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枕清商，兹晨流火已去。阳转阴来，来寻四哥之日，恰是立秋。舆驾驶过胡同小巷，两旁载的桂树香得腻人，飘飘然迎着窗格落，随着沿街络绎不绝的吆喝声一齐抛诸身后。“孟端胡同最末梢的成郡王府”，这位置我记得清清楚楚——于那场盛宴的末尾，四哥曾如是做出邀请。于是在我已入都察院的半个夏天以后，如约来此一谒（虽未收到请笺）。因是清早，门房醒着惺忪，开口询问身份。未待下人开口，挑开帘，笑道。】是你们主子的福星贵人来了，还不快去通传？
【随人绕过影壁，穿过回廊，拂过一路兰郁桂馥，甫一见了人，先是“嗔怨”。】四哥，为了找您这孟端胡同，我可是起了个大早。您冲我这份敬爱的心，该好好招待我。

【夜鸣虫一越冬，孟端便减寻常豗聒，哪怕二十六那大张旗鼓的开牙，亦未使得巷深的宁谧受侵扰半分。倒是由小鬟喏道一声不甚循规的名。】“谁？四柱神煞，他说自己是福星，谁可知真伪？孤辰寡宿也未可知——”
【只落耳知闻是位贝子爷，故而遐顾思海，欲在人至前，获得定论。】
【但话未落，暾光乍泄，室里浸入满怀秋，连绵数日的疲倦、休养生息，让猷已未问兰桂清氛，直至人来，为我呈递一筵秋讯。睇清他逆光的颚弧，不觉冁然，玲珑骰在舆图上疾旋、停落，是甘露阡陌所囿的居所。】“二十三此话说得卖弄，你四哥已不染骑御久，你驱马二十里，何尝不是幸事？”
“真嫌麻烦，怨此一往疲惫，顺道用了晚膳再走，鹿尾鳇鱼列宴，你与我一叨三司趣闻，醉可居西厢。日上竿头还不欲走，干脆就辟个新院给你，当藏娇？”

【屏风上描着唐时鸟雀，书架上摆着时令鲜花，踏足迈进屋里，但觉清甘的气息扑身而来。听他一番话，不由得扇了扇眼睫，眉眼俱弯。】
四哥何苦呢！我瞧您年年布库都能拔头筹，想来而今骑射是不成问题的！若是挂心太仆寺驯马的手艺不精，大可允或与四哥同骑一乘；【弯眼笑了笑，续道。】若能终日与四哥同起同卧，那更是再合我心意不过了，只是怕教四哥新娶的娇娥晓得了，少不得要心中酸涩——届时若叨扰四嫂与你琴瑟相合，做弟弟的可担罪不起。【握了握他手腕】咱们进去坐着说话。
【轻车熟路撩袍落了座，侍儿谨声奉上茶来，端起香茗，一笑。】不过说起三司的趣事啊，昨日倒真有这么一桩，或急着同四哥叙，这不，一大早就来了。

