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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短篇】〔23-04-18〕在长安的最后一晚,他竟然去了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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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宗开元三年(公元715年),经唐隆、先天政变,国祚方熙,盛世伊始,九州升平、海晏河清。百姓民康物阜、粟红贯朽,神州大地一片锦绣芳华。
雪花漫舞,寒风飒飒,饶是亭台楼宇间银装素裹,也抵不住长安城里冬至节的热闹氛围。夜入酉时,玉盘悬际,清幽的月光洒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如仙子播洒的银花,与白雪相应更引乡愁。
朱雀街两侧万家灯火,往来行人络绎不绝。一名穿戴幞头,身着丝绵青衫的少年正仰首凝望大雪纷飞的夜空,其身后随着一老一少两位仆从。
少年今岁一十有五,眉似长剑,目若星河,英姿勃发,风度翩翩。老翁鹤发童颜,目阔口圆,鼻梁高耸,面骨微突,不似中原之相;而少者则是一妙龄女娃,豆蔻年华,亭亭玉立,朗目疏眉间的眸子中映衬着飘落的雪花,樱口薄唇喃喃细语吟诵着歌谣。二仆身后各负一狭长木匣。
少年深吸一口凉风,瞧着长安夜色中的阖家一堂,颇有感念,朗声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少女眉色一挑,迎合道:“少爷好文采!在我看来所谓‘四杰’也不如少爷胸有文墨,目及山河!”
老者摇摇头,笑而不语。少年闻之亦是哑然,片刻道:“可…可这不是我写的。再者‘王杨卢骆’可是诗文大家,我年少德薄,才疏学浅,哪里敢与他们相较?尤是王勃先生的那篇《滕王阁序》,震古烁今,堪称天下第一文!果儿,你就别取笑我了。”
果儿睁大眸子,争辩道:“哼!才不是呢!咱们来长安也快一年了。城里的那些权贵有哪一个不是恭恭敬敬地请少爷为座上宾?少爷诗、文、音、画、书样样精通,把他们瞧得又痴又傻!我还道长安城地灵人杰,藏龙卧虎,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老者悠悠道:“果儿所言不虚。这一年来少爷游走于达官府邸,也见识了他们所谓的‘才学’。说实话,与少爷相较……啧啧…远远不如。”
少年连忙摆手,道:“阿翁,你怎么也这么说?你我所见不过是长安城中的九牛一毛,如张貌张子容、李颀李长修、祖咏祖公吟皆为才俊,只可惜无缘得见。”说着,转向果儿道:“我与‘四杰’实不能相论,今后莫要再提。还有…方才那首诗是我朝‘文章四友’之一苏味道苏先生所作。他写的是上元节,我以此诗咏叹只是借花献佛罢了。”
果儿道:“才不管!我就是觉得少爷天下第一!”
老翁道:“少爷…你我主仆来到长安不知不觉已将近一年了。今日是冬至节,就算现在折返也来不及回乡了。不知夫人那边……”
少年道:“一个月前我便差人给母亲送了书信。阿翁安心。”
老翁点点头,继续道:“那少爷…您的事……”
少年正要开口,忽听果儿道:“少爷!这些达官显贵终日痴迷书画音律,结交少爷也多半为此。入仕之途还要再做思量,想让他们举荐可比登天还难!”
老翁道:“少爷终日与綦孝通闲游长安莫不是为了那件事……?”
少年忖度半晌,悠悠道:“不错,我与孝通兄正是为了沧海阁一事。沧海阁阁主,当今宰相姚崇有意招我二人入阁。若当真可以加入沧海阁,以沧海客卿的身份入仕,不失为一条妙径。只是……”
老翁道:“少爷每隔数月便独自出门一趟,只留我与果儿二人在客栈。难道真的是去……”
果儿抢道:“对呀!去那些高官府邸少爷尚且带着我们!可是您一个人出门就不带果儿和阿翁。少爷,你究竟有什么秘密啊?”
少年道:“哪有什么秘密?说与你听就是了。这一年来我在应付入阁试炼。”
二仆一脸茫然,老翁先道:“既然姚相有意招募,为何还要应对试炼?姚相位居沧海阁阁主,招少爷入阁岂非轻而易举?”
