拉长,流光划过她的瞳孔,不知为何她清晰的记起很多事,出现在她眼前的是无数自己在如梦般生活中并未留意的,蛛丝般垂下,藏在晦暗角落中的些微警示,它们作为某种隐喻无数次提醒过自己。人类社会总是在变化流动中给个体留下只鳞片爪的信息,习惯于此的人也许能抓住悬崖边的枝丫,而显然自己并未在其中。
    现在似是有人开始将时间一片片剖开,于是无数的断面像面包片被一片片码放在她眼前,在它们险峻的表面上,隐藏在甜蜜果干下的刃器纤毫毕现,发出震耳欲聋的铁光。不容置喙的事实化作投剑,被某人从遥远过去掷出,锋芒毕露,扎入她的眼窝。
    自己该流出些血来吧。
    祥子默然看着窗外的夜色,光影明灭在她的面庞之上,近在眼前的世界令她稍有些无所适从,她突然有一种想伸出手打开一旁的安全装置,拿出救生锤打碎眼前的车窗的冲动,似乎这样能将眼前所有的灯光,连带着世界砸碎。
    到站播报响起,电车放缓速度,停在站前。
    祥子收回伸出些许的手,摇头想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走出电车。她站在站台上任凭夜风吹起她的发梢,灌进领口,金蓝色的发丝扬起又落下,夜风凌冽,周围的人们都快步离去,习惯性的忽视世界,少有目光停留在独自站着的瘦弱少女身上。
    她摸了摸口袋,心想好像只能走回去了。
    月光洒在面前的人行道上,随之反射出刺眼的白光,婆娑树影在地面摇曳着,时不时有枯叶落下,不知何时会落到自己头上。某种厚重的既视感缓缓从脑海中浮出,虚幻间夹杂的隐喻意味令她的太阳穴不断抽动。
    对现实的不适感去而复返,哪怕她很确定自己早在几周前就已摆脱了某种痛苦的心态,记忆,体验与眼中世界微妙的不协调感仍然完美调动起不该存在的烦躁。
    她快步走着,直到站在家门前。
    家里没有开灯,祥子拿出钥匙,试了几次才将绣蚀小半的门锁拧开。月光透过玻璃照在玄关,细小灰尘在其间飞舞,随着她的动作飘起落下,单薄的身影拉的极长。一片狼藉——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审视这个“家”的样子,能从玄关一眼望到客厅,厨房与卫生间,墙皮脱落了一部分,墙角与榻榻米缝隙间泛着黄色的油渍,纸巾和酒瓶占满了人的空间。
    比记忆中更加狭小逼仄,脏乱不堪。她闻到泛苦的酒味恰到好处的飘来,萦绕鼻尖。
    自己才是外人吧。她想,看起来父亲与这间房子更像亲子。
    眼前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她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这一点。自己是个陌生人,访客,或是未经允许的闯入者,哪怕在名义上自己的房间中,名为丰川祥子的存在也没留下任何生活痕迹,或美好的回忆。
    祥子看到哪个作者写过,人的一生是建立在回忆之中的。然而当自己回忆起居所,学校,连续度过的一切,却似乎都与眼前的地方没有任何关系,其间的割裂更甚自己今天所见的世界。
    她看见曾经称之为父亲的人躺在地上,酒瓶滚落在手边,酒精味顺着微弱的风飘来玄关。看来那个男性确实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或许连他的回忆中,自己也是从一开始就居住于此吧。祥子不无恶意的想。
    那个人才是这个地方的主人,而作为外来者的自己没有为他做什么的必要。
    她看见桌底下散落着文件,似乎是汇款单和银行的通知,她知道自己可以拿起它们来弄清自己家到底发生过什么,那些曾经不解疑惑,夜不能寐的东西,就在自己眼前。但她没有翻动。
    没有成为这个家庭一份子的自己眼前,横亘着某种无形的界限。
    “滚出去!”她听见抽屉和酒瓶叫嚣。
    她想,自己还是走出去好。这是作为客人的自觉。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24-05-17 1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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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祥子回身走出,月光洒落脚边,屋檐投射下的阴影将她的娇小身躯覆盖,似乎连着自己的躯壳也被打碎一般,决绝过后的是某种破裂。她藏在名为丰川祥子的坚硬躯壳内,扒开略微破损的外表,带着恐惧向远处张望。
      她就这样站在交界口,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打出了一个无数次想要拨通的电话。虽然是在深夜,祥子却没有丝毫犹豫,确信着深夜电话不会影响对方与自己任何一边。
      或许带着些迟疑,远处的红灯闪烁着,变幻不定。
      第一声彩铃响起,就在她几乎要按下挂机键时,电话被接通。
      沉默持续了一会。
      “...是祥子吗?”电话对面的人先发出疑问。
      “初华,好久不见。”
      “发生什么事了?”比起疑问更像笃定的语气。
      “也许有,我暂时说不清楚——大概得来你那住,也有些事想聊,可以吗?”自从搬家后,自己似乎很久没对谁说过这么多话了。
      “随时欢迎——我刚来东京的时候祥子也是这么说的吧?”随着欣喜的语气从一端流出,身体内仿佛被抽去了什么般空虚,祥子的眼睛莫名酸楚。
