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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玉佛河】关于百度修整被删的《玉佛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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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柴紧紧抱着自己的膝,将下巴搭在自己的膝头上。她已经很疲累了,却被满心的恐惧搅得完全没有睡意,只是像看着唯一的依靠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闭目静思的云丹,巴望着云丹姐姐真的能够想出什么逃离这里的方法。她一声都不敢吭,生怕打搅了云丹。
只见云丹缓缓地睁开眼,微笑着看着自己,阿柴心中便一喜,她知道这个姐姐是有了主意了的。
“阿柴,我有办法了。”碧衣女孩一脸自信地静静笑着,同时又不忘压低了声音以防被门口的看守者听见。“不过,这个侠岚术由于是新悟出的,难度又不小,必然极为耗费元炁,一旦使出来,我体内的元炁就会所剩无几,并且即使如此也只能支撑咱们中的一人逃出去。待会儿,我会用我新悟出的侠岚术先出去,将门口的那个人击倒,然后取了他的钥匙开门放你出来。”
两人都没注意到的,是阿柴家堆积在厨房的储藏室里的那些燧木,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摩擦,便犹如被天帝用拂尘轻轻拂过一般,就那样先是跳动出了几个火星,随即出现了小的火苗。小的火苗先是探头探脑地试探了一番,随即像是忽然胆儿大了起来似的,只听得“呼”的一声便猛然窜起来,顷时间,所有的燧木都自发地燃烧起来,没有任何人指点地,就这样自己将自己焚烧了起来!
它们不光是疯狂地燃烧着自己,同时也燃烧着身旁的其它燧木,交错着互相燃烧着,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似乎在大笑,燃烧得无比爽快,仿佛这就是它们人生的意义所在。显然,烧灼着自己与烧灼着其它燧木是显然不够的,它们便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将眼睛看向了其它的可燃物,火焰如贪食者灵活的舌头,迅速将一旁的竹帘子卷食入口中……
子时三刻,燧明山。
“哥!你看!天啊……”弋痕夕简直难以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在自己几乎就要叫出来时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既壮观而又惨烈的情景,只见正在疯狂折取燧木的那几百个村民,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便忽然僵住了,他们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似的,就那样定格住了,随即开始了整个身子都在抖动的那种剧烈的抽搐。他们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动着身子,仿佛身子里有什么东西要他们不得不这样做似的,就这样不受控制地扭动着,扭动得几乎不正常了。
所有的村民都惨叫起来,那是撕心裂肺的叫声,即使是被斩首的人也不会发出这样痛苦的叫声,因为他们确实受着百倍于斩首却不可以犹如斩首一般立刻死去的那种疼痛。这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尖锐如上古时代传来的始祖鸟的鸣叫,也哑哑的,仿佛是他们常常可以听见的风吹过燧木时那种形似于哑笑的声音。他们叫得那样惨时,已经意识不到自己在叫了,已经分不清是哭还是笑了,有的嚎着,有的断断续续抽着,有着低声哼着,混合在一起,一时竟也听不出是哭还是笑,却再一次与阿比鸟的惨笑声相重合了。
各种各样的声音混乱地撞击着脑袋,山鬼谣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姿势千奇百怪的村民们,额上冒出冷汗来。在他眼前的这一切都是活人难以做出来的动作。其中一个村民整个腰椎都如同断裂了似的,由此才能下半身还在背对着他们站在原地,上半身却硬生生转了过来。那人很快便脸朝着他们,面如死灰,惊恐的表情也就这样凝固在了他的脸上。这是死人才有的表情。然后,那人又转过去了,只不过并不是循着他转过来的路径转回去的,而是朝另一个方向转回去的,整个上半身子便这样旋转了整整一圈,可腰部以下却是纹丝不动的。紧接着,他又开始转第二圈,第三圈,每转一圈,他便仿佛被拉长了一段,即使在那些呻吟与惨叫声铺天盖地向他耳朵袭来时,山鬼谣也可以清楚地听见他骨头断裂时发出的“咔嚓咔嚓”声。
村民们开始翻白眼,翻得很厉害,一直到眼睛里一点黑色都不剩为止地那样翻着,口中的涎水不受控制地流出来。树枝便在这个时候从他们身体的各个部位捅出,犹如利刃一般由内而外穿出,火红色的枝干在兴旺地生长着,从他们的腹部、腰部、背部穿出,在短时间内犹如春笋破土而出,即使是脸颊与头部也不可幸免,有些人甚至直接从眼眶中长出了尖锐的枝干,将他的眼球直生生地捅出,就那样血淋淋地插在了树枝的末梢。他们手中还握着的火把、燧木与箩筐便尽数滑落,滚下坡去,直到被枯草或者岩石挡住才停止行进,火把便迅速引燃了枯草,转眼间烈火便贪婪地沿循着一切可以烧的东西这样一路尖叫着游行下去,迅速形成燎原之势!
在火光熊熊中,几乎所有的村民的体型和肤色都开始起了变化,他们的肤色慢慢变得暗红,身体也按照扭曲的姿势就那样固定下来,惨叫声也较之之前慢慢平息下来,变得此起彼伏。山鬼谣愣怔了片刻,便恍然意识到他们这是在朝燧木变化。这一次,他几乎是不再考虑地冲了出去,他不知道冲出去是为了什么,当他清醒过来时,只见眼前正是正在慢慢往燧木变化去的灼砂。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09楼2024-05-10 1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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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鬼……谣……”灼砂此时还尚活着,可痛苦已经让他的脸彻底扭曲了,脸色紫红紫红的,面部犹如注满了水般肿胀。即使如此,看见山鬼谣,他却依然像看见了救命的稻草一样,硬是忍着极大的痛苦,从牙缝中挤出这些话。“快……回……”话尚未说完,灼砂眼中的神便慢慢散去了,眼睛变得灰暗下来,他的唇也就那样静止不动了。他死了。
    山鬼谣不知道灼砂想说什么,亦不明白为什么灼砂要自己快回去。
    山鬼谣不知道,灼砂刚刚在路上便听到了父亲与身旁的村人有意无意地说起了他打晕了云丹并扔在阿柴家锁起来的事。燎日以这样平静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好像打晕了的不是几天来天天在他们家里给他们做饭、陪他们聊天说笑、替他们消灭着那群怪物的云丹,而是微不足道的畜生。
    山鬼谣不知道,灼砂是怎样震惊到无以复加,惊恐而又悲伤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这时的父亲仿佛不再是以前那个脾气火爆心肠却很好的汉子了,让他觉得那样陌生,犹如一个冷血无情的恶魔。
    山鬼谣不知道,灼砂一路上几次三番提出要回去祝融村,却都是被燎日冷冷地拒绝了。“作为一个表现英勇的机会,我儿子不能落后。”燎日便像是一个伟大的领袖那样,冷冷地瞥了灼砂一眼。
    山鬼谣不知道,灼砂想让自己快些回去,是他想赶紧将还被关着的云丹放出来,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个心愿,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这样永远地凝固在了他的嗓子眼,和他自己一起消失了。最后一刻,当灼砂的眼睛慢慢模糊掉时,出现的是那日在树林中碧衣女孩一甩马尾辫时那个倩影,他看着碧衣女孩的背影,只见她的马尾轻轻晃着,她步履轻盈,身姿曼妙,正不紧不慢地朝前走着,朝山鬼谣走去。
    山鬼谣呆呆地站在灼砂面前,忽然就想起来第一天来到祝融村时心里莫名扬起的那种对灼砂的悲悯,正是将此时的感觉拿出了百分之一给那时候的他,才有了那时候莫名其妙的悲悯。此时,他看着已经死去,却仍然正在慢慢变成燧木的灼砂,眼中恍惚起来,一种巨大的内疚与悔恨笼罩了自己的心,却搞不清楚自己是为了什么,大概是第一次感觉到了这般渺小无力,明明就在这里站着,却做不了任何事吧。灼砂是无罪的,他心里很清楚,可是就偏要被燎日所犯下的罪行所牵连。
    烛印缓缓地从巨石后走出来,用他那老迈而又模糊的双眼仔细地看着一个个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的村民们,就跟他那天被人误解杀死石拓时那样,认真而仔细地看着每一个村民。他们再也叫不出来了,眼中贪婪的色彩也消散了,所有的人都面如死灰,眼睛目光呆滞,皮肤慢慢变得火红。他们都死了,身体却还在迅速地朝燧木发展而去。烛印便这样缓慢地踱着步子,他的背似乎佝偻得更厉害了,像一个真正的老人。最后,他走到已经死了的燎日面前,看着燎日,咧嘴一笑,笑得很苍凉。
    此时,被火把引燃了的枯草们已经愈烧愈旺,甚至不满足于仅仅是烧一些枯草了,它们贪婪地盯着任何可以烧的东西,用火舌舔着一切草木,昂首朝树林扩展而去,一时间,山火慢慢朝新生的燧木包围而来,甚至有些燧木已经被点燃了,发出耀眼的橘色光芒。
    烛印在火光之中,将变成了燧木的村人挨个儿仔细看了一遍,便这样不再理会弋痕夕与山鬼谣,独自一人慢慢往山下走去,晃晃悠悠的,步履蹒跚的,头也不回的。看着烛印苍老的背影,山鬼谣无声地叹息了一声,在越烧越厉的火光之中,对弋痕夕道:“咱们也走吧,这火势在增大,晚了即使是咱们也逃不出去。”
