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树影婆娑；鬼火明灭，尸人横行。
小谷蹑手蹑脚地来到破庙墙角的狗洞，向内悄悄探头。
破庙之中一片黑暗，只隐隐能听见几道细微的呼吸声，小谷借着偶尔亮起的微弱鬼火，勉强分辨出里面睡着的人的位置。
她等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往进爬了一点，却不慎按到一根断木，她瞬间屏住呼吸，无声地咧着嘴，直到疼痛消散些许，才轻轻把手移开。
没人发现她。

那些人身旁不远处，有一小堆骨头。即使这破庙中骚臭味甚重，小谷也能分辨出一丝被掩盖其中的肉香。
她今天亲眼看见这些人杀死了一个尸人，将它剥皮剁骨，炖了汤吃。
小谷和小禾已经被困在这荒魂镇太久了，她本想求助于他们，可姐姐却不许她去，甚至千叮咛万嘱咐，决不能让这些人发现她们二人的存在。

但小谷饿极了。
她只想吃一口东西。
更何况小禾发着高烧，浑身滚烫，必须吃些东西，才有可能活下去。
于是小谷答应小禾，她悄悄偷一些骨头就回来，绝不被人发现。

她按着那些人呼吸的节奏换气，尽量压低身体，慢慢靠近了骨头堆，也不敢挑拣，轻轻取了几块骨头塞进怀里，准备原路返回。
可她刚回头，吱的一声，一只枯瘦的大老鼠便从她眼前窜了过去！
她打了个激灵，不慎发出与地面的摩擦声——沙沙。
“！”其中一人被这细微的声音惊醒，猛地坐了起来，眯着眼睛四处察看。
小谷连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融入黑暗。
她知道这些人不敢在晚上动火，只要此时鬼火不来，就没人能分辨出她，和木石的差别。

“吱吱！”
“艹！”
忽然，那老鼠发了疯似的，跳到那人身上，张嘴便咬，那人压着嗓子咒骂，抓了好几下，才捏住了老鼠的尾巴，狠狠地把它往地上摔去！
老鼠骨架虽大，却早已饿得不剩什么力气，刚才的攻击已经耗尽它全部的力气，它没挣扎几下，便命丧黄泉。
“哼。”那人将老鼠尸体拿在鼻子下闻了闻，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割开老鼠的脖子，搭嘴喝了起来。
咕嘟……咕嘟……
小谷觉得他喝了一辈子。
她趴得浑身僵硬，只求那人快点躺回去睡着。

终于，那人喝足了血，将老鼠放在一旁，又躺了下去。
小谷等他发出悠长的呼吸，才抬起身子，缓缓朝狗洞爬去。

一簇鬼火忽然出现在狗洞外面，给小谷照亮离开的路。
她探了半个身子出去，才松开一直屏住的呼吸。换过气后，接着往外爬。
“啪！”
突然，一只手抓住小谷尚未来得及离开狗洞的脚踝，将她大力向内拖拉！

碎石尘土无处可抓，小谷只能扒住狗洞的边缘，拼命往外拱，那人力气却非常大，他抓住小谷的腰，硬生生将她拽了进去。
“竟还有活的。”
“是正常人？”
“没错。”
小谷被拎着脚踝提起，口袋里的骨头都掉了出来，那几人仿佛在看怪物一般打量着她，还伸手戳她的脸。
“放开我！”
扑通！
那人松了手，小谷摔了个狗啃泥，一落地便连滚带爬往外逃，却又被几人按死在原地。
“抓住她！”
小谷并非这几人对手，三两下便被捆在原地，口中还塞了破布，勒了绳子。
“小妹妹，饿了么？”
一块带着些残肉的骨头被塞在小谷鼻子下面。小谷闭上眼睛，可她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你乖乖听话，哥哥不仅给你吃的，还能带你出去，明白吗？”
小谷倔强地偏过头，却被那人捏住脖子，狠狠掼在地上。
“你若是不听话，我们就吃了你！”
那人满意地看着小谷眼中流露的恐惧，把她口中的破布拿出来。
“吃吧。”
看着眼前的肉骨头，小谷只犹豫了一瞬，便被饥饿打败，就着那人的手便啃了起来。
可吃了没几口，那人便把骨头拿走。
“小妹妹，回答几个问题，这根骨头都是你的，怎么样？”
若是一口都没吃，或许小谷还能有一丝防备之心，可现饥饿感愈发膨胀，已然吞噬了她的理智，于是她点点头：“给我骨头，我说，我什么都说！”

