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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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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终结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0-03-01 23:40回复
    一个偏执拓荒者为了生存而把枪对准无辜的路人,究竟应该受到道德的审判还是应该归于严酷生存环境的不得不?文明的我们或许难以理解,但把生命悬于一线的时候,道德又有什么力量呢?这个短篇和《生火》很类似,都是把生命置于一个绝境的时候看他如何不择手段活下来,不同的是这次加入了道德的因素,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究竟是应该遵循求生的本能还是应该接受道德的指引?这就是杰克伦敦的《终结》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0-03-02 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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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这是摩根森的最后一块熏肉了。他这一辈子就从来没有放纵地大吃过。实际上,他的饭量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也就很少为吃饭而烦扰,更不会去想什么。可是现在,因为好久都没有那种习以为常的饱腹感了,咸味很重的熏肉勾起了他强烈的食欲。
      他面露饥色,一脸渴望。脸颊凹陷下去,皮肤似乎贴在颧骨上,稍微有些紧绷。一双淡蓝色的眼睛显得心事重重。他的眼神中透着不安,昭示着有可怕的事情迫近。眼神里有疑惑,有焦虑,也有不祥之兆。原本就薄的嘴唇抿得更薄了,似乎在渴求着擦亮的煎锅。
      他坐下来,拿出烟袋。他仔细朝烟袋锅里看了看,将烟灰全都磕在了摊开的手掌里。他将海豹皮的烟袋翻了过来,掸了掸里子,费劲收集到的每一片每一点烟叶他都视如珍宝。可是只弄到了一丁点。他搜了搜兜里,拇指和食指只捏了撮废渣上来。废渣中散布着些烟草屑。他十分仔细地将烟草屑分出来,不过偶尔也会允许手掌里堆聚起一些烟草中混入的杂物。他甚至有意放进去些小小的、半软半硬的羊绒毛,它们起初是从大衣的衬里上掉下来的,在兜底呆了也有好几个月了。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0-03-02 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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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刻钟后,他终于把烟袋锅装满了。他借着篝火把烟点着,然后往前挪了挪坐到毯子上,一边暖和着鹿皮鞋里的脚,一边吝惜地抽着每一口烟。烟袋抽完了,他依旧坐在那里,看着将要燃尽的篝火陷入了沉思。焦虑慢慢从他眼里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下定决心的神情。他命途多舛,可最后还是想法子一路走了下来。可是路途艰辛。他的脸变得严肃凶狠起来,薄薄的嘴唇绷得很紧。
        有了决心就有了行动。他僵硬地站起身来,开始收帐篷。他将卷好的毯子、煎锅、步枪和斧子都收拾到雪橇上,又拿绳子把这堆东西捆好。接着他在篝火上烤了烤手,戴上了连指手套。他的脚很疼,往雪橇前面走的时候跛得厉害。他把绳套背到肩上,俯身向前抻着绳子拉动雪橇时,脸抽动了一下。拉了这么多天绳子,他肩上的肉给磨破了。
        这条小路顺着结了冰的育空河向前延伸。走了四个钟头后,他拐了个弯,走进了明托镇。镇子就坐落在堤岸高处的一块空地上,客栈酒馆各一家,还有几座小屋。他把雪橇留在门口就进了酒馆。
        “够喝一杯的吧?” 他问道,一边把一个装金子的袋子搁在吧台上,但里面明显没什么分量。
        酒保敏锐地看了看袋子,又看了看他,然后拿出一瓶酒和一只杯子。
        “金末就算了吧。” 他说。
        “你就收下吧。” 摩根森还是坚持。
        酒保把钱袋口朝下,冲着天平的托盘抖了抖,薄薄的一层金末落了出来。摩根森从他手里接过钱袋,把里子翻过来,小心翼翼地抖着金末。
        “我还以为里面得有半美元呢。” 他说。
