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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小说:着蚂蚁看海的少年 作 者:李傻傻 张悦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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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蚂蚁看海的少年   
   该书是纸流感·80后地图中的小说卷,由刘童、唐颂主编,精选了李傻傻、张悦然、刘童、曾尹郁和辛唐米娜等10人的小说10余篇,他们都围绕着“少年”这一原点,从不同角度对“少年”进行曲解、辨析和诠释。在这片少年领地里,构成人生的种种元素都已初见端倪,暴露着它们对人生微妙的破坏和建构作用。为此,我们可以毫不犹豫地说,正是少年这一截轻微的颠簸路,我们才得以发育和成长,最终走出少年…… 
  且行且珍惜,为了我们渐行渐远的少年回忆。骑着蚂蚁看海的少年,是有关少年的期盼,回望,执著,坚持和信仰…… 

作 者:李傻傻 张悦然等  



1楼2005-12-19 21:51回复

      ——外界威胁带来的恐惧:西对偏僻海镇的丁香爱如海深,但是当他获得了丁香的爱并带她进入城市之后,他的感情突然给抛进了一个怪圈。以城市作为宏大背景支撑的文明对海镇文明的强大冲击:森打败了西,并卷走了丁香对他的爱。感情在诱惑和更高级事物面前(可谓是当下人在感情上受到的最大威胁),总是那么脆弱而卑劣,总是热衷于全线溃退与降伏。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说说我的家乡。

      我的家乡在川中丘陵地带,山多,不高,大多在海平面以上400到500米,相对高度不到一百。山主要分两种类型,以砂土为主和以石岩为主的。砂土为主的山都给开发出来,种了庄稼,春末夏初收割小麦种棉花,玉米,大豆,还种点红薯,山坡里播下南瓜籽儿,秋天收过棉花种小麦,种油菜,豌豆。而石岩为主的山则略为不同,比前者多石,多崖,被开垦种植的土地也相对少一些,树木多,有针叶松,红色,棕榈树,桑树,马桑,桐树等等,其中柏树和苦檀树所占比重大。一年四季,青葱茂密,带着原始森林的葱郁气息。我家所处的地区属于前一种,也就是说,农业耕作极其重要。土地划分下来后,大多数坡地都给人开垦出来播下豌豆,撒下小麦,或者种上别的农作物。只剩下很少的贫瘠的长不出庄稼的坡地生杂草。羊啊,牛啊都去了,摇着尾巴,吃的吃,啃的啃。

      我们说《Fall U》述说的是缘分、怀念、悔恨三者的起承转合;《深处种花人》写到了少年崇拜和感激心理;《孤单西海岸》写的是恐惧的产生。辛唐米娜深知炫耀的坏处。在面对纷至沓来的记忆时,《关键词》要成熟和从容许多,无论在小说还是人生中,从容都是一种境界。辛唐米娜以其独特的词条,对少年往事及记忆逐条分理,漫溢着散文的随意与洒脱,又巧妙地给故事注入了诗的韵律。

      这一方式,在后来刘昂的小说里,同样得到了良好的利用。并且在文体上,刘昂在辛唐米娜的基础上,尝试了多样性。其实,形式对于文字的重要性,永远都只能屈居于内容之后称亚。正因为如此,唐颂的小说《最后的审判》,使我的视野突然广阔起来:他竟另劈蹊径写到了友谊!

      孩子的友谊,大都建立在某个合谋行为之上。我和狗蛋的友谊,却是个另类,他们相互攻击又若即若离且合谋。这两个孩子在恶作剧般的玩闹中,不经意地就发现了很难为人知的生活不可告人的那一面:死去的人活了过来,活着的人即将死去。当父亲的真实面目暴露无余后,狗蛋失踪了,再也没有人见过他,再后来,他爷爷也死了,死于急血攻心。

      在《飞往上海的班机》上,吴藏花清晰地写道:“我承认这是一种病态的偏执,然而对此我还是沉迷不已。尽管其实大部分北京女孩儿的声音并不好听,有的更是嘶哑,可我就是这么不能自拔,就像有人喜欢脚小的女孩儿,有人喜欢脖子细弱的女孩儿,也有人喜欢眼睛大或者眼睛小,睫毛长或者睫毛短,长腿或者细腰的女孩儿,而我,天生就是喜欢说得一口既不过分咄咄逼人,也不生硬呆板如同普通话的北京腔的女孩儿。”从北京到上海,地点上的迁移,在这个小说,却被巧妙地转化成了故事延伸的手段和小说结构:喜欢北京女孩——尝试着跟上海女孩媾和——媾和失败回到北京和遗忘上海之行:这跟起点即终点说不谋而合。

      孩子,总是软弱的,在异地的受挫后,他们最终都会义无返顾地选择回到原地回到家里。孩子的软弱都或多或少地幼稚和无助,但是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增强对这种软弱和彷徨给予无限的理解和宽容。刚才我粗略地写到了我的家乡,现在,我将向你说说我养兔子的事情:

      我一直很懒惰,属于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即使是今天我还吃我老娘煮的饭,懒于动手。要是她不在,我就不吃或者随便吃点什么哄哄肚皮。我只十一岁那年养过一次,兔子的数目算不上多,一共七只,还是用压岁钱和我妹妹合伙买的。所以,分摊下来,我只养过三只半兔子。即使按照它们的体重来算也不过我一条胳膊的重量:大约14斤。正月初七从人家家里抱回来。正月初八我就开始了我的养兔生涯。早晨起床的第一件事是,碾碎14颗开胃片,7颗维生素,把它俩和匀了,撒到搪瓷碗里嫩黄色的玉米面上,再用筷子搅拌(一只手往碗里倒生水,一只手捏筷子搅拌,和一般人家和面差不多)。和出来的面不要太干,也不能太湿,恰好和成豌豆粒般大小的颗粒就行了。它们喜欢吃这个。而它们中午晚上的待遇则是青草。草都是上一天下午等露水干尽后从小麦地或者豌豆地里打来的。主要是一些浆汁藤草。晚上和中午一样。所以,后两顿它们看我的眼神和早晨明显一样。早晨眼睛是清澈的,而中午的有点浑浊,像小溪里扔进一颗石头。不到一个月,我记得那时刚开学不久,它们都长成了大兔子,最重的有四斤多,轻一点的也有三斤七八两,最小的那只刚好三斤,秤杆还翘的不是很高。这时候出事了点小事,也许以后我再没养过兔子也与下边的叙述有关。
    


    3楼2005-12-19 2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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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你小心一点。我看到娘就要痛得出泪了。眼泪快出来了。这一刻娘说不出的好看,这一刻我暗下决心要娶娘这样的女人。娘的美丽没有遗传给我,只遗传给我左撇子。她那双大眼睛,虽然老了,沉静了,我仍然妒忌她。我想我要是真是个女儿,或许可以更像娘。

        小兰就有娘这样的眼。她的娘是村里另外一个顶好看的媳妇。娘说的和我一块耍的“妹子家”就是她。我喜欢我拍巴掌给她看,给她听,我就也喜欢她。我在与袋鼠告别很久之后,

        在娘把手指在我面前弄出第一道伤口那个晚上,告诉她,我就是一只懂音乐的袋鼠,我就是。

        “袋鼠”这个词我在小学时就已读到,在说给小兰听时,我运用了无数种湘方言;湘方言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我并最早使用了普通话。小兰央我再走给她看,我就倒数第二次表演了一只懂音乐的袋鼠走路。表演完毕,小兰大叫,袋鼠!袋鼠!我说小兰你娘没我娘好看,你胸脯还没我胸脯高呢。

        小兰偏头想了一想,说

        袋鼠,袋鼠。

        她就是这么傻,从不知道拣些难听的话来骂。那时我已经从《露露》那样的小说里约略知道些男女之事,而小兰嘴唇也很好,我就拍拍巴掌,说:

        ……

        我什么也没说。又拍了一巴掌。又拍一巴掌。我什么也没说。告别小兰,在娘的手指开始长痂的时候,我到了高中。学校就像村子一样大,房子比巢门上的柏树更高,有一种叫双杠的铁棍棍弥补了我不能再吊在歪脖子树上晃晃的缺憾。

