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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渡》BY 巫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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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喜欢亲的这篇文,想转载到BD贴吧寒武纪年,保留亲的一切权利,等待亲的回复,谢谢~   
№49 ☆☆☆米汤于2010-05-18 22:35:57留言☆☆☆     
可以啊^_^  
№54 ☆☆☆巫羽于2010-05-19 09:20:08留言☆☆☆    



1楼2010-05-19 19:11回复
    转自Hjj:http://bbs.jjwxc.net/showmsg.php?board=7&id=48118


    2楼2010-05-19 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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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就在李珝迟疑的那一瞬间,少年突然像头暴起的猛兽朝自己扑来时,李珝躲避不及,险些被少年捅了一刀,按说以他的身手,这瘦弱的少年压根不是他的对手,但在躲避时,李珝的脸还是被匕首锋刃给划到。李珝怒起,捏住少年的手腕,将匕首夺了,同时挥了少年一拳,将他打趴在地上。 
      如果少年不主动攻击李珝的话,李珝不可能会对这少年下手,少年穿着汉人的衣服,很可能是没胡的良家子弟。 
      少年挨这一拳,很是沉重,躺在地上许久都没动弹,见此,李珝便割了帐篷里的维帐,用利刀照着地上已死胡人将领的脖子一划,将那血淋脑袋包进了帐布里,扎好,提在了手上。 
      做完这些,李珝看向少年,而少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起,正跪坐地上冷冷看着李珝。少年的嘴角流着血,他看着李珝,警惕而疑惑。 
      “我不是胡夷。” 
      李珝将身上挂着的残破铠甲给扯下,他身上穿着胡人的衣服,可能是因此少年在最初才袭击了李珝。 
      少年没有动弹,仍是看着李珝不说话。 
      “你杀了他?” 
      李珝朝少年举起手里提的敌将脑袋。 
      少年茫然看着李珝提的脑袋和地上的无头尸体,神情冷冰地点了点头,而后才终于启了唇说: 
      “你们是谁的部下?” 
      少年的话说得有些艰难,似乎是那种很久不说话的人,突然说话时导致的不流利。 
      李珝听到少年的话,又打量了少年一遍,少年身上有一种气质,是贵家子弟特有的那种气质,李珝并不陌生,这少年恐怕有些来头。 
      “你是谁?” 
      李珝并不回答,反倒问少年。 
      少年没回答,眼神直勾勾望着帐外。 
      李珝警惕回身,果然见帐篷外来了两位胡人,他将手里提的脑袋抛给了少年,转身冲出帐篷,迎头就砍倒了其中一人,动作快得让人咋舌,第二人抓着刀又吼又叫,却仍是被李珝一刀给砍杀了。 
      身上早就溅了一身血,李珝也只是抹了下脸,他抬头看到前方陆续又有几个胡人出现,急忙解了帐篷外系的马,朝帐篷里的少年喊着: 
      “快出来!” 
      少年走了出来,手里仍抓着那东西,模样显得呆滞。李珝此时也不管少年发愣,拽了少年上马,挥了马鞭,扬尘逃离战场。 
      少年坐在李珝身后,一手抓着李珝的腰,一手捧着那布包的血淋东西不放,直到李珝伸手将他怀里的东西给探走,系在马背上,他才仿佛大梦初醒般的猛擦手上与身上沾染上的血迹,脸色惨白得像纸,身子也猛烈抖得不停。 
      “第一次杀人?” 
      逃离战场后,李珝就信马游缰了,他感受到身后少年的不安。 
      “多杀几个就适应了。” 
      李珝轻描淡绘,对他而言,杀人如吃饭,他早已没有什么感觉。 
      少年没应声,他将沾染了血迹的氅衣给脱了,丢弃于风中,氅衣在风里飞扬,将天边那轮夕阳遮掩。 
      夕阳下,两人一骑的身后,是一片血腥的战场,尸体横叠,血流满地,死亡的味道在弥漫。 
      天黑时,李珝带着少年抵达了营地,却见营地连一盏灯火都没有,同样的死尸满地,夜风于身侧呜呜的鸣叫。 
      战前晋太守与他的军队驻扎在此,战争十分惨烈,看来连将领驻扎的后方营地也被敌人给袭击了,这些胡夷极为凶猛,且十分擅长搞袭击,晋朝廷的军队远不是他们的对手。 
      李珝越过脚下的尸体,踹开了伙房的门,他拉了个布袋,揭开米缸,将米往布袋里灌,灌满一袋,又去扯窗口挂的肉干,将肉干系在自己腰间。 
      此时少年愣愣站在窗外,李珝喊少年去打水,并将一个水桶从门内丢去。 
      少年没动弹,天已经黑了,满地的尸体让他毛骨悚然,即使他见过很多次这样的情景,但他仍无法适应。 
      李珝对少年游离的模样十分不满,他从伙房里出来,拽了少年,将他丢进伙房,提了水桶就离开,离开前还吩咐了句: 
      


      4楼2010-05-19 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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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珝喃喃自语。 
        他说的并不是玩笑话,打从战乱开始,到处饥谨,人吃人的事时有发生。 
        “何况,你又不是女子。” 
        李珝用食指摩挲少年柔软的唇。 
        少年绝望地站着,他不再哀求什么了,自从被胡人掠走,他就不曾心存过希望,也从不曾哀求过任何人,但是李珝救了他,给了他那么点希望。 
        现在,这丝希望之光也熄灭了。 
        晨曦下,李珝单匹马离开,将少年丢弃在身后。 
        少年望着李珝逐渐远去的身影,他茫然地移动了双脚跟上,即使根本就跟不上。 
        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李珝给少年有种奇特的感觉,一种说不出原由的感觉,就仿佛少年曾于某个时光认识过他。 
        但是少年想不起来了,他现在甚至也想不起往昔亲人们的模样,他遭遇了太多的苦痛与折磨,每日都恍恍惚惚,时常有种隔世游离之感。 
        李珝打算回去投奔乞活贼,打仗是为了生存,这是他的生活模式。他骑着马,马上背负着好几日的口粮,他也并不急着赶路,悠然地游荡,下午时光,便在高地上驻扎,喝了几口冷酒,就着吃贴饼。 
        他坐在地上,望着并不湛蓝的天与远处荒凉无人烟的景象,什么也不想,他从不做长远思考,也从不为身处的境地而绝望,甚至不感到苦闷。 
        从怀里摸出了把箫,李珝吹奏起来,他吹的曲子很悠远,也很空寂,并不带任何情绪。 
        黄昏很快到来,李珝拣了柴火烧燃,也就在这微微火光的照耀下,他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身影,一个瘦弱身影。 
        李珝有些愕然,他压根没想到这个少年一直跟在他身后,并且跟上了他。李珝是骑马,而少年却是一步步走来,在风沙之中长途跋涉。 
        “过来。” 
        李珝朝少年招手,他是个冷酷的人,但心里也有某一个柔软之处。 
        少年走进火光中来,他一身的风尘,手脚都有伤痕,脸上的双唇因为缺水而干裂、流血。 
