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肃静！肃静！” 图尔斯王室法庭的法卝官已经是开庭以来第三次用魔力敲响面前的法槌了。槌子底端的魔法阵和底座的法阵互相碰撞向厅内发出了一道不强不弱的能量波，顿时把审判厅中卝央用刺耳难懂的原始语言争吵、彼此指手画脚几乎要厮打起来的蛮族推得摔倒在地，不敢再言语了。与此同时从旁听席上却传来碗碟破碎的声音，本来打算享用饭后甜点的旁观者们顿时纷纷发出不满的牢骚。之前给他们送餐的炼金仆从们也慌张地清理起来，整个法庭反而更加混乱卝了。“图尔斯的法庭乃是魔王陛本人下为深渊各族伸张正义、宣扬秩序而建立的，怎能容得下你们如市井无赖一般胡闹？如果你们再不能拿出符合身份和地位的教养，本庭就叫卫兵把你们统统投进地牢！”
话虽如此，法卝官的双眼却越过瑟瑟发卝抖的外渊蛮族，偷偷地瞄向旁听席和坐着真正事主的控卝诉席。刚才的当事人辩论环节仅仅是例行公事，究竟要如何判断还是要取决于法卝官对于内渊政卝治的敏卝感和魔王旨意的把握。坐在这里的可不是什么可以随便打发的外渊蛮族，其中不仅有通卝过控卝制外渊魂食猎场而在内渊拥有相当地位的高等魔族领主，还有君主身边的代卝理人。这些家伙似乎都已经看穿了他色厉内荏的本质，对于法卝官试图恢复秩序的举动满不在乎，只等着宣判的那一刻。如果他是魔王宫廷里有席位的大卝法卝官当然不需要害怕这些游手好闲的图尔斯贵卝族，也不用容忍把外渊蛮族带到法庭上胡搅蛮缠的边境领主了。但也正是因为他担任法卝官的资历尚浅才会被派遣解决这种没人愿意管的烂摊子，就连旁听席上的一些看客都比自己的地位要高。
想到这里法卝官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现在双方恐怕已经陈兵外渊。如果自己无法尽快做出让双方都满意的答复可能就会作为深渊内战的导火索在历卝史上留下耻辱的一笔。于是他没有动用魔力，单纯敲了敲法槌，从已经坐得变了形不怎么舒服的椅垫上站起来，令人难以察觉地活动了一下筋骨。“女士们，先生们。”他对旁听席上因为没吃上饭后甜点而满腹牢骚的魔族宣布：“对于此案如何判断本庭和同卝僚已经有了定夺，在宣判之前大家可以休息半小时，静候我们表决的结果。”
法庭的工作人员可以假装对贵卝族在审判过程中的无礼行为视而不见，自己却不能和他们共同在法庭上当众大吃大喝。从早上开始就滴水未进的庭审早就让各位主次席法卝官和书卝记们饥肠辘辘，毫不客气地争夺起休息室桌上的点心和水果来。唯一能够让他们稍微感到欣慰的是这场断断续续地进行了两个月的漫长审理终于走向了尾声。事实上在内渊法卝律制卝度比较完善的地区马拉松式的诉卝讼并不罕见，这通常是控卝诉方企图通卝过拖延时间、消耗对方的耐心和资源来达到庭外和解或者撤诉之类能够减少自己损失的目的。不过这一次拖延判卝决时间的反而是法庭方。参与审理案卝件的法卝官们大部分时间并没有浪费在推导案情和研究法卝理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情上，而是在集中分析目前深渊位面中的政卝治局势，势头不亚于某些情报组卝织的间谍。事实上，直到魔王的旨意传达到法卝官们手中之前他们都在和无头苍蝇一般瞎忙活。