        李海清老师成了我班主任,他有个女儿叫李简衣。听到这名字时,我拍了一巴掌。她衣服一定很薄吧?前排刘子子告诉我这个名字时,我用湘西方言问她。刘子子真是个好人,她纯粹因为我拍巴掌就跟我说话。没有别的任何目的,我还看不出来?但是她的眼睛老看着你的眼,而且她眼睛又不大。她眼没小兰大,却比小兰聪明,我学来的那些漂亮话,一句也不敢说。

        有一次,看见她一根红头发现了出来,我忍不住轻拍了一巴掌,伸出修长的手指,用光洁的指甲把它挑了出来。我告诉刘子子我如何优雅地清除了她一根头发。而且这些动作很快,快如风,刘子子绝对没有痛感,但是刘子子还是掉转头说,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我却已经在对着阳光鉴赏那难得一见的红头发,我对她那句话百思不得其解。

        除了小兰和刘子子,李老师也曾暗示过他喜欢我拍巴掌,我甚至敢说已经到了欣赏的程度。有两件事可以作证:

        (一)开学第一天,晚自习,自我介绍。同学的话都很漂亮,不用复述。轮到我,突然想起小兰最后那句骂我的话——袋鼠,袋鼠。我那么顺利,立即变回那只懂音乐的袋鼠。啪,啪,啪——蹦,嚓,嚓。我拍着巴掌,踩着久违节拍,仿佛又在演给小兰看,仿佛面前无数小兰的眼睛,你要我怎么说出我快乐呢?同学都笑起来,面前又无数小兰的唇和牙齿。他们都笑起来,我只得变回搓手。

        另一个原因是我已经到了讲台。我说话了,满腔豪气但声音不大。我记得电影中每到紧急关头,音乐与人声必定低沉,甚至静寂呢。

        说大一点,让大家了解你。李老师说话。李海清老师的声音比笑容更好。

        我说好,就又说了一遍。刘子子这个小姑娘朝我伸出可怕的舌头。我突然像受了侮辱,我不能忍受那块舌头,我大吼一声:“裤小哎!”

        他们都笑翻了。他们都笑什么呀?我心里的电影已经到了千钧一发时刻,这时英雄往往一跃而起,全力一搏。正如俗话所说,高手拼剑之时,长剑光芒互错,空气之幕一触即裂。突然两声长啸一飞冲天,两股剑气哗啦哗啦,两个人啊呀啊呀。

        他们都笑翻了。他们笑什么呀?刘子子伏在桌上,哭起来,肩膀拱动。

        我拍着巴掌回到位子上,才发现所有的人原来都在笑,包括刘子子。啊,没有一个人为我即将死去的高手哭一哭。刘子子也不懂得我,她朝我吐出猩红舌头时,我还以为她感应到了我心里即将上演的剑气贯虹、碧血横飞。
      


      6楼2005-12-19 2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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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点五十分,体育课下了。”

          吉诺有些吃惊他对于体育课下课时间的敏感。但是她更惊讶于他的微笑。他自出现到现在一直是十分严肃的,甚至是略带哀伤的。而他的微笑来得十分突兀,却竟如蒙昧少年般纯澈。

          尽管吉诺已经有意放慢了速度,可是红豆雪沙冰还是吃完了。吉诺很担心男人提出来要走。她一点也不想回去。虽然她并没有觉得男人有什么特殊的魅力或者格外生动有趣,可是在她看来,他却十分可爱,哪怕是有点罗嗦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体育课和跳马动作,哪怕佩戴着有些滑稽可笑的儿童电子表。何况她还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歇息下来的闲适。就是这样,像个成年的受到欢迎和照顾的姑娘那样,在日光和煦的正午,坐在玻璃亮堂堂的咖啡店里,微笑着,和缓地说着软绵绵的话儿。

          她于是做出格外兴致盎然的模样,问:

          “说说你从前的故事吧,我猜你是个有很多故事的人。”事实上吉诺并不确定男人从前是否有着丰富的故事,她只是看过这样的电影,一脸沧桑和落寞感的男人坐在年轻女人的对面,眼白浑浊而布满再多的睡眠也驱赶不尽的血丝。女人要听男人的故事,因为男人看起来幽深的回声婉转的峡谷一样引人入胜。她对男人说,告诉我你从前的故事吧。于是男人开始诉说,故事很长,也很忧伤,像个怎么也织不完的锦帕,渐渐渐渐地把女人织了进去,女人最后变成了锦帕上的一朵小花,镶进了男人壮丽的一生。吉诺的内心隐隐地触碰到了这样美好的一幕,于是她学着电影里女人的口气,让对面的男人也讲讲他的故事。

          “我的故事?那很单调,会令你失望。”男人说,但是他的语气有些犹豫,一场诉说在即。

          “没关系,就是随便说说,比如,你来这里之前在哪儿,做着什么。”

          男人想了想,点点头,同意说一说他的事。吉诺叫过咖啡店的女侍,她又叫了一杯拿铁咖啡,她听着吧台的咖啡机嗡嗡地转起来,而男人富有哀弥的磁性的声音漫散开来的时候,忽然觉得,生活是这样的美好,从来也没有,这么美好过。

          “你常做梦吗?”男人这样开始诉说。

          “不,几乎不做。”吉诺回答,这的确是个令她十分灰心并且感到羞耻的事情。她几乎没有一个梦,连对美好生活的臆想都是不曾有的,这是多么可悲的事。

          “嗯,”男人点点头,“我从前也不做梦,我是说,大概十五年里,我什么梦也没有做过。日子就像死去的人的心电图一般,是一条没有波纹的直线。”

          “嗯,嗯,是这样的。日子对于我也是如此,没有任何玄机,乏味地真想永远闭上眼睛打着瞌睡。”吉诺显得有点兴奋,她连连点头,她觉得男人的比喻太正确了,这正是她的感觉,日子就像死人的心电图。正是如此,然而却从来没有人因此和她做过交流,她也没有对此细细想过,每个日子都仿佛一个囫囵的枣,被她一点汁水也不渗透出来地吞食着。这忽然间被男人说破,她有些百感交集。

          “不过,”男人听完吉诺的附和,又说,“我最近开始做很多梦。忽然之间,做很多的梦。并且梦的内容大致相同,都是回到从前的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每天晚上一躺下,就好像套上了缰绳的马,身不由己地非得要到空旷的场子上跑上一遭,真让人着恼,最后终于决定回来看看。”

          “你是梦到这学校?”吉诺明白过来他梦得是学校。

          “嗯,是啊。”男人说。

          “那你梦到这里发生了什么。”吉诺又问。

          “什么也没有,只有她的脸。” 他轻轻地说。声音像是发生在清晨的易被忽视的薄雾,却幽幽地漫过来,蒙住了吉诺的视线。

          “谁的脸?”吉诺疑惑地看着他,而他已经像是进入了一个深暗的山洞一样地,隔着薄雾,她看到他的脸色蒙上了一层从冰冷的大岩石上揩下来的尘灰。

          “她的。”他说。

          4) 他十分清楚,有关她的脸的梦陡然变得清晰是在母亲死后。上一个周的他的母亲死于肺癌。她在临死去之前的一段,忽然变得十分不安稳。她不停地在床上翻动,不断地穿过厚重浑浊的梦,清醒过来,用清楚得惊人的声音唤他,用力抓起他的手。他知道她要对他说什么,她是要他老老实实地呆在这座城市,不要再回到B城,不要去做不应该的事。她十几年如一日地重复着这样的话,已经令他十分厌倦。他一直忍耐着,他也知道,在她最后弥留的时刻他理应继续忍耐,然而却不知是怎么了,他忽然变得十分不耐烦,纵然是她即将死去,他也无法被打动。他站得离她的病床有相当的一段距离,漠漠地看着她。他感到炎热,其实已经是秋天,他穿得也很少,可是他感到十分燥热和口渴。很多个小时里,他坐在医院外面的长椅上,精神亢奋,无法进入片刻的睡眠。在这些时候,他感到母亲好像是一块阻挡在他和睡眠之间的巨石。他现在被困住了,坐立不安,到处乱撞。他想也许只有等到她死去,他才能解脱,才能好好地睡下去。
        