        “不太够,” 另一个人回答说, “不过也差不多了。我会从下个客人那儿补齐的。”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0-03-02 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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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根森不好意思地把威士忌倒进杯子里,还没全倒满。
          “倒啊,得够个男人喝的呀。” 酒保给他鼓着劲。
          摩根森把瓶子一歪,酒就齐到了杯沿。他慢慢喝着酒,享受着舌头上灼热的感觉,酒火辣辣地穿过喉咙,在胃里弥漫开来,那感觉又温暖又轻柔。
          “坏血病,嗯?” 酒保问道。
          “有点儿,” 他回答说, “不过我身子还没肿。或许我能到戴依去弄点儿新鲜蔬菜,治好这病。”
          “我得说,你差不多豁上一切了。” 另一个人同情地笑着说, “没有狗,没有钱,还得了坏血病。我要是你就试试云杉茶。”
          半个钟头过后,摩根森和酒保道别,离开了酒馆。他把绳套背到磨破了的肩头上,沿着河边的小路往南走。一个钟头后他停了下来。有块洼地引人注目,它位于河的右侧与河道成锐角的方向上。他放下雪橇,跛行了半英里走到洼地那儿。他和河之间有三百码宽的平地,那儿长着一片棉白杨。穿过棉白杨林,他来到育空河的河岸上。小路就在河岸下边,可他没有走下去。朝南面塞尔扣克的方向看去,小路在低洼的雪地中绵延了有一英里多,路面越来越宽。可是在往北通往明托的方向上,在离他四分之一英里远的地方,小路让河岸上突出的一片树丛给挡住了。
          他对这番景象似乎很满意,接着又按原路回到雪橇那儿。他把绳套背到肩上,拉着雪橇往洼地那里走去。雪并不瓷实,踏上去很软,所以走到那儿不是件容易的事。雪橇的滑板常常被雪塞住不能动弹,还没走半英里他就喘起了粗气。他支好自己的小帐篷,搭起铁皮炉,又劈完了一堆柴火,干完这些后,夜幕已经快要降临了。他没有蜡烛,就怡然自得地喝了壶茶,然后钻进了毯子里。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0-03-02 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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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他刚起床就戴上手套,拉下帽檐盖住耳朵,穿过棉白杨林来到了育空河上。他随身带上了步枪。和以前一样,他没有走下河岸。他盯着空荡荡的小路看了有一个钟头,一边不停地搓手跺脚好促进血液循环,之后又回到帐篷去吃早饭。罐里没多少茶叶了--顶多够泡六回的;可他只往茶壶里放了那么一小撮,希望剩下的这些茶叶还够泡无限回。他所有的粮食储备就剩下半袋面粉和大半罐发酵粉了。他做了些点心,慢慢地吃着,每一口都嚼得那么有滋味。吃了三块后他停了下来。他盘算了一会儿,伸手去拿另一块,可又犹豫了。他走到面粉袋那儿,把它提起来掂量了一下有多重。
            “我还能挺两个星期。” 他大声说。
            “或许三个星期。” 他接着说道,一边把点心放好。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0-03-02 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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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他又戴上手套,把帽檐拉下来,拿起步枪向他在河岸那儿的蹲伏点走去。他蹲在雪地里隐藏好自己,观察着周围。他一动不动地蹲了几分钟,可霜冻却开始侵袭,于是他把枪横在膝上,反复地搓着手。接着脚上的疼痛让他受不住了,于是他离开河岸往回走,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间艰难跋涉。可他步行不了多远就会停下来。每隔几分钟他都要走到岸边,来回地盯着小路看,好像单凭意志就能想出个人来走在小路上似的。早上过去了,虽然很短,可他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而路上还是空无一人。
              下午的时候,在河岸上观察要容易些了。气温有所上升,很快天空中飘下了雪--干燥、细小、水晶般晶莹。没有风,雪就那样一直飘落下来,安静而单调。他蜷起身子,眼睛一直闭着,头撑在膝盖上,用耳朵留意着小路上的动静。可没有狗的哀叫、雪橇的吱吱扭扭,也没有赶车夫的叫喊来打破这种沉寂。黄昏时分他回到帐篷,劈了些柴火,又吃了两块点心,之后就钻进了毯子里。他睡得很不踏实,一直翻来覆去地呻吟着,半夜里又起来吃了一块点心。