    而弋痕夕仿佛看见了什么似的,并没有答话,而是眯着眼睛仔细往那片新形成的燧木林中看去,这次,他确信真的看到了什么,对山鬼谣道:“哥,你看,还有人活着。”
    什么,还有人活着?山鬼谣不由得心里一惊,急忙往那边看时,只见真的有一个人影在那片新生的、却即将快要被烈火席卷的燧木林中跌跌撞撞地走着。只见这人是一个青年,正是当时那个跟踪了烛印并且亲眼见到了同村的捌礼变成了燧木的青年乌烨。
    乌烨本是这一次烛印指定来这里折取燧木的人选,故烛印在此前已经为其施法进行保护。由于烛印在望月前三天的一晚上的努力,在其他人纷纷化为燧木的时候,竟保得他一点事也没有。
    但他不知道这是因为烛印,反倒以为在这些村人中只有他自己才是最受老天爷青睐的,因而才会只有他没事。他这样想着,竟愈发得意起来了,并且觉得没有理由不感到得意:为什么不呢?连老天爷都站在我这边啊,连燎日都死了,只有我乌烨还活着啊!乌烨似乎完全不为同伴们都变成燧木的场景震慑,亦没有一丝的恐惧与悲伤,而是眼中愈发传出一种疯狂的意味。他似乎无视了这场越烧越大的火,在燧木林中疯狂地折取着燧木,一边折着一边往自己身后的箩筐中扔。有些燧木正是他刚刚变成燧木的同伴,他也丝毫不在意,就那样粗暴地一把将它们的树枝折下来,这不能怪我,谁叫我站在“气数”的最高点呢?他边想边疯狂地笑着,完全不在意身旁的烈火熊熊,正迅速地将整片燧木林包裹起来。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10楼2024-05-10 1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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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火越烧越大,再不下去连他和山鬼谣都难逃一劫,可就在这个关头,弋痕夕却冲进燧木林去,一把拉住乌烨便要往火场外拽,叫道:“你疯了吗?火越烧越大,你再不下去就下不去了!”只见乌烨极为不满地用力甩开弋痕夕的手,眼睛里似乎完全没有看见弋痕夕一般,尖着嗓子冲弋痕夕叫道:“我当然知道起火了!可火将这些燧木烧干净之前,我总得拿个够吧!这一切可都是金块,金块啊!你们不要管我,我必须多折一些,在它烧完之前多折一些!”说着,他却反而往燧木林的更深处奔去了,眨眼便消失在熊熊大火中。
      “弋痕夕,不要管了,咱们快走!已经要来不及了,发动月逐!”山鬼谣厉声喝道,先是发动了月逐跃至弋痕夕身边,猛拍了还在盯着乌烨的背影发愣的弋痕夕一下。弋痕夕恍然醒过神来,只见他们正身处燧木林靠近边缘的地带,却也依然免不了火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着朝二人席卷而来,它边跑边发出巨大的“噼啪”响声,火星甚至溅到了他们的身上,风带着巨大的热浪滚滚灼烧着他们的面颊,两人咬紧了牙关,一刻也不敢疏忽地发动了月逐,丝毫不敢再吝惜自己的元炁,能多远就多远,能多快就多快,飞也似地朝山下奔去。
      山火滚烫着朝各个方向袭来,尖啸着,奔腾着,吞噬着,转眼间便烈火燎原。
      【注①】
      第一段里面稍稍用了点象征的手法,因为火的存在,而产生了光和影。只要有火,则必有光和影。不可能只有光,亦不可能只有影,于是光与影总是站在各自的立场与对方“厮杀”,说到底就是祝融村的现状,只有烛印一人站在光的那一边,其余人因贪欲和恶念早已堕入了影之中。
      【注②:解释一些隐含意义】
      原文:“他一时间什么都暂时忘却了,仅仅如在梦中一样飘飘渺渺,眼里呈现出的只有烛印那略有佝偻的、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肩。山鬼谣什么都不想,只是看着这个肩,跟着他走。”
      应该说烛印的遭遇与命运与山鬼谣成年后的遭遇极其相似,他一人背负着一切,守护着一切,可偏偏就要被他拼命守护的人们所误解、追杀。
      我在这里打了一个比方,就是枯木堆。在风尖浪口,尚是孩子的山鬼谣跟着烛印的脚步走,尚会觉得害怕。烛印每一次攀越枯木堆,就是冒着摔下去的危险在守护着村子,在其他人眼中却是在追寻力量。烛印昂首挺胸走上那枯木堆,走上的是没有人敢轻易上去、也没有能力承受的一条路。
      因此我让山鬼谣第一次借石壁越过,这时他尚且无法真正明白左师老师口中的“守护”;可是第二次,他看到了烛印的所作所为之后,内心第一次受到了冲击,也仿佛懂得了什么才叫守护。于是这一次,他跟着烛印一起走。他仍然是个孩子,会因为攀越枯木堆的那种巨大的危险、压力和未知感到彷徨,而眼前的烛印却是那样平静,因为烛印已经经历了很多,看了很多,愿意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由是,山鬼谣多年后,像烛印一样就那么做了,他独自一人踏上了这座枯木堆。他留给所有的人一个背影,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到“禁地”追寻力量,除了云丹。
      【注③:关于燧木自燃】
      阿柴家的燧木自燃这里我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笔墨去描写呢?因为这里有一条隐含的思路,就是人→燧木→自燃。燧木这里就用了拟人化的手法,可以很相似地看作是祝融村的村人,同时反映火之属性便是“离”,因为烧的时候一时爽快,什么都能吞噬,什么都能伤害,烧完了便什么都不剩了。
      【注④:子时三刻】
      其实不知道子时三刻有没有啥特殊含义,我自己想的,仿造古代人“午时三刻问斩”,祝融村村民就在“子时三刻”开始化为燧木,这就是我想象的“天罚”,终于写出来了。
      其实这一节是全火篇的高潮,我在转画面时用的全是“时间+地点”,意图营造出一个时间紧凑、视角多样的图景,以我目前能力也只能跟漫画似的这样写了,大家还请多多包涵吧……
      一刻钟是约为现在的15分钟,子时从北京时间11点开始计算,子时三刻就是即将半夜12点(11点45分)。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11楼2024-05-10 1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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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釜底抽薪
        子时三刻,祝融村。
        云丹便在给阿柴说了她的计策后便闭眼静坐,准备将自己先传送出去。随着她缓缓纳炁,以她打坐的地方为中心,她身子周边的地面由浅及淡地出现了一个三尺见宽的圆形法阵,内有篆书书成的符咒。不断有新的元炁汇聚进来,一开始浅而淡的符阵慢慢变得亮起来,更亮起来,最终发出耀眼的金光,将阿柴家黑暗的屋子顷刻间照得通透。
        “姐姐!不好了!”
        云丹陡然一惊,立刻睁开双眼,随着纳炁的停止,地上的符阵也就这样慢慢淡去。只见阿柴一只手指着糊了宣纸的窗子,另一只手死死捂着嘴,面色煞白。循着阿柴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云丹不由得也是心下一抖。只见窗外原本一直以人影呈现在她们眼中的那个村人,正在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月光的照耀下,他投射在窗子上的影子慢慢地便不再像一个人的形状。不好的预感陡然而生,云丹急忙朝窗子奔去,不顾一切地把糊在窗框上的宣纸扯掉,通过镂空的花纹急切地朝外看去——
        这哪里还是一个活人。这是云丹看到那人眼睛后的第一个想法,也难怪那人扭曲成这样也没有哼一声,从他的眼睛看来,他早就死了。
        她有些于心不忍地偏过头去。这样惨烈的情景,云丹不愿意再看,却不得不忍受着那种反胃与恐惧继续看下去。她眼睁睁看着这个已经死了的人慢慢地以这样一个已经扭曲了的形态化为一棵燧木,当树枝从他那枯瘦的腹部凛然刺出时,那人不由自主便将眼珠彻底凸了出来,眼睛瞪得滚圆,仿佛只要他一弯腰,眼珠便会顺势被倒出来似的。他脸上是凝固了的恐惧感,却很难让人猜透他究竟是为什么感到了那种恐怖,除此之外,却没有太多忍受疼痛的痛苦神色,这一切便再一次映证了云丹的猜想,即那个人在在变成燧木之前就已经死了的。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古怪,祝融村村民都是化身为燧木而死去,每一个人死去的原因却好像不一样,有人是在变成燧木之前便早已死去,脸上是那种令人费解的恐惧,好像在死去之前看到了什么别人没看到的东西似的;而另一些人则是生生地忍受着被树枝刺穿腹部的那种疼痛而死的,这样的区别从他们最后凝固在脸上的神色便可以区分得很清楚:有些人是单纯的恐惧,而另一些人是因疼痛而面部早已扭曲。
        云丹便看见这村人这样生生地化为了一棵燧木,叹息了一声。她瞧见,随着那人变成一棵燧木,他的衣服被撑大了,树枝将衣服捅得破破烂烂,衣服却并没有从他身上滑落,钥匙依然挂在他原先腰间所在的位置。她便不忍心再看下去,准备回去原地坐下,重新开始施刚才那个未完结的侠岚术。亲眼看到那人变成了一棵燧木,她一刻也不想多呆下去了,只想赶紧出去拿了钥匙将阿柴也放出来,好早早离开这里去将情况告诉山鬼谣。她还不知道,即使她现在出去了这一切也来不及了,因为此时正是子时三刻,燧明山也正在发生着一样的惨剧,山鬼谣甚至看得比她更真切。
        事情的发展也总是出人意料。就在云丹转头的一瞬间,只觉得屋内一阵烧糊了的气味儿和浓烟味儿混合起来直往她鼻中钻,她心里不由得一惊,回头看时,只见火舌已经快要从厨房中窜出来了,因为刚才一时疏忽没有发现这一切,火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了优势地位。伴随着浓烟滚滚,它们如得势小人那样张狂地笑着,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摇曳着,朝上窜着,非常迅速地席卷着周围任何能烧的东西——
        什么!?起火了!