        18楼2005-12-19 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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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怀孕了。他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想带她去动手术她却是不肯的。她十分坚定地告诉他,她的妈妈在天之灵看到她要拿掉这个孩子一定会很伤心。她想要生下这个孩子。她觉得学业那些于她都不那么重要,而她一心想要保有这个用他们之间炽烈的爱打造的小孩。她的想法令他十分吃惊,然而他却也无法不感动。他知道她从不懦弱,自怨自艾。相反的,她勇敢而义无反顾,从不知悔改。

            他觉得他必须和她一起承担,既然她已经这样决定了。他带着她去见他的母亲。他和她坐在一边,母亲独个儿坐在对面,下午的咖啡馆,黑洞洞,生生的冷。他字字恳切内心忐忑地对母亲讲述了他们之间的一切。她坐在他的旁边,把手放在他的双手间,低着头,只是听着他的诉说,一言不发。他的母亲的脸像是一块已经板结的石膏那样的冰冷坚硬。她也一言不发,却死死地盯着坐在儿子身边的女孩。她看起来是那么单薄瘦弱,可是她却有着这样大的力量,她现在要把她的儿子带走。生生地从她的身边,把他拽走。

            他说完所有的事,最后请求母亲让他们一起离开。他说他会等她生下孩子之后,寻找新的机会继续念书,他也会在找到工作赚到钱之后回来看望母亲……母亲仍是紧闭双唇死死地盯着那女孩,半天她才对女孩说:请你离开一下,我想单独和我的儿子说话。

            女孩有些受惊,站起来惶惶地走出了咖啡馆。

            母亲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对他说,你不许离开我。你不许像你的父亲一样被判我。所以没有任何可能你带着她走,除非我死掉。让她打掉孩子,从此你们不再来往。

            他虽知道母亲一定会十分伤心气恼,可是他却仍旧没想到母亲会是这样的决绝。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战争开始了。他不断地请求母亲,他甚至给她下跪,求她的宽恕。可是却没有丝毫转机,母亲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冷酷,他根本无法动摇她半分。

            然而女孩的反应却越来越剧烈,上课的时候呕吐,冲出教室去。他必须带走她,不然迟早会被发现,使她成为全班的笑柄。

            他们开始密谋悄悄逃走。但是这的确需要一段时间。他到处凑钱,他先后卖掉了他的网球拍,运动球衣和球鞋。他还借了很多朋友的钱。这时候他已经对母亲很冷漠,早出晚归。他对于母亲的不谅解失望透顶,不再向她恳求什么。

            7)“你们顺利逃走了吗?”他突然停了下来,吉诺连忙问。故事已经变得十分激烈,她不能不被后面故事的发展所牵动。她已经十分喜欢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叙述故事绵长哀伤,那份对他的爱人的感情分明地渗透出来,令他变得犹如古希腊神话中将要殉情的王子一般地迷人。

            可是他没有立刻把故事说下去。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看看窗外,他说:“下午的课已经开始了。”

            “嗯。”吉诺附和道。

            “你能带我去学校里面看看吗?”他用了一种她根本无法拒绝的企求的口吻。

            “你想看什么呢?”吉诺问。

            “我想找到我们那个时候用过的跳马。”他说。

            又是跳马。吉诺微微蹙了一下眉,她至今十分困惑跳马到底和他的故事有什么相干。她忍不住问:

            “到底跳马怎么了?你为什么总是对那东西念念不忘的?”

            “我会告诉你,现在陪我去找找它,好吗?”他仍旧恳求,迫切得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们离开了咖啡店就像学校走去。吉诺内心有些恐慌,她想如果她爸爸此刻就端坐在传达室里,看到她和一个陌生的男人从外面走进学校,会怎么样。她整个中午都失踪了,却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她爸爸看到肯定会要了她的命。

            于是在快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停下来,并对男人说:

            “你在这里等等,我去看一下。”男人点点头,他从不多问,这令吉诺感到舒服。于是吉诺悄悄地走到传达室的旁边,身体贴着一面墙,慢慢挪到窗户跟前。她把头探上去一点,刚刚能透过玻璃看到里面——没有人。她按捺不住内心的欢喜,冲着他喊:
          


          23楼2005-12-19 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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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等在位子上,如坐针毡。他觉得自己就要爆炸了,可能会忽然冲破房顶飞出去。他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带走她,要让她留下面对这样的事,受这样的苦。

              他等着等着,终于等不及了。他倏的从位子上站起来,不顾还在上课,也不顾周围同学诧异的眼光,他冲出了教室。

              外面已经是严冬,寒风凛冽。他跑下楼去,直冲操场。他在心里喊着她的名字,从未有过这样的一个时刻,他感到要立刻带走她,如此的迫在眉睫。再慢一点就要来不及了,他脑中一闪而过这样的感觉。

              他在操场的外面,隔着铁网已经能够看到她,她站在那里,面前几十米以外是跳马。跳马的旁边是体育老师。通常老师会站在左右扶一下。也就是说,她马上就要跳了。他必须绕到入口的地方才能进入操场。他现在只能眼睁睁地一边跑一边看着她,而她就要跳了。

              他大声喊她的名字。叫她不要跳,不知道怎么的,他感到了一种杀气腾腾的危险。可是她好像根本听不见。她已经开始助跑,她向着那跳马跑了起来。他也跑,隔着操场的铁网,他向着那个入口奋力地跑去,并且还在一遍一遍大叫她的名字,叫她不要跳。

              有时候事情就是差这么至关重要的一小段时间。当他跑到入口处的时候,她恰好已经跳了。他能够清楚地看到她腾身动作。他也清楚地看到,当她跨过那马背的时候,她侧面的体育老师并不是扶了她一下,而是好像推了她一下,或者是举起了瘦小的她,又把她摔下了。总之,那个站在跳马侧面面露狞狰的体育老师给她了一个可怕的力,她的身体在天空划过一条弧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冬天的操场,土地都冻得结实了,甚至没有飞溅起来的尘土。坠落无声。

              他看见的这一幕,就像是电锯切割时那一束一束剧烈的火花都飞溅到了他的眼睛里。他啊的大叫一声,像是一个盲了的人一样地摔倒在地,瞬间里被巨大的悲伤吞噬去了知觉,他昏了过去。

              他记得那一次他也做了好长好长的梦。那时候的梦就像他十五年后又梦到的一样。她在他的梦里跳马,像是在一个绕着圈的传送带上似的,一遍又一遍地跳马。助跑,腾跳。他的心随着她的动作剧烈地跳着,他喊她的名字而她听不见,直至他觉得最后他已经失声了。

              这是多么惨烈的梦。而事实也和梦一般无异。她死去了。因为她腹中的孩子已经很大,孩子像是隐藏在她身体里不动声色的瘤,在这关键的一刻,要了她的命。但是所有的人,都以为那是个意外,不知情的体育老师让女学生补考,结果女学生摔了下来,死于流产。更多的人把目光放到了她腹中的孩子上,一个女学生竟然悄无声息地怀了六个月的身孕。多可怕。同学们也立刻知道这孩子应该是他的,一时间他和她的事传得满城风雨。没有人会注意到那场跳马有什么不寻常——意外总是很容易发生的,不同的只是这是个怀孕的女生。

              可是他却是知道的,他永远也不能忘记那一刻,体育老师伸出手指粗短的双手,他给了她一个什么样的力?在她坠落在地的时候,他那狞狰的脸上划过得逞的微笑。是他故意要害死她!