        李珝递给了少年水壶,少年接过,便骨碌骨碌地喝,他看来忍受了长时间的干渴。 
        喝过水,少年坐在火堆旁吃李珝给的贴饼,他吃得很慢,不时抬头看李珝,他似乎很担心李珝让他吃饱后,就赶他走。 
        李珝躺在火堆旁,身上盖着毯子,他并不再理睬少年,拣着身旁的树枝往火堆里添火。 
        夜里,少年就在李珝身旁躺下,沉沉睡去,深夜里火逐渐熄灭了,少年冷得直哆嗦。 
        “过来。” 
        李珝拉开毯子,唤少年。 
        少年迟疑了会,终于缩到李珝毯子里,挨着李珝躺下。 
        李珝伸手臂搂住少年,少年显得很不安,做了几下挣扎。 
        “最好别乱动,我可是很久没碰过女人了。” 
        李珝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少年听了这话,就不敢再动弹,他躺李珝身边,虽然觉得很暖和,但也因为不安,没再睡下去,直到天亮。 
        天亮,李珝收拾东西,准备上马,少年抱着毯子,呆呆站在李珝身边。李珝伸手从少年怀里拿过毯子,却并没有跃马离去,而是唤少年上马。 
        那一瞬间,少年嘴角似乎绽出了笑容。 
        ******************* 
        少年跟着李珝,几乎寸步不离,李珝很快就发现了,这个少年很胆小,他害怕死尸,害怕流寇,更害怕匈奴羯人,几乎什么都怕。如果将这少年丢弃不管的话,李珝很肯定他活不了几天。 
        打从胡人攻破了都城洛阳,战火烧燃,天下就再无宁日,而这之前,晋王室的藩王们还发生了混战,这样持久的战乱之下,人口损失严重,庄稼没人种,四处都是逃难的人,饥饿蔓延,死尸积累,野狗狼群游荡在曾经繁华的城市里。这样的景象,李珝习以为常,并且也不在乎,见多了,自然也就麻木了。 
        少年却不同,看到路上有死尸,他会别过脸不忍看,小心的迈过;看到路上有饥饿哭泣的孤儿,他会将怀里的贴饼分一块给对方,即使他身上的食物十分有限。 
        


        6楼2010-05-19 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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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珝威胁过少年,他给少年的几个饼,是少年的全部粮食,别指望再从他那里拿。 
          即使如此,少年仍将饼分给了路上的饥民。 
          在李珝看来,这少年很天真,而且可笑,一块饼救不了一个人的命,尤其是对那些长期饥饿,生命已经衰竭的人而言。留着自己吃还能活命,给一个快死的人吃,那个人仍旧要死,什么也改变不了。 
          这少年,虽然没胡,却又似乎根本不知道地狱长什么模样。 
          在前往乞活贼驻扎地的路程上,连续几日,李珝与少年都在荒地里过夜,他们不住村子。路途上遇到的村子,要么死尸堆积,要么是住了群饿得眼睛发红的疯子。 
          夜里,李珝抓了几把谷物与一些摘来的野菜一起烧饭,少年饥饿难忍,望着冒烟的锅,远远坐着。 
          李珝先前就告诉过少年,如果他将贴饼都送人了,那么他就没食物吃。 
          在一天前,少年怀里的贴饼就没了,连饼渣都被少年拣了吃,少年饿了一天了,但李珝并不理会。 
          这是个教训。 
          李珝不喜欢天真的人,在这里的世道里,生存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李珝往锅底下添柴,不时拿勺子搅拌锅内的菜羹,食物的香气散开,少年的肚子更是饿得咕咕直叫。 
          饥饿的感受,少年并不陌生,他很熟悉。 
          正因此,所以他将那饼分给了一些饿得快死的人,他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痛苦,仿佛被人拿着刀不停地刮着胃。 
          但他终究是做错了。 
          锅从简陋的石头堆砌的“灶”上取下,李珝拿勺子舀着吃,由于刚煮熟,还很热,要嘘上几口气,才吃得上一口。 
          食物对正忍受饥饿的人极具魔力,少年在忍耐,忍耐不去向李珝讨食。 
          少年从昨日黄昏就没再吃过任何东西,而李珝也没有任何表示,他烧他的饭,烧一锅,自己一人解决。 
          少年不再盯着食物,他卷曲着身子,躺在“灶”旁,他背对李珝和那口锅。此时天上的星辰已经呈现,天黑了,晚风呜呜的叫。 
          少年想睡去,但他饿得睡不着,虽然如此,他也并不埋怨李珝,毕竟李珝给过他食物,并且让他跟随。 
          望着满天的星辰,少年想着,他跟上这个陌生男子能跟到哪里去呢?他不知道这人要去哪里,也不知道饥饿还要承受几天,或是,随后的日子,他都没有食物吃,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挨多久。 
          他知道有些植物是可以吃的,百姓在饥荒时总会去找寻这些东西,他曾在书上读到过,但当时没有细究。那时他压根没想过有天他需要找寻这些不是食物的食物,那时他对饥饿完全没有体会,吃好穿好,每餐食物都极为精致。 
          李珝正拿勺子刮锅,他吃得一点不剩,他似乎不会再对这少年心软,从这少年跟上他,他就觉得自己做了件错事。 
          少年似乎也觉察了,如果明日天亮,自己醒来时,发现这个男子及其物品都不见的话,那么他是被遗弃了。 
          深夜,因为饥饿与寒冷没能睡下的少年起身去搜了些干树枝添火,他不敢走远,就在营地附近走动,虽然天上月亮很圆,但隐隐有狼嚎声。 
          拖着几根树枝,少年朝营地走去,火光之下,还能隐隐看到裹着毯子睡的男子,他似乎睡得很沉。 
          看到这个人的身影,少年对黑夜荒地的恐惧就减少许多,他见过很多汉人武将,论武力与勇猛,未必有人能比得过这人,跟着这人,感觉自己安全许多。 
          少年离营地并不远,只是身体没力气,脚边的荒草长得也高,绊脚,他走得很慢。 
          以少年的野外求生能力,在夜晚他很难察觉到野兽靠近时的声响,只会以为是风声,也正因此,当他看到草丛里突然出现几双发绿的眼睛时,他完全失去了反应。 
          即使其中一双绿色眼睛朝他跳跃起来,他也只是本能的伸手去挡,完全忘记了自己腰间有把匕首,也忘了要大声喊。 
          那一瞬间,少年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无论袭击他的是狼还是野狗,都是群吃人肉吃得肥硕,油光的杀手,不说他正在挨饿,即使他吃得饱,他也没能力去反击。 
          


          7楼2010-05-19 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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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上眼时,等待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反倒听到了狼群的惨号声,少年愕然睁开眼睛,看到了那男子一手挥着火把,一手舞着一柄双刃矛,正在驱赶狼群。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察觉的,或许在狼群靠近时,他就已经警惕,将放在身旁的武器握入手中。 
            狼不是被火把烧到,便是被砍伤,砍死,很快就号叫着逃窜无影,仅留下地上几具尸体。 
            “有没有被咬到?” 