        云丹几乎是无暇思考便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厨房的门关上。赶火舌窜出来前就将厨房的门关上,这样一来虽然依旧阻止不了火势以及浓烟溢出,但至少可以减缓整间屋子被火侵蚀的速度。她暗自懊恼自己没有早些注意到这件事,可惜已经晚了,她不知道在火烧起来之前她能不能使出那个颇费元炁也颇费些时间的侠岚术,不过她别无选择,只能拼死一试。
        看来必须得抓紧时间了。云丹迅速转过身来,却狠厉地被窗外正在发生的一切打破了她的美好幻想。窗外正真切地发生着一个惨剧,不论是对那已经化为燧木的人而言,亦或对云丹和阿柴而言,都是惨象。那惨象是那样真切,即使她想欺骗自己也没用,因为这是即使是用余光也可以瞧见的、最真切的事实。
        只见仿佛是与屋内起火相呼应一般,门外,那刚刚变成了燧木的村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便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了,火光灼灼,橘色的烈焰刺痛了云丹的眼睛。更刺痛了她的,是她看见随着火舌的席卷,那人身上的一切——被捅得破破烂烂短褐、麻布裤、马甲、鞋子——没有一样被幸免地卷入了火舌之中,火边吞噬着这一切边发出“嗞嗞”的响声,好像是一个人吃东西吃得满意时把咂嘴的声音,当然,一同被吞噬了的,还有那人腰间的钥匙。
        她愣怔地看着窗外,亲眼看见钥匙就这样被烧融了,随后灰飞烟灭。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12楼2024-05-10 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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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瞬间,在火光灼眼、热浪席面而来之中,云丹忽然产生了一种亦真亦幻的感觉。她一时间有一种自己还在梦中的感觉,人就是这样,当他们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的时候,总是不自觉便怀疑自己还在梦中,因为他们也真切地希望这一切惨痛的真相都仅仅是梦中的过眼云烟,梦醒之后,他们依旧可以跟亲密的人笑谈,可以跟他们笑着说,昨晚我梦见了那么糟糕的事儿。可惜现实往往比梦残酷得多,并且再也不肯给你这样一个笑谈的机会。
          云丹便这样愣怔了片刻,便迅速回过神来。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发愣,她心里明白这一切已经没有希望了,便回过头来,看着阿柴,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姐姐,厨房的门快要挡不住火了,你快些出去吧!”阿柴显然是不知道钥匙被烧化了的事儿,因为她是一直背过脸看着厨房的门而坐着的,她不敢看那棵燧木。
          云丹平静地绕到阿柴面前,手握着阿柴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轻轻地说:“阿柴,你听我说,钥匙已经……被烧没了。”
          厨房的门被烧得劈啪作响,浓烟不断从门缝中溢出来,仿佛里面关着的不是火,而是一个发怒了的人,他在不断地砸着门想要出来。屋内的烟雾逐渐积累得浓密了起来,阿柴的眼睛顷时被烟雾刺得很痛,泪水就这样溢了出来,她很清楚这一切代表着什么,没有钥匙,云丹即使出去了她也是无法得救的。九岁的小女孩便这样静默地低下了头,泪水啪嗒啪嗒滴在地板上。
          “姐姐,你一个人走吧,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阿柴想试图对云丹笑一笑,却没有成功。“快,你快点走啊!”
          云丹安静地抿嘴笑了笑,道:“听我说,阿柴。姐姐这几天认识你,真的很开心。不过,从现在开始姐姐不能陪你了,你出去之后,需要自己去面对以后的一切。”
          出去?阿柴不由得愣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云丹,似乎猜到了云丹想做什么,她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只听云丹继续道:“待会儿,我会将你送到村外,你一旦出去,就拼命往燧明山跑吧,找到那个跟我一起来的两个哥哥,将这里发生了什么告诉他们。”云丹边说着,便闭目纳炁,与刚才一模一样的那个巨大的白色发光符阵缓缓从地面浮现了,这一次,符阵则是以阿柴为中心出现的。由于外面橘色的火光太过于明亮,使得这一次符阵显得没有那么亮了。
          火克金。在窗外与厨房的火统统蠢蠢欲动想要朝这边包络上来之时,浓烟滚滚中,云丹只感觉即使是纳炁都无比吃力,让她不得不把体内原有的所有元炁都尽数使出方能勉强支撑起这个符阵。她集中精力,将浑身上下的最后一点元炁都尽数聚集起来,睁开眼,因体内的元炁几乎被榨干而面色惨白,她对阿柴强笑道:“现在……燎日去了那么久,应该是来不及了的。不过,至少我得救了你。姐姐最后再拜托你一件事吧,如果你见到了那个少白头的哥哥,请告诉他,我对不起他,因为我的无能,导致任务失败了。”
          “姐姐……不……我不要你死……”阿柴呜咽道,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
          云丹便对阿柴最后一次笑了笑,仿佛可以平静地接受自己这样死去。只见她闭上眼,再一次集中起精力,口齿清晰地朗声念道:“天乾·釜底抽薪!”
          阿柴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她便好像腾空而起了,如飞起来了一般,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只那么一瞬,她仿佛失去了重力一般,就那么玄乎。随即,她便感到脚踏踏实实地踩在地面上了,白光慢慢淡去,元炁如雾一般消散了。在她眼前,是整个村子都在被熊熊烈火燃烧着的祝融村,是她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的祝融村。
          阿柴这才知道,不光是她家的燧木自燃了,而是每一家,只要家里还有燧木,便会燃烧。而大部分村民都跟着燎日出去燧明山了,房中是空无一人的。留下来的那些老弱妇孺大多还在梦乡中,面对这样毫无预料就自燃了的燧木,感知也无比迟钝,当真的发展成难以控制的大火时,他们往往已经无力再逃出。阿柴站在村口,仿佛听见了里面尚还活着的人们的惨叫声……面对着被大火所吞噬了的祝融村,阿柴一时之间仿佛失去了脊梁柱一般,几欲瘫倒在地,又强撑住了自己的身子。她张大了嘴巴,想哭,却没有哭出来。
          僵在原地愣了一刻,阿柴猛然想到云丹还在屋子里被锁着,想到了她最后交待自己的那些话,不由得像是被谁扇了一巴掌似的猛然清醒过来。她抱着一线希望,发了疯似的朝燧明山的方向跑去,那座她自从失去哥哥以后,便再也不敢看、更不敢去的燧明山,此时在她看来无异于一根救命的稻草,或许一旦遇见那两个哥哥,云丹姐姐便有救了呢?她狠狠抹掉自己脸上的眼泪,拼命跑着,跑得忘记了自己的疲惫,亦没有心思去注意燧明山此时已经从半山腰开始便冒出星星点点的火焰之光。
          子时四刻,燧明山山脚。
          燧明山山上的景象,直到弋痕夕与山鬼谣真正逃离到了安全的山脚下这才敢第一次回头去看。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13楼2024-05-10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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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前他们一路与追着他们呼啸而来的野火比着速度奔跑,不能也不敢回头,只是不断往前逃着。追着他们的火焰顺风而下,似乎动作一下子利索了许多,即使是靠月逐的奔逃也颇觉力不从心。月逐每发动一次就会耗费为数不少的元炁,按理来说每发动一次月逐中间必须有一段时间的停歇的,可在这种关头,他们就要跑不过火了,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火焰就如一个邪魅的精灵一般,狂笑着朝他们追来,便笑着,边跑着,边朝他们哈着气,他们即使不回头也能感受到背部和脖子被火舌滚烫的吐息。
            直到他们终于奔逃至了山脚,仍然是跑了几百米,这才敢停止下来喘息。弋痕夕感觉自己全部的元炁都在这里耗费干净了,他手扶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山下没有浓烟的空气,强抬起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山鬼谣,只见山鬼谣整张脸亦是被火烤得通红,面色却有些发虚的意味,只是勉强站住了,走路的步伐也踉踉跄跄起来。弋痕夕还不知道,来这里的路上,为了躲避烛印的阵法,山鬼谣便已经在短短的时间内连续发动月逐,中间一刻也不敢停歇,现在,他身体里的元炁真是所剩不多了。
            喘了一阵,他们便是一眼看见烛印正在他们前面不远处负着手缓缓地走着,是往祝融村的方向回去,二人不由得惊愕了。这样一个事实无疑很奇怪,他们自觉在山上与乌烨纠缠的时间也并没有那么长,可就耽误了那么一会儿,那之后便感觉自己就险些要被火追上来烧死了,按烛印正常人的步速,想来怎么都是逃不出来的,可是烛印不仅仅逃出来了,而且在他们之前!他是怎么办到的?竟然能下山下得这样快!二人不由得惊愕得直咋舌,烛印,这位黄发老人,身上的谜团终究还是太多了。
            山鬼谣已经汗流浃背,却因为自己刚刚离开了火场,竟觉得风吹在他身上有一丝寒冷。他的脑子里仿佛有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撞击着,现在的他懒得想太多,他会觉得头疼。他由是不再理会越走越远的烛印,闭着眼摇摇头,就地坐下来。不管烛印现在要去哪里,事情已经这个样子了,就与他没有太大关系了,他已经太累了,必须坐下来休息一阵了。即使他在非常努力地闭目纳炁休整,短短一晚上发生的一切,也如同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一次又一次地演绎着,仿佛没有个尽头一般。走马灯里,灼砂充满期待地看着他,在灼砂最痛苦最煎熬的时候对他说的话竟然是“快回去”,他这会儿怎么都想不透为什么,也没有精力去往深了想,只是闭目纳炁,调整着自己近乎紊乱了的吐息。
            他实在是太累了,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在放着走马灯。山鬼谣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太多,没有去想为什么他非得快点回去,没有考虑到所有的祝融村村民倾巢而出为什么云丹没有给他发出信号,更没有想到那些村民们在走之前会不会对云丹做些什么。在他意识中,总觉得云丹是被他留在了最安全的地方,不会有什么事,村子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当时这样想,即使现在显然已经不是了,因为过于疲累,他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还是那样坐着。直到他的静坐冥想被那个名叫阿柴的小姑娘的一声惊哭所打破,他才恍然从自己的意识中惊起,有些惊愕,甚至带了些恼火地看着朝他们跑来的阿柴。他不知道现在事情已经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样的事能让阿柴这样情绪激动——当然,此时的山鬼谣是真的已经烦躁到了极点,甚至有些精神涣散了。换做平常任何时候的他,也应该可以迅速理解到小女孩刚刚经历的是灭族的痛,这是彻骨的痛啊,怎么能不哭、不叫?
