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L目录
主线
混乱之梦—近现代篇：01——14（时间线5）
清源之梦—未名居篇：15——25（时间线4）
血樱之梦—江户篇：26——44（时间线3）
鸟笼之梦—千城篇：44.5——？（时间线2）
番外篇
蝴蝶与胭脂：共3篇，所处时间线不一。
墓山的鬼众—疏影醉花阴：共1篇，墓山四鬼众的来历。（时间线1）
无题：共1篇，2018年乞巧节番外，处于时间线5中。
幕后日常：目前共一篇，默认现代背景，混更用的。
目前已写的主线剧情时间线由远及近，为：墓山的鬼众——千城篇——江户篇——未名居篇——近现代篇，
后续根据剧情发展，这个时间线排序可能会调整。

02缝补的孩子〔上〕
今天有新邻居搬来了，看样子是一家人，不过都神神秘秘的，一家子穿着斗篷挡着脸来的，至于的么?
貌似也没带来什么行李，就几个箱子，不过却有股很浓的气味，以至于我趴在窗台上都闻见了。
强烈的腐败味和潮湿的灰尘味道。
鼻子太灵这一点真不知道帮过我什么。我索性把窗户关上了。
新的颜料似乎快找到了。我看着已经摆好的画具和空白的纸这么想着。
果然，几天之后我出门逛街，就听到了大妈们的议论：
“新搬来的那家人好奇怪，几乎不见他们出门，而且只要出来必定穿个能遮住全身的大斗篷，跟不能见阳光似的。”
“我记得他们是一家三口啊，怎么见不着他们的孩子啊？”
“而且自从他们来了之后，街角的垃圾箱里总是有很多被弄得支离破碎的玩具，还都被缝补过，我每天打扫每天都有。”一个清洁工插了句嘴，我看到她提着的袋子口那露出一团棉花和破布，隐隐约约是个毛绒兔子的样子，被弄得碎的只能扔掉了。
接下来大妈们的话题就转到那一家人是不是精神上有问题之类的废话了，我懒得听，进甜品店随便买了块蛋糕就回家了。一回家才发现蛋糕上有只奶油兔子，唉，还是在意啊。我摇摇头，一口吃掉那只呆呆的软趴趴的兔子。噗，好腻。
“砰砰砰。”突然想起了轻微的敲门声，我觉得有点不对，过去一开门，果然先看到的是一个斗篷兜帽。
“我以请你……帮个忙么？”几乎是颤抖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不过能听出是个女人的声音。我没说话，女人见我没反应，大概是以为我默许了，便接着说：“我要出门……拜托你……陪陪斑娜……可以吗？”陪那个奇怪的孩子玩么？听名字应该是个女孩吧。我点点头。
女人很欣喜的样子，不过隔着大大的兜帽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需要你……留心斑娜的行动就行了……我都准备好了……如果她的房间发出什么声音……请你……不要去看就可以了。”女人断断续续的嘱咐完，塞给我一张纸条就急匆匆地走了。
我把纸条展开，上面的笔迹细瘦细瘦的，还写得挺多，密密麻麻的简直就是锻炼人的眼睛用的。
我辨认了半天才明白她要讲的大概意思：斑娜是她的女儿，小时候生了场大病，好不容易治好了斑娜却像变了个人，整天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而且异常讨厌光。有一天斑娜看见她在缝补衣服，竟自己偷偷把针线翻了出来，把自己的布娃娃剪坏又缝上，然后再弄坏，直到不能再缝了为止。从那以后她就一直在玩这个游戏，而且她似乎再也不会说话了。
所以她每次出门总是担心斑娜会出什么事，这次因为时间会长点她才不得不来找邻居帮忙，而离她家最近的是我，就是这样。
她们俩人当中有一个脑袋肯定有问题，这点我倒是确认了。我隔着玻璃看向他们家的房子，连窗帘都是拉着的，但整栋房子都透出一股诡异的气氛。

03缝补的孩子〔下〕
我吸吸鼻子，越发觉得有种让人不舒服的味道。
