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一对恋人，却只在黎明时分接吻。
雾霭披在尼克的肩头，他的双眸望向威尔时迸发出的炽热如同晨星一样明亮。那股火光燃烧的似乎是他自己的生命，自眼底而来，奋不顾身投向威尔的瞳孔。每当这时威尔就会把他拥入怀中，在眉心或鼻尖或唇角细细轻吻，用自己的体温续上甘愿为自己在暴雨中跳跃的烛光。他们的爱恋没有受到谁的阻扰，能坐在地平线的悬崖上当着世人的面唇齿相依。他们相互温存，狂风不属于外界的嫉恨，却来源于自身的根茎。
他们相互排斥。
黑暗本能的抗拒光明，光明企图追逐黑暗时又会在触碰到的一瞬间缩回，尼克就像是一株连接着深渊的玫瑰，带着的刺无差别的攻击所有，而在好不容易鲜血淋漓触碰到他的时候，又会在一瞬的天地颠倒之中万劫不复。没有人能料到他们会相互吸引，威尔属于白昼，尼克属于黑夜，他们的命运轨迹注定只会在黎明与黄昏交汇，在此之后相距十二个小时一百八十度经线。人们当时说，让南极与赤道并肩而行，友善相处？别笑话啦，连极地低压的比例相较于高压带都小的微不足道。他们几乎诠释了冰冷与火热之间相差的一百度，荒芜与丛林接壤处泾渭分明的撒哈拉。从没听说过有多少孩子会惧怕白天，而黑夜降临时他们也必然会留下一盏夜灯。威尔是光彩照人的大明星，除了赤道低压带以外受尽爱戴，而尼克是角落里的石膏雕塑，象牙和他的皮肤差不多白。其实尼克有一次和威尔提起过，在他成为黑夜之前他有橄榄色的皮肤。威尔当时震惊了许久，囔囔着要让他晒回健康的肤色，奈何黄昏与黎明的紫外线总是缺些力量，不配合的病人也让这句誓言付诸东流。
“苍白的、营养不良的、瘦小又无礼的鬼魂男孩。”
这是威尔第一个给尼克的别称，当时他们刚认识不久，因为化学元素的不同还有些火药味。倒不如说比起争锋相对，尼克才是那根火柴，故意的顺着导火索向上引爆本不无意爆炸的炸药。威尔也不是什么温顺至极的羔羊，太阳毒辣起来能叫土地都伤出龟裂。当时他不过是想表达一下友好，试图用喋喋不休的话语来制止尴尬的冷场，结果尼克被烦的不甚其烦，习惯了独处的他就像是有一天忽然拉开了窗帘，被瞬间涌入的光亮刺伤了双眼。又或许只是在社交场合被有意无意的远离让他更加烦躁，在随意的几句应和之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当威尔说出“说不定不是因为你是黑夜别人才那么疏远，他们可能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于性格冷淡的人搭话而已”的时候尼克决定不再掩饰不耐，脾气没了束缚一下子汹涌而来。他停下脚步转过头，用上自己最惯用的那种冰冷的眼神，语调平淡无波。
“谁知道呢，不过就我本人而言，我非常乐在其中并愿意维持现状。”
“你瞧，我也一样很厌恶喋喋不休的家伙。”
威尔怔愣了几秒，似乎没有想到自己的好意会换来一盆毫不留情的冷水，他的笑容就这么僵在嘴角，旋即反应过来在脸上变化几番，最后皱起了眉头。他几乎是在一瞬间组织起了所有能够精准重伤男孩的攻击点，心脏与喉间的火苗以毁天灭地之势直扑向对方。
“说真的，我并不讨厌冷淡的人，哪怕是找话题也不是难事。但是就我个人而言，我并不喜欢那种明知自己招人厌恶却理直气壮不懂得礼貌的小鬼。”
“你这苍白的、营养不良的、瘦小又无礼的鬼魂男孩。”