            李珝走至少年身边,拿火把照少年。 
            “没有。” 
            少年惊魂未定地摇头。 
            见少年确实没受伤,李珝便不再理会,转身返回,少年紧跟着他。 
            回到营地,李珝并没再入睡,而是坐着警惕四周。 
            少年将辛苦拖回的树枝折断,丢火堆里燃烧,将火烧亮,用于却寒,并且火也能吓唬狼群野狗,让它们不敢靠近。 
            “一到夜晚,就不要离开火堆。” 
            李珝看向少年,口吻严厉。 
            要不是他没睡熟,这少年适才就让狼群给撕烂入腹了。 
            “火快烧完了,我去找干柴。” 
            少年低声回答。 
            “我不是说过,火要烧灭,就喊我。” 
            李珝很是不满。 
            少年不再吭声,这两天李珝对他不闻不问,态度又凶又冷,他不敢喊李珝。 
            见少年低着头,沉默委屈的样子,李珝自然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确实有些烦这少年,带着他上路,也并非完全出于自愿,但是,却又说不清楚,为什么这少年就是让他时不时的心软。 
            “给,饿了吧。” 
            李珝从怀里掏了个饼丢给少年。 
            少年没料到李珝会突然给他食物,没接上,饼落在了沙土上,少年拣起饼,轻轻地拍去上面的沙子,他并没有将它立即放进嘴里。 
            “我们要去哪里?食物够吃吗?” 
            少年看着李珝,他的话语带着内疚,他将一部分珍贵的食物给了别人。 
            “明日就能到了。” 
            李珝含糊回了句,他也不想跟少年细说日后的打算。 
            少年听了李珝的话,才知道他的考虑是多余的,李珝有足够的粮食,虽然还是让他饿了一天。 
            将饼含嘴里,少年轻轻咬了一口,慢慢咀嚼,咽下,接着少年又吃了一口,饼不大,并不足以充饥,但能缓和腹中的饥饿感。 
            吃过饼,又陪着李珝喝了一杯酒御寒,少年胃暖了起来,挨在李珝身边,少年终于睡着了。 
            少年睡时,李珝仍坐着守夜,也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再睡下。 
            天亮,少年醒来,见到火堆已经熄灭,李珝及其马和行囊都不见了,少年猛得从地上爬起,慌乱得不知所措。 
            也就在少年被绝望击垮之时,他看到了不远处的溪边有着一人一马,他赶紧朝溪边赶去。 
            李珝人在那里,正在烧水准备做饭。 
            “醒了?去摘点野菜,那里有。” 
            李珝举起一把野菜,给少年看,然后又伸手指了溪边的一处草丛。 
            少年十分顺从,赶紧跑去摘野菜,他很高兴,因为这个人并没有丢弃他,他仍旧能跟随在这人身边。 
            吃饭时,李珝问少年: 
            “那个胡人真的是你杀的?” 
            少年愣了会,听明白李珝问的是什么,而后才点点头,低声回答: 
            “我杀他前,他已经受了箭伤,好几天起不了床。” 
            即使如此,李珝仍吃惊于这少年会去杀人,几天相处之下,他已经摸清了少年的性子,善良而且十分柔弱。 
            “为什么杀他?” 
            李珝突然产生了兴趣,那日,在帐篷里遇到少年,那样一幅凶神恶刹的模样,简直就是另一个人。 
            少年这回没有回答,他不想说。 
            李珝也只是一时兴起,又猜测到大致的原由,便也不再问。 
             
             
            №2 ☆☆☆巫羽于2010-05-15 20:08:4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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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楼2010-05-19 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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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正午,两人一马抵达一座空荡的小镇,小镇有被焚烧过的迹象,地上亦散落着一些尸骸与兵戈,这都说明了这座小镇遭遇了战火。 
              遇到这样的地方,李珝一般会去探看,毕竟是座小镇,总有点东西可以拾。冬日快到了,李珝没有冬衣,少年则连条夜晚御寒的被子都没有,当然能翻出点食财物是再好不过的了。 
              进了小镇,李珝持着双刃矛在前头晃荡,少年牵着马,跟随在后头,小镇荒凉无比,街道的石板上都长满了杂草,两侧的房屋,不是被焚毁,便是倒塌,看来很久没人居住了。 
              这样的地方,少年有些不适,这里根本就不是活人呆的地方,一点人气都没有,原先的居民不是被杀死,便是逃离了。 
              李珝停在一栋保存相对完好的房屋前,这是栋大宅,也许里边会有点东西。用手推开歪斜的木门,木门竟“啪”一声落地,扬起了尘灰,这样的地方,即使真有衣物被褥,恐怕早就腐朽了。 
              但李珝并没放弃搜找,他让少年站门外等他,自己进入宅子。这宅子必然是大户人家的庄宅,总会剩点东西,即使被人洗劫过,也总还有剩的。 
              搜索无人居住的弃宅李珝有经验,他辨认清宅子的布局,便朝厅室前去,厅室里的家具倒塌在地,都拉了蜘蛛网了,一些类似于瓷器的东西也碎落一地。越过厅室,前往两侧的房间,房间里倒并不空荡,一些不值钱的物品随处可见,随手拉开衣柜,还能看到一些腐朽的衣物,就是不见财物。 
              李珝翻箱倒柜,什么有值钱的东西也没找到,倒是在隔壁的一间房间里,发现了一件物品,一个放在柜子里的梳妆盒。 
              打开梳妆盒,里边有些胭脂水粉,除去这些没用的东西外,另有一枚象牙梳和一面精致的铜镜。 
              虽然是女人物品,但还是值几个钱,反正早已是无主之物,李珝便将这两样东西都取走了。 
              出了这间房间,李珝发现少年竟在隔壁的房间里,正在取书架上的一卷书。 
              “别带些没用的东西。” 
              李珝喝止少年。 
              书卷这玩意,当火烧都嫌没杂草来得好使,又不能吃又不能御暖,带上只是添累赘。 
              听到李珝的声音,少年的手缩了回来。 
              李珝进了书房,将里边也搜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发现,要喊少年离开的时候,却见少年仍旧站在原先的位置,望着一卷书,依依不舍。 
              李珝抬手将那卷书取下,丢进少年怀里,并说了句:还不走。 
              少年抱紧书,跟着李珝出了这栋荒寂的大宅子。 
              被少年抱在怀中的书,是一卷《神农本草经》,也不知道少年因何会对这医书特别感兴趣。 
              “你懂医术?” 