            只不过,这一次不光是这个原因,更多的则是为了云丹。
            只见尚在远处的阿柴跌跌撞撞地朝这边跑来,朝正在打坐休整的弋痕夕与山鬼谣跑来,边跑边哭泣着,哭着又笑着,她不顾自己已经跑了整整一刻钟,非常非常累了,看到他们二人便像是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朝他们没命地跑来。
            “着火了,村子……云丹姐姐……”阿柴停下来的第一句便是这个,她不顾自己气还没喘匀,只顾着想把话说完——“云丹姐姐她……她被锁在着火的房子里了!”阿柴几乎是在拼尽自己全部的力气将这句话喊出。
            耳畔犹如“轰”的一声,山鬼谣仿佛听到了一个炸雷声,他一时间僵在那里,只感觉全身都动不了了,炸雷的声音还尚未消去,它们犹如余震一般将他的整个身子挨个儿响了个便,使山鬼谣的身子整个都随之轻微颤抖起来,那巨大的震动在他的心脏的位置停留得格外久,“轰轰”地撞击着,他的心一时间仿佛变成了沙袋一样就悬在那里,随着这种余震轻微地震颤着,仿佛随时都能断了线砸在心底,就那么悬。
            “燎日叔叔……燎日叔叔他……”阿柴还想说,说着说着便哽咽了,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但弋痕夕与山鬼谣都只在瞬间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哥!真该死,咱们怎么竟然忘了云丹!”弋痕夕额头的汗珠也冒出来了,他远远地朝那十里开外的祝融村的方向看去,什么也看不见,却只见浓烟真的忽悠悠飘上了天空,心一下子凉了下来,便不甘心地问阿柴道:“你跑过来,用了多久了?”他已经不敢抱太大希望了,阿柴毕竟是个孩子,十里的路就那么跑下来,怎么都大约需要花两刻钟,如果房屋起火了,在短短的两刻钟内,云丹早该被烧死了。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14楼2024-05-10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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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等阿柴回答,山鬼谣便阴沉着脸,忽的一下站了起来。他才不管阿柴是花多久跑过来的,哪怕阿柴跑到这里来已经花了一个时辰,他也非得回去,亲眼看见云丹死了他才会死心。弋痕夕以为他又要发动月逐了。成年人跑过来大约需要不到一刻钟,可是即使是月逐,回去祝融村也需要花费大约正常人跑过来一半的时间,现在时间分秒紧张,而山鬼谣又尚未恢复元炁,无法将月逐发挥到最好,他回去之后又是一段时间,那时候云丹有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泽兑·风神舞……”山鬼谣低声念道。声音虽小,可字字却坚如磐石,给人一种无法拒绝的力量。弋痕夕不由得愣了一下,因为他从没听过山鬼谣口中念出“风神舞”这三个字,不等他反应过来,只见山鬼谣身上包裹着的白色元炁开始迅速汇聚起来。元炁在空中旋转着,打着结,涌动着,慢慢便形成了一条龙的形状,这是一条硕大无比的白龙。白龙先是抬着头朝天空飞上去,飞得足够高时,又忽的打一个旋便朝下飞来,似乎在伸展着手脚——它已经两年没有出来了。随即,白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吟啸声,即使是千里之外的人也可以听见这震颤心灵的龙吟声。只见山鬼谣几乎是毫无迟疑地跳上白龙的背部,白龙便与他仿佛心领神会一般,载着山鬼谣,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朝祝融村飞去,因为它本身即是风的化身。
              弋痕夕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他从未见过山鬼谣使出这样的绝招,即使是神坠试炼他竟然也没有使出来。他很清楚,这样一个极需技巧的侠岚术,务必是经过了无数个日子的苦练与磨合的,而不可能今日一下子就瞬间领悟并使出,这是山鬼谣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隐藏的、又不知他隐藏了不知多久的侠岚术,可是,为什么凭他们二人的关系,山鬼谣也不肯告诉他?
              弋痕夕一脸疑惑地朝白龙飞去的方向看去,只见它摆着尾朝前飞去,时不时伴随着吟啸,其声令人振聋发聩,速度之快令他转眼便看不见白龙了。
              子时五刻,祝融村。
              碧衣女孩吃力地匍匐下去,尽量将自己的身体压低,使自己贴近地面。浓烟往往会先将人呛得失去意识,然后才是被火烧死,而靠近地面的地方多少还有些空气可以供她呼吸。此时的房屋已经浓烟密布,从厨房的门渗出的烟雾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在小小的房间里塞不下了便又借由窗子往外排出,以腾出空间来给那些新生成的烟雾,浓烟源源不断地从从几扇小窗争先恐后地往外涌着,即使从外面看去也会让人触目惊心。
              在此前,云丹已经撕去了窗户上糊着的所有的宣纸,可是即使如此,烟雾被排出的速度也远比不极烟雾产生的速度,屋子里此时就是被灰黑色的浓烟熏染得乌烟瘴气。阿柴家的水缸里还有残余的一些水,这是极为幸运的事。即使隔着浸满了水的厚厚的湿布,云丹的口鼻也依然能感觉到那种浓烟呛鼻以及高温将湿布烤得炽热,不过她并不觉得很敏感,因为她不光是口鼻处才觉得炽热,而是整个身子都处于一种难以想象的高温之中。
              火正是如此。即使此时火还并没有直接烧灼到她,却也通过空气的温度早早便传给她一个危险的警告。
              真正的危险其实还尚未到来,却也如一根细绳捆绑着千斤重的巨石,随时可能呼啸而出。厨房还在“关押”着火,那扇门却仿佛不堪重荷了,不知是从里面被火烧得变了色亦或是被溢出来的浓烟熏的,总之它变得越来越黑,也开始被身后狂怒的火踢踏得弯了腰变了形,皮肤出了褶皱。里面的火似乎在越来越张狂地发出“哧哧”的声音,门便愈发显得憔悴不堪起来。它是快要受不住了,却还在硬坚持着替云丹阻挡着身后的烈火。
              大概,是要就此死去了吧。云丹看着那扇门呻吟得越来越厉害,在迷迷糊糊中更多了几分绝望。
              的确,无论从哪方面想她都是无法得救的:十里的路,阿柴跑不了那么快的;即使阿柴现在已经成功给同伴报信了,同伴们也有无法脱身的事而无法赶过来救她,她亦不许他们就那样放弃任务跑过来;即使他们真的过来了,回来的速度亦无法那样快,而显然,时间再也不会等人了。
              她苦笑了一下,浓烟滚滚中,她最终已经觉得闻不出什么气味了,鼻子仿佛失灵了一般;滚烫的空气中,她也仿佛失去了辨别温度的能力,时而皮肤被炽热的空气灼烧得滚烫,又时而有一种冰凉的错觉,就这样交替着,只不过,她的意识是越来越模糊了。
              抱歉,阿柴。姐姐本来答应过你要一直陪伴你,直到你找到你哥哥的那一天的。
              抱歉,山鬼谣,还有弋痕夕。都是因为我一时疏忽,没有早些发现燎日的计划,任务才会失败的。
              抱歉,妈妈。明明是在你的“越空”的提示之下,我才悟出了“釜底抽薪”的,可是我终究是太慢了,没能赶上钥匙被吞噬之前就把它领悟出来。
              抱歉,左师老师。没想到我这样无能,成为两仪侠岚后第一次任务就失败了,我本来还幻想着一直将你当作父亲那样去孝顺,一直到你老去。
              抱歉,风。我再也无法像你写给我的那封告别留言里说的那样“扬汝宏图曲”了……
              云丹闭上了眼睛。一滴泪从她眼眶中滑落,却几乎是在瞬间被火所营造出的高温所蒸发得无影无踪。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15楼2024-05-10 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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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正当云丹游离在有意识与无意识之间的那层薄膜里,在隔开了意识的有和无的那扇门中进进出出的时候,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声几乎是凭空而响的一声炸雷,将迷迷糊糊的云丹粗暴地从这样一层模糊的界线中拉离,将她扯入清晰的现实之中,仿佛是那天山鬼谣粗暴地警告她:不允许跨越那座枯木堆,就那样粗暴地把她往后一扯,让她不允许逾界。犹如被冰凉的现实猛敲了一下,云丹凛然惊起。顷时,她不由自主便整颗心都颤抖了,不是因为龙吟啸的声音太具有震慑力,而是因为这吟啸声仿佛开启了她很久以前的记忆闸门,她记得很清楚,那是两年前在挂满了风铃的竹林中穿梭着的风之兽的声音。
                她睁开模糊的双眼朝窗外看时,却什么都没看见。
                是因为意识模糊了而凭空而生的想象吧。云丹自嘲般地笑了笑。大约是自己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真的想念那个陪伴了她很久的风,因此才产生了这样一个幻觉,不过,是很美好的幻觉。