其实案情也非常简单，两个和魔族权力中心没有任何关系的外渊蛮族部落因为魂食猎场范围的重合而发生了冲卝突——这样的事情在外渊每天都会发生，就算整个部族因此灭卝亡也不算是什么新鲜的事情。特别是在救亡战争的第二阶段后外渊中远征军的要塞和驻地基本全部被摧毁，外渊出现势力真空的情况下，许多不依附内渊君主的高等魔族和没有臣服于魔族的蛮族都觉得现在是扩张的最佳时机。如今魔王关心的重点虽然不在外渊，却并不代卝表包括君主们的内渊贵卝族放弃自己曾经的财产。两个蛮族在进行了几次战斗后求助于他们所附庸的魔族领主，而这些领主则希望通卝过自己依附的君王，大君主伊利亚特和六君主海尔芙拉的调节来缓解这次危卝机。
一个炼金仆人跟在法庭职员的身后慢悠悠地走进休息室，它手中的托盘里没有食物，而是叠着厚厚一摞的公文。就在它打算把文件摊开供众人研究的时候首席法卝官却伸手制止了它：“诸位的心中想必早已经对如何有了自己的结论，无需再次浏览卷宗。但是在最终表决之前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们，图尔斯王室法庭是代卝表魔王本人进行裁决的地方。如果两位君主对魔王的判断心存质疑的话他们可以亲自到宫廷里去自行争吵，既然现在她们把判卝决的权力交给我们，我们就必须要按照陛下的旨意行动。”听上去他的语气仅仅是普通的叮嘱，所述内容却充满了警告的意味。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从系在要带上的口袋中掏出一副卷轴。这卷轴还没有手掌宽，材质也仅仅是普通的纸张，从中却明确无误地散发出了专属于魔王的气息。“而这，就是魔王陛下的旨意。”
首席法卝官将卷轴在桌上缓缓展开，露卝出了一行字：“此事于图尔斯无干，亦不可随意置喙。”

图尔斯是魔族在内渊新建的王都，却并不能免疫君主们无处不在的zhèng卝治触手，fǎ卝guān中不少人肯定与涉事两位君主存在利益瓜葛。魔王明确地向fǎ庭的裁决者们传达既不能偏袒其中一方又不能折损君主们颜面的旨意，显然也是看穿了这起诉卝讼的本质。两位君主身为深渊位面中最有泉卝势的生物当然不可能真的因为间接属于自己附庸的领地而公开交è，这件事情被呈到魔王本人面前的真正目的根本就是对魔王态度的一次试探。如果说的严重一些，那就是内渊君主已经开始对魔王的执卝zhèng能力和是否有如同先前次元魔女一般在君七位主之间长袖善舞的手腕产生了质疑。
伊利亚特和海尔芙拉虽然在内渊的头衔都是君主，可是出身、能力和势力关系网都大相径庭。一方代卝表救王战争前次元魔女统卝治卝下的内渊老牌贵卝族，另一方则是魔王上台后为了取代内战中牺牲的君王qīn手扶植起来的新兴势力。抢夺猎场只是许多矛盾的一个缩影，对于能够窥见全jú的老练zhèng卝治家来说这些矛盾大概是魔王陛下加冕以来所面对的第二次重大危卝机。
“首席大人，这些我们都明白。”桌子对面一个次席fǎ卝guān用盘子下面垫着的餐巾擦了擦自己的双手：“但究竟要怎样判卝决才能算既彰显了魔王的威严又不折损君主的尊严呢？如果是‘她’在的时候我们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把猎场和附庸都变成魔女的囊中之物…”
听了这话首席fǎ卝guān不由得哼了一声过身去。“一派hú言，不要忘记你现在效忠的是魔王陛下。深渊意志统卝治的时候可曾有君主敢在她的面前争夺蝇头小利？”
