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分析员死在了天启者们面前……（芬妮篇）》

“帝令主坐屏风后，因谓弘曰： “谚言贵易交，富而妻，人情乎？”
弘曰：“臣闻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南朝宋·范晔《后汉书·宋弘传》）”

“芬妮，过于在意他人评价，行事高调，为人高傲但不失风度。”
“外加，直觉敏锐。”

芬妮是我初来乍到海姆达尔时为数不多的，和我关系不错的人。
在我的能力得到认可前，陶董等上司对我的态度一直持观望态度，以里芙为代表的海姆达尔队员因为我几次的失误而对我有所揣测，唯有芬妮总是一直在替我说话，每次我被里芙提不满的时候，芬妮总会过来帮我打圆场，然后连拖带拽地把她拖走。
“别误会，本小姐只是想证明自己在通情达理这方面比那家伙强而已，才不是向着分析员你呢……”
“谢谢你，芬妮！”
“突然那么大声干嘛啦！我可比里芙脾气好，怎么样，是不是很完美~”
“是。”我点头承认，芬妮非常高兴。
芬妮的傲娇性格是我缓解压力的良药，而芬妮也并非只会傲娇。我对芬妮的初印象里有一条“直觉敏锐”，因为不论我在想些什么，亦或者是偷偷做些什么，芬妮总能猜个七七八八。
“分析员，你是不是又在想些什么不好的事？”
“是不是在想‘要是每次都有芬妮在场就好了’？”
“分析员，我就知道你又在熬夜写记录了！来，这是我做的夜宵……别误会！这只是普通的关心……怕分析员累出毛病来在战场上拖累我而已！”
这么一来二去，我和芬妮的交往也慢慢变多了，我对自己的职业生涯也充满着越来越多的希望，尽管还会犯点小错，但用陶董的话来说，“至少不会酿成让你被开除的错误了”。
星期六很快就到了，我特意安排好了日程，确定了陶董没什么要找我。我穿好精心准备的搭配，看上去和平时不同、但又不过分做作，早早等候在了公司门口。
“我来了，分析员！抱歉，我没迟到吧？”
“没有没有，是我来早了。”
我跟着芬妮向她说的商场走去，一边走一边聊。
“今天感觉芬妮比平时更好看了。”
“哼哼，那当然，本小姐可是大明星，穿着搭配什么的当然是小菜一碟了。”
“那我和芬妮打个赌，如果我赢了，下次芬妮就挑我挑的衣服，怎样？”
“分析员是不是又要干什么坏坏的事啊？”芬妮一脸嫌弃地看我。
“被芬妮讨厌了……”我立马找了个电线杆蹲下。
当然是故意装的啦~
“诶？分析员……好啦好啦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芬妮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后我站起身来，脸上却满是得逞的笑容。
“分，析，员！”

忍受着芬妮对我一路的捶打，我们走到了商场门口。
和芬妮打赌的内容是她今天的口红颜色，虽然这对我而言其实不是个容易的赌约，但我想要用这种方式让芬妮认识到我的价值，再加上我也确实在这方面下足了功夫。
“卡兰兹哑光‘M27’号茶棕色。”
“哦？为什么分析员会猜这个颜色呢？”
因为芬妮每次拜托我去给她拿快递时，但凡是口红，基本都是这个系列的，其次，从观感上来看色彩非常深沉，再配合店家的介绍以及芬妮“大小姐”的身份，我得出了这个结果。
很可惜，猜错了。
“好可惜……”
“没有啦，我原本以为分析员对这种东西一窍不懂，至少你猜对了品牌和系列，而且离正确答案很接近哟。”芬妮捂嘴掩笑，“看来分析员对我很了解嘛。”
“嘛……毕竟你是唯一一个认可我的人啊。”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脸。
“没事的。”芬妮竟然主动上来，握住了我的手。
“星期三也好，我也好，其他海姆达尔队员也好，其实都是很认可分析员的。尽管有时候您会失败，会犯错，但换做别人，恐怕连处置错误的机会都没有了吧。”
芬妮微笑着看着我。是啊，我在心中想到，正是这股笑容曾无数次激励我重新站起来，无数次让我相信我还有机会。
或许，在不知不觉间，我努力的动力，已然变成了想要守护这个笑容。
“好……好啦！我们走吧分析员！”芬妮突然变得磕巴起来，声音也变得大了起来，并且想要把手抽走。
好吧，狮子的反射弧看来有点长。
不过这次我可不能如你愿咯～
“喂！分析员……手，手还那什么着！”我一把反握住芬妮的手，惹得她脸红的好似刚从浴室里出来一般。
“哦，是这样的。”我一把把芬妮拉到我的身前，“最近我有点劳累，总是站立不稳，能拜托十分完美的芬妮小姐拉着我吗？”
我眨了眨眼，和芬妮的目光正对着。
“原来是这样啊……”芬妮强忍住害羞的神情，“哼，竟然想让本小姐亲自拉着你……”
芬妮不甘示弱地拉起我。
“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哦……”