      “我会说的话,可能会有点奇怪,要是困扰到你的话,抱歉。”
      “没事,不如说就祥子与我说话的场合来说,礼貌过头了。”
      “礼貌过头?”
      “以前的祥子的话,大概会对我说‘让我忘记一切吧’这种话吧?”笑意。
      “听起来有点...高高在上。”祥子低声道,面颊爬上红晕。
      “嗯...也许吧,不过我并不讨厌小祥这样。”
      “现在呢?”
      “有点陌生,不如说挺可爱的。”
      “不讨厌?”
      “不讨厌。”
      祥子稍松了一口气,问:“现在就来,可以吗?”红灯转黄。
      “嗯,短信把地址发给你。”
      “谢谢,一会见。”
      “一会见。”
      祥子关上手机,云层莫名散去露出明月,她走下台阶,挣出屋檐投下的阴影,缓步踱入清亮的月光。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24-05-17 1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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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得好棒!小祥从和父亲住的出租屋搬出去了啊,看样子mujica好像也解散掉了?期待后续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4-05-18 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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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冷清的吧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4-05-18 1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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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的挺好的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4-05-19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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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二 像展示着伤口 (2/2)
              直到天色黑透,初华才回到家中。
              她放下包坐入沙发,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包裹自己,不出声的呼吸,竭力将心跳收敛在肋骨内侧。在她的身后,窗帘将浓墨重彩的夜隔绝其外,偶尔从破裂乌云中透出的月光间或漫射出满室的澄澈青蓝。一天的记忆被她分门别类投影出,反复检阅。
              初华感到违和,像是某种若有似无的气氛跟上了自己。她首先怀疑的是夜宵留下的气味,然而早在车上时流动的风就已将其带走,而在自己关门时,似乎有着什么在黑色中从没来得及关紧的门缝中钻入,让她想起幼时养在院子里的三花猫。
              她惊讶于自己简单的接受了自己当下的处境,哪怕黑暗中似乎有着什么窥视自己。就这么顺理成章的脱离了名为日常的水面,孤身一人。
              不过是什么时候被什么东西跟上的?完全没有记忆。
              静谧的时光流淌至她的脚底,水一般浸润鞋面,接着涨潮。感觉不请自来的客人也没什么可怕的,初华想,鬼神之说自己从未相信,不过真遇上了却也没什么压力。可能这次来找自己的东西对无神论者的存在并不恼怒。
              “有谁在这吗?”她开口问到,黑暗之中除了自己的嗓音别无他物。
              感觉好蠢。初华想。
              既然没有回应,那就去休息好了。初华想起身开灯,耳边却传来女孩的声音。
              “还是别开灯好。”有人对她说,“还有,今天就晚点睡吧,就一次。”
              不清楚是谁,或什么在这么说。是跟进来的什么东西,三花猫,蓝色章鱼或狐仙之类的?初华不清楚答案,不过或许确实不开灯好。
              至于熬夜。
              从来到东京起,似乎从来没有熬夜过。初华想,明天下午才开始彩排,应该没什么问题。
              于是她坐着等待。
              时间缓缓流逝,轻抚过初华的皮肤,有某样东西凝于暗处,隐而不发,在墨色与青蓝交替间一次次再现,带来无声无形的氛围——不如说这就是氛围本身。微苦的气味悄悄拍打鼻尖,显出身影又逸散消失,闻不真切。