少年摇头,道:“你们有所不知。沧海阁自上而下为阁主、副阁主和十议长老。其中阁主与副阁主均为朝堂要员,可直接面圣。他们所办皆为国家大计,而这十议长老才是沧海阁实际掌管者。副阁主之下分‘十相殿’,每一殿皆由一名长老管辖。像我这般一身布衣想要入阁,必须接受十议长老的试炼。只是……其中四位不在长安,故只需六道试炼即可。这一年来我已经通过了其中五道,可这最后一道迟迟没有消息。”
果儿道:“这么说,如果通过这最后一道试炼,少爷就可以加入沧海阁了?就可以入仕为官啦?!”
少年摇头道:“不会这么简单,且行且瞧吧。”
果儿道:“少爷,您可知这第六道试炼是什么吗?”
少年寻思良久,道:“诗、文、音、画、书五项皆已考校过了。”
老翁道:“这第六道试炼迟迟不来,那我们还要在长安逗留么?今后有何打算?”
少年眺望西南,道:“我想去蜀地瞧瞧。听闻那里风俗与中原不同,尤是岁首;其次蜀地高山险岭绮俊瑰丽,想来颇有一番别味。我早就向往已久啦。”
果儿道:“好!就去蜀地!不过少爷…您可不能再丢下果儿了!”
少年道:“小丫头,跟着可以,但要听话!别再惹是生非!”
果儿欢喜道:“那是自然~果儿最听少爷的话呢!”
老翁笑道:“好啦!今日冬至节,家家张灯结彩,游子归乡。我们主仆虽在异地,但这节日却马虎不得。少爷,不如我们找个酒肆好好喝上它几壶?”
果儿闻言笑逐颜开,喜道:“再添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三人雪中闲步,边说笑边欣赏着冬至节里的长安不夜城。
唐时冬至节堪比春节,上至皇室,下至黎民,皆休假七日,尤以都城长安最为热闹。此刻城中一百零八坊笙歌鼎沸,万家齐聚欢闹非常。街旁时而莺声燕曲,琵琶长调;时而诵诗朗文,嬉闹连连。
主仆行至朱雀门,转而东向,进入太平公主宅邸所在的兴道坊,再经国子学坐落的务本坊,最后到达了客栈所在——平康坊。
平康坊东邻长安东市,南接达官显贵居住的宣阳坊,北与文人雅士聚集的崇仁坊隔道相邻。坊中北门东回有三曲,是以南曲、中曲、北曲,为歌妓聚居之所。因其位置极佳,故不少大贾高官、文人墨客流连于此。少年选定此坊也是为了结交高贤望得引荐。
三人选定一家胡姬酒肆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便是西域风情——酒肆中央横着一桩偌大的圆台,四五名身材曼妙,衣着华贵的胡姬正在台上轻歌曼舞以娱宾客。台下二十余张酒桌将圆台团团包裹,只剩下一条通往地面的楼梯。四周装饰造型更为奇特,用料奢靡非金即玉,柜台以特殊奇石凿制而成,细细瞧来竟有流萤光辉。货架上的奇形瓶罐与各类玩物琳琅满目,叫人目不暇接。
酒桌上围满了食客,有幞头长衫的书生,腰间佩剑的侠士,憨态可掬的富商以及服饰统一的卫士。他们无一例外的兴致勃勃,觥筹交错,好不自在快活!
三人找了一张挨着窗户的座位,点了一壶黄桂稠酒、三碟果脯蜜饯和两盘糯米糕。欣赏着胡姬漫舞,嗅着黄桂幽香,听着食客们侃侃而谈,惬意舒然。屋外皑皑大雪透过纸窗映出模糊纷乱的影子。
少年端起酒杯,正要一饮而尽,果儿倏地劝道:“少爷!咱们家人都是虔诚的佛门信徒。您这样肆无忌惮的饮酒可是对佛祖不敬呀。”
少年道:“佛曰:‘凡有所相,皆为虚妄。’禁酒不过是警示之道。若心中有佛,食之酒肉,有何不可?况且这良辰吉日,不饮个痛快又怎能过瘾呢?”
老翁道:“少爷此言可千万别让夫人听到。不然,您又要被训斥了!哈哈哈~”
果儿道:“您说的道理果儿不懂。可您还没行冠礼!临行前夫人嘱咐我……”
少年抢道:“好啦,果儿!我不饮啦!我知道你是娘亲派来监视我的。我在外面做了什么你都要禀告给娘亲,对也不对?”
果儿脸色忽变,急道:“不!不!少爷!果儿没有这个意思!果儿不会把少爷的事告诉夫人的!绝对不会!”