其他的fǎ卝guān和书卝记员顿时忍不住龇牙咧嘴地发表见解了，顿时魔能灯光下吐沫星子的反光比他们的牙齿还要闪亮几分。这些从事文职的家伙战场上的实力和zhèng卝治手腕估计都不怎么样，对深渊的历卝史典故却掌握的很清楚。次元魔女统卝治深渊的时代尽管君主们没有把guān司送到她面前的先例，彼此间争夺利益的时候可从未客气过。有一位书卝记guān就毫不遮掩地提起当年大祭司纯白魔女赫尔和王卝泉分立、为圣殿组建专属骑士团的时候，大君主伊利亚特也以“建立一支旗帜与装备符合自己审美标准的卫队”为由把远征jun的第一jun团直接拉到自己的领地曼纳恩改造成了私jun等等这些陈年往事来。听到有人谴责大君主，立刻就有旁人跳出来反驳他说正是接受过改制的第一jun团作为联jun主力在外渊通向内渊的必经之路——米迦林丘陵和弗兰德低谷里跟前来支援次元魔女的远征jun打得头卝破卝xuè卝liú才有了今天魔王陛下在图尔斯的宝座。
“米迦林丘陵不就是他们争夺的猎场吗？”嘈杂声中不知道是谁提了这么一句，仿佛静音结界一般让休息室恢复了安静。救王战争期间双方的主力jun卝队在外渊决战时这些所谓的蛮族附庸都躲得远远的生怕遭到波及，现在反而跑来坐收渔翁之利了。众所周知，魔族并不是以同情心见长的民卝族。但此事涉及到同卝胞的尊严问题，好些人都在不动声sè地按捺自己义愤填膺的心情。更加广为人知的是魔族内部的矛盾往往难以用友好理智的磋商解决，如果看不到dāo光剑影的话连爱凑热闹的图尔斯公卝民也会大失所望。这些看客的意见基本上对审判结果不会有什么影响，他们的满意度却直接关系到这些fǎ庭职员的前程。今天在座的大多数是为了看戏而来而不是钻研内渊fǎ卝律的学究，单纯的展示职业素养并不能让他们心满意足。
“咳，其实以老夫之见两位君主也并非有卝意为难吾辈。我甚至觉得她们已经为我们如何判卝决给出了答卝案。”发言的是位连头上的角都变成了过期荤油般的灰sè，看上去就十分古老的书卝记guān。在这种场合下魔族还是比较愿意尊重年龄和经验带来的泉威，于是连首席fǎ卝guān也转过身来倾听他的发言。“你们不是都已经看到大君主的代卝理人是谁了吗？根据可靠的消息来源六君主的魔剑也已经莅临图尔斯，那我们不如将计就计，请图尔斯的公卝民们看一场好戏。”
决斗在魔族传统文化中不仅是文明礼貌地解决争端的方式，更是一种老少咸宜的运卝动——如果哪个高阶魔族没有灌了一肚子再生液后被祭祀从往生池里捞出来的经历，那么他不是天下无敌的绝顶强者就是个胆小卝鬼。在魔族的传统观念里，观看强者之间的战斗、甚至游历这些战斗所留下的遗迹都有可能感受到一种叫“剑意”的东西帮助自己提升战斗意识和心境。像君主佩剑这种级别的决斗无论在哪个城市里都会像过过节一样xī引大批市民观看，而作为审判的见证人，履行司fǎ义务旁听审判的图尔斯公卝民都能免卝费拿到一张观看司fǎ决斗的门票。
第一君主的代卝理人是一位身材jiāo卝小的女士。她的身卝体正以一种尽可能舒服的姿卝势深陷在柔卝软的红sè椅垫里，然而在雕刻成兽口样式的宏伟座椅衬托之下却仿佛随时要被tūn噬一般。此时此刻她的脸正被一本皮制封面上用金粉依次勾出“xuè龙”、“第一辑·圣骑士之墓”和“夫朗根·封·米腾梅茨著”几个词的大书挡着，所以旁人也看不到她皱成一团的眉头和紧卝咬嘴唇的牙齿。经常代替第一君主参加各种交际活动的她自然不会和那些没有自卝制力的小市民贵卝族一样把对fǎ庭效率的不满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不过她内心中的焦虑也不亚于那些公开破卝坏规矩的旁听者们。与他们不同的是代卝理人小卝姐并不是因为判卝决拖延的时间太长而感到恼火。内心中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她自己这一次恐怕没有机会施展毕生绝学，用自己本体比较尖锐的那一端tǒng得某个倒霉弹浑身是洞了。