              初华想起某年的夏时,一抹金蓝常常在自己身边摇曳,如影随形,阳光灿烂,在自己的背后投下日影,哪怕现在闭上眼,黑暗中还是残留光晕。她并未忘了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一轮太阳,并非烈日,仅是春季和煦溶雪的暖阳,触手可及的存在着,而那种存在本身对自己有着无可抵挡的引力。如今身处的情形有多少是被她影响,就连初华自己都说不上来。甚至当下的处境冥冥间似乎也指向了某人。
              孩提时懵懂的憧憬总是令人留恋,被刻于幼树上的伤口渐渐隐没于无数时针带来的刻痕之中,却刻骨的深入树心。
              在约有十秒的青蓝光色中,初华注意到眼前的事物随着眼前的日影模糊起来,但并未变化,感官上带来的不协调将她从过去中捞出,某一刻的她感到比起现在身处的空间,或许曾经更加真实。她无法具体的看清此时模糊的世界,蓝色的月光下,房间中的事物一件件隐去身形,脱离其本身的边缘,外溢成无数的色块与线条,最终化成一个个隐喻,意像或线索,引导着她的视线,穿过灰尘,月华,无数的物体,在失去上下左右,如寰宇般的眼前,与别的什么一起交汇于唯一的焦点。
              在她的大衣口袋中,静音的手机亮起白光。
              初华站起身,离开模糊的世界,像人浮出水面的那一刻,通常的五感再次回到体内。在她眼前,清晰可辨的事物再次显现,自她离开家乡再未见到过如此清明的一切。
              接通电话,短暂的沉默。
              “...是祥子吗?”


              IP属地:江苏10楼2024-05-19 1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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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一直发不出来 晚点截图吧


                IP属地:江苏11楼2024-05-19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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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12楼2024-05-25 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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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三 我们是命运共同体 (1/2)
                    祥子睁开眼,刚熟悉起来的阴暗逼仄天花板并未出现在眼前,她恍惚间撑起身,散乱的金蓝长发披散在肩头,暖阳浮游其中,饱满了色彩,温和的气氛包裹着她,窗明几净的客厅中除了桌椅电视和一台铁三角唱片机外别无他物,简单明快的装饰很好的传达了主人的善于家务,清雅明快的形象。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很典型的独居女性一居室,不如说甚至与东京的氛围格格不入——很难想象会有女孩在东京满溢色彩的夜晚拉上窗帘,坐在沙发中听着莫扎特的唱片独自神游,更不用说是自己记忆里的那个初华。
                    总抓着手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孩,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远,活到了另一个世界,再难有交点。
                    祥子穿上拖鞋,轻手轻脚起身,整洁的餐桌上一抹素白闯入她的视线。花瓶中的白色风信子微微摆动,一只蓝色的毛绒章鱼趴在一边,看起来不开心的样子。她看着章鱼玩偶,总觉得熟悉。
                    默然与玩偶的对视中,一边的房门打开。
                    “小祥,早上好。”初华微笑着。
                    “啊...嗯,早上好。”祥子赶忙转向她。
                    “这是?”注意到祥子的视线,初华这才发现桌子上多了个毛绒玩偶。
                    “不是你的吗?”
                    “不是吧...”初华摇了摇头,并不记得自己买过类似的东西。不过这玩偶意外的眼熟,甚至跟眼前的祥子有三分相似。
                    “不过总觉得有点像小祥呢...好可爱。”脱口而出。
                    红晕攀上祥子的脸颊,她赶忙转移话题:“那个,初华现在喜欢听古典音乐吗?”
                    “啊,这个啊——”初华看向一边的唱片架,“算是祥子给我的影响吧?小时候的钢琴曲到现在也没忘记。”
                    “布伦德尔演奏的贝多芬,那时候祥子还给我听过。”她走上前,拿起一张唱片。
                    “嗯...”