              他大叫,从长时间的昏迷中清醒过来。只有母亲守着他,他问,她还好么她还好么?那不是意外,是那个体育老师要害死她!他冲着母亲大吼。

              母亲的表情十分平静,抓住他颤抖的双臂,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她死了,还有那孩子。”

              他骤然松弛了下来。他觉得自己本应该有力气站起来,去找那个可怕的凶手算帐,他以为他可以指正他。可是他忽然什么也做不了了,或者说,他觉得这些都不再重要了。不再有任何意思。她已经死了。他没有来得及带走她,而她现在死了。他只是觉得他应该跟随她,既然一直都没能带她离开,那么至少在她死去之后可以追随她去,一直伴着她。

              他在那一刻之后,就只是忙着寻死了。


            25楼2005-12-19 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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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后来呢?我问他们。

                “后来啊,我们一点也不想去,你叫我们怎么哭啊,去跟李华说说还差不多,哭是哭不出来。我们赖在那边不肯去的时候,李华和他表弟丁大宝突然往我们面前一站!他们两个都有一米八五,两个人像墙一样移过来,我们都吓了一大跳。李华说,你们讲的我全部都听到了!然后他转身就往回走。丁大宝跟在后面喊,李华,你不撒尿了?

                “我们都呆在那边。我们两个无所谓,大人都害怕了,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们想走,还没走,就听到房子里热闹起来了,李华在跟人喝酒,他叫着喊着跟人喝,那声音估计整个生产队都能听到。几个人赶快跑进去,我们也跟着进去,看见李华端着碗,站在椅子上面,一个个地敬酒。李华看到我们两个,就朝我们喊,胜兵胜军,你们来,陪我喝酒,我要跟你们说几句话……”

                胜兵突然停了下来,而我正想像这李华的样子,高高地站在桌子上,双腿叉开,透过他双腿间的缝隙我似乎看见了三四张兴高采烈的脸,他们和李华一起高兴起来,笑得脸都变形了,似乎是长在李华两腿之间的东西……

                我还想听,让胜兵再讲,他不肯,我转身求胜军说给我听,他说:有什么好讲的,两分钟就把自己搞喝醉了。

                那天我一共偷了四根烟给他们,胜军一个人抽了三根,还想抽,胜兵骂骂咧咧地说,你一个人抽了三根,还想抽,你想抽死啊。但是胜军确实还想抽,而山上又确实没有烟了,于是我们下山回家。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李华的结果我知道:他自杀,死了。胜兵胜军的话始终在耳边回响,更确切地说,是话背后的画面一直在眼前出现,而他们的原话只是作为旁白而存在。我感到十分烦躁——不是感到不幸和悲伤,仅仅是烦躁,像胃部不适或者有脚气那样,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该怎么躺着。这烦躁不是心理而是生理上的,所以无比剧烈和真实。八点多钟,我起床,蹑手蹑脚地走近那个放满香烟的竹篮,伸手摸出一根,然后走到厨房,在灶后面蹲下来,拿起火柴点烟。烟刚点着,母亲的脸就带着风出现在我眼前,我吓得大叫一声,心跳声也几乎从嗓子里冒出来。母亲入睡困难,一定是发现我行踪诡异,所以跟了出来。我以往从来不在这个时候下床干吗的,上了床就像个乖宝宝那样睡。

                母亲露出悚然的表情,伴随着惊呼,随后她伸手就抽了我一个嘴巴,用尽了全力。我被打得仰面倒下去,跌进稻草中间,手里的烟也落进了稻草的缝隙里。母亲赶忙把烟找出来,与此同时我哭了起来,不止是哭,简直就是扯着嗓子号叫,因为母亲从来没有打过我,现在这一下,把以前没打的全补上了,还能留给以后用。我拼着命在哭,母亲也后悔刚才下手太重,哄我,让我洗脸、喝水。我坐在椅子上哭得要瘫倒了,她把我拎起来,往椅子上跺两下,然后松开手,看看我能不能坐直了哭。

                后来,母亲大概觉得一个九岁的小孩主动想抽烟是不大可能的事,十五六岁还差不多。她确定我是好奇,于是她更加慈祥了,开始教育我,但不放弃吓唬我。她问我,你有没有看过人骨头?没看过吧,告诉你,不抽烟的人骨头是雪白的,很好看,抽烟的人呢?胸口一大片的骨头全部都是黑的,像给毒药泡过一样。你知道了吧,这个香烟,就是毒药,你抽!你一辈子都不要抽,不然你死了,骨头都是黑的,像喝毒药寻死的人一样!

                母亲的话让我十分害怕,又让我觉得不服气,我顶嘴说:人都死了,骨头是黑的怕什么?

                这又把母亲给气到了,让她觉得此前讲的都白费了,她又开始训我,最后文绉绉地来了一句: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到水泥场上跪半个小时。我只好去活受罪了,还好不是死罪,死罪就是打我。

                当时已经是初秋,夜里冰冷冰冷的,背后的丘陵看上去阴森恐怖,风一吹,树全部都在倾斜,甚至在慢慢挪动,似乎大树下面全是鬼魂,而且个个都有名有姓,有遗憾,有委屈。我跪在那里,又累又怕,浑身发抖,心里越发抵触母亲。我暗自发誓:长大了我一定要抽烟!
              


              30楼2005-12-19 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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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李华在自己结婚的酒席上飞快地把自己灌醉了,家里人虽然觉得这很不好,甚至有不祥的预感,但他毕竟喝酒了,他认可了喜酒,他认可了结婚,他认可了杨文秀!这就让人放心啦,即使有一点不放心那也强迫自己放心吧。

                  因为前一天实在太忙,第二天,李华的家人不像以往那样五六点钟就起床,而是拖到八点多,直到晨雾散尽鸡叫渐止,他们才匆匆起床,匆匆收拾,就等着李华也起来,然后把媳妇接回来。到那时,生米就成了熟饭,李华再不满意也就这样了。人人都这样结婚的,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运气好就满意,运气不好就不要多想运气这回事。

                  可是李华迟迟不出来,家人等不及了,推门进去一看,没有人。这下,他们意识到事情不对,他们意识到昨天晚上他们都只是往好处想的,认为李华虽不满但会将就这个婚事和媳妇,现在人不见了,说明他肯定不会将就的,即使找到了,估计他也死活不从。

                  那么,首先就是找。找了个把小时,才在池塘里找到了李华,他躺在水面上,大半个身子被水草裹住,已死去多时。初春金黄的朝霞落在水面上,李华似乎是从朝霞的高度被扔下来的,只剩下扁扁的一小部分露在水面上。这下,李华家热闹了,不知道的人以为新娘子早早来了。人们把李华家围起来,不过进去的人不多,更多的人仅仅站在门口、窗下议论着。人们面容悲戚,有的妇女还以泪洗面。不过,有的人觉得不错,婚事丧事一起办,办结婚吃剩的菜,有的没怎么动,最多沾了点口水和口臭,正好在丧事酒席上端上来,很经济。

                  胜兵和胜军都哭得死去活来,他们几次想冲进去看看李华,但是被大人挡住了,说小孩子不能看到死人。他们就转到窗户底下,不停地往上跳,想看看据说被放在新床上的李华。大人总是在他们跳得最高时,把他们的脑袋往下一按。他们毫无办法,折腾了一个小时,就是没有能走进李华的家,目光也没有深入多少。最后,他们放弃了,互相看看,然后转身,把脸从漆黑的砖墙上移到门前的池塘和池塘那边的水田里。

                  让他们心惊胆战的是,他们看到了李华。他正在那边的田里走着,那些水田去年被翻耕了之后还没有再翻松,还没解冻,李华走在上面虽说自由自在,但很不舒服,高一脚低一脚的,时刻要担心脚下。他还是那个样子,高高的个子,微驼的背,双手插在口袋里,可能还吹着口哨,他脑袋低得厉害,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胜兵胜军站在李华家的窗下,呆呆地看着李华,背后冒着凉气。看着看着,他们不自觉地往前走几步,想看清楚。李华似乎很高兴,走着走着还跳那么一两下,为了躲过大的土块或者跃过水沟,但主要还是因为心情愉快。他甚至从地上捡起一块土,然后半转身,朝这边的池塘扔过来。不过,土块没有落进水里,胜兵胜军没有听到落水的声音,没有看见土块落水。胜军胜兵背对着闹哄哄地人群,安静地看着李华在那里走,眼看李华就要走远了。胜军胜兵两个互相看看,意思是要不要赶过去,但是他们都不敢,又都不甘心。