              天越来越冷。四块点心不足以维持他体内的热量,即便喝了那么多云杉茶也不管用,于是他加了口粮,早晨晚上各吃三块。中午他什么也不吃,只是喝了几杯极其淡而无味的茶。这成了惯例。早上三块点心,中午喝茶,晚上三块点心。期间他会喝云杉茶治疗坏血病。他发现点心做得比以前大了些,经过一番激烈的挣扎,又回到原来的大小。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0-03-02 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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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第五天,小路上恢复了些生气。南面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东西,并且越来越大。摩根森警觉起来。他拿起步枪,从枪膛退出装弹的弹盒,以同样的动作换上另外一盒子弹,之后又把退出来的弹盒放回存放弹药的地方。他扣动扳机到半待发的位置,戴上手套暖和着搂扳机的手。黑色的东西走近时,他看出来那是个人,没带狗也没有雪橇,轻装上阵。他紧张起来,扣动扳机准备发射,可又扳回了半待发的位置。那是个印第安人,摩根森失望地叹了口气,又将步枪横在膝上。印第安人沿着去往明托的方向一直走过去,最后消失在那片突出来的树丛后。
                可摩根森想到了一个主意。他换了个蹲伏的地点,两旁棉白杨的树枝纵横。在这些棉白杨中,他用斧子砍了两个大凹口。接着,他把枪筒架在其中一个凹口上,扫视着眼前的景象。从那儿他可以全方位地俯瞰小路。转过身来他又把步枪架到另一个凹口上,沿着小路放眼望去,一直望到那片树丛,树丛后的路就看不见了。
                他从没走下河岸到小路上去过。小路上的行人不会知道他正埋伏在上面的河岸上。雪面完好无损。小路上也没留下他的雪橇经过的痕迹。
                夜越来越长,他白天观察小路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一次有一只雪橇经过,铃铛在夜色中响着,他忿恨地一边嚼着点心,一边听着铃响。机会总是和他作对。他诚心地观察了小路十天,忍受着寒冷和这该死的漫长的折磨,可就是没什么事发生。只有一个两手空空的印第安人路过。而现在,在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会有人、狗,还有载着生的希望的雪橇经过,一路向南,向着大海、阳光,还有文明奔去。
                他设想的雪橇就是那样的;他也一直在等待着。那上面载着的就是生命,是他的生命。在冰天雪地的帐篷里,他的生命在慢慢消逝,他越来越衰弱,奄奄一息。没有食物,他很虚弱,走都走不动了。但在他等待的雪橇上却有可以拉他走的狗,有可以点燃他生之希望的食物,还有可以帮他走向大海、阳光和文明的金钱。大海、阳光和文明成了生命的代名词,他的生命;它们就装载在他等待的那只雪橇上。他陶醉在这想法中不能自拔,越来越觉得自己就是那载着生的希望而来的雪橇的合法主人,只是雪橇被人夺去了而已。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0-03-02 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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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最后那点面粉的第二天就下雪了。下雪的时候总是很暖和,他一动不动地在岸上坐了八个钟头,整整一白天的时间,虽然饿到了极点,可也极其耐心,就像一只可怕的蜘蛛在等待着自己的猎物。可是猎物没来,他又摸着黑蹒跚回到了帐篷,喝了几夸脱的云杉茶和热水后就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的情形缓解了他的紧张情绪。他正要走出帐篷,就看见大概四百码远的地方有只硕大的公麋正打洼地经过。摩根森感到一阵热血涌动,可接着就莫名其妙地没了力气。他恶心难耐,不得不坐下来休整一会儿。他取来步枪,仔细地瞄准。第一枪就打中了,这他知道,可这只公麋却掉头冲着洼地上面树木繁茂的山坡跑去。摩根森疯狂地朝着这只逃跑的动物射击,子弹在林间穿梭,他最后才意识到弹药将要耗尽了,而这弹药是为他等待的雪橇上救命的东西准备的。
