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文非严谨、学术性质的讨论，而是以经验体会为基准的纯粹的浪漫畅想，对于哲学、戏剧和美学的欣赏与了解停留在浅表的爱好层面，请尽量不要挑剔其中的措辞问题和主观态度。
本文旨在讨论以美国队长为核心的三种悲剧形式，由于其悲剧形式具有的鲜明特征以及对应的主角特点，本文以cp为单位区分这三种悲剧形式，既为代表，也为挖掘悲剧性之外的情感特征。
文中所涉及的cp并非单纯讨论所谓“爱情”关系，是讨论三种独特的复杂情感。盾铁、盾虫均以漫画故事为基准，盾冬以电影宇宙部分塑造为基准。

史蒂夫罗杰斯与巴基巴恩斯——“命运的审判”
　　盾冬的悲剧模式是我相当喜欢的一种古典悲剧模式——为了实现高尚的目的，英雄于冲突之中凋落。在宿命式悲剧内核之中，它强调人的自由意志在与命运的深谷周旋时所爆发出的崇高力量。
　　如果说悲剧的本质在于冲突，不同于盾铁内战时表现出的冲突，盾冬所面临的冲突更多在于他们的外部而不是他们之间。
　　当少年史蒂夫被人群认定为“活着浪费空气”的时候，他从未放弃对命运的抗争，挚友巴基也为他站出来，他们两人以高度一致的道德力量对抗外界加诸他们的压迫。

　　不同的伦理力量之间发生冲突是必然的，是越演越烈的，这种“黑”与“白”不相容的决绝对立，是现实性的矛盾，更接近于精神意志与世界本质的对抗。
　　西美尔曾揭示出一种深刻的悲剧性——当生命超脱出动物水平而跃上精神层级，再以及精神层级向文化层级进步，矛盾冲突便随之出现。人拥有处于生物本能之上的追求，当代表必然性的命运以毁灭的姿态成为冲突的另一方，被毁灭者亦在毁灭中永生。
　　从悲剧性冲突的角度来看，苦难的命运对于他们几乎是必然的。他们始终非常清醒地认识到，他们将会面临怎样的、或早或晚的悲惨遭遇，但他们义无反顾。
　　史蒂夫义无反顾地扑向手雷、坠入北冰洋，正如巴基义无反顾地冲在最前线直至牺牲，他们既不向恶也不向死亡屈服。这种别无选择地投入灾难的崇高勇气，是邪恶必将围攻之却又永不可能泯灭其存在之物。

　　史蒂夫与巴基二人的悲剧故事里始终围绕着加诸身体的苦难：疾病，疼痛，甚至灵魂与身体的分离。大萧条与战争都很好地为他们美丽的灵魂提供了发光的土壤，灾难的迫害使英雄主义不会生锈，甚至进一步爆发出最大的潜力，在这种悲剧之中，英雄获得苦难的洗礼与悲壮的超越。
　　在他们的故事里，他们的美德与苦难一直互相映衬，形成磁极般的美感，他们主动投入对方的苦难中，并为对方作出牺牲——他们愿意做对方生命里的火种，但在自己的生命里，他们也是扑向烈火的飞蛾。
　　在故事中，二人曾分别陷入长达七十年失去自我的日子，命运的诛求以及他们的抗争从未停止，巴基经历了数十年的折辱，却依旧需要九头蛇以欺骗的方式压制他高尚的本性，史蒂夫进入道德环境截然相异的现代，却未被同化，而是如火炬一般为理想燃烧。
　　命运的逼迫下，他们的悲剧故事终于再次发生交汇，重逢以后，以摧枯拉朽之势，他们灵魂的火炬迅速点染彼此的生命，用深沉的羁绊和纯粹的誓言为悲剧做结。
　　尽管苦难已经无数次使他们跪倒，但苦难孕育崇高，他们的故事震撼读者的心灵——即使在最恶劣的重压之下，人间也有其宏伟的脊梁。