                  后来,胜军说,不去了,那是李华的魂。

                  胜兵同意。他们继续看着李华往斜对面的梅府山走去,直到看不见了,他们两个才回家。路上,胜军突然对胜兵说:刚才我看见李华跌倒了然后就没有了。

                  第二天,当同学、伙伴说起李华自杀的事,胜军胜兵就反驳说,李华没有死,他到梅府山去了,我们看见的。而实际上,胜军他们是看到李华跌倒之后就消失的,他没有看到李华走上梅府山。

                  而大人们说起此事时,他们两个就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什么都不说,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大人说话。大人说完的时候,他们就要掉到桌子下面,钻到漆黑的地里了。

                  李华被偷偷土葬了。这不是因为自杀者没有资格被火化进公墓,而是李华一贯愚昧懦弱的家人又开始了新的愚昧,他们认为,只要不火化,不搞个吹吹打打的丧事,就不会有更多的人知道李华死了。没有更多的人知道李华死,也就不会人人都知道李华是自杀死的。偷偷把李华埋了,似乎能掩盖住李华的死因。李华父母甚至认为:可能还有人认为李华还活着,继续在家里忙活着,或者在哪里做工,就要恋爱结婚了。因为从来没有听说李华死了,更没有听说丧事啊。
                


                31楼2005-12-19 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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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害了丫。

                    我这样认为,因为如果我当时不和她分手,如果我带她一起去接受正常的学习和生活,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以至于我害怕去直视她那双精致却日渐颓废的眼睛,我分明已能从中看出她对我的冷漠,是那种绝望的冷漠。

                    我希望能帮助她。我相信她会接受我的劝告,即使我是一厢情愿,我也会因尽力而感到自我的宽恕。

                    自作聪明的我为了不让你有所顾虑就没有告诉你,而是在送你回家后再找到丫。

                    慢慢地,我已经能从丫的眼神中看到光彩了。

                    你后来说,在那些日子里,你发现我与丫走得很近。你担心了。

                    是直觉吧。

                    那时的你也不愿找我问清楚,你说是在等我主动对你说,给我坦白从宽的机会。

                    坦白从宽会牢底坐穿的。何况我又是个不喜欢解释的人。

                    直到某次当我与丫一起走进校园,你的朋友将你从教室里神秘地叫出,再指给你看我和她亲密的样子。你在楼上一直看着我和她一同停好自行车,慢慢走进教学楼。

                    而也就是在那个晚上,你没有回家而是跟着我走了回来。

                    十三秒的沉默后我对你说,我送她回去。你望着我,什么也没说。

                    我送她回家,走到很远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你,你还站在那里。很冷吧,快回去吧。望着你的身影,我心里默默地想。

                    我是一个不善于解释的人,特别是在被误会的时候,因为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剽悍的人。如果我都要解释了,那对方也太计较了。

                    第二日你没有理我,你和朋友们依然聊得很开心,却仿佛我是透明的一般。我觉得,你这个人怎么一点也不难过啊,难道你不在乎我们的感情,还是你已经把我out了呢,我们仿佛要结束了。丫问我要不要她去解释,我说不要。

                    我着急。

                    我很着急。

                    我非常着急。

                    我非常超级着急。

                    晚自习的时候我简直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一直在想难道真的就这样结束了?以前两人说过的话就真的不算了?未来的所有都不可能实现了?然后我想起以前的很多一幕一幕,我偷偷看安静学习的你,你的模样,心里一堵,鼻子一酸,跑去厕所,躲着哭鼻子去了。

                    强悍的人哭鼻子也要躲着哭。

                    自习下课后,我是多么希望你能照往常一样来到我旁边,帮我清一下东西,然后说,“走吧。”

                    但是你没有。你还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把全班同学都吓一跳。

                    我坐了二十四秒。然后又发二十四秒胡乱清了些东西,然后飞着追出了教室。可恶的是万恶的教育体制下放学的孩子都如下山的豺狼。我当时简直是浑了,拿出当年做混混时的匪气,一路撞过去,一边费力的从人群中寻你。我有点夜盲,这你知道的,我们回家时基本是你扶着我走路。我哪能找得到你,于是只好冲到你家的楼下,心想,你不会也用跑的吧,没有先我一步上楼吧。于是担心你超常发挥短跑速度比我快先到家了,只好又开始想怎么提醒你往窗外看,于是,我叫我的名字,没反应。又学狗叫,却惹得一小区的狗都跟着叫起来。最后差点只差叫出卖甜酒之类的话语,干脆铁了心了,唤起你的名字来。

                    你却出现在我身后。

                    我的速度还是比你要快。

                    我看着你,你还是那副冷竣的表情。

                    然后,我紧紧地抱住了你。

                    你有推我,我感觉到了,但我也不想松开,如果我们真的将这样结束,也让我好好地抱抱你,第一次抱你。

                    你用力地咬了下我的肩膀,却开始轻轻地抽泣起来。

                    你咬我的时候,是下了决心给我留下个记号的吧,但你为什么又突然不用力了呢?是又怕我疼吧。

                    “我给你解释,我解释。”安抚着你的头发,我在你耳边喃喃地说。

                    事后你说你要故意装作坚强,这样才会让自己坚强。而且当看到我飞奔过你身边时,你却再也坚强不起来了。

                    我说你好毒你好毒你毒毒毒毒毒,还在你家楼下跟表演口技似的。

                    后来我跟丫好好谈了一次,我说,我必须要照顾你的感受,所以不能再陪她了,我希望她能认真地对待生活,好好地再走过,因为她是一个很聪明也很善良的女孩,我和她说了很多很多,在你允许的那一次。
                  


                  37楼2005-12-19 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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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你喜欢看我邪邪地笑,今天我是笑着的,我看看上面的文字,已经有了八千多字了,这八千多字,我一直朝你笑着,就像我那时给你说笑话一样,你看见了,会笑吗。

                      我对你说,生活是苦痛的,而我们要快乐地活着。我现在想想,那时不应该给你说那样的话的,因为你那么善良,我却一直给你一个残酷的现实。

                      如果还有下次,我不会那样做了。我会从一开始就让你生活在童话的世界里。我问你,你喜欢王子还是骑士,你说,你喜欢王子。我真的不愿意再做骑士了,我宁愿只和你平静地生活。

                      现在的我戒烟了,真的戒了,酒也喝得很少,那时一直让你那样地担心,想想真的很是后悔。

                      和我在一起,你幸福吗?

                      和你在一起,我真的非常非常的幸福。

                      虽然我们的幸福就像天边的云彩,为什么生活真的是如此的现实。

                      你是云化的吗?

                      我再也笑不出来了。请你原谅。

                      我一直是一个喜欢写喜剧的人,我希望这个世界的悲剧越少越好。

                      但我们的故事,是喜剧还是悲剧呢。

                      我却还要一直对自己说,痛苦和伤悲是我一人独自承受的,整整这一年,我时刻都在承受着思念与思念带来的无尽伤悲。如果将我换成你,你会如我一样伤心欲绝,所以你是幸福的。

                      这都是我给自己的借口,有时我真的觉得我快被这种思念摧毁。

                      但我是多么地希望我们真的能做个交换。

                      至少,你会依然活在这个世界上,会想起在年少时有如此一段纯真和不同的感情。就如我现在一样。

                      我真的希望。

                      七

                      今年的四月二十四,我们应该相爱四年了吧。

                      而你离开我也快一年了。

                      明明说好一起走下去的。

                      那个冬天,我借了我哥的车,那一次,我们不应该争吵。我不应该和你吵的。直到那个罪恶的转角,当疾驶的货车迎面而来时,我才发现,所有的争吵都不应该存在。我想用我的身体为你挡住这场灾难。一段较长的刹车痕迹写出厚重的悲哀。

                      我在那一刹那已经再往右打了方向盘,在我条件反射往左转向的自救后。

                      车撞在我的驾驶座,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我已什么都无法看见,但我心里却感到一丝安慰,我听见你唤我的声音。

                      我醒过来后听他们讲,你一直护着我进了医院。

                      而你却先于我离开这个世界。为什么上天给我开这样的玩笑?