老翁笑道:“傻丫头,少爷那是与你说笑呢。”说罢,少年与老翁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右首边一名佩剑的侠士高声道:“这…这不是名动长安的惊才少年吗?!”说话间那人端着酒盏凑上前来。少年见来人素不相识,只瞧他面颊透红,微醺之态,不知是哪位高贤名士,更不敢怠慢,当即起身作揖道:“阁下是……”
那人抬首一饮而尽,四下朗道:“诸位!诸位!听我一言!这小兄弟我见过!那日岐王在满鸢楼大宴宾客,其间曾言‘得此一人犹得之陈王谢康’!更赞曰‘颇有陈拾遗之风傲’。”
少年忙道:“小弟与岐王不过一面之缘,岐王如此盛赞,实在惶恐!陈王谢康之诗文犹如渊海蛟龙。陈拾遗也是我朝诗文一脉之大文豪。在下难以望其项背,与其相论愧不敢当!”
一醉酒书生起身道:“不错!就是他!那日务本坊讲学诗文,这小兄弟也在场!!他赋诗三首技惊四座!引的众学子竞相请教!可见是有真才实学的!起初长安城盛传这个‘惊才少年’我还偏是不信!那日过后,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要我说啊,哪怕陈王在世也不过小兄弟这般啦!”
少年听到如此赞誉立时深躬作揖,道:“在下年纪尚幼,不及弱冠。要学之事,要明之理多如瀚海。安敢与陈王相论……”
书生和侠士之言引的众食客起身观望。片刻,台上的歌舞也停将下来。众胡姬喁喁私语,交头接耳,对少年衣饰品貌七言八语。其中一名胡姬道:“我记起来了!数月前这小兄弟与右千牛卫将军姚弈在天下轩酒肆逐音斗酒。姚将军一局未胜,最终悻悻而归。小兄弟一手瑶琴将《高山流水》谱得是人心魂俱醉啊。”
书生叹道:“高山流水觅知音…虽然姚将军败了,但能让他心服口服者,纵观整个长安城,除了其父姚相外,恐怕只有小兄弟了吧!只恨我未能亲眼得见!”
那侠士朗道:“既然今日有缘,不如小兄弟再给我等弹奏一曲如何?也好让大家见识见识传闻中‘长安惊才少年’的风姿!”
少年正要回绝,只见一名头戴残破斗笠,身着深灰劲装,样貌酷似马匪的汉子拍案而起。其同桌围着七八名服饰相近之人。他讥笑数声,不屑道:“城内皆传‘长安惊才少年’诗、文、音、画、书样样俱佳。可我大唐自开国以来便有尚武之风。只会吟风弄月……呵…恐怕难以在长安立足啊。”
书生趁着醉酒,高声叫道:“兄台此言差矣!我朝虽是侠风盛行,但并非众人皆好。我等读书人吟风弄月有何不妥?难道所有人都要像你们这般打打杀杀的么?”
匪首喝道:“混账!你也知道我朝侠风之盛?所谓侠者,文能安天下之邦,武能固国祚之统!像你这种只会摇唇鼓舌的文儒有何用处?!”
书生被厉声驳斥,原本就酒醉涨红的面色更是难看,一时哑口无言。匪首继续挑衅道:“想在长安安身立命,不会功夫还敢妄称‘惊才’?若猜得没错,这二字可是‘惊世之才’的意思?小兄弟,露两手给大家瞧瞧。也好让我们心服口服啊。”说罢,众匪哄堂大笑起来。
少年面对寻衅,坐怀不乱,恭恭敬敬道:“今日冬至,阖家欢聚,齐乐一堂,实乃缘分,不宜动武。各位前辈若有兴致,不如我们改日再约?”
匪首冷笑道:“你我切磋,点到即可。这异域歌舞诸位也都瞧腻了,正巧换个花样,有何不妥?”