就这样，我和芬妮手牵着手，行走在商场中。
我一直以为芬妮作为大小姐，理应花钱大手大脚，但哪知她却精通市井之道。不仅在买衣服时擅长和店员讨价还价，衣服也不买多，按她的说法：“只是没有这种衣服才会去买，不是说看着好看就买。”
“没想到芬妮这么节俭呢。”
“因为我不想让别人因为我是贵族而疏远我。”
芬妮抿了一口奶茶，跟我抱怨道。
“从小家里人就跟我说什么，‘你是贵族家的孩子，不能跟那些平民一般见识’，可我就是瞧不惯他们骑在平民头上作威作福的模样，所以在能赚钱之后就离开了家里，再来到了海姆达尔。”
话说回来，我记得我在芬妮的档案上看到，她出身于一个贵族家庭，父亲是当地有名的政客。出人意料的是，一般这种出身的人都会申请去一些文职岗位，但芬妮却主动要求来安全部，还是海姆达尔部队。
“因为我是天启者嘛。”她曾这么回答道。
天启者……这个理由其实有些牵强，我暗自想道。
“喂，我说，分析员。”
芬妮看向我，眼神中好似有些不安。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虽然性格耿直，但不是木头。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我和芬妮檀郎谢女般的生活，一般来说，女孩子问一个男生这句话，尤其还是眼前这种语气，可能性只有一种。
“你……”
我刚想回答，不远处的一声尖叫突然惊动了我们二人。
“不……不要啊！我只是来和我对象约会的啊啊啊啊啊！”
一个男人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前爬，但一名降临团成员并没有因为他的恐惧而放过他。
“芬妮！联络海姆达尔那边！有降临团出现！”
“哦，是！”
芬妮此时心里也憋着一大团火，这群降临团的闯入明显打搅了这只黄金狮子的恩爱时机。
芬妮用最快的速度联络了总部，紧接着跑到我身边。
“芬妮，尽可能疏散平民！我们分头行动！”
“是！分析员你也小心！”
芬妮和我各自穿梭在商场中，一边疏散平民，一边和降临团周旋，这并非易事，尽管我们两人的作战能力都不俗，但毕竟是手无寸铁，迎上全副武装的降临团谈何容易。
“芬妮小心！”
一名身材巨大的降临团士兵举起了手里的枪，瞄准了芬妮，芬妮直呼不妙，刚想躲避，旁边一名降临团无意间甩出的一发电击弹击中了她，芬妮无力地倒在地上，再起不能。
“可恶，动不了了……”
芬妮无助地倒在地上，做好了受击的准备。
“芬妮！”
我抄起一把铁制的椅子，不知从哪来的力，一把扔向那个士兵，椅子稳稳地砸中了他的头盔，让他手里的枪偏转了几度，子弹擦着芬妮飞了过去。
“离她远点！！！”
眼看他还没倒地，我向前跃起，一个膝顶直击他的面罩把他打倒在地。
我抄起随手在店里拾的水果刀就往他的脖子扎了过去，他一把把住我的手，用巨大的力量将我甩到一边，我只是打了个滚，再度和他纠缠在一起。
“芬妮！快跑！”我躲过士兵的一击，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士兵举枪冲我射击，我一个翻滚绕到他的身后，像章鱼一样牢牢吸附在他的背上，旁边，传来大门被炸开的声音——那是海姆达尔部队攻入的信号。
士兵听到后明显是急了，拼命摇晃身体企图把我晃下来，我则瞅准机会，把刀对准脖子插了下去——可惜他一躲，刀子插在了他的肩胛骨位置。
“哈哈……”
形势来看应该是我赢了，但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士兵拉响了手雷，挂在身上，随后两手向后一伸，我躲闪不及，被抓住了手，怎么也挣脱不开，眼见手雷即将炸响，虽然有海姆达尔队员已经瞄准了敌人，但碍于不断动来动去的我们，她也不敢随便开枪。
既然如此，没办法了……
“所有人！趴下！”我一声大喝，爆发出极限力量，同时脚上用力将他绊倒在地，隔着他的身体硬生生地把手雷压在了身体底下。
“分析员！！！”
我听见的最后一道声音，是芬妮撕心裂肺的悲号。

