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撒米尔还在读信的时候,皇宫的另一端,凯伊兰萨也正在烦恼一件事。
他的失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慢慢痊愈,可能是由于大权在握,他终于可以安心地守护莱妮,也可能是由于撒米尔的不懈努力。每天加了蜂蜜的牛奶,混着各种草药气息的香薰,引来了温泉水的药浴······生活上被无微不至地照顾,朝堂上各样的事情也都有撒米尔和达伊鲁协调分忧。可他经常会做这样一个梦,以一个女人的声音为开始,一次一次地惊醒他。
“我来迟了,先自罚一杯。再献一曲一舞与大家助兴,当是赔罪了。"
地点是皇宫的中庭。窗外风雨琳琅,可室内的气息依旧是暖的,暧昧宜于在此间蔓延滋长。满庭脂粉气并酒香与四处点缀的花草气息一同被香炉里不分昼夜点着的龙涎香焙热了,无端生出几分肉感。
可当那女人来了,气温仿佛都低了两度。鞋跟叩叩而响,长发微微濡湿,清凛霎时压过奢靡,如一道电光将中庭照亮。凯伊兰萨每每看到她的脸时,心脏总会像骤停一拍一般微微抽痛着。
“可是,她是谁?”
她随手拿起酒杯微抿一口,旁若无人地四顾。笑得很甜,可眼神依然是冷的,仿佛整个银河冰封在她的眼睛里。
下一秒,她将整个酒杯里的酒迎空尽数泼将出去。有人发出惊呼,可所有的酒滴不曾任自然的规律落在地上或任何人身上。它们凝结在半空,被轻风托起,随着她柔和的手势微微旋转。风在庭中徐徐拂过,将酒滴化成蝴蝶的形状任其在庭间盈盈而舞,与人群嬉闹些许后各自落在不同的花木上咋然破碎。花木吸满酒液,开始疯狂滋长。蔷薇的藤蔓霎时包围中庭,瞬间开出无数花朵。最妙的是,在花朵绽开后,本该是花蕊的地方竟有娇小的人形蜷缩着微微发着光。她们醒来,一个个伸展着身体走出花朵,在落地的一瞬间开始迅速长大,变成无数手执各色乐器的少女。
有人叫好,有人惊呼。
"诸位不必惊慌,都是幻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非是博大家一乐罢了。" 她放下手中的酒杯,缓缓向窗台走去。庭中灯火随着她的步伐次第熄灭,少女们手中乐器亦发出淡淡的蓝色荧光将室内照亮。女人轻盈地跃过地上的植物藤蔓,微微倚在窗台上,以一个清亮的高音开始了她的演唱。曲调哀凉凄切,但又极温柔。
歌声描绘了一个哀伤的故事。独居在湖心岛上的女孩虽身负魔力,纵然享有近乎永生的青春貌美并时间沉淀的无尽智慧,亦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周围的凡人膜拜敬仰她,将她所栖身的岛屿称为禁忌的圣地,也同样深深恐惧她的存在。相应的,她也不能离开那座岛屿,常年与人间情态隔绝,只能透过巨大的水镜看红尘万丈。如若离去,便会像被攀折的花朵般,从离开之际便开始缓慢地死去。
然后不能免于俗套的剧情,有一日她于镜中看见一位少年,仿佛阳光的化身一般照进她沉寂的生活。第一次,她有了迫切想要触摸什么的欲望。在一个又一个无眠的夜晚,她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亘古不变的节奏,时间自此变得很长很长。她开始总爱用指尖轻轻划过水镜,拂过他的眼角眉梢。而另一边的他却永远感受不到。或许会有一阵风拂过吧,那样迟疑而温柔。
于是她最终下定了决心,哪怕死去也好,她不要就这样虚无地存在下去。于是她砍下月白树的枝子做成小舟,风帆的颜色以花草汁液染就,水镜被缩成小小一面捧在手心,就这样,她离开了生活过那么多年的地方,去找一个或许不会有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