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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秦】朝宗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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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扫六合,四海归一,后巡行天下,驻跸碣石。
“水低成海,海纳百川。秦东拓疆,疆括万土。纳僻远之地以为疆域,方可称天下一国。臣请刻辞于碣石,以明立国门,以颂上德。”
李斯以平和的嗓音极有条理地道出刻石之请,始皇帝侧首向他看来,眉眼间不自觉染上几分笑意。
“廷尉议是。”一如既往的应许。始皇帝抬抬手,便有侍者上前布置桌案。
始皇帝这意思很明确,李斯也瞬时会意。早在始皇帝扫过茫茫海面的目光几次停驻在海中一块大石上时,李斯便已明白自家陛下所思——想刻石,廷尉提请,廷尉来写。
李斯思忖着文辞,缓步走去,于桌案后坐定,提笔落墨。
朝以潮生,汐而不退,高浪覆雪,巍巍浩浩。
始皇帝敛了笑意,转过头去凭栏远望,一派肃穆神色,平稳低沉的声音震荡在每一个大秦臣民的心中:
“当此之日,我秦法所及,布政令于天下郡县,刻秦篆于江山万里,宣功绩于天地沧海。”
“陛下万年!大秦万年!”群臣叩拜,高呼着万年,向他们的皇帝、帝国朝贺。
李斯并未会同朝臣叩拜高呼,只专心手中之事,以笔为刀,在竹简上刻着颂辞,于心中篆下“万年”。
谨严规整,气势恢宏。
待已书成,没等李斯收整奉上,始皇帝便自然地一手执了自家廷尉的腕扶他起身,一手抄起竹简饶有兴致地亲自吟诵:
“皇帝建国……初平泰壹……照临四极……夷去险阻……天下咸抚……事各有序……莫不安所。”
至于最后刻石的因由,始皇帝示意身侧的李斯接续。
“群臣诵略,请刻此石,垂箸仪矩。”李斯认真地复述着,偶然间心念所至,他暗藏多年的祝愿,不及思虑斟酌,“延元万年。”
话已出口,多出的这一句明显不符前文韵律,也与从前所作刻辞规制不一,众人不解。这位素来捷思善辩的大秦廷尉现下竟不知如何应对。他对这四字的在意程度近乎偏执,即便于始皇帝,也只是默契地心照不宣,从不肯明说……
始皇帝亦是一怔,为防自家廷尉又钻了牛角尖儿,也免群臣生疑,随即畅快笑言,“这最后一句倒是补上了方才欠下的朝贺,廷尉所作刻辞中可未写。”
“臣……”写在心里。
李斯没能说出口。沉默着任由他的陛下拉过自己的手,将竹简卷尾稳稳安置在掌中。始皇帝手持行玺于刻辞末处盖印,殷红篆文与刻辞字迹一般无二。
朕知道。
感受着掌心上竹简的微凉、行玺的重量,李斯不甚明晰的目光掠过印痕,与帝王对视,仍有几分茫然。
那陛下可知,臣之祝愿,与陛下的其他臣民不同。
“廷尉用印。”朕知道。
李斯取了挂在腰间的官印,轻蘸了红泥,在帝玺盖印之后,留下浅淡的印痕。
一卷刻辞,两方盖印,皆是同种字迹,印色深浅好似日月相和。
涛之起也,随日月升衰。
……
屏退了众臣,始皇帝转身同自家廷尉并肩观海。不多时,李斯整理好心绪,后退半步站定侍立。对于李斯,始皇帝向来不愿勉强,便也由了他去。
“万千黎庶苦天下纷争久矣,故,朕欲以战止战,使天下再无兵戈之祸、离乱之悲。” 海风掀起高浪拍岸,始皇帝迎风负手,以平缓甚至算得上是温和的语气,说出的足矣令“天崩地坼”的话语,随风落入李斯耳中。
始皇帝背对着他,他却能分毫不差地描述出始皇帝当下的情状——幽深阴鸷的帝王威仪,却分明带了对于君王来说实在过分的仁善,唇角稍稍勾起柔和了冷硬的骨相,眸中纳入无尽海疆,片羽波光承载了太雄伟的气魄。
李斯听得此言,不禁想起,三年前东观,他与始皇帝一同写下“甾害绝息,永偃戎兵”的刻辞。
他的陛下用十年“奋扬武德,周定四极”,结束五百余年的战乱,成全了亘古未有之万世功业,或许他们不该就此止步。
可永久和平,他到底是存着疑虑的,对于这个世间人心本能的怀疑。
他知道,一个人,是无法结束所有战争的。他的陛下,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他知道,赞同也好、反对也罢,他的陛下在等他一句回应。李斯死死抿着唇,似是和自己较劲一般,双手握紧了拳,又泄力般地松开。
李斯闭了闭眼,唇角扯起一丝苦涩的弧度。还是做不到否认,他愿意为了他的陛下,去相信这个遥不可及的大梦。
李斯啊李斯,你心里不是也藏着“延元万年”的妄念么……
终是无奈笑笑,颔首行礼,郑重应下,却似叹息,“诺。”
“廷……”与人同时启齿,始皇帝回过头,李斯应声抬眸,两人目光对上,始皇帝神情中还融着被海波打碎的残阳留下的粼粼的暖意。李斯恍了神,不可直视的帝王秉性之下,到底藏着颗太过温柔仁善的心。只是这人藏的太好,到底,只李斯一人知道罢了。
后来,以刑去刑,秦法成了暴政;以战止战,亦难逃开悠悠众口。到头来天下人都在抨击始皇帝滥用武力,黔兵黩武终是成了他的罪状。
……
“……后敬奉法,常治无极,與舟不倾。丞相啊,秦政,终究是要变的。”
“臣,知道。”
三十七年,秦丞相李斯奉始皇帝诏命,刻会稽石文。
会稽刻石所示,大秦新政的功绩天下有目共睹,不容抹杀,不容曲解。同时,也表达出新政开始顾及王道圣君了,开始提出德政了,秦政有所补正了。可来不及了,因为这是始皇帝的最后一年。
天下归秦之后,这个庞大的帝国,对外战事频仍,而内民心不稳,终究未及将战时法治平稳过渡到常态之法。始皇帝去后,李斯欲仍掌丞至高之权以再行变革、扶国之将倾,然事与愿违,终未成行。
脚下黄土是心之所向,向东至黄土尽头即是意之所终。
择此一事,为国为志。终其一生,以法以战,以变以不变。他们只不过做了这个时代需要他们做的。
至于最终的结局……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2-04-07 23:04回复
    前边还有孝鞅部分,整篇文立意:为秦国崛起东出奠基的君臣(孝鞅),厉行变法,来不及去看朝宗于海的盛况;完成了天下一统大业的君臣(政斯),巡行海上,却终究来不及改易战时之法。
    一个关于志向理想的小故事。孝鞅是孝公看卫鞅的志向,政斯是斯斯看始皇帝的理想。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2-04-07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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