她毕竟只是一柄魔剑而已，不像祭司或者那些野蛮人的先知一样对命运的轨迹有某种本能的感应。因此当第一君主这一方的诉卝讼官悄悄地拉扯她的衣袖时还被书页后面凶恶的眼神吓了一跳。不过恰好此时审判席上的法官第二次询问是否有人愿意作为第一君主的冠军出战司法决斗，让她从虚构的奇幻世界中回过神来。第一君主的代卝理人几乎是从自己的座位上跳进审判厅天井里的，沉重的座椅与大理石地面摩擦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噪音。她在天井的中央甩了一下大衣的下摆，冲着首席法官高高举起自己的右手。
“我，碎镜银枝黛尔芬，第一君主的魔剑，愿意为吾主之荣耀而战。”说完她转过身对旁听席熟练地行了一个潇洒的剑士礼，引来一阵真心实意的欢呼。黛尔芬身为第一君主的佩剑不仅仅是优秀的决斗家，对于没有经历过太多征战年轻魔族来说也是功勋卓著的远征英雄。如今魔王的内阁中任命了许多新人，宫廷中对第一君主的敬意和善意自然也有一部分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看到魔剑黛尔芬按照事先的计划主动出战司法决斗，诉卝讼官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君主交给他的任务到这里就算顺利完成了。他们一行人从第一君主的领地轻装出行，队伍中除了他和魔剑之外就只有一个刚刚成年的小书记官和代表外渊蛮族出席审判的部落长老。在诉卝讼官的眼中那个满身苜蓿草味的家伙和对面的蛮族代表一样，虽然肌肉一眼看上去比魔族还要发达，要是真正到了的角斗场上恐怕连临时放出来助兴的凶兽都难以抵挡。如果好不容易挤进旁听席才能拿到的免费门票就换来一场图尔斯大斗兽场里天天上演，花几个小钱就能观看的蛮族混战，在场的贵卝族恐怕会怨卝声卝载卝道，甚至动用民意代表的身份向负责制定法律的那几位大人告状也说不定。
出人意料的是第留君主这边的反应非常冷淡，既没有对法官的判卝决提出异卝议也没有传唤己方的冠军高调出场。他们只是向法官提出为君主而战的勇士还没有到达，请法庭宽限他们两天时间这样的请求。无论是第一君主的诉卝讼官还是法官们都并没有催促的意思，很大方地将决斗时间推迟到了三天之后，并且按照惯例邀请在场诸位出席见证司法决斗的结果。这让宣判的过程显得有些虎头蛇尾，但旁听席上的图尔斯公民还是纷纷起身，用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庆祝审判的结束，表达了自己对法庭判卝决还算是满意的态度。如果不出意外，他们走出法庭后要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差遣家仆去图尔斯各家赌场盘口等待竞技场的开盘授权，然后掏出自己珍藏多年的财产作为赌资来表达自己对魔族传统文化的支持和敬意。
黛尔芬合上已经被自己翻阅过数遍的小说，把它收回了外套下的口袋里。尽管法庭的宣判和伊利亚特大人所预测的相同，第六君主麾下冠军的缺席却也让她内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以当今传送魔法的完善程度而言内渊中凡是有传送塔的地方没有一天之内到不了的。如果海尔芙拉需要两天才能把自己的人送到图尔斯，要么是她根本没有为此做出安排，要么是请来了哪个不得了的人物。第六君主是魔王陛下卝身边的近臣，对判卝决进程的敏感程度力远超伊利亚特大人，而且就算是只拥有个把村庄的男爵也豢养着随时可以为自己拔剑而战的骑士，断然不可能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而推迟决斗日期。黛尔芬不愿意让深渊中有哪些人物比自己技高一筹这种事情困扰自己，于是她甩甩头将自己的思绪抛诸脑后，夹在絮絮低语的人流中汇入了挂满壁画的长廊。