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去她家里看看。
刚走到门口，原本就闷闷的天一下子阴了下来。我推开门，被迎面扑来的灰尘呛得差点打喷嚏。
“居然都不打扫，难道不住人吗。”我在心底抱怨一句，却突然反应过来一点：常人搬到新家居住都会打扫一下啊？
也是啊，他们根本就不是常人。
“喀嚓、喀嚓、喀嚓、喀嚓。”裁剪东西的声音响了起来，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回荡。
我沿着声音找了过去，这间房子大的异常，当我走到一道锁住的门前时声音就停了。我轻轻一碰锁就掉了下来，都酥成了渣，这得放了多少年才能让铁变成这样啊？我控制住力道，省的突然碰上什么东西。
房间里的景象倒是挺惊人的：遍地都是各种玩具的碎块、一只身上全是缝合痕迹的灰色兔子被用钉子钉在墙上、两根从天花板上垂下的上吊绳各吊着一个洋娃娃，一个没有头和部分四肢的大娃娃身体钉在墙上，娃娃的头滚落在一边，仅露出的一只血红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我。地上还有些锤子钉子针线之类的东西，其余的只有简单的几样落满灰尘的家具。
“哒、哒、哒。”不知从哪传来脚步声，我环顾下四周，余光中突然出现一个影子，我转过头，看见一个小女孩站在我跟前。
想必她就是斑娜，可她现在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一头干枯的灰色头发，没有焦点的模糊的眼瞳，只穿着一套破破烂烂的还沾着污渍的连衣裙，抱着一只弄坏了一半脸的洋娃娃。
小女孩看见我，微微摇了摇头，接着走到一边的桌子上拿了什么递给我，我接过一看，那居然是一张全家福！是斑娜和她爸爸妈妈的全家福！
泛黄的照片上，在正中间的是穿着一身可爱的公主裙的斑娜，左右两边是她的父母，三人都笑得甜蜜如梦。慢着，斑娜的手上抱着什么？婴儿？
小女孩看了我一眼，又蹲下来在遍地的碎块里翻找起来，不久，她又递给我一张照片，这次的照片上是四个人：斑娜，爸爸，妈妈，和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看样子是她妹妹。
小女孩没理会我有没有什么反应，继续翻找着，我索性也蹲下来帮她翻。我翻出好几张照片逐一翻看，乍一看和平常人的全家福没什么区别，可我注意到除了头两张照片以外，后面的上面全都只有三人，那个最小的女孩不见了！
“她才是斑娜。”小女孩指着上面渐渐长大的女孩说道，“大姐姐，你应该看出我是谁了吧。”空洞的声音从小女孩口中飘出，啊，没错，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
小女孩空洞的声音在更为空旷的房间里回响起来。
妈妈有两个孩子，可是两个孩子都不让她高兴。
姐姐冷淡孤僻，妹妹木讷无语。
妈妈讨厌只会发呆的孩子。
姐姐只会呆在柜子里，妹妹只会呆在角落里。
妈妈讨厌只会蜷缩起来的孩子。
姐姐不会活动，妹妹不会走路。
妈妈讨厌不会站起来的孩子。
妈妈让姐姐跳舞，姐姐摔断了腿。
妈妈让妹妹读书，妹妹的眼睛掉了出来。
“你们简直就是两个残次品！”
妈妈生气了。
妈妈拿起剪刀，剪碎了我的四肢。
妈妈剪开了姐姐的肚子，把碎块塞了进去。
妈妈挖出姐姐的眼睛，塞进我的眼眶里。
“我只要听话的乖孩子！”
妈妈拿出针线，一点一点的把我们缝了起来。
“妈妈想要的，不是我们这样的孩子，而是更完美懂事的孩子，所以大姐姐，拜托你，让我们离开这里，离开妈妈吧。”另一个孩子拖着半截断腿爬过来，之前的女孩过去拉住她的手，黑洞洞的眼看着我。
“下一次，要成为真正的孩子啊。”我叹口气，过去拉住她们的手，往大门走去。