之后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见过面，而在与为数不多可以攀谈的朋友提起对方时脸上也都带着不耐。这才是大家所意料之中的画面，光与影针锋相对，水与火泾渭分明。往往遇到分歧时人们都喜欢站成两队，或许他们只不过是单纯的更偏向某一方，但是归属感与尊严让自己愈发属于这个团队，而在对阵时集体荣誉感也会作祟催化。事情如果关于尼克和威尔就又不一样了。战火根本无法点燃，因为威尔的粉丝团具有压倒性的人数优势——或者说尼克根本没有所谓的“过激”粉丝团。与他合得来的几位同时与其他人也关系密切，比如海洋会日夜汹涌，雷鸣在清晨或子夜也都会来临。虽然尼克并不怎么在意这些虚幻的名声，但是很显然这件事情让两人更加膈应。曾经波西有试图打过圆场，他壮着胆子拿自己的对象举例，滔滔不绝了一个小时关于他们之前有多不合而最后又走到一起的经历，结果讲到他坠入爱河时却发现尼克和威尔的眼神都变得危险起来，最后他被两个人一起揍了一顿，默默无言的宣告了失败。
顺带一提，那是尼克和威尔第一次联手，可能是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道理。
第二次两人没有掐起来已经记的不甚清晰，那或许是哪个冬天的黎明，气温堪堪在零上一点，水汽带着阿芙洛狄忒的香水，海水怠惰的拍打着悬崖底部的礁石。这样的潮湿显然点不起什么火星，两人擦肩而过时目光碰撞了一秒，仓皇挪开时落下了以往的傲慢。威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开口，声音似乎有了自主意识，先斩后奏的闷闷道了一句早安。接着他的大脑才接收到汇报，一瞬的空白后是连串的回忆，回忆在南半球时他是否与丛林中的宁芙共舞，或是参加了马人狂乱的派对。然而这些快乐是上世纪的礼品，估摸是余韵姗姗来迟，消去一身疲惫后鼓舞了心情。他清楚感受到了尼克的步伐在他身后微微一顿，接着无言的继续向前。在尼克离去的那一瞬间威尔忽然有一种无端的落寞，或者是失落。
我疯了吗？他小声咒骂了一句，几乎是立刻开始为自己方才的举措后悔，那是一种莽撞率先捅破了薄纸结果正对上另一面嘲讽的尴尬，最后只能讪讪的收回手，犹豫着要不要用胶卷补上。其实距离初见早就过了好些时候，用凡人的时间算或许能有个百年，但是神明模糊的时间概念让他看上去只有几个月远。不过几个月也足够了，事实上几天都足够威尔冷静下来，把怒火变成一点儿委屈，再顺便做个自我检讨。对方那么无礼自然是不对的，非常不对，但是不顾及感受而一直滔滔不绝的自己似乎也有些责任需要承担。说到底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融入什么集体，或许对于尼克来说，被一个人晾在一边安安静静的站在派对的阴影里才是他所习惯的。
但是他不孤独吗？
威尔忽然就这么想到，他一个人站在那里，被众人远离，最后因为自己那点儿自尊心将被动变成了主动，固执的不愿意妥协，固步自封一般将自己永远的定在了另一个世界。威尔从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他永远是那个被簇拥着灌满一杯又一杯朗姆酒的人，聚会如同应酬一样时时刻刻都必须挂上宁芙们热爱的笑容，所以他也不能切身体会到尼克的感受。他只是单单靠着简单的推理，觉得那样的处境有如北极冰山脚下永远照不到太阳的一小块犄角，觉得尼克帝亚吉罗有一些可怜。然后，赫卡忒动了动手指，威尔对于尼克仅存的那一点儿敌意就全部消散了。
尼克当然不需要他的可怜，倔强的男孩用冥河的冰早早筑起了一堵防御所有善意的墙，偏执的把自己变成一个刺猬，认为所有的善意都是触及尊严的怜悯。世界先推开了他，随后他也亲手推开了世界，只有滴水穿石的毅力才能磨穿一角，大海费尽心思才得他准许，可以卸下风暴淌进他世界一隅，其余获赦的人也不过一只手数的过来。那就更不用说威尔索雷斯了，向他敞开心扉无异于叫秃鹫与狮并肩而行，单方面的敌意让此事变得痴心妄想。