                    无论是贝多芬,布伦德尔还是莫扎特,本应该熟悉的名字与音乐却都像蒙尘一般难以记起。祥子想,也许在人生中走上了某条路,就只能跟从它前行,其外的一切都会慢慢模糊淡化,难以触及。
                    音乐是这样,那初华呢?
                    “初华。”
                    “怎么了?”
                    “谢谢你,让我住在你家。”
                    “我们是命运共同体,这是祥子说的吧?”理所当然的语气。
                    祥子一怔,并不记得自己说过这种话。
                    哪怕是听一遍都能察觉隐藏在其下的沉重本质——将立下誓言的人用红线紧捆在一起,将命运交托对方——如果自己真的说过这些词句,不可能没有一点印象。
                    不过还是松了一口气。
                    “吃早饭吧,别想太多了。”
                    初华微笑,背过身走向厨房。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13楼2024-05-25 1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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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三 我们是命运共同体(2/2)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祥子。初华想。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在她记忆中的祥子不会露出这种懦弱的表情,更不会想着寄人篱下。直觉告诉她昨晚的某一刻,一些变化发生。到底是个体的转变,还是自己干脆穿过兔子洞掉入了另一个世界,一切都不清不楚。
                      自己家里的陈设也有着微妙的不同,糖和盐的位置调换了。初华煎着鸡蛋,看着勺中差点洒下的白糖皱起眉头。
                      那个奇怪的玩偶也是——不过挺可爱的,没有不喜欢的地方。
                      简单的早餐端上饭桌:煎蛋,培根,热牛奶和烤的微黄的吐司面包。温馨感笼罩客厅。初华将世界抛来的线团拍开,尽力去让自己享受短暂的安宁,一如遥远过去的日子,仍是孩子的二人如草叶伸展,饮下露珠。
                      可惜,斯时已去。
                      “昨天晚上,小祥说是有话要说?”初华喝了口热牛奶,问道。
                      “嗯。”
                      “初华你,有觉得什么不一样吗?”祥子轻声问,“看东西清楚了一点,像戴了高度数的眼镜,清晰的有些失真。”
                      “我觉得,初华你能明白我的意思,或许是有谁告诉我该来找你。”祥子的语气逐渐不确定起来。
                      原本空无一物的花瓶边,章鱼玩偶不知何时转了个身,盯着自己看。
                      “有什么不一样了,我知道。”
                      “从昨天晚上开始?”
                      “从昨天晚上开始。”
                      短暂的沉默,祥子端起杯子,喝下微甜的牛奶。
                      “早在与初华成为命运共同体时,就有东西改变。”有人这么对初华说,“一切隐喻都有其源头,它们引导河水向低处流下,抽出涓流,最终分叉出无数枝丫。”
                      蓝色毛绒章鱼看着她。
                      初华忽然听懂了她的话,语言,或化为语言的东西撬动她的神经,本不该被忘却的记忆再次出现,如从未存在过一般,新开凿的河道中,白水滚滚汇入如明镜的湖面,掀起未曾出现过的浪花。
                      初华伸手拿起玩偶,说:“小祥,你还记得我们在岛上的日子吗?”
