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韶东进货处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面预备着DVD机,可以随时试碟。买碟的人,傍午傍晚放了学,每每花七八块钱,买一块碟,——这是三年前前的事,现在每碟跌到五块,——靠柜外站着,买了就走;倘肯是进货的,
便可以走进店里,一边看货一边和老板闲扯,如果是大主顾,;老板就会散几跟烟,寒暄一番,但
进来的顾客,多是学生,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大主顾,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一边闲扯,
一边看货.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镇口的店里当伙计,老板说,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大主
顾,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买碟的学生,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
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碟从盒子里拿出,看过碟上有没有划痕,又亲看将碟放在DVD机里放出来,然后放心买.在这严重兼督下,把坏碟卖出去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掌柜又说我干不了这
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搬货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
有些无聊。老板是一副凶脸孔,大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邱乙己到店,才可
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邱乙己是来进货而穿站在柜子外面看的唯一的人。他身材不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
痕;一部乱蓬蓬的头发和很长的胡子。虽然每次都是来进货,可是进的很少,似乎他一天都卖不出一碟。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正宗不正宗,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邱,又喜欢和别人瞎扯些历史.别人便从描红纸
上的“上大人邱乙己”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邱乙己。邱乙己一到
店,所有进货的大主顾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邱乙己,你又有半年没来了!”他不回
答,对柜里说,“来一些新到的正宗的版本”便排出几张百元大钞。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
“你一定又借了别人的钱来进货吧!”邱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乱说话……”
“什么乱说话?我前天亲眼见你借你妈的钱,还打了借条。”邱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
条绽出,争辩道,“亲妈的钱,也算借么?自家人的钱,不算借......”接连便是难懂
的话,什么“血浓于水”,什么“正宗”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
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邱乙己的店原来生意也不错,但因为总是喜欢进冷门货,又不会经营;于是生意越来越差,弄到将要倒闭了。幸而知道研究版本,便给一些学生介绍介绍版本,带来点生意,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毛病,便是喜欢白天关店睡觉,晚上开店。搞不到几个月,就连那些学生也不想去了。邱乙己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四处借借钱。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
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账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
清,从账本上拭去了邱乙己的名字。
邱乙己挑了半天货,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邱乙己,你当真知道研究版本?”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个店也维持不下去呢?”邱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版本编号厂家之类,有一些听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老板是决不责备的。而且老板见了邱乙己,也每每这样
问他,引人发笑。邱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学生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
“你研究过版本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研究过?……我便考你一考。4710149的版本,有几个厂家”我想,这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邱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知道吧?……我教给你,记着!将来做老板的时候,有一点用。”我暗想我和老板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老板也从不将进那个厂家的货;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就是碟很厚的那个厂家吗?”邱乙己
便可以走进店里,一边看货一边和老板闲扯,如果是大主顾,;老板就会散几跟烟,寒暄一番,但
进来的顾客,多是学生,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大主顾,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一边闲扯,
一边看货.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镇口的店里当伙计,老板说,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大主
顾,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买碟的学生,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
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碟从盒子里拿出,看过碟上有没有划痕,又亲看将碟放在DVD机里放出来,然后放心买.在这严重兼督下,把坏碟卖出去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掌柜又说我干不了这
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搬货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
有些无聊。老板是一副凶脸孔,大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邱乙己到店,才可
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邱乙己是来进货而穿站在柜子外面看的唯一的人。他身材不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
痕;一部乱蓬蓬的头发和很长的胡子。虽然每次都是来进货,可是进的很少,似乎他一天都卖不出一碟。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正宗不正宗,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邱,又喜欢和别人瞎扯些历史.别人便从描红纸
上的“上大人邱乙己”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邱乙己。邱乙己一到
店,所有进货的大主顾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邱乙己,你又有半年没来了!”他不回
答,对柜里说,“来一些新到的正宗的版本”便排出几张百元大钞。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
“你一定又借了别人的钱来进货吧!”邱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乱说话……”
“什么乱说话?我前天亲眼见你借你妈的钱,还打了借条。”邱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
条绽出,争辩道,“亲妈的钱,也算借么?自家人的钱,不算借......”接连便是难懂
的话,什么“血浓于水”,什么“正宗”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
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邱乙己的店原来生意也不错,但因为总是喜欢进冷门货,又不会经营;于是生意越来越差,弄到将要倒闭了。幸而知道研究版本,便给一些学生介绍介绍版本,带来点生意,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毛病,便是喜欢白天关店睡觉,晚上开店。搞不到几个月,就连那些学生也不想去了。邱乙己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四处借借钱。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
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账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
清,从账本上拭去了邱乙己的名字。
邱乙己挑了半天货,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邱乙己,你当真知道研究版本?”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个店也维持不下去呢?”邱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版本编号厂家之类,有一些听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老板是决不责备的。而且老板见了邱乙己,也每每这样
问他,引人发笑。邱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学生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
“你研究过版本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研究过?……我便考你一考。4710149的版本,有几个厂家”我想,这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邱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知道吧?……我教给你,记着!将来做老板的时候,有一点用。”我暗想我和老板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老板也从不将进那个厂家的货;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就是碟很厚的那个厂家吗?”邱乙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