                  他停止了射击,开始观察。他注意到了动物逃跑的方向,并看到山坡高处树林里的空地上有棵倒下的松树。他在脑海里想象着公麋逃跑的路线,认为它一定会经过树干。他决定再打一枪,于是瞄准了树干上方,又稳了稳晃动的步枪。动物跃进了他的视野,跳跃时前腿都腾空了。他扣动了扳机。枪声响起,那只公麋似乎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它摔落在雪地上,扬起雪花片片。
                  摩根森奔向山坡--至少他开始奔了。接下来他知道的就是自己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于是吃力地爬起来。他慢慢地起身,不时停下来喘口气,定定神。最后他爬过了树干。公麋就躺在他眼前。他重重地坐到公麋的尸体上,大笑起来。他把脸埋到带着手套的手里,接着又笑了起来。
                  他不再歇斯底里。他掏出猎刀,尽管拇指有伤,身体也很虚弱,他还是尽量加快速度。他没有给公麋剥皮,而是带着皮将它分成了四份。这是克朗代克河的一种肉。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20-03-02 0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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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分好后,他挑了一块有一百磅重的肉,拖着往帐篷走去。可是雪很软,而且这对他来说也太重了。他换了一块二十磅重的,中间停下来休息了好几次,终于把它弄进了帐篷。他煎了些肉,可吃得却很吝啬。接着,他又习惯性地来到河岸上蹲伏的地点。小路上刚刚才落了层雪,上面有雪橇滑过的痕迹。在他分公麋的时候,满载着救命物品的雪橇经过了。
                    可他并不在意。他很高兴雪橇没赶在公麋出现之前经过。公麋改变了他的计划。它的肉一磅值五十美分,而他离明托只有三英里了。他不用再等救命的雪橇了。公麋就是救命的雪橇。他要卖掉它。他会在明托买两条狗、一些吃的,还有烟草。狗会沿着小路一直向南,拉着他奔向大海、阳光和文明。
                    他觉得饿了。原本饥饿的痛感只是一成不变地隐约浮现,而现在已经演变成了持续而来的剧痛。他蹒跚着回到帐篷煎了一片肉。吃完肉,他抽了整整两烟斗的干茶叶。接着他又煎了一片公麋的肉。他感觉到浑身生出了久违的力气,就出去砍了些柴火。之后他又吃了一片肉。因为食物的逗弄,他饥饿的火种燃成了烈焰。过一小会儿就必须得煎片肉吃。他试着把肉切得小一些,可是煎得却更勤了。
                    中午,想到野兽可能会吃了他的公麋肉,他就带着斧子、拖拉绳和捆雪橇的绳索上了山。因为身子虚弱,他搭好贮藏用的架子,把肉存放好就用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他砍了几棵小树,修掉侧枝,将它们捆成一个高高的支架。这个贮藏用的架子搭得并不如他期望的那么结实,不过他已经尽力了。把肉弄到支架顶上太费劲了。他没力气把大块的肉弄上来,后来,他把绳子扔过上面的一根树枝,一端把肉系牢,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拽动绳子的另一端,这才把肉弄了上来。
                    一回到帐篷里,他又沉溺于一个人无尽的狂欢中。他不需要朋友。胃就是他的伴。他一片又一片地煎了好多片肉吃。他吃掉了几磅肉。他沏了茶,沏得很浓。他把剩下的茶叶全都泡了。不过没关系。第二天他就可以去明托买到茶叶。觉得吃不下了的时候,他就开始抽烟。他抽掉了剩下所有的干茶叶。干茶叶算什么?第二天他就要抽真正的烟草了。他磕了磕烟袋,最后煎了一片肉,然后去睡觉了。吃了这么多,他的肚子都快要爆了,可他还是爬出毯子又吃了一口肉。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0-03-02 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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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他醒来时就像是刚经历了死亡的睡梦。耳朵里有奇怪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傻傻地望望四周,最后看见了煎锅,里面还有最后那片吃了一部分的肉。之后他都想起来了,然后迅速将注意力都转到那奇怪的声音上来。他骂了一句从毯子里钻出来。他那被坏血病蹂躏的双腿弯曲着,脸也因为疼痛而抽搐着。接着他慢慢穿上鹿皮鞋,走出了帐篷。