众食客闻言皆拍手叫好。
匪首身子一纵,跃将上台,众姬见状当即退去。酒肆老板紧张道:“各位客爷!在小店里动手恐怕……”
一旁的卫士起身拦道:“恐怕怎样?吾乃长安金吾卫!虽然冬至夜金吾不禁,但要是在街上比试也是绝然不可的。你们且点到为止。况且,我也想瞧瞧这少年究竟能否配得上‘惊才’二字。”
老翁神色忐忑,道:“少爷…您看这……”
少年默不作声,心头却已百转千回。他本是来结交高贤权贵的,无意施展武功,踌躇不定之际,忽见果儿一个箭步冲将上去,左掌化拳,右掌拈指攻取匪首面门。
匪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出一身冷汗。他怎么也没料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娃竟然率先发难。眼瞧果儿探出掌来,匪首本能抽刀相格。刀鞘未出,女娃已欺身三尺之内。匪首悍然拔刀,未及一半却只得向前推格。只听“嘭”得一声,果儿左拳直直轰在刀鞘上,刀鞘登时四分五裂。虽然被女娃突袭一招,但此刻已无刀鞘桎梏,匪首大喝一声,顺势横刃劈拦,向果儿左足急削。
果儿不紧不慢,探出左足一跳,横扫对方下盘。匪首见其有恃无恐,更是恼怒,不由再提三成气力迎面劈下。众客不由得惊呼起来。刀锋直逼女娃玉足!千钧一发之际,果儿提气强行在半空转了一周,使将出身法轻功,左足借力撤去,右足跟上,“铛”得一声踢中钢刃。
匪首大惊,钢刀霎时间脱手,铮得一声嵌入地面数寸。待其反应过来,果儿拈花指法已然逼近。说时迟那时快,扑扑数声,匪首侧身的神堂、魂门、肩贞三处穴位被指法点透。紧接着左足高跃,右足踢击,结结实实击中匪首肩头。那匪首宛若玩偶般跌落台下,狼狈至极。
酒肆顿时人声鼎沸。众食客叫好欢呼热闹非常,更有甚者吹起口哨。即便众胡姬也是对这小女娃赞叹不已。
少年见果儿三两招便击败了对手,甚感欣慰,可又不能表露出来,佯装愤怒,道:“果儿!你太无理了!”后者却不以为意,向那匪首讥讽道:“哼!就凭你还想与我家少爷切磋?你还不配。”
那匪首年纪怎么说也有三四十岁,被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娃轻易击败,哪里会甘心?恼羞成怒道:“娃儿偷袭!胜之不武!况且……你一介女流怎会少林的武功?!拈花指法……你们竟敢去少林偷艺?这要是传出去,怕是走不出长安了!”
果儿反驳道:“什么少林不少林?我只知道这是佛门武功。凭什么非得是少林弟子才能习练?”
众匪见首领败北旋即抽刀上台。
匪首道:“我六域刀宗还从没被这么欺辱过!杀了他们!!”话音未落,七兵钢刃齐齐劈向果儿。纵是她武学再高也只是个稚子女童,哪里见过这般杀伐场面?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老翁瞧在眼里,暗道不妙,内力瞬时催动数成,拔地而起直冲上去!电光石火间,只听铛铛铛数声清脆的破裂声。七口钢刃刹那间断为数截!苍啷啷滚落一地。
众匪惊呼道:“这是…大力金刚指!”
老翁方才急于救险,使将出佛门武学大力金刚指,以极快的身法凭借肉指点断了七口钢刃。身法之迅捷,众食客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仍处懵然之态。可少年和匪首却瞧得是清清楚楚。
老翁将果儿挡至身后,大手一挥,蔑视道:“六域刀宗?惊刀山庄叛徒创立的门派?”
众匪闻言皆秽语辱骂。金吾卫首领行至台上,拍手道:“真是大开眼界!仅是两名家仆竟能有如此功夫?小兄弟当真不凡!在下金吾卫将军薛光!佩服!”言毕,转向刀宗门下,又道:“诸位,本将军不管你们是何门派。方才所言点到即止,可你们竟然以多欺少,欲持刀伤人!跟我们走一趟吧!”说着,左掌一扬,金吾卫一拥而上拿下众匪。匪首还想叫吠,却被薛光一掌拍掉三颗牙齿。
见众匪离去,少年作揖致谢,道:“多谢薛将军解围!”
薛光面露诡笑,凑上前来,耳语道:“是姚弈姚将军托我照看你的。长安虽繁花似锦,但也暗藏杀机。小兄弟,你这惊才之名太盛,望好自为之!告辞!”
少年深躬相送,心头已是千恩万谢。
老翁道:“果儿,你太鲁莽了。”
果儿急道:“我就是瞧不得他们折辱少爷!”
