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女生是在门被嘭的一声甩上后突然惊醒的。她身体僵直地往上弹了一下,便又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身边回荡着消毒水的气味。身边有人探过身子来抚摸她的脸,但是她想不出那是谁。很快,争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再就是寂静。终于,一个有着红色头发的女士走进屋子,看到她醒了,猛扑过来:
“阿幸,好阿幸,你没事了呐!乖乖,不怕,妈妈在这儿,在这儿。”红头发女士抽噎道,一抬头,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脸上滑落。女生下意识地撇过头去不看她,泪也从眼角滴答而下,心中却是迷茫不已。
这个人,自称她的母亲,却是她不认识的人。
而流下来的泪,却是她无法控制的、身体的自发反应,让她猝不及防。
她叫黎明,是个职业钢琴演奏家,脑海中最后的记忆来自于临上场前十几秒钟时心脏不规律的律动和压在心口喘不上气来的感觉。照这样想来,她可能是晕倒了吧,那样她现在身处医院这一点也不是没有可能性。但边上的女人是谁?谁是阿幸?黎明不禁惊恐万状起来,这一切都超过了她的认知。她下意识试着抬起手指在床单上简单地完成了一组钢琴的琶音练习,动作比想象得要不灵敏,但也算勉勉强强完成了,不熟悉的动作加深了她心中的疑虑。也是那时,她注意到了自己手腕上缠绕的厚纱布,和上面星星点点透出来的血迹。
不,说是她的手,那是大错特错了。这双手比她的手要更大、更纤细,而且很明显没有被保养得很好,右手心布满了茧。手背和手心也有一些色差,很显然不是黎明这种天天呆在室内练琴的人的手。
既然手都不是同一双手了,那么其他的部位呢?她整个人呢?镜子、镜子,她嘟囔着。红发女士立刻拿出手机的前置摄像头给她照看。这一看不得了,怪不得那位女士一直叫她女儿呢,她同所谓的这个母亲一样,也是一头红发,有着琥珀色的眼睛,和她记忆中的黑发黑眸有着天壤之别。镜中人也一脸惊恐地瞪着黎明,模样像是活见鬼。
突然,房门又被打开了。一个自称父亲的男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同样是一头红发,格外扎眼。男人脸色不太好,一走进房间,原本哭哭啼啼的母亲站了起来,冷了脸。倒是那个男孩子朝她笑笑,揉了揉她的脑袋,大大咧咧往病床上一坐,削起了苹果。
“还有一周就可以出院了,在这期间我们每天轮流来照顾你。”父亲冷淡道,“你最好每天在这里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想想你给我们家带来的耻辱!”
???黎明不禁一脸疑惑,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母亲已经站了起来,神态很是不耐:“孩子都被逼成这样了你还这样固执,是不是真要让孩子出事你才能******?你平时有关心过阿幸吗?不要张口闭口就是你们家,她不姓丸井,她姓羽柴!”
“哼,还不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父亲气得猛一跺脚,转身就去够门把手:“走了,文太。我们可千万别在这里碍了你妈妈的眼。”
男生倒是没动:“我再待一会儿,陪一会儿妹妹。”他头都没抬,在二人吵架的全过程都似乎极度专注于手中的苹果。终于苹果削完了,他耸了耸肩道:“我今天晚上会自己回家的,你先回去吧,爸爸。”
父亲闻声点点头,扭头出了房门。母亲疲惫地坐下,怜爱地摸了摸黎明,不,羽柴幸的脸颊,轻声问她有没有力气坐起来。黎明嗯了一声,于是叫文太的男孩子赶紧跳到床脚去把床摇起,把苹果递给她。
“真是不好意思,又让你们看到爸爸妈妈吵架。”
“从小看到大了,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妈妈,不要太放在心上。”文太不知是安慰还是讽刺,语气倒是轻快的。
黎明看着两个人,茫然极了。妈妈?哥哥?羽柴幸?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太陌生。她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去啊!她在那里有慈爱的父母,有亲爱的姐姐,有亲朋好友,有敬重的导师和还未完成的志向。她不想呆在这里。让我回去!她在心底呐喊。
