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静静地躺着，静静地看着，思绪也随着无边的秋雨飘飞着。雨点不住，却忽然想起了“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的诗句。印象中也似乎曾听到过那么激越空灵的雨声。那些……真的是我所经历过的生活吗？
   渐渐地，记忆的长河中泛起了波澜，静静地漂浮起一些久未开启的东西……

扒开上面厚厚的一层苔藓，眼前浮现的，是一片朦胧的绿色世界，笼罩在夏夜特有的一派幽蓝之下，那是记忆中老家的果园，那里也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夜雨，只有一种令人难以察觉的簇簇声在回荡着。我站在一条覆盖着浅草的小道上，看那些久违的风景。身旁的花椒和野橘树上依旧挂着白天戴过的旧草帽，在一株挂满雨滴的老梨下，还搭着一处简陋的窝棚。在这个远离尘世喧嚣的世外桃源，一切都是那么随和，洁净通透的天和漫天飘洒的雨……

   虽然他们早已消逝，但我似乎又闻到了那股弥漫的雏菊的气息。老家，老园，你们到底在我心里留下了什么？
   多年前的我曾睡在那棚中的床上，轻声地打着呼噜。身旁坐着我的爷爷，神态安详，他浮在一片旱烟的光晕里，带着这世上最慈爱的目光，缓缓地摇着一只蒲扇，为我驱赶那潮水般的蚊子。 许多年过去了，我依旧时时地想起这一切，想起我的爷爷。


   床边的树上，应该还靠着那口硕大的锅吧，同样沐浴在这一片温馨之中，爷爷不懂化学，配“蓝矾”的时候用的就是这口铁锅。日久天长，锅的内壁已经积了发亮的一层铜。天热的时候里面灌满清水，这就是我童年时候的天堂了。而现在它终于又独自靠在那里了，寂寞地迎接漫天雨点。 不禁又忆起了我的爷爷，爷爷年轻的时候也曾闪耀一时，创造过非凡的业绩，办公会，开矿…… 然而时过境迁之后，却什么都未能留住，Burundi暮年的爷爷，也就只剩下精神世界的慰藉了。雨更大了些，砸的头顶的塑料布闷闷地响。

    注定，爷爷注定要过这样的日子，只能在年年岁岁，草长莺飞的岁月里一天天地衰老下去。
    但多年来一成不变的，恐怕只有那一阵阵的雨了，而雨又只是按照它自己的方式，年复一年，淅淅沥沥地下着。看着那些落到树上的雨点很无奈地碎成了四散的小水珠。而树叶也似乎有了伤痛，在枝头颤颤地摆动着。明年，雨还会回来，但树叶，却注定等不到那时候了……


   蟋蟀早已停止了叫唤，草丛中只有蚯蚓偶尔地低鸣一声，却更觉苍凉。一阵风吹起，带过一阵淡淡的泥土香和草汁味，而我只是躺在那儿，努力地呼吸着，分辨着。如果说夜晚的雨声是夜的声音，那么这夜晚的气味就是夜的气息，是浓缩了的夜的精华。雨，渐渐地大了起来，雨脚也愈加密集，很快就在遮雨的塑料顶棚上汇聚出一片水洼。夜空透过它向我的脸上投下了浓郁的蓝色光芒，我看见头顶的树叶也一改往日的葱茏，跟着着上了夜的颜色。
大概夜很深了吧！

   不知何时，床下的大黄也醒了过来，发出一种哀怨似的低吟。探身看时，却见到一条翠绿的小蛇擦着草叶尖儿飞驰而过。爷爷说过，这叫小金花，很多年前就见不到了……  
   这是曹操诗中的腾蛇吗？曾经难以想象的奇观，在这里却只是极普通的一幕。不禁感到自己的卑微，天地万物，一辈子又能了解多少？

   在这无尽的夜雨包围下，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的生机盎然，摇曳的草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遥望远处的青山，只剩下夜幕中的一片浓影，左右不定地变换着位置，细看时，又全然不动了，山还是山。
   我也依旧是我，依旧睡在那一阵接一阵的雨声中，在记忆的时空中穿梭往返。一夜旧梦之后，天已经泛白，窗外的雨已经稀的不成样子了。

   脑海里还残存着刚才的片段，我知道，自己又做梦了，然而脸上、枕上却留下了一滩泪痕。我在哭吗？是昨天刚刚给爷爷上了坟的缘故？还是在感慨年华的一去不返？
    我只记得，就在那一年深秋的时候，爷爷无声无息地去世了。他走的时候，也下了一场这样淅沥的雨……

洪正 ，于高一南校宿舍某个秋雨延绵的夜偶有伤感遂通宵记录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