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质画地”
放简“行不得择日”所反映的巫术操作比其他三篇多了“向北斗、质、画地”的步骤。43据目前研究均认为是巫师行法之步骤。特别是“质”的解释学者看法不一。据放简《释文摹写》此处为“”字, 孙占宇据《说文》“卜问曰”疑为“”, 44后孙占宇又改变其说法, 认为“质”为匕首之类的利器, 因此“质画地”就是用匕首之类的利器在地上画。45姜守诚则认为“质”当作“祭祀”之意, 即在描述祭祀北斗。46
以上说法, 似乎都有道理, 但是很难与后文联系起来。《广雅》有“侦、质, 问也”的说法, 47因此, “质”有“问”的意思。结合前面“五画地”所成的数字卦, 此处的“质”可能就是向北斗问卜的意思, 而且占卜即要“画地”, “画地”之后卜成, 观察占卜结果, 所以有“视之”。“利以行, 行毋咎”是很典型的卜辞, 《周易》中随处可见。因此, 这篇简文很可能反映的是占卜的过程。
其实, “画地”在后代的记载中, 仍然保留有占卜、厌禳的性质, 如唐代《唐律疏议》记载:
休, 谓妄说他人及己身有休征;咎, 谓妄言国家有咎恶。观天画地, 诡说灾祥, 妄陈吉凶, 并涉于不顺者, 绞。48
这里记载了唐律对观天、画地妄言国家人民休咎的惩罚。画地有如观天, 应该都是一种占卜吉凶的方法。唐代贾公彦的《仪礼疏》云:
筮法依七、八、九、六之爻而记之, 古用木画地, 今则用钱。49
古人用木画地, 其实就是占筮之法。当然, 画地也有做符咒之意的, 晚唐杜光庭的《神仙感遇传》记载:
以手画地, 作一符。令再三审记, 曰:此后有疾者, 虽千里之外, 符必效。50
可见, 画地兼有“占筮”与“符咒”之意, 可能因为在实际的操作中占卜是手段, 而厌禳是目的, 所以画地才兼有两方面功能。如果说放简中的“画地”还具有某些占卜含义的话, 睡简的“画地”则完全没有了“占”的色彩, 而代之以“符”的含义。这似乎说明占卜只是手段, 趋利避害才是目的, 因此仪式过程中祝咒的作用才会不断强化。
因此, “行不得择日”篇便可以解释为:由于出行的急迫性, 无法选择吉日出行, 于是出到邑门外, 禹步, 向北斗问卜, 卜成, 视之曰:“此次禹须臾共得五横画, 利于出行, 请为禹须臾开辟道路。”然而, 从“为禹前除道”这种祈使命令的语气可以看出卜辞主要为“祝”的内容。51所以, 这种占卜有可能是事先预设的、一定要卜出“直五横”的占卜, 因为在“禹须臾”中, “直五横”代表的是“行毋咎”。可能因为占卜不具有实质意义, 额简里就没有占卜, 禹步后直接为“祝”。睡简一“画地”位于祝咒之后, 更加证明占卜的虚设性, 体现了仪式过程中祝咒作用的强化。
虽然“行不得择日”所反映的占卜是仪式性的, 不具有实质意义, 但是对理解“禹须臾”却有很重要的意义, 因为它透露了一个信息, 即早期的“禹须臾”方术中包含“占卜”内容。其实, 卜筮祭祷与择日都是先秦两汉社会中很活跃的方术, 吕思勉曾论述到:
《史记》有《日者》、《龟策》二传, 则时日、卜筮, 实为古人趋吉避凶之术之两大端, 盖事有可豫测其吉凶而趋避之者, 时日也。有无从豫见, 必待临事求其征兆;或征兆先见, 从而占其吉凶者, 龟策、杂占是也。吉凶即可豫知, 自可从事禳解, 故《周官》占梦, 有赠恶梦之法;而《汉志》杂占家, 亦有执不详, 劾鬼物, 请官除妖祥及禳、祀、请、祷诸书焉。52
吕思勉注意到了卜筮祭祷与时日对古代社会的重大影响, 并认为时日与龟策可能来源于同一种卜筮之术, 同时可各行其道。53
决其事之可行与不者, 即简称之曰龟策矣, 决其当行于何时者, 乃总称之曰时日, 以与龟策相对, 其实定时日者, 亦未必不用龟策也。54
既然“禹须臾”兼有“卜筮”与《日书》两大部分, “禹须臾·行日”、“禹须臾·所以见人日”可能都是由“禹须臾”之术占卜得来。而“禹须臾·行不得择日”则是对不能预见的, 或者已经预见的进行解禳。因此“禹须臾”是一种包含占卜、选择、厌禳为一体的方术, 但由于占卜功能减弱, 选择时日与厌禳便成了“禹须臾”术最主要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