在外人看来,羽柴幸像是怔住了似的,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包括母亲出门、文太拿手在她的眼前晃了好几次都没有发现。终于,文太摇了摇他的妹妹,严肃道:
“阿幸,你要知道,我们都爱你。”
“什、什么?”这波冲击力有些大,黎明缓过神来,抬头看她的“哥哥”。
“我不知道你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你要知道,我永远会是你坚强的后盾,永远都是。你不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找到我,我会一直在那里的。你千万别再让自己受伤了,可以吗?我听说了,这次要不是妈妈临时回家有事,你可能就一直……一直……”
文太说不下去了,眼睛湿润了起来。黎明大脑拼拼凑凑了刚刚几分钟内听到看到的线索,心中得出一个沉重的答案——羽柴幸自杀未遂。自杀未遂这话怕也是错了,毕竟真正的羽柴已经不见了。她看着眼前区区十五六岁的男孩子就要承受这样的丧亲之痛,不由得替他难过了起来。她也心疼他们口中的阿幸,正是青春年华,却这样极端地了断了自己的生命。她想上前抱抱这个哭泣的男孩,也的确那样做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哥哥。”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还有什么话可以安慰到他,文太愣了一下,然后紧紧地反抱住了他的妹妹。她感到自己的肩膀湿润了。
“答应我再也不要办傻事了好吗?”他闷闷地说。
“嗯。”
“不过你都叫我文太的,以前。这次倒是因祸得福赚了句哥哥。” 他轻笑。
“诶!文太嘛……说实在的,文太,以前的很多事情,我好像都不记得了。”幸苦恼地挠了挠头。
紧接着,就是一声惊慌的“医生!”,然后是CT、核磁共振等一系列检查。
“CT和核磁共振的结果都没有问题,但是考虑到羽柴小姐的状况,我们怀疑是心理因素的干扰导致的保护性记忆抑制。”
“能够恢复吗?”
“这个嘛,我们推荐去心理医生处进行更加精细的分析和处理……”
于是,关于黎明没有任何有关羽柴幸的记忆一事就用这个理由暂时搁置了。起码,目前为止,大家都不太敢去激起她的回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她记忆起伤心事,再出事端。丸井先生,也就是之前那位所谓的父亲,每次来看望她的时候虽然依旧板着一张脸,但是每次望向她时眼中流露出的一丝丝关切之情也让黎明对这个男人放下了戒备。只不过他从来不在母亲还在的时候露面,或者是因为这两个人之间已经彻底冰冷到没有任何话语和行动可以温暖彼此了吧。黎明默默地观察着身边发生的一切,默默地将一切记在心里。人在极度焦虑的情况下潜能会极具爆发力,就好比黎明将身边的各种信息都宛如海绵吸水一样吸入自己的大脑。但是没有什么能够让她完全应对这个满眼望去都是花花绿绿的脑袋的世界。这是什么样的地方啊,她自己一个人呆着的时候这样思考。不同,这一切都与她的曾经过于不同了。
所幸医院住院部的大厅角落里面有一架破旧的三角钢琴,天天被搁置在那里无人问津。黎明有一天从小花园散步回来,经过一时手痒,拢了拢披散的红发便坐上了琴凳。一组清脆的音阶过后,她弹奏起了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一时间,蹦蹦跳跳的音符从她的指尖涌现,如秋日的金黄色麦田,在微风下灿烂如粼。一曲终了,奈何心中过于想念双手十指抚摸琴键的感觉,她又缓慢地演奏起了肖邦的第一叙事曲,指法因为羽柴幸的技巧原因是生疏了些,但是里面蕴含的感受质朴无比。她没有弹完,因为还未愈合的手腕在她一开始弹奏大跨度的和弦时已经开始隐隐作痛——她没法再继续弹下去了。但是这未完成的曲子却得到了路人的微笑与掌声,让黎明不禁有些害羞得脸红。
“没想到羽柴同学的钢琴也弹得那么好,”一个好温柔的声音这样说。黎明扭头看去,顿时觉得来者不论是气质还是长相都惊为天人。黎明犹疑地指了指自己,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特别傻。来者笑笑,点头:“怎么,几天没见,羽柴同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了吗?”
黎明尴尬得脸更红了:“唔,医生说可能是保护性记忆抑制,所以导致我忘记了很多之前的事情。”她挠挠头,“这位同学,我们以前认识?”