“都让开！腾出手术通道！”
医院里，一小队急救医生推着一个担架，马不停蹄地向着手术室跑去。
担架上躺着的，正是我。
尽管那名士兵的尸体挡住了部分破片，但还是有一部分扎进了我的腹部，绞碎了我的肠子，除此之外，剧烈的冲击波也严重损害了我的器官。
和医生们一起跑着的，还有和我一同来到医院的芬妮，此刻的芬妮已然顾不上哭，担心、自责、后悔……多种情绪一同写在她的脸上，现在的她只知道用力地推着我，然后麻木地跑着。
“对不起，请在外面等候。”
芬妮眼看着医生们把我推进了手术室，而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芬妮沉默着，瘫倒在手术室前的长椅上，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呜呜地抽噎了起来。
一开始只是抽噎，到后来……是哭天抢地。
芬妮手里紧紧握着分析员刚才才买给她的项链——那是分析员省吃俭用，给她买来的她最想要的项链。芬妮相信，分析员会这样子是因为他把好运转存在了这个项链上，而自己只要握紧它，就能握紧分析员的好运不漏掉。
“分析员……求求你了，你一定要挺过来，芬妮不能没有你……”
“本小姐还没听到你对我的评价呢……你不准死……”
“求你了，分析员……你要是能醒过来，我做什么都行啊呜呜呜呜呜呜——”
里芙此时也赶到了手术室门口，但只看到门前哭的直不起身的芬妮，海姆达尔的大家一个接一个地赶到了手术室门口。她们的心中除了对分析员的祈福，也有对自己的悔恨，虽然分析员在指挥上的水平还不算高，但他毋庸置疑是最爱她们的人，天启者们对自己对分析员的揣测而感到后悔。
芬妮不同，她只有悲伤。
“别哭了，芬妮……”一向冷静的里芙发现此时的自己也一句话吐不出来，只能轻轻拍了拍芬妮的背，“分析员……分析员一定能挺过来的，等他醒来，我要亲自跪在他的面前忏悔……”
大家就这么静静地等在手术室的门口，中间除了有几名医生进去，再无其他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仿佛隔绝生死的大门终于被打开。
“你们……谁是那位海姆达尔分析员的家属？”医生看着闷不做声的天启者姑娘们，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我是分析员的……女朋友……”芬妮咬着牙说出了这三个字，“他怎么样了？还好不好？”
若不是里芙拦着，芬妮差点就要把医生晃晕了。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里芙感到手里的力度一下消失了，她缓缓看向芬妮。
目光迎上的，是一双毫无生机的眼睛。