                      从山坡上贮藏公麋肉的地方传来撕咬、咆哮的混杂声音,偶尔还夹杂着短促、尖锐的吠叫。他加快了速度,可也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觉得疼极了,他恫吓着放声大喊。他看到狼群匆匆穿过雪地的灌木丛跑走了,有好多只狼,还看见架子倒在地上。狼群饱餐了一顿,甚是满意地溜走了,只留下一堆残骸。
                      他明白过来这场灾祸是怎么回事了。狼群嗅到了他藏肉的地方。其中一只狼从倒在地上的树干上跳到了藏肉的架子上。他能在覆盖着树干的那层雪上看见野兽的爪印。他根本想不到狼能跳这么高。第二只狼跟着第一只跳上去,接着是第三只、第四只,架子本来就不结实,扛不住它们的重量,也经不住它们上蹿下跳,终于倒了下来。
                      他思忖着这场灾难有多严重,一时间眼神凝重,透着凶光,而接着他的眼里又恢复了耐心,于是动手去拾被啃得精光的骨头。骨头里还有骨髓,这他知道;他还找到了散落在雪地里的一些吃剩的肉,因为肉多,狼群就吃得马马虎虎,所以这些才躲过了被风卷残云的命运。
                      剩下的整个上午他都在往山下拉公麋的残骸。除了这些之外,他至少还剩下十磅肉,那是头一天拖下来的那一大块肉上吃剩的。
                      “够我吃几个星期了。” 他看着这堆肉说道。
                      他已经学会了怎样饿着肚子生活。他擦拭着步枪,数了数剩下的子弹。还有七颗。他装上了子弹,蹒跚着来到河岸上蹲伏的地方。一整天他都在观察这条死寂的小路。他观察了一个星期,可就是没有活物经过。
                      尽管坏血病还在恶化,他也疼得更厉害了,可吃了这些肉他还是觉得身体强壮了些。他现在靠喝汤活着,没完没了地喝用公麋骨头煮的稀汤。他砸碎骨头,一次又一次地放在锅里煮,汤也就越来越稀;可肉的精华都融在了热水中,这滋补了他的身体,他比猎到公麋前更强健了。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0-03-02 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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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下一个星期,摩根森又开始考虑一个新的问题。他想知道是什么日子了。想得都入了迷。他思索盘算着,可很少有两次能得出一样的结论。这成了他早上想的第一件事,晚上想的最后一件事,一天里也都是这样的,观察小路的时候,他一直在为此忧虑。夜里他醒过来,好几个钟头都睡不着,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知道了日期对他来说也没什么价值,可是这种好奇心却越来越大,最后变得像饥饿的感觉以及求生的欲望那样强烈。最终他不能自已,于是决定去明托弄清楚。
                        到达明托时天都黑了,可这正合他意。没人看见他到了。而且他知道自己可以借着月光回去。他爬过河岸,推开了酒馆的门。灯光使他目眩。光源就是几只蜡烛,可他都在没有灯光的帐篷里住了好久了。他的眼睛慢慢适应了,看到三个男人坐在火炉旁。他们是赶路的人--他一眼就看出来了。既然他们还没打他那儿经过,那肯定不是从外边回来的,而是要去外边的。他们第二天早上会路过他的帐篷。
                        酒保吹了声长长的口哨,显得很吃惊。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他说。
                        “为什么?” 摩根森支支吾吾地问。
                        他已经不习惯于说话,连自己的声音都不熟悉了。那声音沙哑,听上去怪怪的。
                        “都两个月没有你的消息了。” 酒保解释着, “你离开这里动身向南,又没到塞尔扣克,那你到底去哪儿了呀?”
                        “给轮船公司劈柴去了。” 摩根森心虚地撒了个谎。
                        他还在设法习惯自己的声音。他蹒跚地走到吧台那儿,靠在上面。他知道必须得一直给自己圆谎,表面上显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心却在剧烈而又不规律地跳动着,而且他总忍不住贪婪地看看火炉边的那三个人。他们拥有生命--他的生命。
                        “可是这么久你到底呆在哪儿呀?” 酒保问道。
                        “我就住在河对岸,” 他回答道, “我有一大堆柴火要劈。”
                        酒保点点头。他的脸上流露出理解的神情。
                        “我好多次听见劈柴的声音,” 他说, “那就是你,对吧?喝一杯?”