              李珝牵马上路,少年紧跟其后。 
              少年摇了摇头,他并不懂,他只是觉得这本书也许有用。 
              一路上,他看过太多病饿死的人了,即使他给对方食物,仍无法挽救其生命,谷子能活命,医书应该也能。 
              李珝对这少年的古怪心思,并不做揣摩,不就一本医书,也不占地方,喜欢就让他带上好了。 
              两人出了小镇,继续向前,前方荒草蔓延,偶见一些残桓断壁,也想象不出原先是什么模样,什么用途。走了一天,竟不见人烟,倒是偶见些白骨,尸骸,少年也不明白李珝到底要去哪里,在他看来,前方恐怕也是这样的景象。 
              少年正在出神,走在前头的李珝突然扯过马缰,跃上了马匹,他的动作极迅速,少年一时愣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趴下!快趴草丛里!” 
              李珝对少年喊了一句,便策马冲向前方。 
              就在不远处,出现了两骑,从那装扮看,是两位胡人。 
              这里会有胡人并不奇怪,或说整个冀州哪一处没有胡人,这些四处游荡的零散胡人,从来干着洗劫夺命的勾当,迎面遇上了,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少年还算机敏,他虽然还不清楚情况,但立即就趴在了草丛里,不敢乱动。 
              


              9楼2010-05-19 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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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少年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随后还有嘶杀声。 
                少年很害怕,他听到了胡语,知道是遇到了胡骑。 
                胡骑十分的剽悍,何况听那声响不只一骑,不知道李珝能不能打胜。 
                因为担心与恐惧,少年身子无发抑制的抖动,他对胡人有着很深的恐惧,因为他是洛阳城破后被掠走的,他永远也不想再记起那天发生的事情。 
                如果再次落入胡人手里,那还不如反抗被杀。 
                少年的手摸向腰间的匕丨首,他的手抖动,做了几次努力才拔出匕丨首,捏在手心里。 
                就在少年胡思乱想时,李珝已斩杀了其中一骑,另一骑见势不妙,便就逃跑了,李珝也不追。 
                少年听到前方静了,从草丛里偷偷探看,本来冷汗都划下了,却见前方并无胡骑,唯有李珝一骑和一匹无主的高头骏马。 
                心一宽松,少年人便有些虚软,他从草丛里缓缓爬起,朝李珝走去,李珝正回头看着他,嘴角挂着笑。 
                少年是第一次见到李珝那张满是胡渣的脸绽出灿烂笑容,也第一次留意到李珝其实很年轻,有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和好看的嘴巴。 
                “是给你送马来了。” 
                李珝将马牵给少年,少年有些愕然地拉住马缰,他留意到了,就在马匹的脚蹄下,有一具无头的尸体,脖颈处还在涌着鲜血。 
                “有毯子,有皮囊,还有一袋干肉。” 
                李珝清点战利品,这些东西全都托在马背上。 
                先前,李珝仅有一匹马,两人骑总是不方便,这下终于又多了个脚力,连少年缺的东西都补上了。 
                “大哥,我刚听到胡人的声音,是胡人吗?” 
                少年轻声问李珝,他不敢细瞧脚旁的那具死尸。 
                “尸体不是躺你脚旁,是不是胡人你都看不出来?” 
                李珝不解少年为什么这样问他。 
                “那另外一骑呢?” 
                少年继续问。 
                “逃了。” 
                李珝轻嗤。 
                “走了,上马,要赶路。” 
                在路上浪费了些时光,李珝也没闲情跟少年磨蹭。 
                少年爬上马,追上前头的李珝。 
                “大哥,我们要去哪里?” 
                少年与李珝并驾,他骑术还成,也不知道以前是不是学过。 
                “别喊我大哥,我不是你哥。” 
                李珝不喜欢被人这样喊,尤其是少年这样喊他。 
                “李珝,我名字。” 
                李珝跟少年介绍他的名字。 
                少年的马停了下来,神情愕然无比,因为这个名字他有印象。 
                “你是著作郎李惜之的儿子?!” 
                少年十分震惊,难怪他老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10楼2010-05-19 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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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珝回过头来,神情冷戾地看着少年,并从齿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你到底是谁?” 
                  少年会认识自己,李珝并不是特别吃惊,因为他总也觉得少年的模样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这少年是谁。 
                  “我。。。我。。。” 
                  少年迟疑,李珝的模样让他有些害怕,他也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处境里遇到李珝,或说,他压根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还活着。 
                  “我是。。。” 
                  少年吞吞吐吐。 
                  “你是。。。光禄大夫徐瑾的幼子。” 
                  李珝说出了少年的身份,一些积满尘灰的记忆回来了,他确实认识这个少年 
                  少年沉重地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李珝想不起少年的名字,当初,在洛阳,父辈之间只是泛交,做为晚辈的他们,也只有几面之缘。 
                  “徐郁之。” 
                  少年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他确实是这样一位高官重臣之子,即使现在处境如此的可悲。 
                  “我一直觉得你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我现在甚至想不起爹娘的脸。” 
                  少年说得很哀痛。 
                  往昔就像梦一场,是那么的飘渺与虚幻。 
                    李珝其实很熟悉这种感觉,这种恍惚感。 
                  他自身也老早就记不起家人的脸,也很难再记起往昔的那些片段。 
                  李珝六年前便离开了洛阳,那时他父亲被掌权的赵王陷害,论罪本该灭族,惟有他一人逃过了灾难,被父亲的朋友送往并州。 
                  并州,胡夷杂居之地,就在那里,在那个最混乱的地方,李珝学会了生存的技能。 
                  ******************** 
                  黄昏,李珝带着郁之终于抵达了乞活贼的屯聚点,屯聚点里的首领与李珝的父亲有过交情,见到李珝前来投靠,十分高兴。 
                  李珝向首领介绍了郁之,说是他的一位故交,一并来投靠。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郁之想必不会与乞活军有任何牵连,这支由流民成的军队,郁之以前在洛阳便有所闻,当时的乞活军为晋室藩王驱动,为口粮食而打仗,时至今日,中原覆灭,胡人兴起,在北地的乞活军处境更为艰难。 
                  “洛阳沦落后,诸多贵胄士子不是被杀便是没胡,你能逃脱,也实在是幸事。” 
                  首领听了李珝粗略的介绍后,打量着郁之。 
                  “于当时被杀未必是件坏事。” 
                  郁之苦笑。 
                  “将军亦是官宦出身,为何在此呢?” 
                  郁之见首领前已听李珝做过介绍,知道这人曾是位晋官员。 
                  “中原覆灭,缙绅大多东渡,我等平头百姓,也没能耐举家南迁,便也就在此赖活了。” 
                  首领已不提自己的身份,看来他早已经将自己当成庶民了。 
                  “此处本非胡地,在此便在此,还有什么为何之说。” 
                  听到郁之的话语,李珝有些不满。 
                  被李珝这么一说,郁之也有些难堪,他是认为做为一个人需要逃离灾难,而不是去承受,却不知道有时候有些人能逃离,而有些人压根不具备条件。 
                  出了首领居所,李珝走在前头,郁之跟随其后。 
                  此时天际星光点点,屯聚地里的屋舍成排,家家户户的门窗内都闪着灯光,狗吠鸡鸣与喧嚣的人声夹杂在一起。 
                  在这惨遭战乱,荒凉寂寥的地方,郁之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晋人居住的屯聚地,这地方有人气,有安宁。 
                  “将军留下来,才能保有这一片人烟啊。” 
                  郁之喃喃低语。 
                  “你不会打仗,明日便去耕种好了。” 
                  李珝听到了郁之的话,但并没有答腔,反而说了另一件事。 
                  “或是,你到现在都还想回洛阳?” 