“啊,是呀。”少年眉眼弯弯,鸢尾色的柔软发丝微微笼罩着他的侧脸,“我们曾经还很熟悉呢。”
他云淡风轻地笑着,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情似的。黎明突然就觉得很有意思,明明他自己看起来才十四五岁的样子,怎么就能少年老成到这个地步。她这样想着,也傻傻地这样说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简直快要羞得无地自容。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掩口轻笑起来。“羽柴同学这样说,怕是对你的另一位熟人也没有什么印象了。”话未说完,一声嘹亮的“部长!”从拐角处出现一行人,首当其冲就是一位黑面大叔,后面跟着一群勾肩搭背的人们。
“咦,这不是文太嘛!”黎明在人群中发现了自己的哥哥。文太连忙松开一个海带头一般发型的男孩子,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把妹妹按回钢琴凳上:“怎么就出病房了?感觉怎么样?出来走动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啊呀文太,你这样问我我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个问题了。”黎明对文太有些撒娇,而且通过这几日对文太的观察,她发现这招对文太极其管用。她坐着,顺手去勾文太,蹭蹭。文太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看得他的队友都不忍直视这对腻歪的兄妹。
大家也陆陆续续知道了羽柴幸失忆的事情,适当送上了他们的关切的同时进行了自我介绍。黎明得知他们和文太一起都是羽柴学校里的网球社社员,并且羽柴本身也是一个网球好手之后,深深地为自己接下来的任重道远而叹息。别说网球了,曾经的她连学校里跑个800米都能累个半死,何况打比赛?不过看到真田君一脸老成的面相,她眼前一亮,突然似乎就明白之前那句“另一个熟人”是什么意思了。
“我,以前认得你们吧?”
“何尝是认得,你是我们网球部的经理呢!”文太一巴掌打向她的脑袋,揉揉。
“难怪我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感觉那么熟悉。”但是还有一句话她下意识地刻意隐瞒了——她对他们虽然熟悉,但是心底里总有一种敬畏和恐、恐惧?
她边吃丸井给她带来的甜品边晃了晃脑袋,把这个想法甩出脑海。按照她的年龄,她都能算得上是这些小鬼头的大姐了,居然会被这群小鬼吓到?没有的事。
除非是这群少年对真正的羽柴幸做了什么,但是看到他们之间熟稔的样子,倒也不像。
只不过,她在有着鸢尾发色的温柔部长说话时,心头突然一跳。
“那就再认识一遍吧,羽柴桑,你好,我叫幸村精市。”
女生是在门被嘭的一声甩上后突然惊醒的。她身体僵直地往上弹了一下,便又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身边回荡着消毒水的气味。身边有人探过身子来抚摸她的脸,但是她想不出那是谁。很快,争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再就是寂静。终于,一个有着红色头发的女士走进屋子,看到她醒了,猛扑过来:
“阿幸,好阿幸,你没事了呐!乖乖,不怕,妈妈在这儿,在这儿。”红头发女士抽噎道,一抬头,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脸上滑落。女生下意识地撇过头去不看她,泪也从眼角滴答而下,心中却是迷茫不已。
这个人,自称她的母亲,却是她不认识的人。
而流下来的泪,却是她无法控制的、身体的自发反应,让她猝不及防。
她叫黎明,是个职业钢琴演奏家,脑海中最后的记忆来自于临上场前十几秒钟时心脏不规律的律动和压在心口喘不上气来的感觉。照这样想来,她可能是晕倒了吧,那样她现在身处医院这一点也不是没有可能性。但边上的女人是谁?谁是阿幸?黎明不禁惊恐万状起来,这一切都超过了她的认知。她下意识试着抬起手指在床单上简单地完成了一组钢琴的琶音练习,动作比想象得要不灵敏,但也算勉勉强强完成了,不熟悉的动作加深了她心中的疑虑。也是那时,她注意到了自己手腕上缠绕的厚纱布,和上面星星点点透出来的血迹。
不,说是她的手,那是大错特错了。这双手比她的手要更大、更纤细,而且很明显没有被保养得很好,右手心布满了茧。手背和手心也有一些色差,很显然不是黎明这种天天呆在室内练琴的人的手。
既然手都不是同一双手了,那么其他的部位呢?她整个人呢?镜子、镜子,她嘟囔着。红发女士立刻拿出手机的前置摄像头给她照看。这一看不得了,怪不得那位女士一直叫她女儿呢,她同所谓的这个母亲一样,也是一头红发,有着琥珀色的眼睛,和她记忆中的黑发黑眸有着天壤之别。镜中人也一脸惊恐地瞪着黎明,模样像是活见鬼。
突然,房门又被打开了。一个自称父亲的男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同样是一头红发,格外扎眼。男人脸色不太好,一走进房间,原本哭哭啼啼的母亲站了起来,冷了脸。倒是那个男孩子朝她笑笑,揉了揉她的脑袋,大大咧咧往病床上一坐,削起了苹果。
“还有一周就可以出院了,在这期间我们每天轮流来照顾你。”父亲冷淡道,“你最好每天在这里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想想你给我们家带来的耻辱!”