在审判厅外面的石阶上，黛尔芬和诉卝讼官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便分道扬镳。诉卝讼官比较怀念他办公室里柔软安逸的皮沙发和藏在保险箱里的苦莓酒，而部落长老则更加关心自己族人的安危。他知道无论司法决斗的结果如何垂涎外渊猎场管理权的蛮族们都不会因此和平共处。如果伊莉亚特大人真的愿意怜悯这些渺小的生物，第一军团的工兵营大概已经开始重新在米迦林修筑哨塔了。
但是第一君主的魔剑还不能休息。除了准备即将到来的决斗之外，黛尔芬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她伸手在空出一挥，投影出一顶插着陆行鸟彩色尾羽的宽檐骑手帽扣在自己的头上。
灰季即将降临，从北方刮来的风里夹杂着鳞羽杉蝴蝶一般上下翻飞的种荚。这些深褐色的薄片只要碰在建筑的墙壁上或者落到地面就会轻轻地炸开，爆出一小团五颜六色的烟雾。黛尔芬依稀记得这些树是伊利亚特大人二百年前为了祝贺图尔斯议事厅前广场翻新重建而亲手育成的品种，第一个育种周期临近的时候还有好多图尔斯贵卝族发来魔网通讯询问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满城烟花的景色。而现在的行人似乎生怕鳞羽杉种荚的粉尘粘在自己的外套上，有些甚至不惜用魔法让皂荚飘得离自己远一些。其实这些被第一君主改造过的种子只要沾水就会融化消色，而且也没有繁衍的能力。
风似乎更冷了，黛尔芬下意识地将自己连带着披肩的外套裹得紧了一点。当然，魔剑本身并不会感到寒冷，衣服也完全是最基础的魔力投影没有任何实际作用。这只是她早年在亚尔兰位面试炼的时候留下的习惯——那时她总是主动模仿人类和其他智慧种族的一举一动，而现在这样做会大概让黛尔芬觉得自己更加接近那些真正拥有生命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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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写得超好，原谅我的词穷，所以说接下来要决斗了吗？有点好奇招的那些人属于第几君主麾下的，是第六咩

pinyin?

海尔芙拉是和大君主杠上了吗?争狼妹也是她俩，争领地也是她俩

只有走出到处都是公务员和贵族的议事厅广场魔剑才能真正感受到图尔斯是一座多么富有生气的城市。充斥她感官的不仅仅是各种智慧存在和魔兽的生命信标，还有生活的气味。无论是窨井里的污水还是街角咖啡厅里下午茶点心的味道都让她从法庭上紧绷的战斗状态放松下来。建筑物的材质从庄严肃穆的黑曜石和阴气逼人的荧光青玉转换成了多种暖色调的石料和木材，晾衣杆上搭晒着的衣物和家族门阀的彩旗、各种工会镀金的盾徽都在北风中摇曳着，相映生辉。行人也不再仅限于身着正装礼服、不苟言笑的恶魔贵族。距离议事厅广场太近的地方还不会出现沿街叫卖商品的小贩，但是用牲畜拉货的板车川流不息，马路两旁的步道上甚至还能看到一些长相怪异的蛮族扛着大包小包神色匆匆地一路小跑，有的肩头扛着密封严实的包裹，有的则是背着装满蔬菜和长棍面包的大筐，手里还拎着让任何与狼神路易有血缘关系的生物都无法拒绝的整只熏火腿。