                  李珝看向郁之。 
                  “我想打听我家人的消息。” 
                  郁之知道李珝不喜欢他提洛阳,因为以他的情况,自己一人回去显然不大可能。 
                  “外头那条大道,南下的人都会走那里,你日后倒是可以去那里等,看有没有人结伴。” 
                  


                  11楼2010-05-19 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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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珝指着前方黑漆漆的一条大道,那里,并不见灯火,空空荡荡。 
                    “李珝,你真的不回去吗?赵王早已被杀,朝廷先前也已还了你爹的清白。” 
                    郁之轻声问着。 
                    “回去做什么?我家里早没人了。” 
                    李珝脸很臭,他家人在藩王们的混战中成为了牺牲品,他对洛阳故乡也好,晋朝廷也罢,完全不抱丝毫依恋之情。 
                    郁之不再说什么,他知道自己一抵达乞活屯聚点,便一再说些让李珝不中意听的话,他也不想再惹恼李珝。 
                    由于李珝与郁之属于新来的,先前并无住处,就给安排在了一处空荡的房子里,设置什么的都很简陋,但不用作饭,饭菜有人送。 
                    见过首领后,李珝与郁之便就住进了新住所,就着晕黄的灯光,在一张木案前吃晚饭。 
                    两人对面跪坐,李珝不交谈,郁之也很沉默,各自有心事。 
                    吃过晚饭,李珝就外去了,并不呆屋子里。 
                    送餐的老妇人看郁之灰头灰脸,一身污浊,就烧了水给郁之洗澡,郁之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也不等李珝,便回寝室睡了。 
                    寝室虽然简陋,但还是让郁之很有感触,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舒适的睡在屋檐之下了。 
                    穿着干净的衣服,躺在床上,盖着温暖的被子,听着窗外不知谁家妇人哄孩子睡吟唱的歌谣,郁之的眼眶慢慢地湿润了。 
                    在一年前,这样平静的生活太寻常了,寻常到被忽视,但经历过一年的颠簸,苦楚的生活,这样的夜晚,安祥、美好地让人感慨。 
                    深夜,郁之睡下,李珝返回,他到院子里提了几桶凉水洗澡,更换了一套衣服,并拿出了铜镜照脸,用小刀将脸上的胡渣刮了。 
                    他很少收拾,也没有心思收拾,常常一身的血迹污浊,不过有时候,他也想让自己干净起来,过两天舒适的日子。 
                    收拾妥当,李珝脱衣上床,挨着郁之躺下。 
                    郁之本来睡着了,被李珝一碰就又醒了,睁开眼看着李珝,还愣了会。 
                    “李珝?” 
                    郁之看着没有胡渣的李珝有些迟疑。 
                    “是我。” 
                    李珝拉被子躺下,他以为郁之睡迷糊了。 
                    “你没有胡渣了。” 
                    郁之抬手摸李珝的下巴,他的手很温暖并且也很柔软。 
                    “怎么将头发披下?” 
                    李珝留意到郁之披散着头发,再加上郁之容貌又清秀,简直像个女子。 
                    “嗯,我洗了头。” 
                    郁之回答。 
                    “起来,你躺另一头去。” 
                    李珝突然挖起郁之。 
                    “做什么?” 
                    郁之不解。 
                    “就不怕我睡迷糊了,将你当女的给要了?” 
                    李珝话一说出来,郁之的脸便红了,乖乖爬去另一头睡。 
                    两人头对脚的睡,倒也一夜相安无事。 
                    *************** 
                    进入冬日,农活渐少,居民屯聚点里的壮年,大多为战争而开始做准备,要么习兵,要么冶炼兵器。 
                    李珝把衣袖扎起,束膀敲打未成型的兵刃,他的手臂十分有力气,他抡大锤打造兵器,总是火花四溅,铿铿作响。 
                    无论是杀敌也好,敲打兵器也罢,李珝都带着股狠劲,如果不是亲自见过李珝幼年时代温文尔雅的模样,说李珝是著作郎的儿子,恐怕都没人信。 
                    郁之不像李珝,能干这么耗力气的活,他在冶炼坊外头的一片打谷场里劳作,用打板拍打豆荚。 
                    打谷场里打谷的人中有男有女,这些人都干惯了农活,扬着工具,有节奏的拍打地上的干豆荚,郁之夹杂在这些人之中,他的动作就显得十分笨拙了。 
                    郁之没干过农活,事实上,在没胡之前,他都不曾亲自端过水,洗过自己的脸。他出身自士族,他的家族虽然不像绝大多士族奢侈、荒淫无度,但做为士族,养尊处优是不可避免的。 
                    没胡后,郁之成为了奴仆,本是个让人服侍的人,却反过来去服侍别人,而且是服侍一位野蛮、残暴的胡人。 
                    这样奴仆的生活,郁之过了一年。 
                    郁之能明白,为什么仅是几年时光,原本书卷气的李珝竟变成了一位武夫,因为他也变了,在洛阳沦陷之前,他没进过伙房,他不能分辨五谷,他也绝不能接受自己做农活。 
                    在一年前,让郁之去打谷那是天大的羞辱,但一年后的今日,他很乐意做这样的事。 
                    谷子,黄豆,这是百姓赖以为活的食物。这类食物,郁之以往很少吃到,那时的他还不吃粗粮,食物都极为精致,讲究。 
                    那是往昔,在今日,能吃到一碗豆饭,对郁之而言是件幸事。 
                    亲自将豆荚拍打,豆子蹦跳四散,而后再提着篮子,将豆子一一拣入,他虽然没有种植过它们,却也参与了劳作,因此而能吃上一碗豆饭,亦算是这番劳作的报酬。 
                    天色近黄昏,在打谷场劳作了一天的人们,都放下了手里的工具,妇人返回家中作饭,男子三五成群在一起闲谈。 
                    此时,冶炼作坊里的打铁声还未停歇,也有两三位年轻女子站在作坊的窗外,,往里边窥视,窃窃私语。 
                    郁之从她们身边走过,看到了作坊里打铁的李珝,他的身体十分的强健,别人大多停歇一旁,只有他仍在劳作,仿佛就像是没仗打,他就拿这些兵器撒劲一般。 
                    李珝这类型,应该很受欢迎,因为他很强壮,能保护妻儿,在乱世里,嫁给这样的男子,也才有保障。 
                    郁之不好意思跟这群姑娘站一起,探看作坊内的情景,他直接走进作坊,协助作坊里的人收拾打造好的兵器。 
                    在这处屯聚地里,郁之没几个熟人,最熟的也就是李珝了,由此,每每农活忙完,他就进作坊来陪李珝。 
                    郁之一进作坊,李珝打铁的动作就停止了,抬起满是汗水的脸看着郁之,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郁之,你帮我倒碗水来。” 
                    被差遣,郁之并没有不满,他拿了李珝喝水的碗,到水缸旁,用水瓢舀了一碗凉水。 
                    郁之将碗递给李珝,李珝接过,一口气喝完,把碗一搁,又开始劳作。 
                    “这些兵器急着用吗?”