                      “当然记得。”
                      “我们当时天天吃了午饭就往外跑。”
                      初华点头,接着说:“那天我们走到很远的一个树林里,树很高,很多。里面没有小路,我怕草里有虫子不敢往前走,但是小祥牵着我走进去,走到很深的地方,去找故事书中的兔子洞。”
                      “我们当然没找到,反而迷了路。天黑了,连星星都被树挡了大半,小祥抓着我的手也开始出汗,我害怕的发抖。”初华揉了揉手腕,“似乎还有雨。”
                      “好像...是这样?”祥子犹豫间回答,她大脑中的记忆太过模糊,以至于她无法从字里行间确认初华口中事情的真实性,自己真的做过这种事吗?似乎有,但如今听来一切都过于虚幻了。
                      “但我错了。”初华说,“兔子洞真的存在,我们找到了它。”
                      “祥子带我走进在树林深处忽然出现的一条小路。”
                      祥子心底被尘封已久,几乎风化为碎末的记忆重又鲜明起来,她记得星空中明亮如火焰的事物不断闪烁,燎到参天树木的枝丫,于是它们被一点点分开,再无法遮挡夜空,雨水携着月光与灰尘自天而下,将色彩涂抹在泥泞的道路中央,二人眼前铺陈出玉白色的道路。
                      “我们找到......一间寺庙。”祥子听见自己说。
                      破败的木门被鼓起勇气的女孩吱呀推开,没有灯火的庙宇中月华从残破的木墙上方投落,照亮木佛的半身,头雕仍隐没在庙顶的黑暗中,不知在窥视着何处。
                      眼前的物体随景色模糊起来,佛像换了个姿势,撑着破碎的慈祥面容侧身躺下,本不存在的风铃在门外轻响,水波般传来的清脆铃声带着月色摇曳,黑暗在涨潮,渐渐吞没月光。空气中的灰尘消失不见,奇怪的是雨点渐歇,流水潺潺声却自墨中凭空发出,若隐若现,时间似是随着水流一同奔涌离去。
                      一位老僧从佛像身后的黑暗中转出,面容枯槁如朽木,僧衣上满是补丁。他站在平地,月光便洒在他身前。
                      “来借宿的吗?”他问。
                      “那个老人说只能有一个人留在这儿,但祥子你拒绝了他。”初华的眼中满是回忆,手中的章鱼玩偶已经被翻了一面。“在那之前我还不知道呢,原来祥子有这么固执的样子。”
                      “不要。”年幼的自己攥紧手,感受着心脏不断跳动,与身边人的呼吸近趋一致。
                      “我说...”祥子看见了本不该见到的远处,黄灯闪烁跳动,随之变绿。
                      “我们是命运共同体。”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14楼2024-05-25 1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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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旧的流行是一种方法,它利用昨天的实际经历来为明朝不确定的生活做好准备
                        丰川祥子收拾好行李,与初华一起走出公寓。
                        “真的不一起去吗?”初华问,脸上不无担心。
                        “不了,初华你过几天还有演出的吧?别看我这样,好歹也组过乐队——这两天初华得好好彩排吧?”祥子笑了笑,“人气组合sumimi的演出海报,车站里贴的到处都是。”
                        “没关系,我可以...”说不出“让真奈一个人演出”这种话,初华抿起嘴,流露出沉默。
                        二人分开,初华凝视着祥子的背影,直到路口尽头的转角。一只白猫趴在一边的院墙上,睁开眼看了看她,打个哈欠接着晒太阳。
                        回到家中,胸中难明的酸楚仍难以甩去。初华将唱针搭在唱片上,舒伯特的降G大调即兴曲缓缓流淌而出,模糊自己的繁杂心绪。她坐了会,接着站起身,将早餐的碗筷收起,在音符中站到水槽边,仔细擦洗。淋在煎蛋上的酱油可以激发鲜味,留在盘中的污渍与培根的油腻混在一起,难以擦净。在与污渍的斗争中,初华缓缓放松下来。
                        洗干净的碗筷都整齐码在了消毒柜中,她洗过手,重又坐回沙发。
                        片刻,她再次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詹姆斯·麦克莱恩的《日本史》,翻到前几天插进书签的地方。眼前似乎又模糊起来,不过这次很快就习惯了。音符跳动,带来些许缓和的空气,让初华得以将书中的文字印在脑中,翻译成句。明明是日本史,却由美国人撰写,更奇怪的是在字里行间都充斥着丰沛的情感,甚至有其诗意。也许确实会有些奇怪的人活在世上,做着似乎不在其位的事。
                        昭和时代,在离开美国的控制之后,日本的经济再次复苏——哪怕是建立在美国对战争贩子的宽待之上——新事物与旧世界间产生矛盾,最后人们开始怀念过去。唱片,赌博,威士忌和茶道,披头士和歌舞伎,一同在时代中心起舞。
                        “怀旧的流行是一种方法,它利用昨天的实际经历来为明朝不确定的生活做好准备。当人们对变化了的世界感到没有把握的时候,以往的舒适和惬意往往能够缓解现存的忧虑,并提供一个道德指南,在未知的将来发扬光大。”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15楼2024-06-18 0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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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排结束,丽照常给初华塞了瓶矿泉水。
                          “初华这次彩排的状态很不错哦,不如说是正式演出一定会火爆的程度。”看起来很开心的丽这么说着。
                          “那再好不过了——”初华发自内心的为彩排的成功高兴,只是实在难以打起精神。“今天有点累了,我先回家了哦。”
                          “嗯嗯,辛苦了。”
                          “辛苦了。”
                          心神不定间没注意到自己身边纯田真奈的张口欲言,初华先一步离开录影棚。
                          丽转头向收回手的真奈摇摇头:“这两天训练和彩排太累了吧。”
                          “初华她真的...没事吗?”真奈望向初华的背影,低声问道。肉眼可见的忧心忡忡。
                          “...希望没事。”丽说着,歪头盯着真奈看。
                          “丽姐,怎么...了?”真奈被丽审视的目光盯的有些畏缩。
                          丽笑起来:“担心初华就自己去问她啊,你们不止是同事吧?”