但是威尔索雷斯不会被这种事情打倒，太阳的热情灼烧起来不需要什么缘由，不过是一个念头他便下定决心要了绝这桩事，他决定想个办法。

尼克帝亚吉罗非常苦恼。
他不知道他是否应该对此感到苦恼，毕竟被人暗恋对于很多人来说是求而不得的喜事，是可以比较竞赛的资本以及糜烂生活的一部分，但是对于他来说这就是一个麻烦，既打乱生活的节奏又不负责。从前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阴郁气场以及沉默寡言的性格逼退了不少爱好偏僻的姑娘，让他好得不怎么会被这种事情困扰，可惜忽然这种平衡被打破，有什么人强硬的挤入了他的个人王国，本来那里常年的冰雪只能呼啸出寂寞，偶尔冰川碎裂的声音也只能反衬出安静。有人忽然不断的给他送礼物，从陈年佳酿到珍奇玩物，从宁芙坐过的树上跌落，从停脚处的风里飘来，像是谁用了扩音器最大分贝的喇叭召集企鹅一起跳舞，扯气高扬的侵入了整个无声的世界。一开始尼克以为只是谁的恶作剧或是心血来潮的表白，过不了多久就会像从前那样因为厌倦而自行消失。他曾尝试着不管，结果发现无视只是一种徒劳，脑子不小心进了冥河水就很难清理干净，厄洛斯的箭不会立刻失去效用，追求也不会很快停止。他试过反抗，把所有礼物原封不动的丢进北冰洋，在所有落脚处写上警告，从代送的宁芙嘴里套话，甚至写了一封认真的回绝信让她们转交。信后来有没有到对方手里他并不清楚，唯一一点清楚的是攻势变得更加变本加厉，送礼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踪的痕迹，但是越来越频繁的礼物无疑表达着她毫不畏惧甚至带着挑衅的回复，而尼克最终也沮丧的发现，他真的拿这个人毫无办法。
此时远在北极的的威尔并不知道他已经被尼克当成了不知为何一见钟情的狂热追求者。他要忙的事情可多着，首先要从几个熟悉尼克的人那里旁侧敲击他的喜好，其次要找出所有尼克的藏身处，走遍全世界串通好宁芙做他的信使和情报网，最后定下一个合适的地点在时机成熟后当面和解。波西、伊阿宋或者黑泽尔都是十分可靠的参谋，其中前两位的女友更加有用。且不提他们在知道威尔的计划时脸上的表情有多精彩，而波西在一旁小声的嘲笑为什么这世上还会有人这么直男，总之在得知威尔的意图后他们联合其他人一起迅速的列出了一份尼克可能不会讨厌的东西的清单，一套完整的情报体系，以及一份完整的作战计划。按照预期，尼克应该不会知道是谁送的，他会先吓一跳，随后随着越来越多的礼物他的敌意总会变成好奇和善意，所谓细水长流铁杵成针，虽然不知道要多久，反正威尔不差钱，不过只要等到有一天宁芙告诉他尼克不会抗拒礼物甚至请她们回礼时，事情就差不多成了。或许当他发现那位神秘的好心人是威尔的时候他会吓一跳，然后跳起来把威尔狠狠揍一顿，揍完差不多也能解气，如果不能，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反正威尔觉得自己挺耐揍，况且那个瘦弱的小鬼也使不出什么有威力的攻击。
当然最后的结果是他错了，尼克的战斗力被远远低估，哪怕后来两人心意互通了几百年，威尔提起自己被尼克揍的时候依旧会忍不住摸摸自己的鼻子心有余悸，有苦说不出。毕竟礼物是他送的，计划是他想的，就算是尼克自己误会了什么，大部分怨气还是落在了他身上。要说早有心理准备不假，但是威尔认为那顶多是报复他做好事不留名，下的手不会太重，就和被野猫挠几下一样。他没有想到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还兴致勃勃的选了件喜欢的衣服，静心打扮了一番，并且被波西吐槽说这架势像是第一次约会去见小女友，就差在屁股后面贴一撮孔雀羽毛。他选的地方不偏不倚正是他向尼克问好的那处海崖，希腊晚春的阳光照在碧绿的海面反射出粼粼金光，视线所及处可以看到礁石与软沙，淡淡的鹅黄色像是安娜贝尔姣好的肌肤。可惜他本人却没什么心思欣赏景色，无缘无故的忐忑让他感觉自己的手脚无处安放，直到临阵时才有的紧张几乎化作实体，不停的在他耳边低语他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来讨一个小鬼的欢心。
