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晨汐文章写的好,辞藻语言从来都用的恰到好处。但是她的文字我向来看不明晰,只是懂个大概,毕竟我俩有本质上的区别。
就是靠着这样的才华,晨汐也过的并不富裕,甚至称得上是清贫。
原因是她的很多文章读者编辑不喜欢。
我理解,现在是快餐文化盛行的时代,没几个人愿意拿着篇文章细细去品。
但她不在乎,依旧活的肆意又潇洒。
晨汐真正搬来这座城市的那年,我们一起在近郊租了个房子。
当然,这建议是我提出来的。
她每天会有固定的时间出门,早上一次,爬去附近的小山山顶看日出,晚上一次,在月色如水的巷子里散步。
今年是我们搬来这里的第三年,我去编辑部取了稿费,沿着条小路回家。
现在是初冬,月光明朗干净,映了满地皎洁。
我们租的房子离编辑部有些距离,但是如果我打车回去的话,今天的晚饭就没什么着落了。
到家的时候,晨汐正趴在那个小破桌子前,嘴里叼着笔杆发呆。我没去打扰她,这是她在写文章中固有的表现。
我去厨房煮了白粥,连带回来路上买的一碟小菜一起摆在旁边的小圆桌上。
晨汐大约是闻到了香味,这才走出她的世界跟我打招呼。
“晚上好,小雨。”
“晚上好。”我说道,把筷子递给她。
她接过来,闭上眼就着四散在空气中的味道动了动鼻子,“是辣椒炒鸡蛋。”
“对。”我把粥放在她面前。
吃饭时是长久的安静,静的能听见碗筷和菜香碰撞的声响。月色透过窗玻璃照进来,朦朦胧胧地镀了层白光。
“你今天没去领稿费。”我边从旁边拽了截纸巾边说,用的是陈述句。
晨汐嗯了一声,拿起碗碟去厨房清洗,她的声音夹杂在不大的水流声中传来。
“这个月我的稿子没有通过的。”
她语气不咸不淡,甚至比我的语气更为平静。
我知道原因。
今天取稿费的时候,主编让我劝劝她。
“晨汐文笔不错,但是读者不喜欢,你跟她说说,写点读者爱看的东西,现在只有讨好读者,随大流才能赚钱啊。”
我胡乱答应着,就算我说晨汐也不会认同,不然她就不是文人了。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她这个月一分钱也没入账。
这个世界上最不能缺的就是钱。
她是文人,不是仙人。
“晨汐,”我看着她从厨房出来走回破桌子前坐下,“你有没有想过写点别的东西?”
她闻言转身看我,“你指的是什么?”
“就…比如我写的这种…”我讪讪道。她一愣,然后轻笑了一声。
正常,她要是欣然接受就不是晨汐了。
“你这个月开销怎么办?”
“我还是有些存款的,这个月足够了。”她仍旧低头咬着笔杆。
“这个月够了那下个月呢?”
晨汐抬头看着我,过了许久才开口。
“小雨,你觉得写文章最重要的是什么?”
“有人喜欢有人爱看能靠此生活啊。”
我知道这回答会让她不满,但是思想层面她确实不该对我抱有什么希望。
“写文章是为了说话。”她伸出手指点了点桌上的纸。
我没懂,晨汐经常会说一些我理解不了的话,我也习惯的差不多了。
她也没再解释,撇了一眼墙上的表,拽起外套说我出去了,然后是门轻关上的声响。
我耸耸肩,坐到床上取出稿费一张张数,心算着最小开支以及是否能存一部分下来。
在写文章这件事情上,没人能劝的动晨汐。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前几日的通宵赶稿让我身心俱疲,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早晨醒来我只觉得浑身酸痛,头快要炸裂一般。我没看见她人,想必已经出门看日出了,她在我身上披了条毯子。
我拉开窗帘,今天没有太阳,云雾从空中直直地压下来,让人透不过气。
晨汐的桌上是已经写好的几篇文章。我粗略地扫了一遍过去,一如既往的佳作,但也一如既往的不会被喜欢。
我把粥煮上,然后去卫生间洗漱,再过十来分钟她就会带着早饭回来。
晨汐今天回来的比平常晚些,手里拎了根油条和几本书。想来应该是去沿路那个专卖二手书的小摊了。
“小雨,早上好。”
她把油条放在旁边,哼了小曲坐到桌前翻着新淘来的书。
“早上好,你不吃饭吗?”
我把粥盛出来问她。
晨汐翻书的手顿了顿,“我吃过了。”
这是假话,她一向不会撒谎。
“买书用了几顿饭钱?”
她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地戳穿,合上书转头冲我笑了笑,“还好,不用担心,只今天一天的。”
“晨汐,你这样子不行。”
她固执地盯着手里的书发呆,没回我的话。
我拖了把椅子到她边上,“晨汐,我知道你不爱写那些也看不上那些东西,但是你要生活,你要靠这些东西来维持生活啊,这样才能保证你还能继续写你想写的。”
晨汐长叹了口气,向椅背靠去,椅子发出痛苦的吱呀声,摇摇晃晃地快要散架了一般。
她看着灰黑的天花板,那里有一片蛛网,上面挂着一只看上去半死不活的蜘蛛。
过了很久她才从鼻腔里发出重重的嗯。
如同濒死前最后声响。
说服晨汐这件事简直可以列入我人生最伟大的成就。可能也会是这辈子唯一称得上伟大的成就。
我拉着她去市中心逛街,还买了她一直想吃的小蛋糕。平时只有过生日或者过年我们才会这样放肆。
我很清楚,只要晨汐愿意写,脱离那种生活处境就是早晚的事。
她不该那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