                “呼……嗯……云丹!云丹?咳……”
                她的意识又开始重新陷入了迷糊,仿佛听见有人在窗外喊她,伴随着人疲惫到了极点才有的那种粗重的呼吸声。这一次,她很相信那就是幻觉,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了。
                “泽兑·鬼尘珠!”外面的男孩没有听到有人回答,似乎恼怒到了极点,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亦不顾自己体内的元炁已经快要被榨干了,如同发疯了一般对着那把将门锁起来的铁链发出了“泽兑·鬼尘珠”。可祝融村的铁链不知是怎么铸成的,竟然无比坚实,只听得金属碰撞时所产生的那种尖厉的“乒乒”声,不论是铁链,亦或是那把锁,都完好无损地在那里悬着,在火光之中静静地看着山鬼谣,似乎在嘲弄他的无能。
                该死,打不开,我情急之下竟然没有把弋痕夕带来。山鬼谣懊恼地想。一时间,他竟也是毫无办法,不由得懵了。
                “山……山鬼谣……?”屋内的女孩这一次是真切地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一颗心几乎是在与此同时剧烈地搏动了起来,希望之水仿佛慢慢由冰封而解冻。她费力地去辨别这一切,强撑起身体往窗外看去,因为这一切仿佛并不是幻觉,而是真的值得期待的。她在火焰烧灼的那种响声巨大的“噼啪”声中却依然清楚听见的,不光是山鬼谣那特有的“泽兑·鬼尘珠”,还有门锁和铁链被“鬼尘珠”撞击时产生的那种尖锐的鸣响,这一切太逼真了,不像是幻想。
                抱着这份希望,她强撑起自己几乎已经完全不受控了的身体,扶着墙,用力地让自己站起来,朝窗外看去。
                “云丹,我……”近乎绝望了的山鬼谣忽然听到了云丹的声音,心里犹如被覆上了一汪滚烫的血液,滚烫得几乎让他疼痛,却也让他欢喜若狂。他几乎是立刻朝那扇窗子奔去,看到云丹,他一时间竟然红了眼睛,只是隔着浓烟滚滚,不顾自己被浓烟刺痛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一时间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任务……失败了吗?燎日呢……咳咳……”隔着浓烟,云丹见山鬼谣神色怆然,又结合刚才门口那村人变成燧木的景象,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那种内疚与绝望并存的感觉反而让她此时此刻平静了,她隔着浓烟,视线模糊地看着山鬼谣,含泪苦笑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无能……”
                山鬼谣静默不语,手中的拳头握得紧紧的,他说不出是因为自己刚才耗费的元炁太多了还是其他什么,总之,他现在浑身都在发抖。
                “还有,你快些离开吧,如我所料不错,村中其他地方也起火了。我是出不去了,山鬼谣,你看……咳咳……这墙,这屋顶,这窗,全然没有一样可以打开的,蛾族……是会驾驭火的民族,一切与火有关的东西从他们手中被铸成烧出,都坚如磐石……”云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唯一持有钥匙的人,他的身体还变成了一棵燧木,钥匙也与他一起消失了……”
                钥匙……钥匙?山鬼谣的头晕乎乎的,别的全然没有听见,只是听见了“钥匙”二字,便猛然看向了刚才径直被他忽略了的身旁那棵正在燃烧的燧木。如果真的是可以驾驭火的民族,烧出铸成的一切东西都那样坚不可摧,那样,金属制成的钥匙便必然也还在?山鬼谣慢慢朝那棵正吐着火舌的燧木走去。
                或许,云丹只是看见钥匙被火舌吞噬了,并没有亲眼看见它烧融了,只不过按照常规思维如此想象着罢了。山鬼谣想。如果是真的烧融了,那就更好办了。
                现在,面对着这棵熊熊燃起的燧木,火舌冲他的脸哈出热浪般的吐息,山鬼谣的思路却似乎是一下子清晰了。这无疑是矛与盾的关系,钥匙的材料应该与锁一致,或者至少是差不多,如果火焰能够烧融钥匙,那么他只需要借助火来将锁也烧融即可。如果不是这样,那说明云丹真的只是看走了眼……那么钥匙应该还在,并没有被烧毁。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的话,那么钥匙就在这团火焰中。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16楼2024-05-10 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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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丹隔着窗子看见,山鬼谣的抬头看向这团滚烫的烈焰,一时间他的眼睛无比明亮,恰如灼灼星光,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说时迟那时快,他几乎是迅速飞身一跃而上身旁最近的那棵高树,折取了它的树枝便跳下,将燧木之火引到其上,又奔到门锁前,用树枝上的火去整个地包围了那门锁,他的心里默默祈祷着,期待着,等待着自己期望的结果,不过,不论是什么结果,他都有相应的下一步计划。
                  失败了。火之民族,真有你的,他几乎是冷笑了一声。锁真的是在火光中毫无一点形变,似乎在歪着嘴角嘲笑山鬼谣。大门亦为钢铁所制成,山鬼谣的胳膊肘一不小心碰到了大门,不由得被狠烫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它的温度已经变得那样高了。山鬼谣不由得暗自叹服这是一个防卫心理极高的民族,没有人入侵得了这样一个民族,他们的防卫是在方方面面的,可惜最终是死在了自己手上。
                  那么,钥匙就在那团火焰中。我……得把它取出来,并且树枝是办不到的。
                  山鬼谣再一次看向了那团毫无停息意思的烈焰,心下咯噔了一声,他心下虽然有了想法,却也由不得他,人在面临这种状况时便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丝胆怯。
                  当此时,云丹用来关押着烈火的那扇厨房的门终于不堪重负,如同一个沙场支撑良久的老兵那样,被敌人捅得伤痕累累,最终再也支撑不住地轰然倒下了。门倒下的时候,背后的怒火烈焰犹如被关押了许久的猛兽被忽然解放了一般,狂啸着朝高处喷出火舌,并且来势更猛,几乎是在瞬间席卷了木制的房梁,门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它本身也迅速被背后紧抓不放的火焰所贪婪地蚕食着,几乎是在瞬间便被烈焰所席卷了全身。
                  山鬼谣一惊,他知道时间不多了,便不再犹豫,犹如醒过了神一般迅速地站起身来朝燧木那边奔去。随着离那团烈焰越来越近,他感觉自己即使在走在这样的空气中也就要被灼伤了,但他还是一刻也不停地朝那团烈焰奔去,同时以最快的速度往左手和左臂上聚集元炁,给自己手上重要的经脉包裹住元炁予以保护——他不敢用右手,因为右手总归比左手灵活得多,他还得用它来开锁。
                  搞不好,这次会烧得我侠岚印记都看不见了。他笑了笑,不过,我才不管。
                  “云丹,转过去,别看!”山鬼谣厉声喝道。
                  云丹便一愣,还没待她反应过来,便一眼看见山鬼谣将左手毫不迟疑地一把捅进了那正燃烧得酣畅淋漓的火焰中,不光是伸进去一下子便拔出来,而是在那棵正在燃烧的燧木身上上下摸索着。她几乎觉得眼前一黑,浑身都犹如被一盆冷水浇下来浇得透凉。
                  她僵在那里,想按照山鬼谣说的那样转过去,脚和眼睛却都无法移开。头顶的房梁在边烧边往下掉着火星烈焰,并且已经烧黑烧细,随时有砸下来的可能,她却毫无知觉,只是眼睁睁看着山鬼谣,看着他无比努力地去为她去寻找一把很可能已经烧融了的钥匙,看着他不惜冒着将自己的胳膊烧焦的危险将手伸进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去。她看着山鬼谣那张脸,只见他额头上的青筋纷纷暴起,火光的映照下,他发红发烫的脸色却依然不可避免地开始发青发紫;她看见他因忍受着火焰剧烈的烧灼而用力地咬着自己的牙,如此用力,牙齿似乎就要被咬碎了,但他还是不肯将手从烈焰之中抽出;她看见火舌呼啸着朝他面部一次又一次地扑过来,他却定定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可豆大的汗珠从他发青发紫的额头上不断冒出……他的喉咙中仿佛卡了什么硬块似的在“咯咯”作响,或许是因为离火焰太近而烤干了他喉头的一切水分,他的呼吸声“嘶嘶”地从他被咬得死死的牙缝中溢出来,就像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一声一声的,每呼一声似乎都仿佛是火在叹息,就这样烈焰灼灼地烧在她的心上。