???黎明不禁一脸疑惑,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母亲已经站了起来,神态很是不耐:“孩子都被逼成这样了你还这样固执,是不是真要让孩子出事你才能******?你平时有关心过阿幸吗?不要张口闭口就是你们家,她不姓丸井,她姓羽柴!”
“哼,还不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父亲气得猛一跺脚,转身就去够门把手:“走了,文太。我们可千万别在这里碍了你妈妈的眼。”
男生倒是没动:“我再待一会儿,陪一会儿妹妹。”他头都没抬,在二人吵架的全过程都似乎极度专注于手中的苹果。终于苹果削完了,他耸了耸肩道:“我今天晚上会自己回家的,你先回去吧,爸爸。”
父亲闻声点点头,扭头出了房门。母亲疲惫地坐下,怜爱地摸了摸黎明,不,羽柴幸的脸颊,轻声问她有没有力气坐起来。黎明嗯了一声,于是叫文太的男孩子赶紧跳到床脚去把床摇起,把苹果递给她。
“真是不好意思,又让你们看到爸爸妈妈吵架。”
“从小看到大了,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妈妈,不要太放在心上。”文太不知是安慰还是讽刺,语气倒是轻快的。
黎明看着两个人,茫然极了。妈妈?哥哥?羽柴幸?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太陌生。她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去啊!她在那里有慈爱的父母,有亲爱的姐姐,有亲朋好友,有敬重的导师和还未完成的志向。她不想呆在这里。让我回去!她在心底呐喊。
在外人看来,羽柴幸像是怔住了似的,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包括母亲出门、文太拿手在她的眼前晃了好几次都没有发现。终于,文太摇了摇他的妹妹,严肃道:
“阿幸,你要知道,我们都爱你。”
“什、什么?”这波冲击力有些大,黎明缓过神来,抬头看她的“哥哥”。
“我不知道你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你要知道,我永远会是你坚强的后盾,永远都是。你不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找到我,我会一直在那里的。你千万别再让自己受伤了,可以吗?我听说了,这次要不是妈妈临时回家有事,你可能就一直……一直……”
文太说不下去了,眼睛湿润了起来。黎明大脑拼拼凑凑了刚刚几分钟内听到看到的线索,心中得出一个沉重的答案——羽柴幸自杀未遂。自杀未遂这话怕也是错了,毕竟真正的羽柴已经不见了。她看着眼前区区十五六岁的男孩子就要承受这样的丧亲之痛,不由得替他难过了起来。她也心疼他们口中的阿幸,正是青春年华,却这样极端地了断了自己的生命。她想上前抱抱这个哭泣的男孩,也的确那样做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哥哥。”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还有什么话可以安慰到他,文太愣了一下,然后紧紧地反抱住了他的妹妹。她感到自己的肩膀湿润了。
“答应我再也不要办傻事了好吗?”他闷闷地说。
“嗯。”
“不过你都叫我文太的,以前。这次倒是因祸得福赚了句哥哥。” 他轻笑。
“诶!文太嘛……说实在的,文太,以前的很多事情,我好像都不记得了。”幸苦恼地挠了挠头。
紧接着,就是一声惊慌的“医生!”,然后是CT、核磁共振等一系列检查。
“CT和核磁共振的结果都没有问题,但是考虑到羽柴小姐的状况,我们怀疑是心理因素的干扰导致的保护性记忆抑制。”
“能够恢复吗?”