这些蛮族身上都穿着自己东家的号衣以证明身份，然而如今图尔斯王室每年认证的纹章越来越多，花样也愈发繁复，就算黛尔芬是魔剑也记不全去年出版的《内渊纹章大全》上排名前一百的家族和工会标志都长什么样，所以她也说不好这些蛮族到底是给家族跑腿的仆人还是为工会卖命的奴工。就算其中真的混杂着偷偷跑到图尔斯赚钱的流民，那些城市守卫估计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吧。
黛尔芬原本想乘坐精灵仙鹿拉的公共客车沿着图尔斯的旅游观光路线转一圈再回专门招待魔剑的公馆。可是没想到在站牌地下等了许久也没有看到公共客车的影子，只好伸手拦下一辆顺路的平板车。这车是用三头雄性晶角羚拉着的，大羚羊身材和亚尔兰的马匹相仿。它们头上的角已经开始长出结晶块了，两只粉色一只橘色煞是好看，估计平时舔食了不少含有矿物元素的泥土。赶车的车夫也是个长羊头的蛮族兽人，估计和要第一君主帮着抢猎场的那个氏族有点血缘关系，但是和拉车的牲畜放在一起难免有些滑稽。也许是认出了魔剑小姐大衣胸口别着的第一君主纹章，车夫也没要黛尔芬的金币，只是挥挥手招呼她上车。黛尔芬一看平板车后面的几只大麻袋里装满了圆滚滚硬邦邦不知是水果还是蔬菜的货物后也没客气，翘着腿就躺上去了，和车夫有一句没一句地攀谈起来。

对方大概是把头上没有角身后也没有尾巴的魔剑当成了被派遣到图尔斯佣兵工会总部交付任务的异族的冒险者，因此对话的时候也不像面对真正的魔族那样恐惧和拘谨。兽人车夫的氏族并不是救亡战争后从外渊进入内渊，而是在魔王登基前三百年被自己的魔族领主迁入，负责在内渊西部地区饲养放牧一些不那么凶猛的草食魔兽。救亡战争中他们的聚居地被五君主一剑劈成剑渊后气候也随之变化，大部分适合放牧的草场都被魔力破坏殆尽，只有几种特殊的魔兽才能生存。现在他的一部分族人加入商会，和他自己一样在内渊的大城市里拉车运货。留在故地的族人则参与了建设剑渊的工程，目前大多在从事开旅馆、给朝圣者当导游这样的职业维生。黛尔芬不愿让无关的人看出自己的魔剑身份，因此在距离公馆还有一个街区的地方下了车与兽人告别。
临走的时候兽人车夫还提醒她这里是图尔斯蛮族和魔族贫民比较多的地方，让她注意安全。“魔族贫民”这个词对黛尔芬来说还很新鲜，对她来说一个魔族和他们的附庸种族一样从事低贱的工作是难以想象的。这就和狼族大厨或者精灵矿工一样可笑，因为当魔族经济拮据的时候他们会到外渊闯荡一番、加入领主的军团、甚至跑到亚尔兰骗吃骗喝，唯独不会低下头从事低贱的工作。黛尔芬在魔剑中也算是走南闯北多年见多识广的了，就连世界链中的次位面也去过不少。各种长相怪异习俗奇特的智慧种族她都见过，因此对魔族之外的智慧种族并没有偏见。她只是觉得图尔斯这些年发展得过于迅速，现在城里有这么多来路迥异的异族劳工未必是件好事。也许他们暂时害怕魔族的武力，都肯老老实实地安居乐业。但是百十年后他们的数量如果超过城市的容纳限度，各族彼此抢夺生存的空间必然会爆**乱。不知魔王陛下到时候会如何应对？
黛尔芬上次来图尔斯时公馆周围还是一片长着低矮树丛的荒地，如今则密密麻麻地搭建起了许多有外渊风格的低矮房屋，只有那条歪歪扭扭的小河沟没有变化。她从坐在河边木凳上盥洗衣物的妇女和她们那些赤裸着上身在河沟里捕捉鳌虾与螃蟹的孩子们身边走过，很快就发现了通向公馆的魔法路标。图尔斯魔剑公关原本是魔法熔炉，曾经打造过包括魔剑在内的各种炼金装置。当初之所以选址在在此是因为这里地处图尔斯市郊，可以让富有的居民远离炼金机械的嘈杂噪音。后来就地将熔炉工坊改造成用来招待魔剑的公馆也一样是因为僻静的缘故。现在因为城市居民区的不断扩张居然需要用魔法结界将公馆隐藏起来，也许再过不久公馆就会被搬迁到别处吧。