可是太阳的火焰会被冷水浇灭吗？显然不会，只有出其不意的一拳才能呼出一道令光球都为之瑟缩的寒风。

其实一刀挖去的质量或许能忽略不计，但是有关尼克的一条条信息陆续刻上时产生的差值就会相应变大。威尔没能想到这些，他只是自以为安全的一点一点接近黑暗，自以为踏出的每一步都在掌握之内。但是当他后知后觉扭头时才发觉为时已晚，厚重的情绪与密不透风的包围早就织成了坚实的镣铐，把他的视线牢牢锁在了男孩身上。他开始习惯于尼克的陪伴，天光乍破时他们拐弯抹角的告别，黄昏最后一丝热浪消退时他们又迫不及待的以漫不经心的吵架为由相逢。他们能够相遇的时间只有黎明与黄昏，三点到五点，五点到七点，加起来的四个小时到他们手里与三秒或三百万年等价，眨眼的时间足够神明们填满与宇宙一样庞大的空虚。威尔开始在平日里走神，女神们趴在他膝上嬉笑时他不再会去望向她们的眼底，手指敷衍的拂过秀发时指腹的皮肤会提醒他这不是他想要的触感。他的话题明显变少，上下唇黏在一起根本懒得应和这些纸醉金迷，他的热情不再分享给其余人，好像他的心脏也不再会为呼吸跳动。姑娘们一看就会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嫉妒与好奇促使着她们喋喋不休的询问。是谁夺走了我们的太阳？
是哪位幸运的姑娘，她是否拥有星辰一般的眼睛与月光织成的秀发？
威尔这才笑了，他说，不，他没有。
尼克有什么？他有恒古的冰川，他有荆棘的利刺，他有无星的极夜，他有陡峭的窄路。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而正是因为如此威尔才能给他全部的所有。但是他想要这些吗？黑夜是否只喜欢蜷缩在四摄氏度的海底，还是其实他也愿意看一看极光？习惯于寒冷的人不适合一下子拥抱火炉，正如滚烫的玻璃瞬间冷却会爆裂一般，不适当的距离会让男孩无所适从。这是威尔一见到尼克就犯下的错，如今他则学会了暂敛锋芒，如来时那般小心翼翼，更加谨慎的试探着深处蛰伏的深渊。攻破的最佳时间是他不留意的一瞬，放下戒心后尼克的不设防在威尔面前暴露无遗，于是无孔不入的攻势瞬息之间悄然而至，威尔向几乎每一位佳丽成群的花花公子讨教，也问过每一位宁芙曾经众神们是如何讨得她们的一笑。他旁敲侧击的从波西那里讨来尼克所有可能的兴趣爱好，甚至不惜跋涉去了被黄金堆满的漆黑洞穴，在巨龙目光的注视下骗来女神的情报。鸟儿的直觉总是最灵敏的，在信鸽与猫头鹰之前威尔不必隐藏什么。于是他请她们帮他盯梢，作为卧底在尼克身边时时关注他的温度。冰川出现裂痕了吗？海平面要上升了吗？超越零点之后还要多少华氏度才能让他彻底融化？以及最重要的，他是否有所察觉？
威尔每日与他道安时都会这样忐忑不安，生怕他对上的眼眸深处藏有一丝厌恶，生怕眼前的男孩会再次后退一步，拿出刚认识时的那股敌意。但阿弗罗狄特可不会如此好心，果断的行刑者断不是有趣的游戏玩家，惴惴不安迈入沼泽的过程才是亮点，而爱情的女神对这种台本颇为青睐。