                  云丹只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知觉了,就那样僵在原地看着山鬼谣,火星扑闪在他的脸上,仿佛可以跳进他眼里,但他的眼睛却一眨不眨;他与火是那样近,近得几乎能燎尽他的眉毛,火舌时不时挑逗一般朝他扑过来一下又缩回去,他的衣服甚至要被烧着了。
                  她不想看,可是眼睛移不开;她担心他就那样在找到钥匙前便被烧成残废,试想,火的温度是多么高,即使是包裹了元炁,也依然是血肉之躯,他是怎么承受得了的?看着看着,她的眼中仿佛是有一座冰川正在迅速融化着,先是被泪水模糊了眼,随即,泪水顺着她的脸颊簌簌地流下来,在她那已经被火烤得无比炽热的皮肤上忽然有冰凉的泪水滑过,顷时间有了些冰冷的感觉。
                  这一切实际上只发生在短短的十几秒钟内,可在云丹看来,就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在往后的很多年,尤其是她一直在等着山鬼谣的这长达十年的时间,在她看来却反而如过眼云烟,她的意识中,年纪尚在十四岁的山鬼谣为了她将手伸入烈焰中摸索钥匙的时间仿佛真的有几万年那么长。十几年后,当他们二人成了敌人再次相见之后,他站在屋顶,眼神冰冷地俯瞰着她,嘴角扬上一丝轻蔑的笑容。当她泪水滑落的一刻,她仿佛再一次回到了她十三岁那一年,回到了那天晚上的那个火场,回到了那天她看着山鬼谣流泪的时候。和那一年一样,泪水滑过的地方,是彻骨的冰凉。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17楼2024-05-10 1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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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泪眼模糊中,她看见那男孩像是摸到了什么似的猛然顿住了,随即迅速地朝门的方向奔去。只听得“咔噔”一声,她便知道锁被打开了,想往门那边跑,她却腿一软,就这样跌倒在地。
                    只见门粗暴地被撞开了,浓烟滚滚中,橘色的火光已经遍布了整个房屋,只要是能燃烧的地方,到处都是烈焰在张狂着、喧嚣着、沸腾着,男孩朝她奔来,云丹惊恐地看着那男孩朝自己奔来,他太过于急切,甚至没注意到头顶那摇摇欲坠的房梁终于被烈火烧断,几乎是毫无预期地从几米高的屋顶就那样直生生地朝男孩砸下来——
                    “山鬼谣——!!!”她从来没有喊得这样撕心裂肺过,伴随着带着烈焰的房梁砸向地面时发出的一声轰然巨响!
                    摔落在地的房梁几乎是在落地的瞬间朝各个方向迸出无数火星火花,已经将它的全身都缠绕死了的火焰更加得意地叫嚣起来,将那截已经烧黑了的房梁燃烧得噼噼啪啪。浓烟滚滚中,云丹的整颗心都抽搐起来了,伴随着她整个人从头到脚的剧烈的抖动,她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还尚在火场,忘记了自己头上的房梁也有可能像那根房梁一样砸下来,忘记了自己吸入了多少浓烟,忘记了自己有多么虚弱,她只是在浓烟与火光中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朝刚才房梁砸下来的地方用力爬着,她多次试图站起来却又因为腿软而摔倒,便强支起虚弱的身子跪着朝前努劲儿,拼命朝山鬼谣被砸的那个地方用力前进。
                    当真正靠近了,即使是烟雾再浓也无法挡住她的眼睛了,她不由得愣住了。隔着模糊的眼睛,只见房梁就在那里静静地燃烧着,没有她想的那番惨象,没有身上被烈火包裹了的人,没有山鬼谣。
                    她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猛然回头看去,只见那少白头的男孩就站在她身后,静静地对她笑着。他脸色犹如虚脱了一般,那是在元炁几乎耗尽的时候迫不得已再一次发动了月逐所致,满脸却又被火烤得通红,甚至有些肿胀,他的脸上油腻腻汗涔涔的,嘴唇已经发干发裂了,这般落魄。可是他在对她笑。
                    “山鬼谣……”她几乎是抑制不住地流下泪来,不知自己是喜是悲。
                    “走吧。”他只简单地说了这一句,便朝她快步走来。清楚云丹已经动弹不得,他便背朝她蹲下,不由分说便将云丹的胳膊拽上自己的肩,有些吃力地将她背了起来。
                    云丹这才发现,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还不包括那些被火烤干了的汗。一个人竟然流了这么多汗还没有虚脱,云丹不由得惊愕起来。她不知道山鬼谣在一晚上经历了什么,不知道他有两次为了逃跑而疯狂使用月逐、又为了救她而使用风神舞,她亦不知道,这时的山鬼谣,在刚刚使出月逐的那会儿,便真的榨干了身体的最后一丝元炁。他犹如一个普通人一样,只能一步一步老老实实地往村外走,云丹亦是毫无力气了,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她将头软绵绵地搭在他的肩头,他也并不在意,就这样稳稳地背着她,慢慢地朝前走去。云丹便耳朵枕着他的肩,闭上眼,侧耳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声,随着他晃晃悠悠地往前去,她觉得很安心。
                    村子真的起火了,全部起火了,没有一家例外。此时的村子已经慢慢安静下来,再也没有人的呻吟声,他们都死了。路旁的每一家都被烈焰所吞噬了,火焰正酣畅地燃烧着、吞食着祝融村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祝融村结实的红墙已被飘出的浓烟所熏黑,严实地将火焰阻隔在房间内,却可以清晰地看见时不时便有火舌从窗子中探出,贪婪地探头探脑,似乎还想烧到房外去,浓黑的烟雾与橘色的火光相混合,在这样一个夜半,此景虽对他们再也造成不了威胁,可看之也令人触目惊。他们二人似乎是太累了,都这样沉默着前行,一句话也没有说,亦没有往旁边那些里面正在起火的人家看去,太晚了,他们都知道。
                    于是蛾族,一个会驾驭火的民族,便这样被火席卷得干干净净。走的时候,他们自己也化身为火而去了,家中的物什——那些用燧木换取而来的财富,亦随火而去了,走得干干净净。
                    当他们行至烛印家时,只见烛印正缓缓地往这里走来,一脸平静。烛印走到自己家门口便停了下来,看了看自己家的门,又看了看山鬼谣与云丹。山鬼谣似乎明白烛印想做什么了,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十几年前的那个女人,有着跟你一模一样的眼睛,她走的时候,给我们留下一对鸟儿,据说它们叫海东青,是东方最快的鸟。”烛印看着云丹道。说罢,他眯着眼,仔细地看着已经一片狼藉、每一家每一户都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祝融村,眼中一时陷入了迷离。他看着黑暗中逐渐被火吞噬了的祝融村,眼前却慢慢出现的是另一样明快的场景,他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的祝融村。那时,祝融村尚有着漂亮的红墙与灰瓦,富庶的人家可以用绿瓦,每到清晨,石拓长老便起了个大早,到村中的祭坛去为大家祈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村民们陆续醒来了,打着哈欠与对方问好,家家户户不同早点的香气会瞬间传遍村子的每一个角落……
                    烛印的眼睛不由得模糊了。擦了擦老迈的眼睛,他便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家的窗子,只见烈焰亦犹如恶魔一样,欢畅地朝外勾着火舌,似乎在对他挑逗着,又似乎在嘲笑他的无能。他对着火舌平静地瞥了一眼,便不紧不慢地跨入自家院落的门槛。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18楼2024-05-10 1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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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泪眼模糊中,她看见那男孩像是摸到了什么似的猛然顿住了,随即迅速地朝门的方向奔去。只听得“咔噔”一声,她便知道锁被打开了,想往门那边跑,她却腿一软,就这样跌倒在地。
                      只见门粗暴地被撞开了,浓烟滚滚中,橘色的火光已经遍布了整个房屋,只要是能燃烧的地方,到处都是烈焰在张狂着、喧嚣着、沸腾着,男孩朝她奔来,云丹惊恐地看着那男孩朝自己奔来,他太过于急切,甚至没注意到头顶那摇摇欲坠的房梁终于被烈火烧断,几乎是毫无预期地从几米高的屋顶就那样直生生地朝男孩砸下来——
                      “山鬼谣——!!!”她从来没有喊得这样撕心裂肺过,伴随着带着烈焰的房梁砸向地面时发出的一声轰然巨响!