史蒂夫罗杰斯与托尼史塔克——“正确与正确之间的两败俱伤”
　　这一种悲剧同样属于古典悲剧，但在对比之下显得相当理性，这是《内战》故事使我惊艳的原因之一，理性使它很具有黑格尔式的悲剧意味。
　　战争是暴力行为，是一种严肃手段，是决斗行为的进化版。当超级英雄的战争被引入超级英雄内部，它势必会比寻常的超级英雄故事更加吸引读者。
　　我们来看这场对抗中的两方：托尼是现代化的骑士，他用智慧建造了强大的盔甲，但主宰其力量的是他高贵的英雄精神。史蒂夫是古典化的骑士，他的意志与美德使他成为榜样，他的力量来自于灵魂深处。
　　我们已经见惯了骑士守卫正义与荣誉的故事了，但倘若是两位同样高贵勇敢的骑士，向对方发起的决斗呢？那绝不只是简单的权力之争，它是两种英雄主义之间的角力，具有阳刚的绚烂的悲剧之美。

　　美国队长和钢铁侠在冲突中的立场上看各有道理，但故事中他们的行动皆“合理”但又“片面”。
　　托尼的“科技世界观”具有一定的前瞻性和优越性，但它同时具有制造问题的另一面，科技在充当改造世界的技术时，也形成着一种新的不可控的认识世界的观点，它并非全无缺陷。
　　且不提奥创那种相对极端的后果，就托尼本人的守护世界的观点足以见其隐患，他所做的妥协与争取，其实都以一种强力统筹的方式进行，但又未必绝对明智，那么，未来不可知的危害，以及他的悲剧结果，都将不免根植于此。
　　史蒂夫打响内战的方式则是守卫式的，他不肯在自己认定的底线上退让半步，这一切基于他本身对正义与自由的捍卫，而非对未来形式发展的权衡，他不会设计未来，也绝不认为有任何人能够设计未来。
　　当托尼承认法案无可避免并努力为之减损时，史蒂夫不愿意信任托尼认识世界的准确程度，换句话说，他认为托尼才是受自我蒙蔽的那个。这一切加深了他的坚决，也加深了他们势必走向两败俱伤的沟壑。

　　漫画中虽给出了最佳解决方案，但考虑事态的复杂性，和漫画宇宙中各种干扰因素，如果不是作者强行化解其中的干扰以促成HE，作为无预知能力的人类，盾铁二人想导向那种结局尚需一些严苛的条件。
　　不应小看最初铁人可以对队长做出的施软或是施硬的决策，它未必只是一念之差，许多一念之差都是个人长期的成长与当时的问题环境共同造成的，种子早已埋下，铁人与队长各有自身的局限性，未必就能轻易逆转。
　　在这个故事的进程中，相互割裂的矛盾深植于二人的思维陷阱，他们尽可能地为实现美好结局而努力，但受限于根本的矛盾和无处不在的催化剂，事态仍以无可避免的方式滑向深渊。
　　这个故事的悲剧层面恰恰在此，这是一场无法阻拦的、正确与正确之间的两败俱伤。内战的最后，在队长遗体面前，托尼悲叹：“这不值得。”而他们两个人甚至曾为了这不值得的糟糕结果牺牲了太多。

　　这个故事是令人痛心的，但两败俱伤的悲剧结局仍然调解了我心中的伦理正义。《内战》让我们获得比复仇者打怪的故事更深刻的情感体验，引起我们心中的怜悯，从而使我们收获道德感的满足——正如人类心中之愧疚总会导向某种超越快乐原则的欲望（譬如骗子因目睹受害人惨状而良心发现，放弃非法利益）。
　　当我们领悟托尼与史蒂夫的悲哀，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加强着我们的社会契约，刺激我们的人性之善，所以《内战》的悲剧得以创造这种荡气回肠的价值。