狮子死了。
黄金也被阴云掩盖。
太阳再也照不进这名少女的心扉。
芬妮已经记不得这些天都干了什么，自己只是在机械地顺从着大家给自己的关怀。
顺从着里芙和她谈话。
顺从着恩雅对她喂食。
顺从着芙提雅拉着她散步。
顺从着安卡希雅清洗身体。
这些天，芬妮除了一些最基本的回应，和大家基本上是零交流的状态，无论大家用什么样的方式，甚至不知好歹的伊切尔还喊了一声“分析员来了”。当一脸惊恐的恩雅忙不迭捂住伊切尔的嘴后，让恩雅更不寒而栗的是芬妮对此竟然毫无反应，如同没听到一般。
其实大家都明白，在分析员死的那一刹，芬妮的心也已经跟着去了。
只不过她们并不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个现实而已。
陶董破例来到了芬妮的宿舍，以所有人都未见过的温柔姿态劝说着芬妮振作起来，但也无功而返。
“非常抱歉，陶董……”恩雅一副自责的模样。
“……没什么，你们不必自责，分析员……我很抱歉。”
“分析员不在的话，考虑到他在你们心中的地位，我也不会再找一个人来替代他……你们将由我直接管辖，这样可以吗？”
“谢谢陶董。”
“那就这样，打扰各位了。”

分析员死后，第四天，凌晨1：46分。
大家都已经睡熟，只有巡逻的安全部部员和监控前的卡罗琳醒着。
按照规定，十二点之后不允许除值班人员之外的任何人随便外出，在分析员上任后，也不知怎的，这个“任何人”甚至把陶董也包含了进去。
陶董因此还被罚了一次，但她好像并没生气。
除此之外，还从没有人违反过这一条例，因此卡罗琳一般都比较闲。
但今天有些不同，因为代表芬妮房间的红灯亮了。
卡罗琳本想第一时间汇报值班室，但一看到出现在监控画面内的是芬妮，她还是没忍心报告。
卡罗琳注视着屏幕中的芬妮穿过一个个走廊，躲过一名名警卫，朝一个方向走去。
“等下，这个方向是？”
这个方向……卡罗琳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位置。
“……分析员的宿舍吗。”
“看来是的。”
“陶陶陶陶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你什么不是故意的？”陶董斜了卡罗琳一眼。
“我……”
“你什么都没看见。”
“是……”
“盯紧她，别让她出什么意外，这是分析员的遗愿。”
陶董离去，卡罗琳继续盯着屏幕，但出于隐私的原因，所有人的宿舍里一律没有任何监控设施，同样包括分析员的。
卡罗琳注视着芬妮用房卡刷开了分析员的房间，走了进去。

这个房间的房卡，一共有两张。
一张原本在分析员手里，死后被收到了陶董那里，而另一张则被分析员本人说是“忘记借给哪位姑娘了”。
其实是分析员自己给芬妮的。
芬妮站在黑灯瞎火的房间里，只有月光作为唯一的照明源，屋里的一切都是分析员离开前的模样，像是他最忠诚的卫兵，仿佛会一直等候着主人的回归。
芬妮用手摸索着，做到了分析员的书桌前，她还记得，上一次分析员在这里挑灯夜读时，是她偷偷刷开了门，从背后给了他一个惊喜——虽然分析员被吓得不轻。
自己那时是给他送夜宵的，而且，没有哪一个女孩子会拒绝别人夸她的料理水平，更何况还是自己最喜欢的人。
芬妮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不过这笑挂在她毫无生机的脸上，也显得三分凄凉。
还记得那一晚，因为忍不住和分析员多聊了会儿，错过了宵禁时间。
芬妮躺倒在分析员的床上，贪婪地感受着他留下的痕迹。
那一晚她就像这样在分析员的宿舍里过了一宿，一身正气的分析员自然是睡在了地板上，任凭她怎么劝也不肯上床。
或许从那一刻起，芬妮便认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和她相处，并非是看重她的姿色或者财富。
这在这个社会是多么难得。
“分析员……”
芬妮的眼角流下两滴泪，落在枕头上。
“芬妮好想你……”
芬妮再也忍耐不住，捂着嘴哭了起来。
她紧紧抱着分析员的枕头，吮吸着这个男人留在上面仅存的气息，仿佛这样，她才能欺骗自己这只是一场梦——明明身边就是分析员的味道。
她渐渐睡去，再不留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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