                      我甚至来不及再看你一眼。

                      他们说,我现在的眼角膜是你留给我的。我最亲爱的人啊,在最后离去的时候你还如此想念着我呵护着我吗?

                      现在的我不再因为夜晚而无法看见东西,是你在我的身体里吗?

                      那你现在能通过我看到我电脑的屏幕吗?

                      这全是对你的思念。

                      我有些难以继续下去了。

                      ……

                      我们说好了在一起。

                      那我现在眼中的眼泪,是你的还是我的?

                      我多么希望,再抱一抱你,摸一摸你的脸颊,如果不行,那怕是让我再听一下你的声音,哪怕是只看一眼你的身影。

                      你上大学前给我送的那缕头发依然在那。

                      而你却在哪里?

                      你不是说我是那两文钱的泥鳅么?

                      但是现在泥鳅,又如何去寻你呢,不是说我今生来报恩的么?

                      那些我们写过的本子,你妈妈给我了,我一直不敢去看,那日我无意中翻出你给我画的一张画,一只小老鼠钓鱼,你说的,那小老鼠就是你,而那鱼是我。看到画,我真的……

                      雷达龟有了四十五只。

                      今年冬天下了雪,你的脚要小心保暖,小心又生冻疮。

                      你曾问我,希望不希望下辈子再遇上你。我当时的回答是逗你的。

                      我当然愿意。我永远愿意。我现在是多么的希望能有来世,能再与你相遇。

                      如果现在只是我们冷战的不见面,我多么希望……

                      而现在却如何去见你?

                      我爱你

                      我爱你

                      不写了,亲爱的,我真的无法继续写下去了。
                    


                    39楼2005-12-19 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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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高二上学期的某一天,老林找到我,问我说:“我想请你担任文学社的社长,你愿意吗?”我丝毫不隐藏心中的喜悦,高兴的说:“我非常愿意,林老师。”

                        在第二次参加文学社竞选演说时,我的幽默和沉稳取得台下社员们热烈的掌声。我说:“我们要一起创造文学社的鼎盛!”

                        在我担任社长的期间,老林将文学社所有的权力交给了我,要我去发挥。然后,我们那一届真的成为非常成功的一届文学社。

                        在换届仪式上,我说了很多,最后,我感谢了林老师,我笔直地站好,真诚而充满敬意地朝林老师深深鞠了一躬。心中感慨万千。

                        在我读大学后,我常去看老林,找他骗几本新出的社刊,而他就催我早点给文学社写些稿子,乐呵呵地说明不给稿费。

                        我现在常想,要是我有机器猫的时光机,我就会回去到我和老林第一次交锋的时候,对上台前的我说上这么一句:你真幸运,小子。

                        当然,我以前也遇到过很多好老师,我以前小学时的班主任,亲切地叫我小名,到现在还叮嘱我要好好地学习。我初中年轻的班主任和音乐老师。我高中时第一个班主任,即使我有多么调皮都是孜孜不倦的教导我,我降级后只要在街上遇到他,他总会从自行车上下来,和我走上一段路谈谈心。我高三的班主任,负责且平易近人的老陈,在我们闯祸以后总会帮我们担,扶着我们勇敢走完辛苦的高三,毕业后喊他喝酒,他稍带醉意地说,感谢大家。弄得人人都有些伤感,再喝一巡,他就会大喊一句:明天我请!弄得兄弟们齐声叫好。还有极富人格魅力的老于,朋友一般关心我们的郭老师,还有很多老师,他们都让我记忆深刻。

                        如果老师只是一种职业,那就会有上班和下班之分。而我认为是老师的,却远远超过他本该的职业范围。他们超越了普通,是一般人所做不到的。在这个物化的时代,什么都讲商品化,价值化,但是他们却不是,他们以一种可贵的精神,一种负责的态度,一种纯善的心灵,担负起育人的责任。如果只是传授的只是知识,那就很难被称为老师,老师传授的还有灵魂,给予学生的还有阳光和希望,他们是灵魂的工程师,这些都源于老师这一伟大的使命,存在于他们自身崇高的灵魂之中。

                        作者简介:刘童,1982年。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

                        长篇小说代表作《开一半谢一半》《五十米深蓝》。

                        大学时作品《那个女生叫开开》被《青年文摘》转载后引发了社会上对于伤残童年的讨论。

                        马来西亚《光明日报》开设个人专栏,同时也为国内多家报刊杂志开设“刘长蜚短”“童言无忌”等专栏。

                        2004年因出版青春哲理小说《五十米深蓝》被《青年文学》《高中生》《大学时代》等杂志冠以“行吟少年”称号。

                        现为全国某知名电视新闻节目主编。


                      43楼2005-12-19 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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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单西海岸

                          作者简介:刘童,1982年。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长篇小说代表作《开一半谢一半》《五十米深蓝》。大学时作品《那个女生叫开开》被《青年文摘》转载后引发了社会上对于伤残童年的讨论。马来西亚《光明日报》开设个人专栏,同时也为国内多家报刊杂志开设“刘长蜚短”“童言无忌”等专栏。2004年因出版青春哲理小说《五十米深蓝》被《青年文学》《高中生》《大学时代》等杂志冠以“行吟少年”称号。现为全国某知名电视新闻节目主编。

                          你以为你是幸福的,像沉昏暗夜的嘴唇接触到一杯水。

                          你以为海的那一边是繁华的,于是用弥足珍贵的生命去换取一天浓浓海腥味的泡沫。

                          你以为生命是一个轮回,我的残缺总会轮到你的身上,所以你可以用身体来替我挡子弹,末了,告诉我,爱不是宽容是盾牌。

                          然而我们都是不先知不先觉,在我们最后靠在海礁石的那一刻,对于生命最细枝末节的猜测,犹如伸手探进幽幽树洞去寻代表童年封印的皮球。后来我们发现,以为的都是错的,于是我们不再言语,互相用手抚摸对方的脸,用力擦去那些沾染的污渍。即使把脸擦得再干净,我却依然看不清楚眼前的你是笑着还是哭着,我只能模糊地沉沦下去,枉你大声的哭喊,用浪来洗刷我们的无知。而我背了行囊,将脸色划成两半,一个你的方向,一个我的方向。

                          VOL1 丁香

                          海镇的公路以墨蓝的痕迹一直衍生到海边,凉风在森林里聚集,在缺少阳光的雾沼里盛开。丁香的母亲站在她家店铺的门口,眼睛直视远方,看不尽地老天荒却依然沉着。手里拽着我,说人是渐行渐远,渐远渐行……词语的更替交迭是隐藏秘密的岛屿,连接而来。我顺着她的方向眺望,在模糊的海边光影里,仿佛可以看到有人走过来,也仿佛看到有人走过去,众人的嬉闹,尖叫,或者一群游客在人工呼吸旁边的哄吵增添着这个夏末的热闹。

                          有人说,花开的瞬间是迅速而刺眼的,一朵花绽放就是一个天使的毁灭。若是刺眼成一轮太阳,想必也会是阴郁里滤纸下的一个轮廓而已。丁香说,太阳真正耀眼的不是光芒,而是形状。

                          她给太阳下结论的时候,我还是西街街头的追风少年。她是全镇最受喜欢的女孩。她的母亲经营着海镇上最大的皮肉生意。对这样的一个风景秀丽的海边小镇来说,一个人一生来一次足矣,而正是她母亲的存在,才使得这个海镇上一直有着回头客,她的母亲自然拥有了当地人的尊敬,尊贵地活着,不是物质而是精神上的。她的母亲手下有五十几个女人,她母亲二十岁的时候就有更小的女孩跟着来到这个地方,然后成长,风平浪静,直至身体已经长出了对海镇依恋的根,这才知道她们永远都走不了。这些女人的生活没有太多的艰辛,每天做着固定的交易,享受短暂的爱情。客人走的时候她们都会哭,走一个哭一个,她们不是妓女,她们是他们留在海镇的女人。