                      摔落在地的房梁几乎是在落地的瞬间朝各个方向迸出无数火星火花,已经将它的全身都缠绕死了的火焰更加得意地叫嚣起来,将那截已经烧黑了的房梁燃烧得噼噼啪啪。浓烟滚滚中,云丹的整颗心都抽搐起来了,伴随着她整个人从头到脚的剧烈的抖动,她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还尚在火场,忘记了自己头上的房梁也有可能像那根房梁一样砸下来,忘记了自己吸入了多少浓烟,忘记了自己有多么虚弱,她只是在浓烟与火光中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朝刚才房梁砸下来的地方用力爬着,她多次试图站起来却又因为腿软而摔倒,便强支起虚弱的身子跪着朝前努劲儿,拼命朝山鬼谣被砸的那个地方用力前进。
                      当真正靠近了,即使是烟雾再浓也无法挡住她的眼睛了,她不由得愣住了。隔着模糊的眼睛,只见房梁就在那里静静地燃烧着,没有她想的那番惨象,没有身上被烈火包裹了的人,没有山鬼谣。
                      她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猛然回头看去,只见那少白头的男孩就站在她身后,静静地对她笑着。他脸色犹如虚脱了一般,那是在元炁几乎耗尽的时候迫不得已再一次发动了月逐所致,满脸却又被火烤得通红,甚至有些肿胀,他的脸上油腻腻汗涔涔的,嘴唇已经发干发裂了,这般落魄。可是他在对她笑。
                      “山鬼谣……”她几乎是抑制不住地流下泪来,不知自己是喜是悲。
                      “走吧。”他只简单地说了这一句,便朝她快步走来。清楚云丹已经动弹不得,他便背朝她蹲下,不由分说便将云丹的胳膊拽上自己的肩,有些吃力地将她背了起来。
                      云丹这才发现,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还不包括那些被火烤干了的汗。一个人竟然流了这么多汗还没有虚脱,云丹不由得惊愕起来。她不知道山鬼谣在一晚上经历了什么,不知道他有两次为了逃跑而疯狂使用月逐、又为了救她而使用风神舞,她亦不知道,这时的山鬼谣,在刚刚使出月逐的那会儿,便真的榨干了身体的最后一丝元炁。他犹如一个普通人一样,只能一步一步老老实实地往村外走,云丹亦是毫无力气了,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她将头软绵绵地搭在他的肩头,他也并不在意,就这样稳稳地背着她,慢慢地朝前走去。云丹便耳朵枕着他的肩,闭上眼,侧耳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声,随着他晃晃悠悠地往前去,她觉得很安心。
                      村子真的起火了,全部起火了,没有一家例外。此时的村子已经慢慢安静下来,再也没有人的呻吟声,他们都死了。路旁的每一家都被烈焰所吞噬了,火焰正酣畅地燃烧着、吞食着祝融村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祝融村结实的红墙已被飘出的浓烟所熏黑,严实地将火焰阻隔在房间内,却可以清晰地看见时不时便有火舌从窗子中探出,贪婪地探头探脑,似乎还想烧到房外去,浓黑的烟雾与橘色的火光相混合,在这样一个夜半,此景虽对他们再也造成不了威胁,可看之也令人触目惊。他们二人似乎是太累了,都这样沉默着前行,一句话也没有说,亦没有往旁边那些里面正在起火的人家看去,太晚了,他们都知道。
                      于是蛾族,一个会驾驭火的民族,便这样被火席卷得干干净净。走的时候,他们自己也化身为火而去了,家中的物什——那些用燧木换取而来的财富,亦随火而去了,走得干干净净。
                      当他们行至烛印家时,只见烛印正缓缓地往这里走来,一脸平静。烛印走到自己家门口便停了下来,看了看自己家的门,又看了看山鬼谣与云丹。山鬼谣似乎明白烛印想做什么了,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十几年前的那个女人,有着跟你一模一样的眼睛,她走的时候,给我们留下一对鸟儿,据说它们叫海东青,是东方最快的鸟。”烛印看着云丹道。说罢,他眯着眼,仔细地看着已经一片狼藉、每一家每一户都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祝融村,眼中一时陷入了迷离。他看着黑暗中逐渐被火吞噬了的祝融村,眼前却慢慢出现的是另一样明快的场景,他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的祝融村。那时,祝融村尚有着漂亮的红墙与灰瓦,富庶的人家可以用绿瓦,每到清晨,石拓长老便起了个大早,到村中的祭坛去为大家祈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村民们陆续醒来了,打着哈欠与对方问好,家家户户不同早点的香气会瞬间传遍村子的每一个角落……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19楼2024-05-10 1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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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印的眼睛不由得模糊了。擦了擦老迈的眼睛,他便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家的窗子,只见烈焰亦犹如恶魔一样,欢畅地朝外勾着火舌,似乎在对他挑逗着,又似乎在嘲笑他的无能。他对着火舌平静地瞥了一眼,便不紧不慢地跨入自家院落的门槛。他太累了,最后一刻,终于能回家了。
                        “烛印,其实你不必……”山鬼谣的鼻子一时觉得酸酸的,他已经知道烛印想干什么了。
                        只见烛印回过头来对他笑了笑,很神秘的一笑,眼中仿佛有了些别的东西。
                        山鬼谣仿佛看见了这个老人眼中的灼灼星火,他似乎什么都知道,却又依然倔强地与这一切去抗争,虽然最终还是失败了,却没有丝毫悔意,就这样平静地接受这一切,因为他已经尽力了。不过,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另外的一些东西,无关乎祝融村的,仅仅是关乎山鬼谣的。多年以后,当山鬼谣终于踏上那条独属于他自己的坎坷之路的时候,他总是情不自禁地想到这天晚上烛印对他的这一瞥,那一笑,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的东西,他越想越觉得,那天晚上的烛印仿佛早已经看穿了山鬼谣之后的命运一般,因此才露出了那个神秘的笑容。
                        烛印便头也不回地朝自家大门走去,打开门进去,又将门轻轻合上,动作自然得就犹如他平时回家一样。窗中,烈火在欢畅地燃烧。
                        【注:关于坑爹的时间与距离问题】
                        没想到我一理科生一晚上更文更不下去就是在计算燧明山与祝融村之间的距离(扶额)。
                        最终敲定!十里!(撒花)
                        十里=5千米=5公里,百度一下得知正常人眼睛看不到5公里以外的情况(所以看不见祝融村着火的谣叔在不着急),以女生800米速度3分钟来计算,5公里=5000米需要9.25分钟,因为不可能不停歇而且阿柴是个小孩,所以给得充裕一点的话就是两刻钟也就是半小时跑过来。
                        话说这篇里时间问题从第一节就乱了,以后有机会再修改,时间什么的先统统忽略吧……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20楼2024-05-1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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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21楼2024-05-1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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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火(之四)·灰烬
                            身后的祝融村在烈焰中绝望地呻吟着。没有人还活着了,即使有东西还尚存在着些声息,那也是被火舌燎得疼痛的房梁、大门、墙壁和砖瓦,他们在火焰中被烧得噼噼啪啪。十里之外的燧明山,在这里是全然看不见的,黑夜沉沉中,远天的天空微微泛红。即使看不见燧明山,山鬼谣异常清楚,此刻,那边也同这边一样,是陷入了熊熊大火中的,只有火,除了火还是火。一切物体,有生命的或者无生命的,都是先发出绝望的呻吟,随即是慢慢沉寂了。
                            夜慢慢凉了下来,离开了火场,这种凉意愈发明显起来。夏日末总是炎热而烦闷的,而现在,秋天就要到了。
                            山鬼谣从出生起便是一个孤儿,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只听桃源镇那些用一粥一饭将他养大的那些人说,他是在十五年前的一个初秋的晚上被无声地放在了桃源镇集市的街道上,那天大清早,大家便看见有个出生不久的婴儿在秋日清晨的那种尚未褪去的寒意中瑟瑟发抖。于是,他每到秋天,便给自己的岁数再往上加一岁。现在,夏天彻底褪去了它那份燥热,又是一年秋天来了。
                            那么,今天起就十五岁了吧。他闭目打着坐,感受着这种初秋的寒意,心里默默想着。
                            一切都慢慢沉寂下来,不论是火,亦或是情绪,亦或是身体的感知,都慢慢复苏过来。被灼伤的手臂也蠢蠢欲动起来,由远及近地开始令他感受到那种刺入骨髓的痛楚来,由表及里地痛着,胳膊肘往下,从小臂到手掌,再到每一根手指的神经都开始复苏过来,似乎在加倍地回报给他那种刚才一时没来得及感受到的疼痛,疼着并隐隐痒着。即使现在不再有火烧灼着他的手了,他却依然感受得到那种刺骨的火烧火燎。并不是一下子所有灼伤的地方都开始疼痛的,反倒是烧伤较轻的地方最先开始爆发出那种皮肤表层的疼痛,随即仿佛引燃了导火索似的,牵引着其它的地方也开始疼痛,慢慢便将爆炸引向他灼伤得最重的地方去,从皮肤表层慢慢往深处扎去。山鬼谣闭目打着坐,他的左手便这样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气流颤抖的声音从他的牙缝中传出“嘶嘶”的声音。
                            一个时辰以前,背着云丹逃出去后,他便在距离村口不远的地方看见了远远从燧明山那边赶过来的弋痕夕与阿柴,见他们没事,弋痕夕几乎落泪,而阿柴更是抱着云丹嚎啕大哭。再然后,他们就都沉沉地睡去了。人一旦从紧张的环境下知道自己可以安心了,便可以睡得很沉,恁凭天雷轰响也无法将他们叫起来,因为他们之前是那样累、那样提心吊胆却也还得时刻保持清醒,而一旦安心了,就可以真正好好休息了。
                            山鬼谣亦累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他感到太阳穴在隐隐作痛,头晕乎乎的,后脑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狠厉地敲击着他的头。印堂、膻中、丹田这三个炁穴的位置亦发出了感知到元炁干涸时那种强烈的阵痛,仿佛在给他一个危险的警告:再这样下去他就真的活不了了。的确,没有元炁的侠岚是比普通人还要虚弱的,许多侠岚便是在自己生命最后的关头耗尽了自己最后一丝元炁,随即自己也化为星星点点的光尘烟消云散。
                            山鬼谣便深吸了一口气,忍着困意向自己铺天盖地袭来,忍着自己浑身上下各种各样的疼痛,强打起精神令自己打坐纳炁。随着白色的元炁缓缓向他身上集中起来,麻木感消去了大半,可刚才那些暂时被忽略掉的疼痛却犹如沉睡了许久的猛兽突然清醒过来似的,向他发动了毫不留情的攻击。
                            他便是在这个时候听到了几声轻微的啜泣声,如果不仔细听,是听不出来的,发出啜泣的人似乎是不愿意让他听见。他便缓缓张开眼睛,看向了那个早已泪流满面,却竭力捂住自己的嘴,不愿让自己呜咽的声音被他听见的碧衣女孩。
                            你哭了?为什么哭?
