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珝回过头来,神情冷戾地看着少年,并从齿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你到底是谁?”
少年会认识自己,李珝并不是特别吃惊,因为他总也觉得少年的模样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这少年是谁。
“我。。。我。。。”
少年迟疑,李珝的模样让他有些害怕,他也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处境里遇到李珝,或说,他压根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还活着。
“我是。。。”
少年吞吞吐吐。
“你是。。。光禄大夫徐瑾的幼子。”
李珝说出了少年的身份,一些积满尘灰的记忆回来了,他确实认识这个少年
少年沉重地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李珝想不起少年的名字,当初,在洛阳,父辈之间只是泛交,做为晚辈的他们,也只有几面之缘。
“徐郁之。”
少年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他确实是这样一位高官重臣之子,即使现在处境如此的可悲。
“我一直觉得你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我现在甚至想不起爹娘的脸。”
少年说得很哀痛。
往昔就像梦一场,是那么的飘渺与虚幻。
李珝其实很熟悉这种感觉,这种恍惚感。
他自身也老早就记不起家人的脸,也很难再记起往昔的那些片段。
李珝六年前便离开了洛阳,那时他父亲被掌权的赵王陷害,论罪本该灭族,惟有他一人逃过了灾难,被父亲的朋友送往并州。
并州,胡夷杂居之地,就在那里,在那个最混乱的地方,李珝学会了生存的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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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李珝带着郁之终于抵达了乞活贼的屯聚点,屯聚点里的首领与李珝的父亲有过交情,见到李珝前来投靠,十分高兴。
李珝向首领介绍了郁之,说是他的一位故交,一并来投靠。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郁之想必不会与乞活军有任何牵连,这支由流民成的军队,郁之以前在洛阳便有所闻,当时的乞活军为晋室藩王驱动,为口粮食而打仗,时至今日,中原覆灭,胡人兴起,在北地的乞活军处境更为艰难。
“洛阳沦落后,诸多贵胄士子不是被杀便是没胡,你能逃脱,也实在是幸事。”
首领听了李珝粗略的介绍后,打量着郁之。
“于当时被杀未必是件坏事。”
郁之苦笑。
“将军亦是官宦出身,为何在此呢?”
郁之见首领前已听李珝做过介绍,知道这人曾是位晋官员。
“中原覆灭,缙绅大多东渡,我等平头百姓,也没能耐举家南迁,便也就在此赖活了。”
首领已不提自己的身份,看来他早已经将自己当成庶民了。
“此处本非胡地,在此便在此,还有什么为何之说。”
听到郁之的话语,李珝有些不满。
被李珝这么一说,郁之也有些难堪,他是认为做为一个人需要逃离灾难,而不是去承受,却不知道有时候有些人能逃离,而有些人压根不具备条件。
出了首领居所,李珝走在前头,郁之跟随其后。
此时天际星光点点,屯聚地里的屋舍成排,家家户户的门窗内都闪着灯光,狗吠鸡鸣与喧嚣的人声夹杂在一起。
在这惨遭战乱,荒凉寂寥的地方,郁之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晋人居住的屯聚地,这地方有人气,有安宁。
“将军留下来,才能保有这一片人烟啊。”
郁之喃喃低语。
“你不会打仗,明日便去耕种好了。”
李珝听到了郁之的话,但并没有答腔,反而说了另一件事。
“或是,你到现在都还想回洛阳?”
李珝看向郁之。
“我想打听我家人的消息。”
郁之知道李珝不喜欢他提洛阳,因为以他的情况,自己一人回去显然不大可能。
“外头那条大道,南下的人都会走那里,你日后倒是可以去那里等,看有没有人结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