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穹顶
柯林最新的评估是:“还要五到六天”,我已经懒得和他争论了,只是耸耸肩走了出去,不知道下次又会变成多久。
这天晚上,我和格丽塔在之前吃早餐时相遇的桌子旁坐了下来,用餐区之前的照明充足,但现在唯一的照明来自台灯和铺在路面上的微弱照明板。远处一个玻璃人机服务员骑着自行车从一张空桌子移动到另一张空桌子,用一把玻璃吉他弹着《阿斯图里亚斯》,看来今晚没有其他顾客。
没多久格丽塔就到了,“对不起我迟到了,托姆”。
她走近时我转向她,我喜欢她在空间站的低重力中漫步的样子,柔和的灯光勾勒出她臀部和腰部的柔美曲线。她慢慢坐到座位上,像个阴谋家似的向我靠过来,桌上的灯在她脸上投下了红色的阴影和金色的高光。这使她年轻了至少10岁。
“你没迟到”我说,“而且这景色正在陪我”
“比白天可以看的更多了,不是吗?”
“我没发现”,我笑了一下“但的确,比白天好看一些,我可以整晚坐在外面欣赏这些,跟你说有时候我就是这么做的,我,和一瓶酒。”
“我不怪你,托姆。”
取代了白天的全息蓝色天空,穹顶上现在布满了繁星,这是我从未在其他空间站或飞船上看到过的景象。
那些闪着锐利光芒的蓝白色繁星镶嵌在看起来像天鹅绒一样的漆黑幕布中,有耀眼的金色宝石,柔红色的色块,像小孩子的手指绘,那里还有小溪和微弱恒星组成的洋流,就像无数霓虹鱼在静态液体中被凝固住,再往后有片巨大的红色和绿色云团的背影,布满了黑色的细丝组成的脉络,被染得斑驳不堪,还有暗褐色构成的悬崖和海岬,它们的明暗结构从这里看过去格外立体,就像一个色彩斑斓的浮雕,只不过是用尘埃和光线堆砌的。更远处那些红色和粉色的恒星像烟花一样在尘土中燃烧,精子形状的行星尾巴拖着脏兮兮的尘埃从中间向外扩张。我在其中似乎观察到了正在诞生的太阳系中微小的脉冲星,那些脉冲星的信号像导航灯一样忽明忽暗,它们不同的节奏似乎为整个穹顶演奏了一首庄严的华尔兹。
对于一副全息画像来说,它似乎有太多细节了,过于丰富多采,无论我朝哪个方向看过去,都有更多的细节出现,穹顶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注意力,并把它的力量集中在我凝视着的地方。有那么一会儿,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虽然试图在自己出洋相之前赶紧停下来,但我发现自己紧紧抓住了桌子的一脚,像是为了防止自己跌落前方的无尽深渊。
“它对很多人有这种致幻作用”,格丽塔见状对我说。
“太震撼了”
“你是指美丽的震撼,还是恐怖的震撼?”她问,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区分不出这两点的区别,“很壮观”,我只能这样说。
“当然这些都是虚拟的”,格丽塔说,她的声音因为离我太近而变得更轻,“穹顶上的玻璃增强了恒星的亮度,与肉眼能看到星空之间有一定差距。”
“不过这些颜色并非不现实,如果你能接受这些光线已经被转移为肉眼可见的波段,并且恒星和星云的结构尺度已经做了调整,那么你所看到的景象其实是相当准确的”,她强调说。“这是金牛座乌云的边缘,昴宿星从那边伸展出来,这些是本地气泡的细丝状物,你看见那个开放的星团了吗?”
她正等着我的回答,“是的”,我说。“那是Hyades,在那边有参宿四和参宿五。”
“令人印象深刻。”,“那当然,这种穹顶极其昂贵”,她往后退了一步,阴影又落回她脸上。
“你没事吧,托姆?”,你看起来有点心烦意乱。”
我叹了口气:“我刚刚从我们的好朋友柯林那里得到一个令人不安的新消息”,“很抱歉你的船一直没修好”,“不止这个...还有别的事情....从我离开缓冲仓起就感到困扰的一件事”
这时一个透明人机服务生走过来为我们点单,我让格丽塔替我选,“不管是什么问题,你可以和我谈谈”,在服务生走开后,她说。
“这有点复杂”,“私生活吗?是不是和凯特琳那有关?”说到这里她停下了,“对不起,我不该打探你的隐私”
“和卡特琳娜无关,不是她的事情。”但就在我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从某种意义上说,确实是关于卡特琳娜的,以及我们还要等多久才能再见面。
“接着说,托姆”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傻,但我想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对我说实话了,不仅仅是柯林,还有你,当我从缓冲液里出来的时候,身上的反应和我上次靠近裂缝的感觉一样,只是更糟糕,我觉得自己已经在缓冲液里待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有时候缓冲舱会造成这样的错觉。”
“我能区分错觉和感觉的不同,格丽塔,相信我。”
“所以你的意思是?”
问题是我并不能确定,自己在那缓冲液里到底呆了多长时间,我有一种模糊的不安,但我不能直接挑明这些热情帮我解围的人们在说谎。
“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格丽塔。”
“别说了,托姆,这是哪一出?”
话一说出口,我立刻后悔了,这番质询听起来荒谬又无礼,真希望我能把时间倒流,重新再来一次。“对不起,我太蠢了,你能不能就当我在缓冲舱里呆了太久,生物钟紊乱,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吧,总之我真的没有在指责你。”
格丽塔把手伸过桌子,伸向我的手,像早餐时那样,但这次她紧紧握住我的手。“托姆,你真的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吗?”
“首先我们的老朋友柯林是最大的原因。”,这时服务员端来我们的酒,酒瓶在他灵巧的玻璃手指间叮当作响,他倒了两杯放在桌上,我也尝了一口。“要是我的船员中有其他人跟我抱怨,可能我就不会这么郁闷了,我知道你说过,我们不应该叫醒苏西和雷,但那是在只有一天的停留变成现在这整整一星期之前”
葛丽塔耸了耸肩:“如果你想叫醒他们,没有人能阻止你,但是现在不要想着船的事了吧,我们别破坏一个美好的夜晚。”
我抬头看着穹顶的星空景象,它被放大了,带着梵高笔下扭曲的夜景般那样疯狂的闪烁,只消看一眼,就会觉得意乱神迷。
“有什么能破坏它呢?”,我自言自语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