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陌上桑》里,秦罗敷曾经如此夸耀过自己的夫君:“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青丝系马尾。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
其中“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不能当成一份真实履历。汉末大夫是宫内官,属于君主宿卫人员,但多为闲职荣衔,二十岁断不可能获此官位;“侍中郎”按汉无此官职,或为侍中,侍中为省内官,比大夫离君主又近了一层。
所以从小吏到大夫,再到侍中郎云云,只是虚指和比附,暗示她夫婿年富位显、官职高远。乐府里很多诗句提到“侍中郎”,都是作为夸饰自家官位高的代称。“专城居”则表示他有资格在京城居住,是京官。
所以这一段话,意思应是表达自己夫婿平步青云,为高而权重。《后汉书舆服志诸马之文》载:“卿以下有騑者,缇扇汗,青翅尾,当卢文髦”,“青翅尾”即诗中所云“白马从骊驹,青丝系马尾。”足见显贵。
真正要留意的,是前两句:“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 东方就是东都洛阳,进一步引申为天子所在的都城,与“专城居”前后相和。
秦罗敷的丈夫能统领一千多名骑兵,又是京官,这究竟会是什么职位呢?
查《汉官仪》:长水校尉,统乌桓骑兵七百三十六人,员吏百五十七人,加起和来恰好一千之数。查遍汉代官职,同时符合“千骑”、“京城”与“近官”的,惟有秩比两千石的长水校尉而已。
长水校尉属北军诸校,掌屯于长水与宣曲的乌桓人、胡人骑兵。
秦罗敷和焦仲卿同为建安人物。而建安一朝里,担任长水校尉的是,可以查到的有一人——种辑。
这个人的身份很堪玩味了。
长水校尉种辑,和车骑将军国舅董承、昭信将军吴子兰、议郎吴硕等人都是献帝身边的忠臣,他们接了汉献帝的衣带诏,密谋反曹,结果在建安五年正月被悉数诛杀。
之所以说种辑可堪玩味,是因为他是秦罗敷口中所言夫君。而他们两夫妻关系的确定,则牵动起了另外一件影响了三国历史进程的大事情。
董承、种辑被诛三个月之后,孙策在丹徒遇刺身亡。
表面上看,这两件事并没有任何联系。
但如果仔细分析这两件事的性质,就会发现,孙策生前一直策划“阴欲袭许,迎汉帝”,以他的实力,这计划如果真的实现,只怕曹操会有大麻烦;而董承的计划如果实现,曹操也会有大麻烦。
这两件反曹大事一内一外,目的惊人的一致,发动的时机如此接近,而失败的时间也近乎一致,这实在不能不让人深思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必然的关系。
回过头重新检视孙策在江东的声望。他“诛其英豪,威行邻国”,收人无数,也得罪人无数。破陈瑀、杀严白虎、杀高岱、杀许贡,杀于吉,杀周昕,孙策每杀一个名人就在暗中多树了许多敌人。陈登曾经偷偷发给严白虎余党印绶,让他们对付孙策,好为陈瑀报仇,可见就算许贡门客刺杀失败,后面等着对付孙策的人,还排着长长的队呢。
而庐江郡,恰好也是这么一个孕育着对孙策仇恨的地方。
建安年前,庐江太守陆康深孚人望,与孙坚原来关系还不错,孙坚还曾经救过陆康的儿子。可当袁术派遣孙策攻打庐江的时候,急于获得地盘的孙策采取了激进的手段。“围城数重。康固守……受敌二年,城陷。月余,发病卒,年七十。宗族百余人,遭离饥厄,死者将半。”后来东吴的中流砥柱陆逊陆伯言,当时也在城里,在围城前被送去了吴中,得以幸免。
陆康被孙策逼死之后,陆氏宗族也大受波及。庐江变成了孙策割在江东大族心头上的一根刺。后来孙策、孙权两代极力拉拢陆康的儿子陆绩、从孙陆逊,也是存了舒缓抚慰之心。
值得注意的是,庐江被围的时候,“吏士有先受休假者,皆遁伏还赴,暮夜缘城而入。”,这可以与臧洪被杀时“洪遣司马二人出,求救于吕布;比还,城已陷,皆赴敌死。”相比较。可见陆康麾下对陆康的爱戴忠诚,不逊于“烈士”臧洪。
如此忠诚之士,看到自己主人因孙策而死,主家残破,会有什么举动?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