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赣州,我们遇上了南华工作团,才知道早在武汉时,上级已经组建了以广东籍干部为主体的接收广州的班底了。这里边也包括从南工团调进去的广东籍学员。也有少数不是广东籍的人。南华工作团的领导有叶丶剑英、陈郁、方方、朱光等人。在赣州停留时我们曾和南华工作团联欢,还听过朱光等领导的报告。他们讲话很风趣,很幽默,广东味很浓。从赣州出发我们和南华工作团基本上是一路同行了。进入赣南山区的时候,南华工作团的一辆汽车翻到几十米深的山沟里,我们还派人去救援过。南下途中我们还遇见过两广纵队、粤赣湘边纵队的战士。
9月16日,我们搭乘的汽车到达信丰。当时信丰是44军部的所在地。所以我们在信丰又学习休整十几天。有一天44军副政委谭甫仁作报告,讲到群众路线举例说:“我们作领导的好比是一个裁缝,领导人的才能就是把你们提供的布料经过剪裁、加工缝制一件成品(衣服)而已,没有你们提供的布料,怎么能出成品?”这话给我印象很深,至今还没忘。文革时期谭甫仁在昆明军区当政委,不知何故竟被其警卫员枪杀,出人意料。文革时期什么怪事都有,但这一事的细节至今不见披露。
在信丰期间,指导员叫我和另外一个战友提着颜料桶上大街刷标语,因为我参军以后学会了写美术字。我在信丰的大街小巷的墙上大刷特刷,如“解丶放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军拥民,民拥军,军民团结一家人”、“将革命进行到底”等等,大标语刷了不少。
从信丰出发就完全是徒步行军了,所以指导员又动员轻装,不是必需的统统扔掉,每人只带半块线毯,一条夹被,还有裤衩、背心、毛巾、牙刷、水壶等,充其量不过10斤。为了防备敌人的空袭,决定夜间行军,白天睡觉。有时避开公里走山路、小路、近路。因为信息不灵,在10月3日我们才从军政治部的油印小报上看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丶立的消息,同志们欢呼雀跃,久久不能平静……
某日行军途中走近一块西瓜地,满地是西瓜,已经成熟,但个儿不大。地头上插着一块木牌,写着:“欢迎吃瓜,请留下瓜籽”。战士们正走得口渴,碰到这种好事,还能客气,于是大胆摘瓜来吃,但瓜不甜。原来这种瓜叫“打瓜”。种这种瓜就是为收瓜籽,全国最有名的西瓜籽就是“信丰瓜子”。战友们恍然大悟,我们走了几天还没走出信丰县境啊?!也有人说,咱们这是为种瓜的义务劳动啦。
赣南老乡多在池塘养鱼。开始我们不懂,看见池塘有鱼,还以为是野生的,管伙食的竟去抓些鱼给大家改善生活。谁知主人找上门来,才知道犯了群众纪律,赶快照价赔偿,并且向人家赔礼道歉。但这些鱼塘边上都用木头建个厕所,屎尿就便在池塘里,鱼儿都来争食。知道了当地的鱼是粪便喂养的以后,我就不再吃这里的鱼了(到广东以后才知道,广东有些地方也是这样养鱼)。
行军走到大庾岭,赣粤交界的地方竖立着一块界碑,向前迈一步就进入广东,后退一步又回到江西。在这方寸之地,时空高度浓缩,感觉很奇特,走到这儿每个人都体验一番,按现在的语言叫找找感觉。
在大庾岭我们还遇见一个行进中的连队,战士们看见我们队列里有几个戴眼镜的以为我们是宣传队(文工团)的,就朝我们拉歌“宣传队哟,来一个哟!”我们也不做解释,说唱就唱,唱完了反过来向这个连队拉歌,大家快快乐乐走路也不累了。在上坡路难走的地方还碰到过“行军鼓动棚”,也叫“加油站”,几个战士又敲锣又打鼓,又喊口号,又说快板书,真能起到“加油站”的作用,感到我军的宣传鼓动工作就是搞得好。现在的解丶放军还保持着这些好传统吗?
翻过九连山就进入粤北山区了,我们的脚板也练出来了(我的脚从来不打泡),路是下坡也好走了。行军速度也达到80里左右。有一天,急行军还走过120.里。过翁源、新丰、从化离广州就不远了。这时节,公路上开始碰见从前线溃退下来的国丶民党军队的散兵、伤兵,路上还有倾翻的敌军的汽车,倒在公里上的敌人的死尸、死马,战友们掩鼻而过,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10月14日,44军一线部队132师攻入广州,敌军溃逃,广州解放。我们在广州解放的第二天进入广州,到达南下的目的地。
回顾1949年参军南下的历程:徒步、坐火车、坐轮船、坐帆船、坐汽车;穿越山东、江苏、河南、湖北、江西、广东六省;行程万余里,历时三个月。这对刚出校门参加部队的青年男女来说(年龄小的才十五、六岁)是不小的考验。我和战友们经受了这次考验。这段经历是值得当年参军南下战友们回顾的。(2008年11月15日南戴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