老翁无奈地摇摇头。
少年道:“阿翁、果儿,你们不该出手。任他们叫嚣好了,我们又不损失什么。这一下惊动了金吾卫……长安城里藏龙卧虎,高手如云,本来他们只道我是风雅士子,如今知道我们身负武学定会前来比试。明日……明日我们便离开长安。”话音甫落,酒肆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
笛音婉转高亢三叠三铺,进而明快清脆,宛若隆冬孤梅,响彻长安雪夜。
少年被笛音拉动思绪,越听越痴,情不自禁处跟着哼唱起来,听到最后万般思量涌上心头,不禁胸中一荡,脱口道:“这《梅花引》精妙绝伦!曲调本就应是长笛吹奏,后改为瑶琴抚奏,久而久之玉笛曲便无人再奏。长安果真高士云云,竟有人会吹奏失传的玉笛《梅花引》!!”
少年跟随笛音寻至街道,辨声东望,侧耳倾听,神思飞荡。忽然,飞洒的雪花中轻漫漫地飘下一块锦帕,少年徒手取下。纯白的锦帕上印有一块蔚蓝色的水滴刺绣。少年顿时大惊失色,少倾又喜不自胜,兴奋道:“阿翁!果儿!你们看!你们快看!!”
老翁疑惑道:“少爷,此乃何物?”果儿瞪大眼睛也瞧不出任何怪异之处。
少年道:“这不是寻常手帕。瞧这徽纹!是沧海阁!是沧海阁的徽纹!”
果儿道:“水滴?”
少年道:“不错!正是水滴。沧海阁自比大海,有海纳百川之意,其门下喻为水滴。意图再明显不过!”
老翁点头道:“无论是清水还是浊流尽可入海……”
少年不再言语,跟随笛声径自向东走去。二仆紧随其后。三人行至岔口继而向北,又行十余丈转而朝东,进入一条灯火通明的长街。
街道两侧灯火万丈,亭台轩榭碧瓦朱甍。越往里走越发欢闹,嬉闹声、狂笑声、长喝声,声声入耳,久久不绝。其间或琴瑟和鸣赋诗诵文;或琵琶古筝高歌轻吟,或曼妙长舞觥筹交错,好一番气派繁华!
老翁见之眉头越发紧锁。果儿却瞧得入神,四处张望目不暇接。
远处,波光粼粼之上浮着三座高大华美的船坊。坊内灯火如昼,丝竹交汇,鼓乐声声,直教人神魂颠倒、如痴如醉。
少年静思片刻,突然拔足疾驰,头也不回地奔向船坊。果儿正要紧随却被老翁一把拉住,告诫道:“千万别跟夫人说……”
果儿一脸疑惑,问道:“阿翁,说什么呀?”
老翁道:“少爷进的这是……是青楼啊。我们走到了三曲之地。若是夫人知道了……恐怕少爷休矣!”
果儿年华豆蔻,自幼一直侍奉在少年左右,哪里知道什么是青楼?她正要询问,只听老翁又道:“你还是不要跟着了,在外面等候…我去把少爷拉出来。”话音刚落,果儿足下生风,展开轻功径自奔去,边道:“阿翁,我说过要一直跟着少爷!还是您在外面等吧!”
老翁长吁一口,无奈地摇摇头,喃喃道:“可千万不能让夫人知晓啊……”说着也迈步跟去。
初入船坊,三层高阁映帘,其上下连通,自低到高已逾十余丈,每层以“回”型建造。廊内披挂五彩锦绣绫罗,南北各四根红漆大柱稳稳伫立。回廊间座无虚席——唐人、胡人、昆仑奴、新罗婢、菩萨蛮齐聚华坊。坊内人声鼎沸,较之胡姬酒肆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下层的中央落座着一面宽余七丈的牛皮大鼓。大鼓上十余名舞姬随着丝竹管乐扬袖起舞,舞姿娇媚清飒,宛若仙子。见之如此盛景,主仆三人直直怔在原地。
虽然罄竹弥漫,但少年依然能清晰地听到《梅花引》的笛声。他抬首仰望,自言自语道:“在最上层。”
就在这时,三楼传来清脆爽朗的女声,道:“长安城的惊才少年大驾光临‘江汜苑’。小店蓬荜生辉呀~”
起初此声并未引起宾客瞩目,但渐渐地有人将目光转向门口。他们或三四人为伴,或七八人结队;或低声私语,或指指点点。不消半刻,几乎所有人都瞧向少年。大鼓上的歌舞也随之停将下来。众妓耳语谈笑,彷佛瞧见一件稀有的宝贝似的。
那女声又道:“想不到长安城的惊才少年居然也会来青楼?看来难以免俗啊~”
少年被目光聚集,从容不迫,朗道:“难道不是姑娘奏起的《梅花引》将在下引来的么?《梅花引》的古笛曲谱早已失传。姑娘知晓我略通音律,于是奏出这绝世一曲,目的便是引在下来此吧。”
那女子哼了一声,辩道:“有何依据?你自己要来青楼找乐子却赖到本姑娘身上?笑话~男子逛青楼本是寻常事,但像你来了又不承认的,本姑娘还是头一次见到。世人皆言君子伪善。现在看来确是如此。什么狗屁‘惊才’?不过是仗着有点才学跑到长安城里卖弄罢了!”