                    12楼2010-05-19 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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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之退站一旁,大声问李珝。 
                      李珝没回答郁之的话,夹了一枚烧红、已打造成型的刀刃放入水漕,一时吱啦作响,白烟漫起。 
                      郁之凑过头来,见李珝将这兵刃从水中夹出,淬火完成。 
                      这兵刃是枚双刃矛,郁之有些眼熟,因为李珝常使的武器就是双刃矛。 
                      李珝丢掉铁钳,用手直接去碰这枚双刃矛,拿起细细端详,用手指轻蹭刃锋,就像在对待一位迷人的女子专注。 
                      郁之好奇地看着李珝的动作,他从不认为兵器有什么迷人的地方,但却猜到了李珝之所以乐意冶炼打造兵器,就在于他对兵刃有着特别的喜好。 
                      “这是给你自己打造的吗?” 
                      郁之轻声问。 
                      李珝点了下头。 
                      显然,他喜欢自己制造自己使用的兵器,用着更顺手。 
                      “李珝,能帮我也打造一件吗?” 
                      郁之第一次有了对武器的渴望,他身上携带的匕丨首,并不便于战斗,他也想要一柄双刃矛。 
                      他也是个男子,如果打仗的话,他不可能跟着妇人孩子躲避起来,他也想像个汉子般去战斗。 
                      “你不是当士兵的料。” 
                      李珝简洁一句话便否决了郁之念头。 
                      “这里不会太平,如果有南下的人群,你就跟着一起离开,听中原逃来的人言说,晋帝已在长安登基。” 
                      李珝看着郁之,他不认为郁之适应这里,对郁之这样的人而言,南下恐怕是唯一的办法。 
                      “这是真的吗?” 
                      郁之激动地拽住李珝的袖子,他以为国家亡了,毕竟洛阳沦陷之时,王胄们不是被屠戮,就是没胡不知所终,晋帝也被俘虏杀害。 
                      “不会有假,被俘的晋帝早已被杀,自然有新立的登基。八王混战之时,这帮司马氏们不是为了王位抢得头破血流,战火四起,否则胡夷又怎么可能乘机暴起,覆灭中原。” 
                      李珝话语冷酷,他想必很憎恨司马一族,何况他的家人正是因为八王之乱而被无辜杀戮。 
                      郁之觉察李珝的不悦,意识到李珝对晋庭有仇意,便也不再询问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武皇帝昏庸的立了惠帝,国家本不该是这幅模样,千年的古都毁于一旦,汉家天子的尊严扫落于地,子民命如蚁类,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说的不就是这样的局面吗? 
                      李珝经历这样的情景,有感触,郁之也经历了,只是两人仍不是同,郁之会追随晋庭,而李珝恐怕会永远游荡于北地,直至死亡。 
                      李珝,你回去吗? 
                      这句话,郁之不敢问。 
                      郁之记得李珝年幼时的模样,记得一个模糊的片段,那时的李珝跟随在他父亲的身边,前来徐家府邸拜访,郁之的父亲指着李珝说了句:有其翁必有其子。 
                      那时的李珝温文而雅,写着笔好字,才思敏捷。 
                       
                       
                      №3 ☆☆☆巫羽于2010-05-15 20:09:00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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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楼2010-05-19 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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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屯聚地多日,过着的日子都很平静,郁之烦绪的心也逐渐平和下来,既然自己一人无法南下,便就在这里安心的住下好了。 
                        人总是不段的渴求,被胡人俘虏时,郁之渴望逃脱与自由,逃脱之后他又渴望活着回到故乡,能这样不挨饿,不用忍受兵刃之苦的活着,就已经是多少人的奢望了。 
                        不过平静的日子并不会过太久,他们其实是在胡人的围困之中,其他屯聚地里的乞活军已经在和胡人中最强悍的羯人打仗了,并不是晋朝廷或晋地方官员在驱使他们,而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 
                        冬日,白雪纷飞的大道上,一群衣着褴褛的汉子用着马匹托着妻子儿女,缓缓朝寨门行走而来。 
                        屯聚地里的人都出门观看,他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当地首领带领几名将员迎上大道,接迎这些外来的人,双方在寨门前停止了脚步,那几位褴褛汉子抱下马上的子女,按着他们的身子,单脚跪在了地上。 
                        那一刻是那么的寂静,雪花落在了双方人员的身上,落在了这些逃命来的年幼孩子头上。 
                        “山阴堡被羯兵围困,我等艰苦拼杀,方才带着妻儿突围逃出,三千骑仅余十骑,千不存一。” 
                        说这话的是一位满脸胡渣的大汉,说时眼里噙着泪,他的胳膊下还伏着一位五六岁的小男娃。 
                        首领搀扶起了这位大汉,神情凝重。 
                        以往常有人来投奔,但山阴堡那地方,几千人马,再算上将士亲属,恐怕近万人,今日却只剩十余骑,三十来口人前来投奔,让人震惊。 
                        “山阴堡我曾住过,你是百石?” 
                        李珝身为部将,亦跟随在首领身边,这胡渣大汉抬头叙说时,李珝便就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正是,大兄弟是?” 
                        百石对着李珝拱手,他胳膊下的那男娃也从地上爬起,拍着拍膝盖上的沙土,望着李珝。 
                        “进来再谈,你们妻儿都又累又饥,一路吃尽了苦头。” 
                        首领持住百石的手,带着众人进了寨门,将这三十来人安顿。 
                        没住处,可以再建,粮食也够吃,再说这些杀出羯人重围的骑士,都是勇猛的大将,日后肯定用得着。 
                        百石伤得比较重,上身的衣服都被血染黑了,他没带上妻子,仅带上了一位小男娃逃出。百石,并不是他的姓名,他具体名叫什么,李珝也不清楚,只是因为这人力大无比,能举几十石重的石磨,才有这叫法。 
                        李珝与这人并肩作战过,知道这人十分勇猛,是个汉子,就让这人在自己和郁之的屋子里先住下疗伤。 
                        问过百石才知道他带来的孩子,并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好兄弟的,他还没有娶妻。 
                        送餐的人将食物摆上厅堂的木案上,李珝与百石对坐用餐,案上有两大盘牛肉,一份肉羹,还有两大碗豆饭。 
                        “郁之,过来盛饭吃。” 
                        李珝喊住一起的郁之。 
                        “我早吃饱了。” 
                        郁之不会烧饭,往日饭菜都是李珝在做,要不就是到隔壁人家那里盛碗饭吃。 
                        今日的酒菜是首领派人送来的,犒劳百石。 
                        “小兄弟,过来一起吃点牛肉,喝杯酒也好。” 
                        百石招呼郁之。 
                        “他不敢吃牛肉,酒也不喝,我们自己来。” 
                        李珝倒是了解郁之的饮食习惯。 
                        “叔,我也要喝酒。” 
                        坐百石身边的男娃望着案上的一壶酒舔舌头,他手里正抓了块牛肉。 
                        “这娃娃叫什么名字?” 