                          “不止是...同事?”真奈的脸红起来,眼神闪躲。
                          “担心自己的好朋友,应该的。”笃定的语气。
                          真奈知道,丽并没有说错,至少自己——心脏漏跳一拍,忽如其来的心悸轻捏了一下她的喉管,随即放手。
                          至少自己是这么觉得的。带着残留的钝痛,她想。
                          换句话说,自己现在去追上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翻过书本的最后一页,《日本史》在流动的音符中结束,初华长出一口气,短暂的真空再度降临在客厅中。她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到8。
                          初华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将书塞回架中,走入厨房。
                          她打开冰箱,从记忆中找出一袋荞麦面,打开,淡薄的清香飘出,接着是萝卜和黄瓜。
                          蔬菜清洗,切丝,接着将荞麦面倒入接好的水中,开火,等待煮沸。荞麦面在清汤中缓缓泡开,散作一团,随着逐渐浮起又破灭的水泡一同翻滚起来。香味随着水蒸气被释放而出,少了本能所渴求的脂肪与糖分,显得单薄。
                          无视了锅中传来的缺憾到几乎发出叹息的气味,初华抬头将架子上的酱油拿起,将黑色料汁倒入提前洗净的碗中。咸鲜味在空气中与单薄的清香混合交杂,带来变化。接着,等量的白醋一起倒入碗中,又添入酸涩的气息,最后是胡椒罐随着拧动传来咯吱声响,细碎的粉末落下。
                          冰箱里还有一只柠檬,用完的话正好明天去一趟超市。突然想起这么回事,初华拿出冷藏箱中的柠檬简单切片,酸甜的汁水被挤入碗中,略微搅拌。
                          盛出已经煮透的荞麦面,将切作细丝的黄瓜与胡萝卜摆上,接着将油醋汁浇下,带着热气的面条将蔬菜与酱汁的味道充分激发而出,香气随着五感化作底调插入钢琴曲中,将视觉的莫名缺憾暂且弥补。
                          清脆的蔬菜与荞麦面一同入口,咸鲜的酱汁将食物混杂在一起,随着咀嚼包裹,刺激味蕾令初华的口水不断分泌,方便下咽。她一向习惯先多吃些主食,将配菜留到最后。
                          门铃响起,令初华的动作停滞,如银瓶乍破般,思绪嘈杂涌出心窍,接着近乎本能的站起,连那人的名字都到了嘴边——接着又咽下。理智告诉她祥子此时应该在某个月光能直接照到面孔的地方,自己的故乡。
                          明明是三角初华的家,自己却没有一起回去的理由吗?
                          “初华,你在家吗?”真奈的声音打断了她。
                          某种本就虚妄的期望落空并未使初华的面色有什么改变,她带上惯常的笑脸向门口走去,手搭到门把上时又将脸绷紧,面颊的肌肉不自然抽动一下,最终回归习惯性的平淡神情。
                          虽说如此,这也是自己与真奈最为熟稔的相处方式了。
                          “真奈。”像是某种回应。
                          真奈进门,先四处观望了一下,说:“初华家还是这么干净诶,好久没来了还以为会有什么不同。”
                          “这么想的话,真奈确实好久没来过了。”
                          将真奈迎进,初华说着将门关上,这次没有什么再顺着门缝来到家中。
                          “是啦,这个点过来,不打扰吧?”