                        摩根森紧紧地扒住吧台。来一杯!他真想环抱住这男人的腿,亲吻他的脚。他想说他接受,可却说不出话来;酒保没等他答话就把酒瓶递了过来。
                        “可你费这个力气干吗?” 后者问道, “你看上去可不像能劈柴取暖的样子。你的脸色很不好,伙计。”
                        摩根森渴望地看着那姗姗来迟的酒瓶喘息着,口干舌燥。
                        “我劈柴是在坏血病还没恶化的时候,” 他说, “后来病情刚一恶化,我就弄到了一只公麋。日子过得一直还不错,是坏血病把我拖垮了。”
                        他倒满酒杯,接着说道: “不过云杉茶起作用了,我想。”
                        “再来一杯吧。” 酒保说。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20-03-02 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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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根森的胃里空空如也,身体也很虚弱,于是两杯威士忌下肚,很快就有了反应。后来他知道的就是自己坐在火炉旁的一个箱子上,那感觉就像是过去了好多年。一个高个子、宽肩膀、留着黑络腮胡的男人付了酒钱。摩根森眼神迷离,可一看到那人从厚厚的一卷美钞中抽出了一张,目光立刻就亮了起来。那可是百元的美钞啊。这就是命!他的性命!他有种几乎抑制不住的冲动,想要抢了钱就疯狂地冲进夜色里。
                          黑络腮胡男人和他的一个伙伴站起身来。
                          “快点,奥利森。” 头一个人对这帮人中的第三个说道,这人身材高大,头发金黄,脸色红润。
                          奥利森站了起来,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你们这么早睡觉干吗啊?” 酒保哀怨地问道, “时间还早。”
                          “明天要去塞尔扣克。” 黑络腮胡说。
                          “明天可是圣诞节啊!” 酒保大叫道。
                          “日子越好,事儿办得越顺利。” 另一个人笑了笑说。
                          三个人走出门去,摩根森才隐约想起是圣诞夜了。这个就是他想知道的日子。他来明托为的就是这个。可看到这三个人,还有那一厚卷百元美钞,知道这个日子也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那是杰克·汤普森,” 酒保说, “在博南扎和萨尔弗赚了两百万,还会赚更多的。我要睡了。不过睡前再喝一杯吧。”
                          摩根森犹豫了。
                          “这可是圣诞节的酒,” 另一个人鼓动他说, “没关系的,等你卖了那些木材再还我。”
                          摩根森强撑着喝下威士忌后终于醉了,他道了晚安就出门上了路。皎月如银,他蹒跚着走在这一片静寂中,一边幻想着那一卷百元美钞带给他的美好生活。
                          他醒了。天还黑着,他躺在毯子里。他戴着手套穿着鞋就睡了,帽檐也拉下来盖住了耳朵。虽然腿跛了,他还是尽可能快地起了床,生起了火烧水。把云杉的嫩枝放进茶壶时,他注意到了清晨第一缕微弱的光线。他抓起步枪,慌慌张张地向岸边蹒跚着走去。当他蜷缩下来等待时,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喝云杉茶。除此之外,他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约翰·汤普森可能会改变主意,不在圣诞节这天出门了。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20-03-02 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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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破晓了,渐渐亮了起来。天气寒冷而晴朗。摩根森估计着严寒得到零下六十度。寒冷的北极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没有。他突然站起来,绷紧的肌肉加剧了坏血病带来的疼痛。他听到远处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还有隐隐约约的狗吠声。他开始反复用手拍打身体的两侧。零下六十度光着手把住扳机可不是闹着玩的,那之前他得活动起全部的肌肉,尽量把身子热起来。
                            在突出来的那片树丛附近,他们进入了摩根森的视线。走在前面的是那天的第三个人,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后面有八只狗拉着雪橇。约翰·汤普森走在雪橇前面,拿着杆子指挥着雪橇的方向。后边推着的是奥利森,瑞典人。他肯定是个有钱人,摩根森认为,因为他看到那人穿着松鼠皮大衣。大地雪白,把人和狗的轮廓映衬得很清晰。他们看上去就像个平面,如同硬纸板一样僵硬地活动着。