                        李珝问百石,他觉得这孩子长得虎头虎脑,十分讨人喜欢。 
                        “阿良,我不叫娃娃。” 
                        阿良居然还抗议了一句,他也不怕李珝,要知道屯聚地里的孩子都有些怕李珝。 
                        “没大没小,叫李叔。” 
                        百石拍了下阿良的头,阿良便乖乖地喊了句:李叔。 
                        郁之跪坐在一旁,正在艰苦地缝自己的破衣服,看到这幕,便就噗嗤笑了,这娃娃确实有意思。 
                        李珝比郁之大上三四岁,被个五六岁的孩子喊叔倒也合理,不过李珝这人不喜欢别人对他太亲近,他被郁之喊大哥,都觉得不适应,被这小娃娃喊叔,估计就更别扭了。 
                        


                        15楼2010-05-19 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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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百石睡下,阿良也趴在他席旁睡着了,李珝拧起这孩子,塞郁之怀里,说了句: 
                          “跟你睡,百石身上都是伤。” 
                          郁之有些无奈,只得抱这孩子回房。 
                          “郁之。” 
                          郁之刚要离开,李珝又喊了郁之。 
                          “什么事?” 
                          郁之回头。 
                          “还有些肉羹,是猪肉,你去热一下,将它吃了。” 
                          李珝指了指案上一碗没吃完的肉羹。 
                          郁之已经很久没吃到肉类,每顿都是豆饭。 
                          “哦。” 
                          郁之抱着孩子离开。 
                          这碗肉羹,李珝特意留给郁之,否则一碗肉羹而已,他不可能吃不下。 
                          将孩子放床上,拉被子盖好,这孩子突然抓住郁之的袖子不放,于梦中喃喃,喊着什么。郁之凑过耳朵去听,才听清这孩子口里念的是:娘亲。 
                          郁之坐在床沿,望这窗外的明月发愣。 
                          这孩子,应该是双亲都没了,要不也不会跟着他父亲的兄弟。 
                          郁之上床睡觉后,李珝关好大门,披了件外衣,执了柄双刃矛,牵马出了外头,他要去巡逻,这几日,屯聚地里的男子恐怕都没能睡个觉,要时时警惕胡兵前来。 
                          ***************************** 
                          自这些山阴堡的人前来投靠后,连续好几日都没有动静,不过外头时有消息传来,胡人大军浩荡,已经清荡了好几处乞活军聚集地,并且也攻破了好几支晋军队。 
                          首领一天早上,将屯聚地里的男子都喊到打谷场里,宣称胡兵已经要到来了,当地的乞活军各大首领决定汇聚一起,打场大战。 
                          “能带走的东西,都带上,不会再回来,日后会有新的住处。” 
                          首领宣布,众人都没有异议,这几日外头有太多消息传来了,羯人锐不可挡,攻城掠地时又喜欢坑埋士女,惨不忍睹。 
                          男人们散开,各自回家,让妻子将东西收拾,自己则去检查皮甲,兵器,抚摸马匹。 
                          大人心情沉重,各自忙碌,惟有年幼的孩子还像往常那样在田地上追逐,玩耍。 
                          李珝回屋,让郁之将东西收拾,准备走人。听了李珝的话,郁之还愣了许久,而后才吐出一句话: 
                          “我们去哪里?” 
                          “快去收拾,饷午时,必须离开。” 
                          李珝不跟郁之废话,他钻进伙房,烧火,煎饼,路上不方便升火,必须携带干粮。 
                          郁之将自己的东西捆了个小包,他物品很少,很快就收拾好,倒是李珝东西比较多,郁之又不敢没经李珝同意进他房间将东西给收了。 
                          “李珝,我来煎饼,你去收你的物品。” 
                          郁之进伙房,用条绳子扎起袖子,就要帮忙。 
                          “煎好,用案上那布包起来,记得不要煎焦了。” 
                          李珝洗了手,就离开伙房。 
                          郁之没煎过饼,见锅里冒烟的几张饼,也不知道熟没熟,用筷子去扎了几下,被油热烟给烫了手,急忙缩回手。 
                          “大哥哥,焦了,我闻到了。” 
                          阿良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伙房,站在郁之身边,提醒郁之。 
                          郁之慌乱的用筷子将饼翻面,翻了几次才成功,果然见饼给煎焦了,黑了一片。 
                          “火太大了,我娘煎饼的时候,要把火烧小。” 
                          阿良竟然还能找到原因,拿了个木柴探灶里,将灶中燃烧的柴草拨少些。 
                          郁之真是汗颜,他还不如一位五六岁的孩子。 
                          将火烧小,饼果然不会那么容易煎焦,郁之煎了两锅,大汗淋漓,手忙脚乱,这时,李珝进来了,看到案上冒热气的一堆煎饼,还有点小小吃惊。 
                          “不错,收拾下,我们就离开。” 
                          李珝难得夸郁之一句。 
                          阿良坐在案旁,手里拿着个饼,正在啃,见李珝进来,就问李珝他可以带几个吗?路上给他叔吃。 
                          “臭小子,放心,饿不着你,一半是给你和你叔吃的。” 
                          李珝难得摸了摸阿良的头,这孩子真是聪明。 
                          


                          16楼2010-05-19 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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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珝,等我下,剩料还能再做个饼。” 
                            郁之不舍得浪费,还有点材料。 
                            “做好了,就到门外找我们,大家都要上路了。” 
                            李珝拧起阿良,将他带走。 
                            “好。” 
                            郁之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一脸的烟灰,抹得乱七八糟。 
                            李珝带阿良出屋,百石已经牵了三匹马在门外等,此时,家家户户都在门口聚合,往马背上捆负东西。 
                            “李兄,小兄弟还没忙好吗?” 
                            百石抱住李珝递过的阿良,问着李珝。 
                            “就快出来了。” 
                            李珝说了这话,就又返回伙房。 
                            伙房里,郁之人盯着口锅,正笨拙地给锅中的饼翻面,热气中,他持筷子的手有好几处红斑,是烫伤留下的痕迹。 
                            李珝从身后握住郁之的手,说了句我来。 
                            “快好了,李珝这些饼够吃吗?” 
