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渡容 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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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命先生亲启:
久不通函,至以为念。
相距收到先生前一回来信时已历四载,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我。这几年来,我一直在等候着先生的来信,我总是有许多的想法想征求到您的建议,有满腹的话想对您说,业想知道上海的早梅几时开了,这一年的春天是否过分的冷。
但当这份期盼一日日落空时,相较于早已被先生忘却,我又更愿意相信是信件遗失在了路途中——毕竟在这乱世里收不到信是常有的事。只是到底也不敢再过分打搅到先生的生活了,唯有一张张结笔的信纸被封存进匣子里。
此番提笔,心里乱极了,写写停停了三日仍是毫无头绪。不如就浅谈一谈我回到上海的这些日子吧。去岁我曾提过毕业后将会离开巴黎,那约莫已是四个月前的事了。学业一了我就回了上海,回到了这个阔别经年的故乡,亦是先生在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离家太久的缘故,回到上海的这段时日,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一如现在这样点着灯坐在桌前给先生写信。到了深夜,细想一想,大概是因为物是人非,上海不再是记忆里的样子了。爸妈和姐姐虽待我还像从前那样,甚至更为关怀亲切,但数年不曾在一起生活,总是有着生分与不习惯,而我能做的只是克服着不表露出来,尽力的适应现在的生活。
上个月,我循着寓园路走了走,找到了记忆里的那条弄堂,那儿有着我许多幼时的回忆。时隔多年再走进去,却已没有了喧器沸腾的吆喝,也不见熙熙攘攘的人流,那一排排破败的平房昭示着过往已做云烟。
回去后我问了吴妈,听吴妈说是市府要拆了改做公用,下了通知让人们都陆续搬离了,但后来不知为何不了了之了。这些年那里只有以前在弄堂里卖糖葫芦的阿嬷住着,记忆里那是个约莫四十出头的自梳女,她很和蔼,常常会到各个饭店餐馆的后厨收集人家不用的锅巴和供弟弟妹妹上学的钱一起寄去家里。还记得小弟刚到家里那会儿,我每次上街都会买上阿嬷的糖葫芦带回家,背着妈妈与他共分。有一次不慎让妈妈发现了,还被罚着与小弟一起抄了书,自是小弟抄的更多些。后来得亏是有姐姐帮忙,才不至于再教妈妈生气。而现今,那阿嬷已在前年过世了,这个家里业已很难找到小弟生活过的痕迹,就像从不曾来过似的。
一晃就到了铺开信纸的第五日,我知道接下来的话并不妥当——从前我设想过千万次如何与您提这件事,却没有一次想过会是在今时今日的心境与杂乱无章的词藻下。我迫切万分的想告诉先生,如果您能收到这封信的话,如果您愿意的话,我想或许我们该见一面。
大安
寻知
五月初三
(另单独附字条一张,只留五月三十下午两点见于柏山小姐的字样,署名寻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