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个梦。1. 我看见扫把立在斜坡，上面挂着一双老旧手套。我极力向上望，黄橘色的稻草人进入眼帘——错了，是个穿着工作服的老人。他停下来看着我，嘴唇蠕动，想说什么。 他身后又出现了两三位老人。我们就这样相互望着。“你们住哪？”最终是我先开的口。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问。 他和他们都不回答，只是转头望着我的右后方。我沿着老人的眼神看去，不远处是栋房子，房子残破不堪，旧痕斑驳，时光的阴影塞满了墙壁的裂痕。二三楼依稀挂着几件衣服，也是工作服，黄橘色的，灰暗老旧，摇摇摆摆。 霎时，风就这么刮来了，我的眼睛忍不住眯起来。但我仍然看见，那几件衣服，在风中左右摆动，幅度越来越大，眼看要掉下来。我突然感觉有点冷，想尽早离开。再看眼前，只一条长长的斜坡向下延伸，哪还有人。 天阴楼老，风冷街长。压抑感一拥而上，胸腔里像灌满了铅，沉甸甸，堵着胸口。现在，我的心里也是冷的。我向下望去，湿嗒嗒的路多远才能到尽头。我想，这就是孤独吧。 2. “‘孤独’这两个字拆开来，有孩童，有瓜果，有小犬，有蚊蝇，足以撑起一个盛夏傍晚的巷子口，人情味十足。稚儿擎瓜柳蓬下，细犬逐蝶深巷中。人间繁华多笑语，惟我空余两鬓风。孩童水果猫狗飞蝇当然热闹，但都与你无关，这就叫孤独。” 和学生讲到，《草房子》里，杜小康放鸭的情节。我说，杜小康辍学放鸭，体会足了“孤独”的感觉——出发时不知所往，在路上无人交流，生活中前途迷茫。讲着讲着，我愣住了。这不就是我吗？ 我和他们一样初三时，我甚至不知道，两三个月后，我将会去哪里读书。和杜小康刚去放鸭一般，只是在路上，却不明方向。 这种茫然在三个月后悄然变成孤独。在长达近一年的师范新生活中，没人能听得懂我讲话，没人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巴不得每周都回家，哪怕只到县城也好。 于是，次次一个人，一只充电器，一块手机电池，和我一同回家。 后来，我进了池江又回了内良，但总不是原来的滋味。慢慢我明白了，时光这东西，它不回头，也不允许你回头。初三的我留在校园里的影子，被我日夜擦拭，越来越淡。就像杜小康，船不停，他人再回头，那熟悉的土地也越来越模糊。再看前方，路在哪个方向呢？ 我和当初的我只有这点相同：不知方向，不知对错。问青天，无应答。 下次上课，我要说，孤独，像乘船在时光河流的中心，或坐或立，或踞或卧，空虚寂寞，迷茫恐惧，方向不明。 杜小康和我都还不知道，孤独了，就会成长。 3. 我站在马路上——我不知道我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右边是又长又高的斜坡，在斜坡中段，有座建筑物，富丽堂皇，色彩分明，在灰暗的天色里仍光彩夺目。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上去，站在那座建筑物前的。它真的很漂亮，像是一座刚建好的古楼，色彩斑斓。我看不到这古楼的顶，因为我的眼睛总是看不到上面，即使头抬起了，眼皮又掉下去，盖着应该看到的地方。但我知道它一共两层，因为二楼上去，就是覆盖着琉璃瓦的屋檐了。 我只好往两边看，我看见两边燕尾高高翘起，四周墙壁镶满宝珠，连一二楼的门上都映出奇光异彩，仔细一看，门上还刻着没有规律的纹路，忽明忽暗，神奇美妙。 我好像来过这儿。 我本想绕着这奇异的楼转一圈，可刚走到转角处，却发现这楼的旁边，竟还有一座楼。 这楼就逊色多了。高点儿，也窄点儿，一看墙壁，全是灰色的砖头，阴暗无比。门是木的，黑的，像烧焦了的黑，不过虚掩着，朝里望去，像是装满了墨，好像外头的光，到门前就止步了。再定睛一看，里头像是有几根黑粗的铁链，挂在楼里，但却不是直直向下，像是尽头绑着什么东西，带偏了链子。我不禁想，这几根铁链是不是合力捆绑着什么凶兽？那该是多凶猛的东西，才需要用这么粗、这么多的铁链啊！ 这时候，天色仿佛为了附和这座楼的气息，竟暗了下来，全没有在另一座楼前时的明亮。我又想：里面栓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越发觉得，我不是第一次来这了。 打个寒颤，我扭头，想和谁说话，却空无一人。我忘记了只我一个人在这。 4. 我要走了，我想离开这里，天色暗了，想要下雨。我走过那扇虚掩的黑色的门，走过墙角，是刚刚看见的又长又高的斜坡。我要走下去，才没走几步，就看见扫把立在斜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