                          “真奈的话当然没关系。”
                          “才吃过饭?”
                          “才吃过。”初华的神色显出疲态。
                          似乎并没什么可以说下去。
                          沉默是压在心照不宣的人们心上的巨石,将咽喉连带唇齿死死封住,人的语言在严丝合缝中挤压外溢,呼叫着想要挣出。煎熬之间,无数语言被人说出过,非此即彼,某种悬疑在话语出口前便悬在舌尖,待的出口才知其究竟——伤人,自伤,和解,欣慰,决断——无人知晓其后果,于是不敢,不明,不愿,或干脆信口胡诌,心中真意在沉默或嬉笑中被自己缓缓压服压平,无处翻身,无言以说,也不再解释。
                          真奈几乎本能的理解了自己的处境,至少不能这样沉默下去,不过幸好还有钢琴声未停,给自己创造了微弱的优势。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16楼2024-06-18 0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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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开口吧。
                            “初华你,果然有什么事吧?”挤出缝隙的是些微涓流。
                            “我很担心初华,因为你看起来魂不守舍的样子。”
                            “没事,只是昨天休息的不好——”初华下意识的回答,却被打断。
                            “骗人,明明彩排发挥的这么好。”真奈竖起眉毛。
                            “我反而觉得,彩排的时候初华发挥的太好了——不对不对——彩排顺利我也很开心......不是,我的意思是......”
                            “小真奈...”看着神态认真却急得词不达意的真奈,初华不知不觉间放松些许。
                            “初华你等等...让我想一下再说......”真奈连忙打断她,在初华身前憋红了脸,片刻后接着说,“就是...像放弃了什么,把所有东西都抛之脑后。”
                            初华一怔,一时之间忘了自己要解释什么。
                            “彩排结束初华就直接走了,说是要回家,却像在逃走一样。”真奈盯着她的眼睛,继续说下去。
                            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吗?还不等初华多想,更多的话语般再无法抑制般倾泻而出。
                            “我真的很担心初华你——如果有什么事,我也希望初华你能依赖一下我,哪怕一次。”涌动的情绪浸入内腑,带着模糊或清晰的记忆而出,“从认识起初华就是这样,总是一个人担心着所有的事。”
                            真奈接着说下去,情绪逐渐激动,脸上升起不自然的红晕。
                            “小时候,不管犯错的到底是谁,初华都会想办法自己解决吧?道歉也好,找爸妈赔偿也好,你从来都是自顾自抢在我前面——我知道自己有多懦弱,我会害怕,紧张,有一点错处就先怪罪自己,又不敢面对。这些初华可能比我知道的都更清楚,所以你才总是站在我面前,永远都能解决问题。”
                            “就连一起出道都是初华决定的,让我坚持到现在的理由,大概是初华说过的那句‘跟真奈在一起唱歌很轻松’吧?”她这么说,“那时候我真的好开心。”
                            “我知道初华你对我有多好,也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一切——但越是这样,我就越是会忍不住去想,在初华也无能为力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初华脆弱的时候,难过的时候,会有重要的人像初华对我一样,站在你身前吗?还是说,一个人硬撑着走下去?现在的初华会怎样做呢?”
                            初华的眼神动摇,右臂不自觉贴紧身侧,肌肉与骨骼攥在一起。
                            “我很自私,想要被初华保护着,就这样一直下去。哪怕是看见初华魂不守舍的现在,我还享受着初华在我身边歌唱的现在,我最担心的却是——”
                            感受着自己不断跳动的心脏,想到可能的未来,纯田真奈眼眶微红,却是第一次如此确信,现在于此传达的,是自己的真心。
                            “——我怕哪天,初华会抛下我。”
                            气力随着话语出口被忽然抽空,真奈的眼眸垂下,于是强忍住的某滴泪珠不经意间滑落。
                            更多的泪水则被本能的咽下,滚过喉管,只剩咸涩泛苦的余味。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17楼2024-06-18 0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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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饿了饿了饿了饿了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24-06-19 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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