“这个嘛,我们推荐去心理医生处进行更加精细的分析和处理……”
于是,关于黎明没有任何有关羽柴幸的记忆一事就用这个理由暂时搁置了。起码,目前为止,大家都不太敢去激起她的回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她记忆起伤心事,再出事端。丸井先生,也就是之前那位所谓的父亲,每次来看望她的时候虽然依旧板着一张脸,但是每次望向她时眼中流露出的一丝丝关切之情也让黎明对这个男人放下了戒备。只不过他从来不在母亲还在的时候露面,或者是因为这两个人之间已经彻底冰冷到没有任何话语和行动可以温暖彼此了吧。黎明默默地观察着身边发生的一切,默默地将一切记在心里。人在极度焦虑的情况下潜能会极具爆发力,就好比黎明将身边的各种信息都宛如海绵吸水一样吸入自己的大脑。但是没有什么能够让她完全应对这个满眼望去都是花花绿绿的脑袋的世界。这是什么样的地方啊,她自己一个人呆着的时候这样思考。不同,这一切都与她的曾经过于不同了。
所幸医院住院部的大厅角落里面有一架破旧的三角钢琴,天天被搁置在那里无人问津。黎明有一天从小花园散步回来,经过一时手痒,拢了拢披散的红发便坐上了琴凳。一组清脆的音阶过后,她弹奏起了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一时间,蹦蹦跳跳的音符从她的指尖涌现,如秋日的金黄色麦田,在微风下灿烂如粼。一曲终了,奈何心中过于想念双手十指抚摸琴键的感觉,她又缓慢地演奏起了肖邦的第一叙事曲,指法因为羽柴幸的技巧原因是生疏了些,但是里面蕴含的感受质朴无比。她没有弹完,因为还未愈合的手腕在她一开始弹奏大跨度的和弦时已经开始隐隐作痛——她没法再继续弹下去了。但是这未完成的曲子却得到了路人的微笑与掌声,让黎明不禁有些害羞得脸红。
“没想到羽柴同学的钢琴也弹得那么好,”一个好温柔的声音这样说。黎明扭头看去,顿时觉得来者不论是气质还是长相都惊为天人。黎明犹疑地指了指自己,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特别傻。来者笑笑,点头:“怎么,几天没见,羽柴同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了吗?”
黎明尴尬得脸更红了:“唔,医生说可能是保护性记忆抑制,所以导致我忘记了很多之前的事情。”她挠挠头,“这位同学,我们以前认识?”
“啊,是呀。”少年眉眼弯弯,鸢尾色的柔软发丝微微笼罩着他的侧脸,“我们曾经还很熟悉呢。”
他云淡风轻地笑着,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情似的。黎明突然就觉得很有意思,明明他自己看起来才十四五岁的样子,怎么就能少年老成到这个地步。她这样想着,也傻傻地这样说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简直快要羞得无地自容。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掩口轻笑起来。“羽柴同学这样说,怕是对你的另一位熟人也没有什么印象了。”话未说完,一声嘹亮的“部长!”从拐角处出现一行人,首当其冲就是一位黑面大叔,后面跟着一群勾肩搭背的人们。
“咦,这不是文太嘛!”黎明在人群中发现了自己的哥哥。文太连忙松开一个海带头一般发型的男孩子,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把妹妹按回钢琴凳上:“怎么就出病房了?感觉怎么样?出来走动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啊呀文太,你这样问我我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个问题了。”黎明对文太有些撒娇,而且通过这几日对文太的观察,她发现这招对文太极其管用。她坐着,顺手去勾文太,蹭蹭。文太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看得他的队友都不忍直视这对腻歪的兄妹。
大家也陆陆续续知道了羽柴幸失忆的事情,适当送上了他们的关切的同时进行了自我介绍。黎明得知他们和文太一起都是羽柴学校里的网球社社员,并且羽柴本身也是一个网球好手之后,深深地为自己接下来的任重道远而叹息。别说网球了,曾经的她连学校里跑个800米都能累个半死,何况打比赛?不过看到真田君一脸老成的面相,她眼前一亮,突然似乎就明白之前那句“另一个熟人”是什么意思了。
“我,以前认得你们吧?”
“何尝是认得,你是我们网球部的经理呢!”文太一巴掌打向她的脑袋,揉揉。
“难怪我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感觉那么熟悉。”但是还有一句话她下意识地刻意隐瞒了——她对他们虽然熟悉,但是心底里总有一种敬畏和恐、恐惧?
她边吃丸井给她带来的甜品边晃了晃脑袋,把这个想法甩出脑海。按照她的年龄,她都能算得上是这些小鬼头的大姐了,居然会被这群小鬼吓到?没有的事。
除非是这群少年对真正的羽柴幸做了什么,但是看到他们之间熟稔的样子,倒也不像。
只不过,她在有着鸢尾发色的温柔部长说话时,心头突然一跳。
“那就再认识一遍吧,羽柴桑,你好,我叫幸村精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