                          于是丁香出生之后就享受着这五十个女人的母爱,五十几个女人身上最干净的地方都留给了丁香,连名字也是从其他流产儿那剥夺过来的,拥有这个名字的母亲跳海自杀了,丁香从来不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两条命换来的,她穿着薄的衬衣和七分的短裤从公路这头跑到那头,她头戴车前菊,溜进每个女人的房间,把白丁香一一插进水瓶里,使整个楼道弥漫着淡淡的清香,暗地里结成一个巨大的呵欠,像涨潮一样浓淡更移。这里的海水是不足以支持这些花朵的生命的,它们短暂的美丽靠着丁香每天的重复延续。丁香乐此不疲,直至有一条她看着我脑后的天空,突然说:人像花一样,采多了,生命就干涸了。她的声音透出来,阵阵荡漾,好像发丝散落在阳光里,倏地,闪过只是攀附在某个发光的角度,我用手去擦拭眼睛,却不知道它的真正含义。

                          在我成为西街少年之前,我和父母来过海镇。三个人坐在车里,沉默的呼吸也是可以盖过喧闹的舞曲的,一点一点,耗尽鼓声,连节奏都显得那样地怠倦无力,像群山一样起伏,彼此却再无棱角,头随着眼睛而疲惫,可以让人慢慢睡过去。司机尝试用更大的音乐来掩饰我们车上的某种不和谐的时候,父亲把音响关了。我蜷缩在车的后座,我的母亲面无表情,透过滤色玻璃思量着她的将来。我怎么知道他们带我来这只是最后的一个聚会,他们约好海镇待三天之后,签署离婚协议,谁都没有把我算在各自理应承担的范围之内。我十岁。一个不尴不尬的年龄,像五十米的海水,不透明不幽静,深蓝的颜色令人窒息。
                        


                        44楼2005-12-19 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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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把行李和我放在房间里,两个人出去了。我趴在阳光上,看着他们远去的背景,没有任何猜想,只是对周围这个陌生的环境感到紧张。这个旅馆的阳台连着隔壁旅馆的阳台,跨过去只需一步,我侧着头听到那边的笑声,很浓郁的本土口音,一会就闻到了白丁香的味道。唰,窗帘拉开,一直堵塞在她们窗口的阳光突然泻了进去,甚是过激。那边窗口探出一个小脑袋,幼嫩的发丝别在耳梢后,看到我,朝我喊道,你好。

                            我吓了一跳,没有背着父母和异性交往的经验,双腿哆嗦着不知如何是好。

                            我叫丁香,你呢?

                            我叫西。然后我转身进了房间,我看到父母又回来了,朝我们旅馆这边走来,我必须在他们回来之前换好吃晚餐的服装。司机上来叫我,西,西。

                            我回答得甚欢,谁都不知道我已经是被放弃的选择,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对生活的无所把握,成为了我对生活一贯不信任的态度。晚上赤脚在沙滩上奔跑,抖落下的细沙里纷纷埋葬着懵懂无知,待到来年春天的时候,会成为侯鸟栖息的灌木群。

                            爱的对立面是什么呢?不是恨,而是冷漠。你的阴暗侧脸就像是一道光芒灼烧不到的峭壁。我们拥抱,在天涯的尽头撕咬,漫天灰白碎片成了难得一见的深海祭祀。你的麻色围巾系住我系住他,六目对视后,你都分辨不清什么是真假,连说个伊索寓言都显得无动于衷。

                            你说,不如埋葬吧。

                            VOL2 反抗

                            海镇的常住人口不到400人,多数人的皮肤黝黑和我父亲一样,但是不同的是我父亲的皮肤光滑,而他们的粗糙。我开始有点怀念我的父亲了,只是怀念。没有悲痛追悔。

                            医生问我,你知道你父母去带你去海镇的目的吗?

                            我摇头。只觉得头很疼。

                            他们走了出去,轻轻把门带上。白色的漆门,关上的响声也像白色一样地内敛。我轻声推开门,跟在他们后面听他们交谈。办公室里还有父母的朋友,他们说父母准备回来就离婚,说最后去谈到底谁负责孩子的问题。谁知道最后一次谈判居然成了诀别,然后里面有人哭。我回头看来时走的路,一条长长的狭隘的路上,都是病人,我看看前面的办公室,再看看走过来的路。

                            我退回到病房的途中,又听到有人说车祸死了三个人,还有一个小孩大难不死。我脱了鞋,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呼吸慢慢开始困难,脑袋里面全是消毒水的味道。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现在的解释是自己那时便开始学会在呼吸困难的环境下呼吸,在无法预知的生活里继续。

                            被子被拉开,我看一些我熟悉和不熟悉的面孔,他们统统红了眼睛,弯下腰来抱我,抱我在怀里,却感觉不到一点温暖。像搂了一顿废铁的残酷,他们把他们的悲痛藏在心里,把施舍拿出来给我,愈发让我恼火,可是我却什么都不说,等他们一一拥抱我之后,我径直下床,走到急诊室,看到三个人躺着,悄无声息。像走廊上不知名的人留下的不知名白色鲜花,被护士重新放在玻璃瓶里,没有归宿地悼念着每一个生命。属于我的属于他的她的。

                            我从此不是西。

                            我后来重复着护士插花的动作,把花插在同路女孩的头上,那种散尽了香气的花,却在颜色上杀人。我怕丝丝入扣的气味,又怕点点林林的色彩,总之让人心难受。而她们却得以骄傲,一个比一个高兴,走在前面,仿如她们拥有一切。

                            兜兜转转,在亲戚家来回寄宿,遭遇幸和不幸。阁楼的房间,三角的窗户,那些月亮旁边的乌云,像彩色玻璃破碎后的折射,是写不完的暗淡。一群街区的少年穿行城市的心脏,我坐在这个三角窗帘的后面,等着他们过去,每天的消耗只在于期待他们经过我眼前发出的尖利口哨,那种声音可以直直刺入心脏,无形中有力,然后我看着他们踩滑板消失,吵醒城市一个一个其他的弄堂。然后拉上窗帘,我想,在城市其他的地方,这样的窗户有多少,和我一样的人又有多少呢?打了一个呵欠,等待第二天他们的经过。

                            周末的英语班,是整个外事公寓孩子的聚会,每个人都要出国,无论是学习还是定居。整个课堂里闹烘烘,那群穿越城市的孩子结群而来,操一口流利的英语或日语,肆无忌惮地和外教开玩笑,轻易就忘记了中国的上下五千年历史,弥漫着硝烟和离情的别绪让我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尽情地玩耍和表演。
                          


                          45楼2005-12-19 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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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戚总是会去接我上下课,遇上红绿灯,他们就在车上告诉我,他们对我多好,多爱我,我要怎样才能够对得起他们。妈妈最后那个眼神,透过茶色的玻璃看着远方,隔着久远的时空。我笑起来,会心动人,明媚无忌,要像华丽阳光下采摘下来的太阳菊,配得上他们对我的慈悲。

                              我总是以为他们是在逼我将生我下来的两个人忘得一干二净,一衣带水的成语也被隐藏在小学课桌的斑驳黑板上,粉笔字写得匆忙,旁边的34是我的学号。木窗吱呀吱呀关不紧,我从上面越出去,和着夜色,有淡淡的青草气息。半空中,我已把自己想像成追风少年,手持利剑,破风横行,大片大片的公路疾驰而过,我嘴角挂有笑容,连天地都不是我的对手。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阻碍着所有的成长,我的厌倦由此产生,嫁接在了无关紧要的地方,伸枝发芽,冬天会茂盛得盛得住所有的积雪而不倒。

                              开始厌烦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一直算计算计,到了一万次的时候,终于趁着亲戚们不注意溜出来,站在红绿灯下面不说话。红的绿的红的绿的,上面的秒表每换一次都在我的心里造成误差,时间在我眼前过去,我依然站立仰望,直到瞳孔也冒出热气。