没有第八步。或者说第八步是拿出自己“医生”的身份，堂而皇之且理直气壮的把自己诊断为一百级残废，声称自己的父亲是时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并身残志坚的拖着病躯变成中国神话里那个什么鸟，把大海填平，再让雷电被天打雷劈。当然这些都是背着尼克做的，面对他的时候威尔只是个无助且弱小的红色皮球而已，要么装死，要么失忆，要么就假装自己已经是狄先生的狂信徒，罪状全部推给酒精。最后尼克实在受不了了，在阿尔戈二号小队欢声笑语的一片快乐中冷着脸，拎着威尔的衣襟，一字一句的礼貌询问他，你是不是觉得一边脸是肿的不太美观，如果需要就直说，我可以对着你另一边也来一下。结果威尔当天就投入了工作，匆匆躲到进入极昼的北极，一个人躺在北极熊的背上，闭上眼睛回忆起自己的莽撞，一边真情实意的有点后悔与后怕，一边偷偷的哼起歌，因为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胜券在握。在那之后尼克确实躲着他躲了许久，那段时间里威尔简直煎熬到要把自己肠子拉出来看看当初自己喝了几口酒喝成这样。但是或许是他的努力有相应的回报，或许是厄洛斯看够了这场还算满意的戏码，当然更可能的是因为他的黑夜本就不是绝对零度，许普诺斯在某天半夜温柔的喊醒了威尔，让他在半睡半醒之间拉起一点儿意识，敏锐的感受到身边有人小心的靠近。他知道是他——必然是他——所以他几乎在瞬间清醒了过来，屏住呼吸，提起骤然加速的心脏期盼着不请而来者下一步动作。但是黑夜永远是悄声而含蓄的，他在无知无觉中笼罩着威尔，又在一言不发中准备退去。威尔只能隐约听到黑暗里的一声哼声，随后衣料簌簌声响起，逐渐远离。
他走了。
再之后尼克被波西他们强行又拉着来看了眼威尔，顾名思义为探病。当然大家都知道威尔是装的，毕竟他只是被打了脸而已。被揍的原因过来人都能猜个七七八八，被毫不留情一顿嘲笑之后威尔惨淡的喊着失恋重创了他而歪倒在床唉声叹气，结果这个消息硬是被某个不知名的火辣帅哥吹成威尔因为过度哀伤一蹶不振，整天不吃不喝臆想自己是月桂。无意冒犯，是芦苇也可以。他夸张的表演加上波西等人的配合成功让尼克头痛欲裂，最终他受不住决定强行失忆一下去看看威尔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在见到威尔之前他确实是有些窘迫，甚至有些不愿意承认的害羞，但是就如同之前一样，这些有无情绪在威尔的脸进入眼帘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变成有些气急败坏的责骂，和说不出口的质问。所以最后尼克挤牙膏一般念出几句话，又在威尔的注视中落荒而逃。
这让威尔的心里莫名其妙自信的燃起了一股希望，觉得尼克可能确实是快被他追到手了。毕竟说到底没有默许，谁都没有力量踏入冰雪纷飞的冰封帝国又全身而退，或者除了脸有点疼以外毫发无损。尼克的剑可不是摆设，黑夜能给人的恐惧也不是毫无缘由。月光的冰冷可以刺骨，但是或许，相反来说，也一样可以被坚持不懈的烈日融化。但是一向在社交场合游刃有余的威尔懂得见好就收，明白在什么地方应该服软，而不是咄咄相逼。他决定就此暂且收手，安安分分的待在北极，等着尼克帝亚吉罗自己按耐不住，在深思熟虑过后乖乖送上门。他有十足的耐心等待，就如同守株待兔的猎人一样可以永无止境的坐在那里等待着奇迹的降临，更何况他已经让奇迹自乱阵脚，端着架子和面子也只能束手就擒。

几个月后他终于等来了一个口信，白色衣裳的宁芙咯咯笑着说有人要在老地方等你。威尔几乎是在瞬间弹起，连最昂贵的西装都顾不得穿，就迫不及待的奔向刑场。随着目的地的接近他的心也越靠近嗓眼，不曾造成威胁的一点不自信在瞬间膨胀，肿瘤一般侵蚀占领他的四肢百骸，比上一次更强烈，比上一次更猖狂。尼克会说什么？他会甩一封写着再也不见的绝交信然后扬长而去，还是在再次揍一顿之后软下心肠？他会说威尔，你是个变态，还是说你可以吻我？