“你一个人在这儿？”
小谷点点头，盯着那人在她眼前乱晃的肉骨。
“你怎么会流落到这里？”
“镇子里，来了一个巫师，她给大家下了毒，他们都变成了怪物。”
那人给小谷啃了一口，又将骨头夺走，接着问：“你为什么没有变成怪物？”
“我和姐……姐姐保护了我，让我躲了起来。”
“你姐姐？她在哪儿？”
“她已经死了……我饿，好饿，给我吃一口！”
“我还没问完呢，你若答的让我满意，我就把这根骨头都给你。”
“你问！你快问！”小谷舔舔干涸的嘴唇道。
“这镇子是何时变成这样的？”
“我，我不大记得了。”
“什么叫你不记得？”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那天大家四散奔逃，可除了我无人幸免，都被下了毒，我走不出去，只能偷偷到他们家去拿吃的，后来吃的也没有了……”
“这么长时间里，你都吃些什么？”
“我，我什么都吃，可很多东西都不能吃……你问完了吗？”
那人沉吟片刻，想不出什么要问的赖，便将骨头丢给小谷：“……喏，给你。”
小谷顾不上被捆缚的双手，伸头便去吃掉在身前的“食物”。
那几人嘀嘀咕咕地，还时不时不怀好意地打量小谷，却不知在说什么。小谷努力啃着，连骨髓都吸干净后，才稍微缓解了饥饿。

小谷被丢在角落里，那几人又回去躺好。天色将明，他们匆匆起身，将小谷扛起来，准备把她带走。
“你们，带我去哪儿？”小谷不愿离开，她姐姐还在此地呢。
“带你出去还不好？”
“你，你们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那人捏了几把小谷细瘦的腰，道：“就你这小身板，哥哥扛得住，待出去了，便给你找个好人家，如何？”
“不，不要，你放我下来！”
小谷狠狠咬了一口那人的胳膊，那人吃痛松了手，将小谷摔在地上。
小谷打了个滚，挣扎爬起来，往荒魂镇内跑去，事发突然，几人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抓住她！”那人啐了一声，提刀便追。
白日里尸人没有那般活跃，这些人胆子也大了起来，口中叫骂着，宽厚刀刃四处乱砍。

小谷跌跌撞撞狂奔至街角，竟看见小禾扶着墙壁在四处找她。
“姐姐！快走！”
“怎么……啊！！”
不及小谷反应，小禾已被人拦腰提起。
“哼！竟还有一个！”
“小谷！”
“姐姐！”
小禾狠狠咬了一口挟制之人的手臂，那人吃痛，将小禾丢下来，她一把拉住小谷便往前跑。
可她太过虚弱，没两步，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姐姐！”
眼瞧着那些土匪亮出兵刃，小谷绝望地跪在姐姐身旁。
“对不起……”
“把那个健康的先留下来。”一人出声道。
“留着作甚？……哦。”几人相视一笑，踹开小谷，虎头大刀残忍劈下——
小禾当即血溅三尺，身首分离，连声都没来得及出。

“姐姐！！！！！”

小谷尖叫。

刺耳的笑声与调侃对于小谷来说什么也不是，她呆呆地愣在原地，任由姐姐温热的血从脸上流下来。
“大哥，我们要带着她么？”
“不必，吃饱上路吧，反正天亮了，生火也无大碍。”
“好嘞！我回去便生火！”
说着那大汉便赤手拎起小禾的尸首。小谷这才动了动眼睛，突然扑到大汉身上，细弱手指直勾勾插向他的眼睛。
“放开我姐姐！”
“啊呀！”
那大汉丢下小禾，甩脱小谷，揪着她的头发狠狠扇了两巴掌，随后一记手刀，将小谷劈晕过去。
待她醒来，已将近正午。热气从脚底往上攒，还有油腻的肉味钻进她的鼻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