                              秋末,夜里横生凉意。

                              轿车来来去去,我手里握着早已经藏好的砖头站在红绿灯下,抬头,身体不住地颤抖。那种从脚底升起的恐惧渐渐浓郁,渐渐成了风暴,凌厉到可以殃及每个人。处于暴风的中心我感觉不到那种袭人的初次罪恶感。

                              依稀记得在阳光重重的午后,少年的悸动里是未来行程的衍生,对面女孩清澈的那声你好,像一棵活水的藤蔓植物,坚韧决绝的生长,茂盛到可以稀薄了周围的空气。年代久远的阿巴斯王朝,塞欧黛坐于落花的树下背诵的《古兰经》:假如穿在她身上的是由蔷薇叶编织的衣裙,那叶儿必会从她身上吸血养颜。如果她向大海吐出唾液,苦涩的海水将变得比蜜还甜……即使这样也阻止我已然成为化石的躯体,眼神里已经燃烧出蓝紫不明的火焰,红绿交替,交替,我把手里的东西用力一掷,砰,一声巨响。

                              所有人眼前的指示灯突然消失,车门纷纷打开,那些大人朝我跑过来。我挪动不了脚步,仿佛只要一动,整个身体就会径直倒下去,轰然碎裂。他们跑过来,径直朝我跑过来。我知道我已经毁灭了,一直在我梦境里闪来闪去的交通灯,永远会出现的“你要微笑,要对我们礼貌”等话语也随之湮灭。我把左手的砖头扔在地上,拍拍手掌,落灰的程序。他们跑过来,径直朝我跑过来。我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我不知道如何做抉择,我艰难地移动着步子退口,身体却真的成了化石,一步也是艰辛。

                              突然,我的身体就悬空了,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人背着朝住宅区里面跑。四周过分杂闹,我被人扛在肩膀上,腹部隐隐作痛。那些每天看到的滑板少年朝着奔跑过来的大人扔石子,用来拉开我们的距离。谩骂和吆喝,人性也在里面被激撞得硝烟四起。颠簸中笑出声来,被扛我的人猛猛地敲了两下脑袋。

                              你告诉我这些那些,让我破涕微笑。却又在我转身的时候告诉我,人是最局限的生物,如同那朵娇嫩玫瑰,世界只是一个极窄而透明的玻璃瓶。我们可以看到的只是地平线,故事的结局往往在地平线的另一端。所以不朽,也仅仅是一两个世纪。不是么?

                              VOL3 漂流

                              这辆车好么?

                              我用自己的T恤将这辆二手右盘车猛擦一阵后,发现上面映出丁香浅浅的笑容,想来她见过的车都是名贵没有瑕疵的。

                              当然好。丁香定在那里说了三个字,然后笑笑地看着我。这个夏季充斥着惊喜,昨天过生日,森通过关系帮我弄了一辆二手的右盘走私车,挂了交警的牌照。

                              祝贺西成为18岁的大人,一同祝贺。十几号人为我一饮而尽,泡沫沿着嘴角下流,分开曲线流进地面。丁香在帮我,我吃吃地笑,帮我擦去,引起兄弟们的哄堂大笑。

                              去去去,休息去。手一扬就是个潇洒的姿势,18岁的西成人。丁香踱着步子走开,一点节奏和震动,和我的心脏跳动的频率一样。空气里还是留着她淡淡的味道。
                            


                            46楼2005-12-19 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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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丁香。送给你们一份礼物。森做了一个手势,远方就传来发动机的声音,轰鸣得让人吃惊,不敢相信这一切就是真的。一道耀目的白光打在我的脸上,我呆呆站在那里,显得羸弱不堪。我扭头看丁香,在车灯下成了一纸剪影,无风似风扬起玫瑰的色彩。

                                你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么?丁香坐在沙滩上问我。

                                他们背着我跑到外教的宿舍,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外教惊恐得看着我们。然后依稀听见他们说起我,用石头将路口的十字路灯砸坏。我靠在墙角,恐慌也从那时流泻得无法自制。森走过来,蹲在我面前,看着我笑,照出他额头的伤疤,光滑的额头上一道褐色疤痕,如沿海的西海岸。

                                风吹过去,无人罕迹。站在小岛上,丁香说,如果跳下去,浪也会卷你到海里,不用担心自己的失足。然后丁香就说起以前流传着的故事,她们家的一位女孩被居心叵测的客人逼到了小岛顶端,大声尖叫也无人知晓,只是被风带过,带到了海的上空,女孩把手绢从头发解下来扔在风里,希望日后能够被海镇的人发现她的踪迹,然后面对狰狞的客人,一转身就从岛的悬崖上跳了下去,客人吓坏了,急忙跑回旅馆,连夜收拾行李回城,而女孩的失踪使得全镇的人上山,沿海寻找,最后在岸边找到了她。手绢就在旁边。后来纷纷传说,岛是由神灵护佑,即使从岛上跳下去,也会有浪把你卷到海里。

                                那我们一起试试?我微笑着对丁香说。她吃吃的笑,从岛顶跑到山脚,站在底下对我招手,她是永恒风景中唯一的生命,像藤蔓植物一样攀上生命的轨迹。

                                你叫什么名字?森问我,顺便递了支烟给我,被我摇头拒绝。

                                就好像那天晚上我终于走到海镇,到了旅馆便没有了知觉,倒在大厅里,四周响起无数嘈杂的声音……等我睁开眼睛,丁香的妈妈坐在我的旁边,看见我醒了给我递过来一块桔皮,说可以提神。

                                动作缓慢,想是考虑了许久下的决定,那份凝重透过空气压在我身上,于是我开始忍不住落眼泪,来之前就和自己说好了,不许哭。只是回来把爸爸妈妈最后用过的床单拿回去而已,却到最后把最后的力气也花完了,从城市搭车到国道,再走进海镇,花了16个小时。

                                路上阴雨大作,一颗一颗的雨落下来,打在叶子上啪啪作响,天顿时就阴沉下去。雨越下越大,迷糊了我的视线,我蹲在进山的小路上,全身湿冷,看见黄色的山泥水一股一股流经我的身边,低声压抑的抽泣搅和着已然清楚的结局。

                                从今天开始,西从此就是一个人,虽然自幼没有幸福过,但是父母仍然在身边,即使是辱骂和争吵,那也是一种幸福。而西常常在他们的争吵中安然睡去,可是现在偌大的房间,喜阴的植物在家里长得旺盛,却再也分解不出三个人的气味,西把医院走廊看到的那束马蹄莲拿回了家,插在任意的透明水晶花瓶里,仿佛就是白色生命巢穴。

                                夜晚总是睡不着,感到莫名地寒冷,想到最后一天三个人在旅馆的沉睡,西突然振作起来,决定把那一条毯子拿回家。

                                他问西可否看见国道上的那片灯?她问西可否看见海上的那盏灯?他们的希望都企及于彼岸,隔着现实盛放。我总是把他们形容成花,是因为他们太完美,美得不能用普通的生命去承载他们的光芒,以及黯淡。当有一天,我也登上寻找灯塔的路程,才发现原来自己如此孤单,比之前更甚。

                                VOL4 遗失于等待

                                丁香带着我在海镇游荡,风啊风啊,吹落他满心的忧伤吧。丁香拿着大把的水蜡烛在我头上默念。闭上眼睛还可以记得当时时间的缓慢,就像半倍速的磁带,她的笑,看我的眼神,动人的,一切都在我周围慢慢的成型,就像古碑上经历了无数劫难的那个字,没有人懂它的含义,它仅仅是两个人的感情。

                                小西,你是在这里停留最久的孩子呢。丁香很有兴致地和我。

                                是么?他们呢?

                                他们都像你一样,来了两天就走,永远都不会再来。而我看到的人都只像照片一样,啪啪啪,一叠又一叠,久了就成了一堆,有了灰,也舍不得扔掉,就怕当他们再回来的时候,我心里已经没有了他们的位置。丁香一字一句地说。
                              


                              47楼2005-12-19 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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