                            他心里想着,表情却没有多大变化,他已经累得连一个多余的表情也做不出来了,只是木然地循着女孩目光所指的方向看去。他缓缓地移动着自己的目光,最后,他的眼睛定格在自己的左手上。
                            只那么一看,他不由得连自己都被瘆了一下。只见那只手似乎真的犹如废了一样,被烧得满目疮痍,胳膊肘以下几乎没有一块好皮,即使是烧得轻一点的地方也起了小块的黄色水疱。大小不一的水疱在他的手的各个部位拥挤着,似乎在争先恐后地抢夺着自己的根据地,其余部位的皮肤或泛出皮肤坏死时那种青灰色,无力地包裹着自己的骨头,似乎只是一层死皮覆盖在上面;或被火烧得皮肤整个地翻卷起来,露出里面触目惊心的血肉来,可是血肉却也是被烤焦了的,斑痕累累地贴在那里,成了暗红与黑相结合的颜色。这样一只手,却也还在隐忍着,像是一个战场上苟延残喘的士兵,在它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时候却依然不肯死去,而是发出不由自主的颤抖。
                            女孩似乎终于看不下去了。她颓然将头垂下,一只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另一只手依旧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可抽噎声却更大了些。只见她的肩一耸一耸的,泪水啪嗒啪嗒落在地面上。
                            山鬼谣看了一眼弋痕夕与阿柴,他们睡得很沉,对此毫无知觉。
                            “云丹,还不睡……”他沉默了半晌,轻轻说道。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22楼2024-05-10 1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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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鬼谣,我……都是我……山鬼谣……”女孩终于不顾一切地哭出声来,边抽泣着边说着,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了。她语无伦次地说着,抽噎着,便又看向了那只手,看着看着,她便颤颤地伸出手去,似乎想摸一摸它,却在快要触到时又猛然缩了回去——她担心就这么触上去会将他触疼了。
                              山鬼谣默不作声地瞧着她那副束手无策的样子,不知为什么,陈郁而又烦闷的心情却慢慢变得愉快起来。
                              云丹用手背抹去了自己的泪,抽噎却一时间难以停下来。她不顾自己体内的元炁也是少得可怜的,却毅然将它们尽可能地聚集在自己的一只手上。白色的元炁如同雾气一般缓缓在她的手上流动着,因为为数不多,因而显得很稀薄。只见那只手小心地靠近了山鬼谣的左手,元炁就像纯净的雾气那样流动着,被轻轻地覆盖在山鬼谣手上。山鬼谣便沉默着,感受着受伤的那只手上流动着云丹的元炁,疼痛便没有那般狂傲地冲他叫嚣了,慢慢便变得柔和起来,即使是疼痛,也是柔和的疼痛。
                              “你无须对我有那样大的谢意和愧意。另外一个男孩,才需要你去用一生的时间去将他放在心底去感谢。”山鬼谣沉默了半天,最终还是叹息着说道。“灼砂,那个已经变成燧木死去了的少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让我赶紧赶回去,当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直到知道你出事的一刻,我才猛然反应过来,灼砂是希望我赶快回到你身边将你救出。灼砂他……他心里是真的有你。”山鬼谣说完这些话,心却猛然像被什么砸了一下似的。
                              而我又何尝不是呢?他心想。
                              可是他这句话却深深地被压在了心底,没有说出口。毕竟,没有人能跟死去的一个人争些什么。他沉默着,在星空之下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只见她的脸在月光下光洁如玉,茶褐色的眸子恰如琥珀,封存着悲伤。他由是想明白了,便是这双茶褐色的眸子了,在他在那片树林中第一眼看到她这对眸子时,他便再也移不开自己的眼睛了。
                              云丹,你还活着,便是我十五岁生日最好的礼物。他想。别的,我什么都不求了。
                              云丹便是沉默着抬头看了看远天的星辰。据说,每一个死去了的人都会化作星星。她的眼睛虽有一丝疲惫的意味,却明亮如清泉,仰起头来,怀着感恩与谢意,冲着最亮的那颗星星微笑了一下,在她仰头的那一瞬间,一滴泪恰如珍珠一般,从她的眸子中滑出。山鬼谣便静默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干干净净的脸,一句话也不说。
                              灼砂,谢谢。
                              云丹便这样抬头仰望着星辰,一直看了很久很久。
                              天将明的时候,二人依然这样静坐着。他们一夜未眠,这样相对而坐了一夜。当远处的天空微微发白时,他们方感到了一丝疲惫。在困意模糊了双眼的时候,他们远远地便看到有人从距离他们很远的地方朝他们走过来,心中不由得迷惑起来。祝融村应该除了阿柴,再没有人活着了,难道是刚好外出做生意而躲过一劫的祝融村村民吗?这时,弋痕夕也揉着惺忪的睡眼醒来了,见山鬼谣与云丹都朝路的那边望去,他便也迷惑地朝那边看去。
                              “笃……笃……笃……”这是拐杖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一声又一声,沉重而缓慢,伴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向他们传来。阿柴在梦中听到了这样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由得心里一颤,几乎是立刻醒了过来,她的心不能自已地激动着,血液在忐忑地翻滚着,她几乎是一咕噜爬了起来,瞪大了双眼,充满了期待地朝拐杖声传来的那个方向看去——
                              是那个熟悉的老人,白发苍苍的老者,依然是拄着拐杖,不紧不慢地从远方走来,面色平静,平静中又有一丝悲悯。平静,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一切会发生。
                              “石拓长老——石拓长老!”阿柴小小的脸儿因激动而发红了,爬起来拼命朝白发老人跑去。她跑得越来越快,离老人越来越近,随即,当她看清楚了石拓长老身后的那个人的时候,她不由得僵住了一般,就这样在原地定格住了。张了张嘴,她一开始抑制不住地想要叫他,却终究因为心中的复杂而没有叫出声来。
                              “阿柴,我……我回来了。”男孩面色上依然满是那种愧意,眼中却难掩那种与妹妹重逢的狂喜,他朝她快速走了两步,想抱一抱妹妹,却也终究克制住了自己这份冲动——他不确定妹妹现在还有多恨他。只见阿柴期初那种激动的面色终究被什么东西掩埋了一般,她心情极为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孩,眼中有爱也有恨,却不知它们哪一样更多一些,一时间两人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对方,一时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阿柴,”石拓长老面色严肃起来,“我知道你还在气你哥哥什么。你妈妈跟你哥哥在那次采药的时候,两人同时中了零毒。烛印便立即将十几年前那女人留下来的那颗药丸拿出来给了你们,可是也仅有一颗药丸,于是你哥哥便服下了,他活下去了,可****去了,你是因为这个无法原谅他的吧?”
                              阿柴听着听着,心犹如被剐了一下,眼泪情不自禁便流了下来,她又想到妈妈最终受尽折磨死去的那个样子了。一时间,她低下头去,不愿意看自己的哥哥。
                              此时,云丹恰好也走过来了,刚好听见了石拓长老这番话,便知道了石拓长老身后的人正是阿柴既爱又恨的哥哥朱燐,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沉默了,轻声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搂住了阿柴。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23楼2024-05-10 1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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