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界“四大名旦”之首梅兰芳的斋号叫“缀玉轩”,传为李释戡所取,罗瘿公、李释戡、张謇、朱祖谋(彊村)、韩诵裳等名士题写,典出宋代词人姜白石的词调《疏影》中“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缀玉即梅花。梅花常被喻为高洁、傲骨、不畏严寒的象征,又与梅先生的姓氏同字。抗战期间,梅先生移居上海,曾得“扬州八怪”之一金农所书的“梅花诗屋”,后来又将自己在上海马斯南路寓所的书斋取名为“梅花诗屋”。
“四大名旦”中尚小云的斋号叫“芳信斋”,尚先生因担任过梨园公会的会长,家有“管领群芳”的匾额,故而得名。程砚秋的书房叫“御霜簃”,为名士罗瘿公所取。程砚秋字玉霜,1932年后改为御霜,寓意是抵御陋风恶习,任凭风雪冰霜的侵袭,后程先生将字表沿用至书斋名。荀慧生的书斋叫“小留香馆”,为陈墨香所取,盖因荀慧生在舞台上塑造众多女性形象,千古留香而得,荀氏早年组班即以“留香社”命名。
京剧老生行当的演员中,余叔岩因在艺术上以“英秀堂”谭鑫培为范本,故斋号为“范秀轩”。“独树一帜”马连良的堂号、斋号俱全,他成名后取“扶正气之风”之意,组建“扶风社”,后来他的堂号也叫“扶风堂”。另因马氏“扶风堂”藏有明代历书,将书斋取名为“古历轩”。
此外,像“后四大须生”里杨宝森的“时斋”、“关外唐”唐韵笙的“竹友轩”,以及戏曲界文人翁偶虹的“六戏斋”、许姬传的“燕赏斋”,都是梨园名士广为熟悉的斋号。
当代的戏曲界前辈也不乏有斋号、堂号者。刘曾复先生(1914-2012)是首都医科大学教授,也是知名的京剧研究家,刘老字俊知,号春晖簃。知道刘老斋号的人并不多,原因倒也不神秘,只是平生低调的刘老很少主动向人提起。刘老曾对我说“春晖簃”是他在五十年代初准备举办京剧脸谱展时,由其父刘诒孙老先生所起。但现实中这个斋号刘老既未在文章中用过,家里也没有悬挂过匾额或横幅。1998年燕山出版社出版刘老文集时,刘老曾一度打算把书定名为《春晖簃京剧麈谈》。
朱家溍先生(1914-2003)是北京故宫博物院研究员,字季黄,季是朱门昆仲四人按伯、仲、叔、季的排行,这也是朱老被称为“朱四爷”的缘故,黄的出处颇为有趣,元代“儒林四杰”中有一位黄溍,朱老字表中的“黄”正是取自于黄溍的姓氏,这种因同名而取前人姓氏做字表的方式,似乎并不多见。朱老最著名的别署叫“蜗居”,横幅由启功先生于1983年秋题写,上款是“季黄四兄命题”,可见这个名字是朱老自己所起。朱老的“蜗居”大抵有两层涵义,第一层含义首先来自直观,朱家在炒豆胡同的寓邸原是僧格林沁的王府,后被朱家用10500银元购得。但几经风雨,朱老自己的住房最后只剩下不足30平米,宛如北京人口中的“水牛儿窝”,也就是蜗牛的意思,朱老把居所称为“蜗居”想来有自嘲的意思。第二层意思是朱老常把人的命运和蜗牛的命运做比,引申到更深的层面,人和蜗牛一样,很多时候他(它)们的命运都不能被自己主宰,这恐怕是朱老历经人世沧桑起伏而得出的人生感悟。
在朱老“蜗居”横幅对面的门楣上悬挂着由梅兰芳先生的秘书许姬传先生题写并附有长款的“宝襄斋”,这应当是朱老的斋号。朱老的“宝襄斋”缘自并效法米芾“宝晋斋”的起名方式。米芾因藏有谢安、王羲之、王献之等晋代书家的真迹,故把书斋定名为“宝晋斋”,朱老则因家中曾藏有北宋蔡襄自书诗册而得名“宝襄斋”,我也确在朱老的一些书画作品上见过“宝襄斋”汉白、元朱两种不同的条形引首章。但朱老的斋号似乎并不止这些,还见过“潜园”、“延旭阁”和“妙吉羊(祥)室”等记载或钤印,不过据朱老弟子张卫东先生说,这些都是朱老用于书法作品中的闲章。虽不知朱老印章由何人所治,但怹用的印确实都很讲究,包括其他《谪居犹住紫霄宫》(白文)和《萧山樵侣》(朱文)的闲章都非常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