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评子思、孟子言义利
《通鉴》说孟子的老师是子思,《史记·孟荀列传》载,“孟轲,邹人也,受业子思之门人。”也就是说,孟子是子思的再传弟子。这且不去管他。
周显王三十三年(公元前336),孟子去见魏惠王,于是有了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何必曰利,仁义而已矣”的典故。南宋陈普据此写了一首诗,“道气凄凉七百年,招贤一举独非天。当场礼义难分别,回首空山重惘然。”孟子纵然聪智,对普遍信奉诈力的社会风气,也是无奈何。然孟子这句话(或者说儒家的义利辨)影响所及,应该说有些死读书的书生便把书读死,变得很腐儒,一点不通世务。进而口不言钱,称钱为“阿睹物”,仿佛一旦言钱,便沾污了他的冰雪情怀似的,这也是不可取的极端。
魏惠王一见风尘仆仆的孟子,当头直呼“老头(叟)”,很是不客气。接着说,“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言外之意,你若是带着亿万身家来我魏国投资,那么我们欢迎,且把你当婆婆供着。外商嘛,要招待有招待,要优惠有优惠。若你的强项只是一根烂舌头,那对不起了,只能把你当轮子--滚吧。
孟子并不因为魏惠王的无礼而扭头就走,而是以他的辨才,教训了魏惠王一下。他说:“大王何必张口闭口就要利益呢,有仁义就足够了。如果君王只顾为国库谋利,士大夫只顾为家族谋利,士民只顾为自己谋利,上下起劲地追名逐利,那么这个国家不就危险了吗?只有仁爱的人才不会抛弃亲人,忠义的人才不会背叛国君。”
魏惠王对这个无懈可击的事理,也只得点头称“善”。但他听进去了吗?商鞅一度在他的手下,很能捞“利”的一个人,可是最终跑到秦国去了。由此可知孟子的命运。
《通鉴》卷二同时记载了孟子和子思的对话。孟子请教子思,牧民之道何先。子思说:“先利之。”孟子当即表示反对:“君子所以教民,亦仁义而已矣,何必利?”子思说:“讲仁义,就是为了让百姓得到利益。领导不仁,胡作非为,则百姓必然流离失所;领导不义,狐媚隐谋,则百姓也必然学样而尔虞我诈。这是大不利。所以《易》曰:‘利者,义之和也。’又曰:‘利用安身,以崇德也。’这才是利之大者。”
司马光“臣光曰”第3篇评论了这两则故事,虽只聊聊几十个字,可是他的义利观全在里面了。
司马光认为,子思和孟子的话,他们的思想内核是一致的,只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矣。孟子见魏惠王(魏国首都大梁,所以“臣光曰”又称梁王,《孟子》一书称为梁惠王),此子估计很不怎么滴。司马光说:“夫唯仁者为知仁义之利,不仁者不知也。”算是没点名的批评他“不仁”。而他的儿子魏襄王,更不怎么滴,孟子给他的评价是“望之不似人君”。所以孟子对魏惠王只能言义,不能言利,否则被他抓了话头去,连你孟夫子都昌言利益了,他将更“利”得无忌禅。
而子思与孟子之间的对话,无疑是高端访问,都是聪明人,说话也就不必弯弯绕。从子思的话里,我们似乎可以看出,孟子在“谁行义”与“谁得利”这个问题上,还没有搞清楚。于是子思点拨了他一下。所谓“利”,就是说要让大伙得到实实在在的利好,这是所有国家政策的中心。而在上者行仁义,不乱来,百姓才会有好日子过。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
由此可见,子思是典型的藏富于民的思想,司马光继承了这一思想。也就是说,“藏富于民”是儒家思想在经济上的最重要主张。管仲讲“衣食足知荣辱,仓廪足知礼仪”。他是主张富民的,孔子在《论语》多次表扬了管仲。可见子思的思想是由来有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