哦，不，尼克不会说这个。
尼克说:“威尔·索雷斯。”
然后他没有了下文。威尔在心里暗道一句老天，却也不敢多出一言，只是盯着男孩在悬崖上背对他僵硬的站着，良久后不自在的双手环胸，狠狠跺了下一脚。他说，该死的，威尔，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威尔几乎是在对方发声的瞬间站直，张口准备回答他的问话，可声音到了舌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来时路上满腹措辞全都被遗忘的精光，大脑马达停止了运转，无力的放弃挣扎等着最后判决。所以最后他支支吾吾的说，呃，尼克，对不起？
“我要你说对不起？”
尼克在威尔不确定的道歉出口瞬间冷笑一声，烦躁的旋转起他的骷髅戒指，又把手放下。他好像觉得自己现在做什么都不太对，涌起的无数情绪被背对的姿势挡住，被男孩用全力勉强镇压，然后变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的干巴巴的句子。
“我觉得我们要谈……不，算了。如果你是喝醉了，那就当我信了并且接受了你的道歉，赶快带着你那倒霉的发光的太阳脑袋滚开。”
“我没有喝醉。”
结果威尔的大脑因为男孩的语调忽然重新开始了工作，那些花里胡哨的措辞本就不需要，此刻哪怕对方再加以掩饰说出的话也就已经出卖了一切，他侦查到了冰川的裂痕，也捕捉到了城墙角落里的坍塌。他的直觉向他的鼓膜大吼大叫，而所传递的信息也只有一个:尼克在紧张。
全副武装的、毫无破绽的尼克帝亚吉罗在紧张。
神啊。威尔索雷斯终于没有忍住，笑了出来。他先试图憋住，结果最终还是低低的笑出了声，引得前方的男孩怒气冲冲的转身，手握上冥铁剑的剑柄，气急败坏的向他质问。而威尔所能做的只有笑着叹气，把所有的灰心丧气都丢下悬崖，在好不容易停下之后才开口说，神啊，尼克，我没有喝醉，你怎么会以为我会喝醉？那不过是一杯朗姆酒罢了。
尼克摩挲着剑柄的拇指就这么僵住，他整个人好像忽然看到了美杜莎的眼睛那样直挺挺的立在原地，一心怒气在茫然无措中莫名其妙的被浇灭，最后变成了迷茫和不可置信。他眨了眨眼睛，好像没有听明白威尔在说什么，后者见状则果断的放下了刚刚就要敲响的得胜战鼓，往前走了一步又一步，最终停在尼克的面前。
“我没有喝醉。”
“你的意思是……所以……”
“我的意思是你是个笨笨的迷人的僵尸脑袋，帝亚吉罗。”
尼克下意识的就要反击，结果一句抗议未来的及出口就成了无奈的叹息。他的耳朵罕见的红了起来，因为本就惨白的肤色愈发现眼，但他似乎并不打算去管这个，所以他选择咳了一声缓解尴尬。然而当他下定决心抬起头时他再次撞进了威尔近在咫尺的笑意，对方唇角的弧度明目张胆的宣誓着胜利是早已预料。该死的，该死。尼克愤恨的嘀咕出声，自暴自弃的承认了自己的溃不成军。拿着喇叭高歌的家伙终于用坚持不懈的喊叫凿开了冰川，这样热烈的光芒叫黑洞也一时应接不暇。但是黑夜和白昼定是不分上下的，战局你来我往的只被允许是平局。威尔摆了他一道，成功的把他拽进了深渊，那么他定也会还手，叫威尔乖乖的也成为自己的燃料。
黑夜独自度过了亿年的寒冷，也会迎来一颗恒星的燃烧。所以他调整好情绪抬起头，寻回了自己丢盔弃甲时遗忘的骄傲，嘴角的笑不加遮掩的也跟随他染上胜利的旗帜，带着挑衅他圈住了威尔的脖颈将他下压，额头抵着额头，他像是威尔梦里想的那样轻声细语的说:“吻我。”
Come and kiss me, Solace.

————The End.

好看好看

历害

您是真的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