如今大部分魔剑都被魔王分配了拭剑者，有一些还身负契约无论是否自愿都必须追随拭剑者，因此驻扎在图尔斯魔剑公馆的闲散魔剑恐怕在下一批新剑铸成之前都十分稀少。大门没有上锁，但是供人呼唤侍者的门铃也早已经被拆卸掉了，如果谁想要从这里进来就只能自己动手。黛尔芬召唤出本体投影先斩断了缠绕在栏杆上的玫瑰藤蔓，随后双手抓住缠绕在大门一侧的拉环用力向后拖曳。魔剑的力量比起成年魔族也不输几分，不是被锈垢卡住的金属机关就能抵挡的。在一阵刺耳金属摩擦的伴奏声中，大门终于向黛尔芬的蛮力臣服，门下僵硬的转轮也在蒙尘的石板路上划出一道弧形白印。

黛尔芬很高兴通往庭院的拱形金属花廊没有完全被野蛮生长的植物堵塞，不然她就要屈尊将自己本体的投影幻化成园丁的工具来开路了。各种为了观赏而种植在庭院里的魔植在无人打理的情况下并没有枯萎凋零，而是为了争夺有限的资源蜕化成为更接近野生的状态，将原本可以通行马车的花廊压缩成了只能让两个人并肩同行的宽度。公馆的庭院曾经也是供内渊的名媛小姐们举办茶会的地方，但是如今能够证明那些奢华宴会曾经存在过的也只有干涸的喷泉、锈迹斑斑的凉亭和断裂的秋千，再搭配上魔兽般张牙舞爪的灌木、从远处公馆窗口透出的零星灯光，就连魔剑也感觉有点阴森。黛尔芬当然不会害怕幽灵这样战斗力弱小的存在，现在内心中之所以会出现类似害怕的情绪很可能是受到了之前亚尔兰人写的恐怖小说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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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头人架羊车，想起某个人架半人马车（？）
魔剑会去模仿生物的行为，所以魔剑是会被人当做异类？还是只是黛尔芬自己的爱好x
另外明知道鬼打不过自己还会怕可还行，怕的不是鬼是鬼故事（）

庭院内铺路的石板和道砖上大概都有驱散植物的法阵，所以通向公馆一路上并没有被藤蔓或者树枝阻拦，只有好奇的兔子探出脑袋观察不速之客。黛尔芬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了两百多米眼前才豁然开朗。公馆门前十几米处的草坪依旧整齐，虽然没有任何园艺加工的迹象，各种植物也没有过分生长。黛尔芬走上公馆门口的木制台阶，摇响了连着门铃的绳子。黛尔芬一度以为大概不会有什么结果，自己需要破门而入，但是片刻后一只机械关节暴露在外的炼金手臂为她打开了门。炼金生物服侍炼金生物这件事就算魔剑自己也会觉得有些诡异，因此在魔剑公馆内活动的炼金侍从往往有清晰可见的机械结构。
事实上，炼金生物是否要力求接近真实存在的生物这个问题在炼金学者内部也存在着很大的分歧，甚至分成了“创造学派”和“仿生学派”两个团体。像魔剑这样以智慧生物形态存在时几乎不会被识破的炼金生物无疑就是仿生学派的杰作，这一系的炼金师更加古典和原教旨主义，认为工具的本质终究是对自然造物的模仿。仿造和自然产物外观相似的炼金器具不仅是其高贵品味的体现，也是对造物诸神的一种崇拜。创造学派相对而言更加现实主义。以第一君主所研究的血脉炼金术为例，创造学派在追求效率最大化的同时也展现了他们与众不同的审美。比如站在黛尔芬面前的这一位就绝对不会被错认成智慧生物。它所有可以活动的关节之间都清晰地展现出内部的轴承结构，而原本可以让它跻身玩具店橱窗之中的搪瓷外皮也因为岁月和元素的侵蚀而脱落，暴露出下面黑褐色的金属主干。黛尔芬同样不记得炼金侍从的身上会散发出手工作坊里那种工业润滑油的味道，但至少它身上的女仆制服干净整洁，一眼扫过看不出有脱落的扣子或者装饰物。
