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怕再说晚一步,等她真做出什么事来,那时我才是真的没脸到地下去见老凌了!”鲁光叹了口气,“你也不是不知道梅云这丫头的性子,她哪儿是不知纪律?想当初她被零二首长派去上海时,那么多委屈她都受了,可铁打的纪律她是一刻也没忘过啊。这丫头跟老凌一个性子,老凌当时为了她能在会议上掏出枪来,那么沉稳的人在小规模战役中都变成拼命三郎杀红了眼。可那个时候有梅云劝着他,老凌还能保持点清醒。现在老凌不在了,梅云得自己站起来呀!”
吴大姐第一次不再批评他的鲁莽。
现在,鲁光捏着梅云的检查,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这是梅云自己主动写的检查,鲁光没有要人写这种东西的习惯。尽管小丫头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只要她在精神上站了起来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或许,写检查的确是种不错方法……”鲁光如是想道。
又是几天过去了,凌永达身上的皮外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右臂断骨尚未完全长好,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也急不得。最让凌永达高兴的是,那么危险的灼伤竟然没有对自己的眼睛造成任何永久性的伤害,反而是恢复最快的地方。只是声带……这些日子,从凌永达能勉强开口说话时起,高桥清盛就一直刻意避免提及他的嗓音,凌永达知道,那里永远不可能恢复了。语速仍是一样,但这如砂石在光滑的地砖上划过般低哑刺耳的声音与以前那温煦儒糯的嗓音相比岂止是让人不大适应这么简单……只是高桥不提及,凌永达也就承了情,不去提起。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梅云,你还好吗……”怕露出蛛丝马迹,尽管左手书法也绝佳,凌永达还是不敢写下只言片语,只将自己的情愫深埋在心中。
高桥在一旁为凌永达做例行检查,看着他沉思便微笑着放轻了动作,尽量不去打扰他,只在工作时偶尔抬头看他抬手轻抚额角的伤痕,笑得明媚过久雨初晴的阳光。
突然,一阵嘈杂粗暴的声音打破了下午的宁静,在高桥有些惊愕的目光下,一队荷枪实弹的日军闯进了病房,毫不留情地抓起了躺在病床上的凌永达,在他瘦削的手腕上扣紧了冰冷的手铐,面无表情的将他拖出了病房。这一切太过突然,突然到高桥还来不及去阻止凌永达就已经从他视线中消失了。空荡荡的病房里只留下了心里一片冰冷的高桥清盛和那队日军扔下的一纸逮捕令。
不知被拖行了多远,右臂断骨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刚刚接好不久的断骨又被扯得错了位。凌永达疼得脸色发白,却咬紧了牙不肯发出一声呻吟。相对于身上的痛,凌永达的心里是一片平静。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只要那封信还没送到该送的人手里,这些情况迟早都会出现。现在他所要做的一切只是等待,等待那封信的到来。
被带到的第一个地方是阴冷坚硬的牢房,看着这里严密的看守,凌永达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所在地——日军政治处的秘密监狱,这可是政治犯的待遇。
尚未来得及见到自己的牢房,凌永达便被带到一个瘦高的日军军官面前,看着那几个如临大敌的日本人,凌永达除了弯弯嘴角嘲笑他们的急切以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养精蓄锐等待即将到来的折磨。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瘦高的日本人冷厉地问。
“佐藤凌。”流利的日语找不到丝毫破绽。
“佐藤先生,可我们查过驻守小渔岛的部队花名册,那上面并没有阁下的名字。阁下对此有什么要解释的吗?”那个日本人露出了怀疑的冷笑。
“对不起长官,我不能擅自作出解释。请您询问大岛队长,如果您值得他信任,大岛队长会将我的情况告诉您。如果您不值得,我宁愿剖腹也不能将任何讯息透露给您。”冷静应对,凌永达直视那个日本人,眼中的坚毅决绝让人不敢轻视。
……
让凌永达有些意外的是,在听到他的回答后那几个日本军官只是凑到一起低声讨论了几句,便命人将他押入牢房,并没有半点刑讯的意思。在昏暗的牢房中,凌永达思前想后终于明白了:今天自己的表演一定很成功,他们现在拿不定自己的身份。本来,要想向高桥开始想的那样随便编个名字在这里混下去是根本不可能的,花名册那一关他就过不了,就算凑巧找到了相同的名字,可一对照片就全完了。所以,他需要一个完全隐秘的身份,这个身份——必须无人知道却要让所有人都相信。唯一能够符合这些条件的身份就是 ——大岛队长的特遣战士。特遣战士是一个独立于正规军的兵种,这个兵种人数不多却是最为神秘。因为这些战士的祖上大都是武士家臣出身,对于传统武士道精神比一般日本国民更为尊崇,他们自幼承袭祖传的各种技法和磨练,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 更为重要的是,这些人的上司就是他们祖上供奉的主上,所以他们对自己的上司绝对死忠。就因这些特性,他们在军队中没有记录、没有档案,他们只绝对服从自己的主上和天皇。而他们的主上一般都把他们作为自己最后的后盾,平时也刻意隐藏他们的存在,或为保命,或为让他们刺探消息,或为暗杀,但无论做什么,特遣战士对于日军而言绝对珍贵。
现在,凌永达要扮演的角色就是大岛队长的特遣战士 。大岛队长在小渔岛战役中丧了命,唯一能直接证实凌永达身份的人死了,那些日军找不到证据,既不敢匆忙断定他是间谍对他用刑,又不敢如此轻易的相信他。
一切,还得靠那封信来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