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听滟 彭小苒
船过空港,将寂寞豢养,旷野霜降,低垂了泪光。
扬帆远航,亦不过彷徨,奈何流放,亦不过苍凉。
小枫本是西州九公主,无忧无虑,生性纯良,天真烂漫,不谙世事,敢爱敢恨,爱憎分明。她不想去和亲,不想离开她的家。她向往自由,一身红衣如同玛尔其玛叶子般红的灿烂,红的光亮。
可她偏偏爱上了顾小五,那个中原来的茶叶贩子,他是师傅说全天下最好的男子。她把一腔孤勇给了他,把一切热爱给了他,把所有的美好都给了他,可他不是她的狐狸,他是天上的雄鹰,豊朝的五皇子,灭她全族,杀她阿翁,逼死她母后,逼疯他父王的李承鄞。
她接受不了这样的爱,她想化作一缕草原上的风,散去。她站在忘川上,没有任何留恋,没有任何惋惜,她要忘记这一切,她纵身一跃,他亦决绝地跳了下去,他说,我陪你,一起忘。
记忆里的萤火虫逐渐飞走,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忘记一辈子,却又在冥冥之中和他相遇。忘川之水让她自在的活了三年,忘川之水让他煎熬的活了三年,他们的命运本是两条平行线,却又无端的交缠。忘川之水让她忘记了三年,却没能让她忘记一辈子。
顾小五,现在我这样叫你,你还记得吗?
一只狐狸呀,他坐在那沙丘上,坐在沙丘上,瞧着月亮。咦?原来,他不是在瞧月亮,是在等放羊归来的姑娘。
彩霞裹狭太阳光芒射入她的眼,云海翻涌,莲步至石桥,心下细细琢磨顾剑一番话。拂面春风将红色纱巾吹起,阳光照射发饰折射丝丝阴翳,转瞬望见那人迎着太阳而来,携万丈光芒,如天边烈鸟般耀眼。心下丝丝疑惑,瞳眸望见桥下人。这便是师傅说的全天下最好的男子?贝齿轻轻摩挲朱唇,眉眼弯弯如三月春风,蔻丹触摸朱红唇瓣儿,盈盈伫立孑然一身,柳眉微微皱,步履轻巧踏上石阶伫立于此,望见那如阳光般耀眼的人,盈盈瓷音如空谷幽兰,丝丝扣人心弦。
: " 我是西州九公主,我父皇是西州的国主,我母后是丹蚩的公主,我阿翁是丹蚩最英勇的铁达尔王。 "
——— 我是中原的顾小五,我的父亲是茶庄庄主,我的母亲是庄主夫人。
天晴朗,好风光。他是中原的顾小五,她是西州的九公主。灼灼青山环抱骤降太阳,春风翩翩吹起披肩轻纱,柳眉微微皱,彼时人儿将他视作阳光,却不知他是野心勃勃的雄鹰骤降。她满眼尽是疑惑,却又多出几分对他的好奇。
年老的枯藤缠绕树干,天泛出好看的橘色。山谷幽幽回音字字珠玑,回眸远眺忘川清澈见底,花开似锦围绕她周身,花香扑鼻似乎在挽留她。她站在忘川之上,风吹过她的脸颊如同风刀霜剑,她的衣裙被吹起,如同挣脱枷锁的白玫瑰。嘴角噙起似有似无的笑容,冷风勾勒她纤弱的腰肢,唇瓣是芙蓉盛开,眉眼如三月春风。薄雾轻轻挽来氤氲云霾,山雾迷蒙。他从山谷中走来,伸出手似乎想要挽住她。她眸中淡淡掠过一丝光,苍翠绿叶欲滴攀上山峰陡峭。她视若无睹般向下望,似乎跳下去就得到了解脱,那人眉头紧锁,她柳叶眉弯弯,闻言展眸光字字珠玑。
: " 顾小五,你看,原来真的有忘川啊。 "
——— 小枫,中原有漂亮的花,精致的房子,那里也有萤火虫。
: " 顾小五,你再替我捉一百只萤火虫,我就跟你回去。 "
颔首,种种伤感攀上心头,奈何受伤太深。言闭,她纵身一跃,冷冽的风打在她身上,足尖渐渐悬空,如同千万把刀子插入身体。柔荑被一只手紧紧抓住,那人一手紧拉她,一手紧紧抓住枯藤。柔荑上抬用尽全力蔻丹掰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落下忘川。风刀深入骨髓的疼痛,她的泪被风吹干,颈上狼牙一把被扯断。阖瞳眸,却不料娇小身躯被人抱起,那人在她跃下后亦绝决的跃下,彼时更迭的情谊仿佛在此刻停止。冷风吹乱了绸缪青丝,耳边响起驼铃声,西州歌谣。山川葳蕤更迭春光乍泄丝丝凉意,春光潋滟逐渐生彩色,忘川水泛起丝丝涟漪他们坠入湖底。