                            摩根森把待发射的步枪架在树的凹口上。他突然觉得手指冰凉,才发现右手原来是光着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把那只手套摘掉了。他又匆忙把它戴上。人和狗走近了,他们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都能看得见。第一个人走到离他五十码远的时候,摩根森把右手从手套里抽了出来。他把食指放在扳机上,瞄准下方。他开了一枪,第一个人身子回旋了半圈就摔倒在了小路上。
                            他们还在惊诧的那一瞬间,摩根森又扣动扳机射向约翰·汤普森--打得太低了,因为汤普森没站稳,一下坐到了雪橇上。摩根森把枪筒抬高一点,又开了一枪。约翰·汤普森从载满物品的雪橇的前面向后跌落在地上。
                            摩根森转向了奥利森。他看到后者正朝着明托的方向逃,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那群狗跑到堵着小路的第一个人的身旁停了下来。摩根森朝逃跑的人开了一枪,但没打中,奥利森突然转向一边。他左右闪躲,摩根森快射两枪,不过都没打中。摩根森又要扣动扳机,却停了下来。他已经开了六抢。只剩一颗子弹了,就在枪膛里。最后一枪他绝对不能打偏。
                            他一直没开枪,死命地观察着奥利森的逃跑路线。这个大个子沿着小路跑得飞快,左躲右闪的,那样子真是怪异。他大衣的下摆还在身后轻快地拍打着。摩根森把步枪对准这个人,随着他飘忽不定的逃跑路线,摩根森的枪也左右摇摆着。摩根森的手指快要冻麻了。他都感觉不到扳机了。 “上帝帮帮我。” 他大声祈祷着,然后扣动了扳机。跑着的人一头栽倒在地上,又从硬硬的路面上弹起来,身子滑出去,滚了一圈又一圈。他胳膊扑腾着挣扎了一会儿,然后就躺在那儿不动了。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20-03-02 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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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根森扔下步枪(用完最后一颗子弹后,枪也没什么用了),顺着柔软的雪地上滑下河岸。既然他已经跳出了埋伏,继续隐藏在埋伏的地方也就不再有必要了。他沿着小路蹒跚地走到雪橇那儿,手套里的手不由得攥紧了。
                              狗的咆哮声让他停了下来。领头的狗很强壮,有一半纽芬兰血统,一半哈得孙贝血统。它就立在躺在小路上的那个人身旁,毛发竖立,呲着牙恫吓着摩根森。剩下的七条狗同样也竖着毛嚎叫着。摩根森试着靠近,狗群却要朝他奔过来。他又停下来和这些动物说话,一会儿威胁,一会儿哄骗。他注意到头一只狗脚下的那个人,惊讶于他的脸色怎么会这么快就变白了;生命之潮退去,白霜悄然降临。雪橇前面的约翰·汤普森向后仰躺着,头扎在两个袋子中间,下巴向上倾着,所以摩根森只能看见他那朝天的黑色络腮胡。
                              发现自己对付不了这群狗,摩根森就走下小路来到厚厚的雪地里,他踉跄着转了个大圈来到雪橇后边。在领头的狗的带领下,整个狗群都在缠在一起的挽具里来回窜动。因为自己的腿跛着,摩根森只能慢慢地挪动。看到这群狗朝他围过来,他想要往后退。他差点就成功了,可是领头的大狗凶猛地向前一扑,咬住了他的小腿肚。小腿上的肉被撕裂了,咬出了一个大口子,可摩根森还是设法全身而退了。
                              他厉声咒骂这些**,可就是不能吓退它们。它们竖起脖子上的毛咆哮着回应他,一边敏捷地向前扑着,不过胸前拴着的带子拉住了它们。他想起了奥利森,于是转过身来沿着小路往前走。他几乎都没注意自己受伤的腿。血肆无忌惮地流着,动脉被咬破了,可他都不知道。
                              对摩根森来说,瑞典人极度苍白的脸色特别引人注目,前一天晚上他的脸色还那么红润。可现在他的脸就像白色大理石一样苍白。他的头发和睫毛金黄,看上去更像个雕塑,而不像几分钟前的那个人。摩根森摘下手套,开始搜索尸体。腰上没缠钱带,他也没发现装金子的袋子。在胸前的口袋里他无意发现了一个小钱包。天特别冷,手指头很快就被冻麻了,他匆忙掏出钱包里的东西。有几封贴着国外的邮票,盖着国外邮戳的信件,还有几张收据和备查账页,以及八百美元的信用证。这就是全部的东西。没有钱。
                              他活动了一下想回到雪橇那儿,却发现自己站在那儿动不了了。往下一瞥,他看到自己脚下是一堆刚刚冻起来的红色沉积物。他被撕扯开的裤腿上以及下面的鹿皮鞋上都结着红色的冰。他猛地一用力就破冰而出,沿着小路一瘸一拐地回到了雪橇那儿。咬了他的那条领头的大狗开始咆哮着要冲过来,接着整个狗群都跟着它做同样的动作。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20-03-02 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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