【归鹄悲声，叩于心壁，以昭秋之弥意：春不可追、夏犹然，更莫提或弟话至布库、箭亭，那青葱逍遥逸事，淹淹于几代春秋里，再侧目嗟尔回勘时，苦涩难忘。】“成邸彤弓早落三层灰，若真重拾骑御之术，先吹弓上尘、再除心下障。”
【盏中冲沸，分明是奢绮的金玉满盈，却由他前声娇娥惹了怨，昌元与我纠葛，尤是未满的符节，可终局是哪般，业已嘈嘈切切扰我心神良久，刻落乱我筹谋的长疤。迨或弟迎头一转话锋，正了结烦懑苦思，于是亟亟接过。】“昨日的事正新鲜，我也算赶了头遭听闻——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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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鹄悲声，叩于心壁，以昭秋之弥意：春不可追、夏犹然，更莫提或弟话至布库、箭亭，那青葱逍遥逸事，淹淹于几代春秋里，再侧目嗟尔回勘时，苦涩难忘。】“成邸彤弓早落三层灰，若真重拾骑御之术，先吹弓上尘、再除心下障。”
【盏中冲沸，分明是奢绮的金玉满盈，却由他前声娇娥惹了怨，昌元与我纠葛，尤是未满的符节，可终局是哪般，业已嘈嘈切切扰我心神良久，刻落乱我筹谋的长疤。迨或弟迎头一转话锋，正了结烦懑苦思，于是亟亟接过。】“昨日的事正新鲜，我也算赶了头遭听闻——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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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盖轻轻撇去金黄香茗里旋起的浮沫，肘倚在茶案上偏侧瞧向他，于谈笑等闲里察出他眉眼间的郁郁，熨帖收住前言，却是慢斯条理的饮了口茶。】
怪事连年有，今年尤甚——七品的笔帖士眼热天家富贵，巴巴地写了篇谏文诋毁郡王骄泰奢侈、行为无度，可算得上稀奇？【猷哥这府邸贵气耀目，相比之下，自己那本觉得赏可的新府邸都有些朴素了，一双眼掠过角落里枝柯扶疏的珊瑚树，又略过书案上新摆的檀香木，最后落于原没大留意的汝窑瓷，奇异地执起茶盏玩味，道。】只不过都察院里，像这样的沽名卖直之文数不胜数，一时散了秩，丢得没影没踪，也是有可能的。
【其实那笔帖式所谏倒也有些依据，只不过他素日看着油滑乖觉，何以会独独向猷哥发难，而这事经自己手后便暂压了下来，何以又会叫猷哥晓得？初入宦场，于这等事实在不甚了解，暂放下疑惑，忽而笑道。】看这这盏茶，倒让我想起猷哥醉酒后开的玩笑，您说，要您授艺，或需得奉茶——
【抿唇一笑，从袖中摸出一封公文，推了过去。】或不想平白矮哥哥一辈，便用这个代替吧。

“当日还说，要周览山河，怎还囿此一小方地界，啧。”【紫檀交椅镶满一溜昆仑玉，再镀金边，猷正身时丝毫未掩过靓色。骄泰奢侈等八字入耳，整个身舒下，展臂圈往两翼，半仰于椅上，又落出华袍某处白鹤翔天，交匝乱绣，雍容不自言。凝他少顷，倏尔爽朗笑开，明弟、世弟皆是亲狹，却缺机敏，而至于或弟，虽略欠畴昔交游，可总不乏是个可雕良材：】
“哈哈哈，纵是泼天的富贵，也是觉罗尊荣，能者可居，看来或弟肚量其深广，不日也可睥睨这干贱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兄期待——”
【递了神光去逡，掌覆于其上，将案文外廓掩了泰半。】“我堂堂成王，若真与那老夫子抢了学生，哪还有个成人之美的态度？汗父晓了，还不若将这衔头与破宅一并掠了去？”
“在孟端里奉的茶，不仍出于我府上，是涩是甘，心明似镜。”

【人生天地间，不过一寄浮游，须臾百年转瞬而过，权势更如过眼云烟——由是，更该将之攥拢于股掌之间，且我一直信，隐世是怯者鸣锣收兵的降书。顶冠爱新觉罗无上的尊贵，生来便是钟鼓馔玉之所，无人能拒绝近在咫尺的荣华，我亦犹甚。至于红尘千丈风波里，恣之谁权，横之谁钱，不作正襟危坐的君子，自不该由我忧心。闲云文弱不禁风，野鹤过洁世间嫌，深渊里翱瞰的鸱张，祗待玄枭弭翼，才能引向去路，一展青霄。抬起茶饮了一口，笑道。】
即便是由彼府递与彼，若是或的一片心，哥哥便需得细细的尝。【其人华服舒展，愈发映出翩翩周生的好气度。】这等不入眼的贱胥，说起来也好没意思，倒不如聊一聊这山长水远的事——哥哥可有什么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