——— 我陪你,一起忘。
忘川之水,静看红尘是非。
李承鄞,生生世世,我都要永远忘了你。
白云围绕暖阳折射丝丝阴翳,她伫立于城墙之上,似乎有着一切无法捉摸的意念。风起风停,暖阳如同那日初见般,却不知此时为谁而归。停留的目光留在他的身上,满眼是无奈与绝望。腰间软玉似乎即将折下,春光更迭甜蜜时光。她曾无数次幻想他再不记起那段记忆,柔荑轻轻攥拳,葱肌分泌丝丝汗液。鸦睫细密折射阴翳,潋滟春水汇入她双眼潋滟生辉。春风勾勒柳枝腰,声音如潺潺流水般细腻流畅。她脑海中尽是她的顾小五,为她斩杀白眼狼网的顾小五。滚烫的阳光落在她的身躯上,她的眼泪渐渐落下,愈是心痛却对那人无法憎恨。
我爱过的,只是顾小五。
: " 李承鄞,我原谅你了。我原谅我们之间所有的甜蜜、亏欠、奢望、绝望。我选择放了你,也放了我自己。
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纠葛。 "
那三年如同一场缱绻的梦,盈盈娇躯坠下城楼,破碎的心也随着身体一同坠落。那一瞬间她似乎全部释然,阖瞳眸,微风风干她的眼泪,软玉之躯逐渐坠落,眸中尽是李承鄞城楼之上的煎熬。抬眸,她望见一抹鲜血,心中尽是无奈。娇躯急速下坠,唇畔微微呢喃,那日暖阳如同初见之时般耀眼,盈盈娇躯坠落于阿渡的马上,瘫软的躺在柔软的马背上,她无法解脱。
骏马驰骋在荒野的土地上,手中的金错刀握的愈发紧,心中无限的悲痛与惆怅灌满了她的周身。她从前爱穿红衣,如同玛尔其玛叶子一样,红的光彩,红的透亮。如今人儿白衣胜雪,她再没有了当初的无忧无虑。于两国军队之间而立,满是英气。勒马而下,望向她的顾小五,铠甲加身,眉目间尽是男儿气概。望向她的哥哥,西州军队,眼底尽是留恋。冷风打在她娇小的身躯上,她满眼尽是李承鄞。她眉似星辰似星月,眼如秋水挽秋波,唇如三月芙蓉花。她不恨他,她只是恨自己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星眸熠熠生辉,唇畔朱红,晶莹泪珠似断了线儿般而落,柔荑拿起金错刀架在脖颈上,葱肌分泌丝丝汗液,颔首,她回忆着和顾小五的一切。
顾小五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男人。
: " 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三件事吗? "
——— 第一件事,我要让你替我捉一百只萤火虫!
第二件事,我要你有生之年,中原铁骑,不得踏入西州半步。
第三件事,好好活着。
言毕,柔荑紧紧握住金错刀,软玉脖颈被金错刀狠狠一刎,血洒在支离破碎的边疆土地上,封喉般的疼。而在她的煎熬之下,死,又算什么呢?她瞳眸前恍惚看见顾小五,他携彩霞而来,周身围绕着萤火虫。娇躯被人抬起,柔荑用尽最后一口气轻轻上抬抚住那人脸颊,时至如今她还是对他心存爱意。贝齿轻启上下交错,破碎的语句从两片儿柔软的唇瓣中吐露,她明了,那只狐狸,再也等不到他的姑娘。
我仿佛看见了顾小五,他并没有死,而是去替我捉了一百只萤火虫。
下一世我把婚礼上没系完的腰带给你系完,系的紧紧的。下一世我们一起去上元灯会,你给我买灯笼。下一世我带你去看玛尔奇玛叶子,带你游览西州大好风光。下一世你带我去游西境,冬天就去豊朝四季如春的江南。下一世你再给我捉萤火虫,捉一百只送给我。而这一世的最后,我只想和我的阿渡,魂归山河破碎的西州。
等到下一世,我就和你永远再一起。
这一世,就算了吧。罢了,罢了。
这一次,我真的原谅你了。
再见了,我的顾小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