　　史蒂夫罗杰斯与彼得帕克——“梦与理想主义者”
　　比起《内战》中盾铁双方主动投入苦难的古典式悲剧，盾虫所代表的应当是现代式悲剧——人们并非自觉投入灾难，而是发觉自己身处灾难，并坚韧不屈。
　　这里首先要提的一个概念是——现代性中的工具理性给人的异化与人的道德需求之间的矛盾。
　　工具理性的思想在现代化进程中越来越占据主流，人类废除了“上帝”这个超越个体的道德力量，以个人的“自由”与“正义”为准则，当个人缺少一种能高度凝聚且为全人类充当指示的道德力量，那么人类群体终将会陷入自我怀疑与悲惨的困境。
　　根据鲍曼的理论，大屠杀和恐怖主义都是现代性衍演的结果，理性计算与道德中立等等现代性要素使灭绝人性的惨剧成为发出者与承受者之间密切合作的社会集体行动。现代化实则与恐怖主义的根源密不可分，说恐怖主义是现代社会的其中一个侧面未尝不可。

　　在漫画《过时之人》中，就刻画了现代性理性造成的多元影响给美国队长造成的挑战和惊喜，就其中挑战的那部分，使他痛苦和困惑的绝不仅仅只是“被时代抛弃”的文青式苦恼。
　　身为理想主义者的美国队长在现代社会中具有这样一个悲剧层面：他的古典价值观在现代的异化浪潮中属于异类，他成了一个沉沦在崇高旧梦之中的孤岛。
　　当美国队长在一系列冲突之中执意拉回道德力量的引领作用，他某种程度上实现了古典道德精神的复兴，其实在人们的内心深处，有关于道德需求的位置上，他所充当的作用与当初被抛弃的上帝非常类似，这使他能与别人建立一种类同宗教性质的情感互动。
　　而与美国队长具有相似道德准则及悲剧困境的蜘蛛侠，就非常能够代表这种情感互动。而读者欣赏蜘蛛侠对队长的崇敬之情，通常都属于对个人情感需求的投射。读者对此的感悟很像一个轮回：对美国队长的审美体验刺激我们朝他汲取道德力量，而汲取道德力量的心理投射使我们获得对他们之间关系的审美体验。

　　我想在盾虫这种悲剧情感模式之中做一种形容：如果美国梦是史蒂夫罗杰斯作为理想主义者的号角，那么美国队长其人就是蜘蛛侠作为理想主义者的号角。想想那场经典的“真理之树”的演讲，它是启明，也是理想主义者灵魂的共鸣。
　　蜘蛛侠诞生于愧疚，因此他必将痛恨自己的不作为并主动背负更大的责任，他的核心追求就是拯救，拯救生命，拯救希望，他想做单纯的拯救者。从道德准则来看，这个人物非常“圣父”，具有仁慈的“神性”内核，很多人以此将他与美国队长挂钩，但内在联接他们的并非只有相似的道德准则。
　　与托尼那种务实派英雄不同，美国队长与蜘蛛侠的英雄理想中都具有一种乌托邦色彩的推动力，这让他们有时表现出“堂吉柯德”式的荒诞和疯狂，这是一种超然于现实之庸俗的英雄理想，它在现实的审判中载沉载浮。

　　史蒂夫罗杰斯从险恶的战争中一路走来，他对社会的危机洞识深刻，对自身的道德价值体系也有明确的认识，他的理想扎根于实际，与蜘蛛侠早期的乐观主义形成对比，因此他可以成为蜘蛛侠的精神导师，也只有他可以。立足于现实让他们的“堂吉柯德”式英雄理想的内核不再是荒诞的，反而具有超越性。
　　无论是蜘蛛侠的身份危机，还是美国队长曾经的“无国之人”时刻，他们的理想都曾在失望后重燃希望并更加炽热；无论是911事件还是内战事件，灾难在给予英雄以沉重打击时，也为英雄理想提供了复生的土壤。
　　当他们更深刻地认识彼此，理想主义的内核将冲破一切地在他们中间建造羁绊，他们将会共同面对现实的审判。
　　当内战结束，人民献出自由以求取安全的局面令队长大受打击，他投降但不放弃追求，“疯子”似地在监狱的墙壁上画下国旗，这是他个人的悲剧性；而当队长死于法院门口，梦的消逝令蜘蛛侠重堕黑暗，实在不能不说是他们两个人的悲剧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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