“小姐，黛尔芬，主人，姊妹。”人偶的嘴唇上下开合，却从腹部的位置发出一连串类似没有拧紧的八音盒一般软弱无力的响声：“很久，等待，大家，我…我们。”说完还双手合拢在胸前摆出了一个歪头的姿势，只是眼眶中两颗圆润的玻璃眼珠随着这个动作转向脑后，送给魔剑一个大大的白眼。
黛尔芬从别处外表天衣无缝的炼金侍从嘴里听到过更加颠三倒四的话语，因此并没有对此感到特别不适。她点了点头，朝着空荡荡的走廊深处走去。她身为魔剑自然是魔剑公馆的主人，无需侍从的指引也能够找到自己的去路。但炼金侍从并没有因此离开，而是有些惶恐地飘在她的身后。公馆里炼金人偶的腿完全是装饰品，它们平常是依靠埋设在墙壁内的魔能管道驱动的，应该可以在公馆中轻盈地悬浮。如今不知道是因为管道内的能量不足还是人偶内的感应机关老化，它以一个十分诡异的姿势倚靠在墙上，脑壳不停地磕碰着墙壁顶端的魔能灯座。显然这些魔能感应灯的状态也不尽人意，它们依次在黛尔芬和炼金侍从经过后点亮，没有一盏能照亮前面的路。
“方便，传送，主人们,喜欢…”
炼金人偶梦呓般的低语还没结束，两人的注意力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吸引了。在这所公馆里还能脚踏实地的显然不是侍从，而是百年来一直守候在这里的存在。出现在她们眼前的人形笼罩在黑暗之中，但是一举一动却带有雀跃的气息，为这座死气沉沉的公馆留存了最后一丝生气。难以忍受走廊中令人窒息的黑暗，来人用力敲打起对应魔能管道节点的墙面，终于唤醒了处于懵懂状态中的魔能壁灯。被灯光照亮的女性把自己的上身包裹在一件毛皮短氅中，黑白斑驳、细碎蓬松的绒毛随着她的步伐而上下抖动，好像某种鸟类的颈羽。她头上顶着乌黑的齐肩短发，同样漆黑的皮裤和长靴则在魔能灯的照映下泛出紫色的光泽。这一切都让她看上去更像是一位赛场上整装待发、随时可以策马狂奔的骑手，而不是被软禁在废弃公馆中的抄写员和女仆长。
“奈芙摩尔主人将在传送站旁边的茶室里等候您，姊妹。”人偶突然口齿清晰地吐出这么一段话。随后它猛地翻身用腹部贴住天花板，和大壁虎一样手脚并用飞快爬走，消失在魔能灯已经再次熄灭的走廊里。黛尔芬吃了一惊，瞪着炼金侍从消失的方向半天没有出声。“我以前也没见过它们这个样子。”一身黑色的魔剑冲她耸了耸肩。“也许我不该让那些来义务劳动的莱斯特中级生摆弄魔偶，但我自己也不是炼金师。总有一天我早上醒来时会发现有一具魔偶正坐在我身上试图掐死我。”
黛尔芬又转过头上下打量起她来，直到自己的身躯被对方的手臂紧紧环绕才从口中发出一阵既像叹息又似欢笑的声响。魔剑没有体温，但是被温柔而且值得信任的臂弯环绕还是让她从公馆的萧瑟中解脱出来，暂时放下了自打到达图尔斯以来不断积存的警惕和忧虑。“看到你还保持着高昂的精神我感到很欣慰，奈芙摩尔姊妹。”
“而你还是那么英姿煞爽。”奈芙摩尔在和黛尔芬彼此触碰脸颊的时候不易察觉地弯曲膝盖，避免让她的前辈由于需要踮脚而感到尴尬。“和魔王陛下授予你南方联军统帅权杖那天一样。”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