此言一出,些许不明真相的客人纷纷摇头。一人喝道:“小兄弟!男子来青楼哪里需要什么理由?怕什么!想来便来,对不对?!哈哈哈~~”
二楼的一女子啐道:“哼!天下男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来都来了,竟不敢承认!”
众客七嘴八舌,对主仆三人是又指又点。有人调笑老翁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来这烟花之地,风月之所;有人讥讽少年沽名钓誉、浪得虚名,更有甚者有人对果儿妄加揣测,说她是江汜苑新进的官妓。
少年表面波澜不惊,心中却道:未曾露面便要给我下马威。这姑娘实不简单……
正想着如何回应,忽而计上心头,于是掏出那条水滴锦帕,放在鼻下嗅了嗅。一股淡雅闲适的气味游达四肢百骸,缓缓道:“姑娘是苏州太湖云桥仙坊的门下吧。”
“云桥”二字甫出,在场宾客皆是一震。
果儿好奇道:“云桥仙坊…好美的名字呀!少爷,这是什么地方?”
少年昂首望向三楼,解释道:“前朝大业年间,炀帝下江南。其中一处行宫便建在了太湖之上。隋末天下大乱,行宫中被炀帝从民间召来的女子及宫人自此隔绝于世。有幸能逃出去的也大多命运多舛,有的更是横死他乡。江湖上的一位女侠悲天悯人,她将行宫扩建,教授这些女子和宫人武艺以求在乱世中自保。之后游历天下,将战乱中那些颠沛流离,失去亲人的孤儿带回行宫中抚养。武德元年,女侠以自己的名字重新命名行宫——云桥坊。她就是传闻中红佛女的妹妹,张云桥。若我记得不错,她们俩最早都是杨素府上的歌姬……”
少年顿了顿,漫踱数步,继续道:“所谓‘仙’则是指,云桥坊中的女弟子大多都武艺高强,容姿窈窕,品行明善,温婉娴雅。动如起舞洛神,静如广寒嫦娥,宛若仙子神降。后来,她们远嫁各地,‘云桥仙子’之名也扬播四海。渐渐地,江湖各大门派以求娶到‘云桥仙子’为荣,有甚者更是不惜千万金跑去太湖瞧上一瞧。姑娘,我说的可有一处错漏?”
有人朗道:“这位姑娘?!你当真是‘云桥仙子’?可否下来一见?”
此言即出,更有十余人随声附和。不过短短片刻之间,话锋从少年直接转向三楼的那位姑娘,再无一人关注‘惊才少年逛青楼’之事。
那姑娘气急败坏,脱口骂道:“臭小子!你敢泄露本姑娘的身份,找死么?!”话头一出立觉不对,当即闭口。饶是如此,这一句话可是实实在在的坐实了身份。那姑娘自知失言,恼羞成怒,咒骂道:“混账!”坊内的汉子们却是沸腾起来,无不依声拜见,有甚者登梯上高直接寻到三楼。
果儿水汪汪的眸子睁得滚圆,小声问道:“少爷,您怎知她是云桥仙坊门下呀?”
少年道:“我如何知道她是谁?只是在锦帕上闻到了太湖的鸢尾花香,随口乱说罢了。没想到真把她诈了出来…你瞧,没人再关注我进青楼的事了。”
老翁伫在一旁笑道:“这小女娃还想和少爷斗嘴?真是自讨苦吃。”
那姑娘骂道:“本姑娘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少年深吸一口,迈步上前,目光坚韧,恭恭敬敬作揖,正色道:“蒲州王维,字摩诘。敢问姑娘芳名?缘何为难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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