                            郁之抹着脸,他那张原本清秀的脸此时倒像是张张飞脸,脸上满是汗水和烟灰。 
                            “去洗把脸。” 
                            李珝用袖子擦了下郁之的脸,这个动作让郁之愣了一下。 
                            很快,李珝将饼分两份,扎好,郁之脸也洗了,两人出了大门。此时屯聚地的人已经聚集得差不多了,首领与一些步将在前头带领,已经准备出寨门, 
                            李珝将一包饼塞进阿良怀里,阿良笑了,说着:谢谢李叔。 
                            “李兄,我这里也有些肉干。” 
                            百石丢了一小袋肉干给李珝,李珝也不客气的接下了。 
                            “这一路,危机四伏,李兄保重。” 
                            百石拱了拱手。 
                            他做前锋,将跟随在首领身边,在前头开路,李珝则是负责在队伍后头断路,所以两人并不在一起。 
                            “魏大哥,要不阿良由我带吧。” 
                            郁之没有任务,他不用开路也不用断后,总会比较安全。 
                            “我跟叔一起。” 
                            阿良自己倒是不肯。 
                            百石也不放心将这孩子交给别人,就也没说什么,他扬鞭离去时,坐在他身后的阿良还回头对郁之与李珝挥了挥手。 
                            “阿良,你姓什么?” 
                            郁之有些难过,他很喜欢这孩子,担心日后会见不到。 
                            “我爹姓冉,我叫冉良。” 
                            阿良大声回答。 
                            *********************** 
                            上路后,郁之没呆在队伍中间,他跟在李珝身旁,跟着李珝他才觉得安全。李珝也不赶他,只说要是遇到敌兵,让郁之别跟他身边,碍手碍脚。 
                            郁之也明白,战斗的时候,李珝没办法照顾到他,李珝的责任是保护迁徒队伍里的妇幼,老弱。 
                            郁之必须自己保护自己,因为他是个男的,并且已经十六岁了,在这年头,十六岁的男孩便算是全丁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郁之还是紧着着李珝,白日行军在一起,夜里睡在同一处帐篷。 
                            李珝夜里有空——他常要看守营地,会教郁之几招斩杀的本领,郁之认真的学习,他能意识到,这是救命用的,他不会打斗,一旦与敌军碰面,只会被一刀斩下马。 
                            “不行,身子要这样侧着。” 
                            李珝在马上作示范。


                            17楼2010-05-19 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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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队伍急忙赶路,怕遇到埋伏,一路奔波,及至黄昏,人马疲倦才不得不扎营。于高地扎营,下溪边取水,炊火燃起,饥饿的众人才吃上了顿热食。 
                              黄昏,首领派出了一支骑兵队伍前去四周探察,此地山林中有几户住户,从住户口中得知胡兵确实就驻扎在东面,人数众多。 
                              胡兵想来是听到了风声,知道乞活军要聚集,军队已经陆续前来,到底现在他们有多少兵力没准头,但首领很确定,几日后,胡人兵力纠集后,声势将极为浩大,他们必须尽快赶去原先约好的集聚地。 
                              “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必须赶往聚地。” 
                              首领对部下们做了吩咐。 
                              他看得出连日赶路,众人都很疲惫,连夜赶路不可行。 
                              “另外,胡兵既然在附近,恐怕已知道我军的行踪,夜里要提防袭营。今夜,你们不要卸甲睡,有风吹草动,都需要警惕。” 
                              首领下达了他的另一个命令。 
                              他打了好几次仗了,他们队伍长途跋涉,颇为疲倦,敌军极可能前来袭营。 
                              部下们都领命离开,各自返回帐房,在黑夜未到来前,他们能小歇会儿,黑夜一到,就得提高警惕,别说睡一觉了,打个盹都不行。 
                              李珝回了帐篷,脱了头盔,就往地上躺,想趁这时候睡一下。郁之见李珝进来,急忙去外头盛了碗粥,拿了个煎饼,进来后,发现李珝居然睡着了。 
                              这人真好睡,穿着身皮甲,手曲弯当枕头垫着,就在地上睡去。 
                              此时外头风也大了,天冷得很,郁之搬了被子去盖住李珝,然后自己也钻被窝里。 
                              郁之怕冷,尤其是这两日,天气越发的冷了,身上又没冬衣,清晨上路时冷得都有些吃不消。 
                              因为冷,就往李珝身边蹭,李珝却突然张了手臂将郁之揽住。 
                              “李珝,你不吃东西吗?” 
                              郁之问李珝。 
                              “等会起来再吃。” 
                              李珝合目养神。 
                              “今晚好冷,你们还要守营吗?” 
                              郁之想到外头天快黑了,风声呼呼作响,就再不想爬出被窝,更别说跑出帐篷了。 
                              “你今晚别睡死了,胡人可能来袭营。” 
                              李珝睁开了眼睛,拉开被子,就打算起身了。 
                              “李珝,毯子带上,外头那么冷。” 
                              见李珝要离开,郁之急忙抓了一旁的一张毯子塞给李珝。 
                              “记着,别睡死了。” 
                              李珝接过毯子,一再叮嘱郁之。 
                              “知道的。” 
                              郁之点头。 
                              李珝出了帐篷,郁之一开始反倒有些睡不着,听着帐篷外的风声,老觉得在外头巡视的李珝一定冷得难受。郁之是第一次对一个人有这样的情感,仿佛能感受到对方自身的感触,这种感觉真是很奇妙。 
                              郁之后来还是睡着了,并且睡得很沉,他累了,连日的赶路,脚都磨破了,浑身酸疼。 
                              如果郁之就这样死于睡梦之中,故事就这样到此为止了,不过当火烧到郁之帐篷的时候,他还是醒了,他做了噩梦,梦见了那日洛阳城破的情景,也是这样的火光冲天。 
                              最初郁之已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实,甚至在火海中也以为这里是洛阳,好在他很快醒了,他见到了骑马奔逃的妇幼,见到了举起武器反击的英勇骑兵,不是洛阳那日那样的一群华丽衣袍,哭喊着任由人宰割。 
                              即使如此,郁之还是吓愣了,他逃出帐篷外要解马,一枚箭从他脸颊飞过,他立即弓下身子,手颤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马缰。 
                              马,毕竟是战马,见了这杀声四起,火光冲天的情景,激奋地扬蹄,马缰一被解开,它就想狂奔,差点将郁之拖倒在地。 
                              郁之爬上了马,拿了兵器,他刚要确定方位,一把兵刃就朝他砍来,他躲避不及,直接跌下了马,那一瞬间,在火光中郁之看到了砍他的那人的张脸,这是一张凶狠的胡人的脸。 
                              郁之做了挣扎,他武器跌没了,趴在地上,竭力要去抓那滚到一旁的武器,但武器已经抓不到,感觉到身后的兵刃就将挥下时,郁之胡乱抓了样东西,翻身去挡,这一挡,郁之手都震麻了,抓手里的一口箱子也被砍毁,掉落在地上。 
                              


                              19楼2010-05-19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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