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遮不住 毕竟东流去
南唐迁都南昌不足半年,便因人去政息,草草收场。虽然历史记载,南昌城池狭小,宫室简陋,气候湿热,南唐君臣纷纷思归金陵。但是,根据明万历《新修南昌府志》所载,当时南昌城规模和《南唐国史》所载的金陵城规模相当,并没有小多少。而唐末的金陵频遭藩镇混战破坏,虽经修复,但已没有盛唐时的繁华。
南昌不能有效地承担起南唐都城的重任,根本上在于其地缘影响、经济实力和交通辐射上的局限。
自古以来,长江上游地区很少在军阀混战中占据优势,三国时猇亭之战蜀汉败之于孙吴,东晋时王敦之乱,以及在杨吴时期,居于金陵手握重兵的徐知询,最终受制于辅政扬州的徐知诘,都说明上游所谓顺流而攻的优势,并不存在。究其原因,是长江下游冲击地带和太湖平原是南方较早发达的地区,经济发展程度和水平高于上游。六朝以来金陵一带一直都是南方地区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加之东晋以来南迁的中原士族和本地的江东士族,金陵一带建立起盘根错节的关系,出现了庞大的门阀集团,这使得江东地区无论在政治、经济,还是人力资源方面都居于优势。虽然门阀政治在隋唐后遭到科举制的冲击,但是当时科举制录取规模有限,地方宗族势力依然能够影响地方政治。南唐群臣反对迁都,不仅仅是不愿离开金陵的醉生梦死,更是不愿从复杂的社会关系中,被连根拔起。

滕王阁(作者摄)
从交通辐射上看,王勃《滕王阁序》曾以“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的千古名句,称赞南昌地理位置之优越。在隋朝大运河开通后,南昌交通的优越性进一步凸显,大运河连通长江干流,经鄱阳湖进入赣江水水系,沿赣江上溯至章水上游的大庾岭,翻越梅关至广东南雄后便进入了珠江水系,而南昌正处在当时这条“京广通道”之上。在唐、元、明等大一统时期,广州作为“海上丝绸之路”重要贸易集散港口,与长安、北京等政治中心的经济、文化交流较为频繁,南昌是这一南北黄金水道绕不开的节点,也分享了贸易繁荣带来的红利。但是南唐时,南昌水运中转枢纽的优势和商贸中心的优势,并不明显,一方面是有由于唐末以来的藩镇割据,各地比较依赖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对外贸易需求不大,特别是五代十国时期,这条南北水运通道被不同政权割据,作用受限。另一方面,“海上丝绸之路”在宋元时期才繁盛起来,唐五代时期沿海港口与内地的贸易规模还十分有限。从南唐的政治经济格局来看,其境内的黄金物流交通线并非倚赖连通广州及大洋的大运河—赣江南北通道,而是东西向的长江中下游的干流通道。
南昌昙花一现的南都岁月,随着南唐的覆灭而沉入历史的长河。短暂的南都时代,如过眼云烟,并未给南昌的城市发展和商业的繁荣带来实质性的增长。975年,北宋军队攻占金陵,南唐后主李煜投降,南唐覆灭,南昌归入北宋辖境,成为北宋江南西路的首府。后来宋代民间商业的繁荣、文教科举的发展和景德镇瓷器的行销等因素,才让南昌逐渐走上了繁荣发展的快车道。
当后主李煜形容枯槁地写下:“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千古绝笔时,千里之外怀抱赣水江流的南昌,正在岁月一隅,静候真正属于它的发展与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