第二天，鲜少去看报纸的我也被头条新闻吸引住：昨日，在一座荒废已久的老宅中发现一具女尸，经确认是几年前突然失踪的木偶剧团的头领XXX，并且在老宅内发现许多被破坏的不成样子的人偶娃娃，另外据原剧团的成员透露XXX是在自己的女儿去世后才迷上了制作人偶……
我把报纸放回摊位上，看了看袋子里精致的人偶服装，往家走去。可惜啊，这次的灵魂是没有色彩的。

04空心的人偶
找了好几家定制人偶的店才把她们修好，顺便做了几套新衣服，变得焕然一新的娃娃透着温暖清爽的气息。
通过和她们的交谈我总算弄清了整件事的顺序：因为女儿斑娜的意外丧生，XXX精神失常，由于她对女儿偏执的爱，她相信只要能做出“完美的女儿”，斑娜就会复活，永远陪着她。然后她就开始疯狂制作人偶，用完美的部分和残缺的部分相互填补，这些残缺不全的孩子们都是她的“材料”。
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执念如此强大，强大到进入人偶的身体，让她们拥有了“灵魂”，尽管是如此的缥缈脆弱。所以才没有任何颜色。
可惜只有这两个幸存了……我是很喜欢人偶的。我在心里叹口气，端起茶杯把茶一饮而尽。
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照片里一直在长大的女孩是斑娜，那个消失的小女孩是谁?斑娜的妹妹还是个根本不存在的孩子?我还记得照片里小女孩跟人偶一样空洞的眼神，就跟没有心脏一样。
慢着，没有心脏？
我站起身，在相当多的颜料罐里翻找着，过了会儿，终于找到了它。
最美丽、最珍贵、最纯净的灵魂。
无色的灵魂。
正因为它是无色，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出现的一种灵魂，我费了老大劲才找到这唯一一个，现在看来，还是交给她们更好。
空心的人偶，透明的灵魂，不是很合适吗？
我流露出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我拿起画笔，轻轻蘸了点颜料，点在两个娃娃的心口上。我的画室一直以来都只有我一个人，现在能多两个人，看来也不错。
精美细致的娃娃的脸流露出惊喜的神色，小一点的那个已经迫不及待的尝试站起来，大概是还不习惯，刚起身就摔进旁边的软垫子里。“大姐姐，我们这是……？”银灰色短发的娃娃睁大了眼看着我，“你们现在是我画室的新成员。”我笑笑，顺手拿过旁边的镜子，散发着森林般让人安心的气息的女孩身影出现在上面——不过还是只有人偶的高度。大概是我算上手的手臂长度这么高吧。
穿着田园碎花裙的娃娃终于从垫子里起来，跌跌撞撞的跑过来照镜子，随即抱着前一个娃娃笑得很开心。
“给你们起个名字吧？”“名字？”她们同时重复，“万物都有自己的名字。”我迅速在脑中寻找合适的词汇，“你叫兰德，她叫奈德。如何？”我对银灰色短发的娃娃说。
“谢谢大姐姐！”两个可爱的孩子脸上同时泛起红晕。
“还没自我介绍，我叫烟芷，你们可以叫我胭脂，是一名画师。”我尽量拿不会让人觉得严肃的语气对她们说，虽然听起来有点故意装腔，不过还好她们没注意到。
两个孩子还在欢呼，我的心情却冷了下来。我需要的不是两个会动的娃娃，我要的是能帮我继续寻找颜料的同伴，不会离我而去的真正的同伴。

05执着的恋人
每天早上的开始都非常无聊。
无聊到让人恨不得躺在床上永远的睡过去。
两个“重生”的娃娃在我的家里到处玩，我缩在被子里懒得理她们，活泼的跟小孩子一样，明明外表是两个温和恬静的姐姐型的。
奈德不知道啥时候爬到了我的书柜上，算了不管她，还是兰德乖些，不过她居然搬下来一本书，人偶娃娃识字么？我也不想理会这些了，这几天太过无聊，我连出去买书都不想动了，索性趴到窗台上晒晒太阳。哎哎哎，那是怎么啦？好多人，还抬出两具尸体的样子，出事故了吗？
兰德和奈德也凑了过来，“是那里出事了。”兰德指着对面远处的一栋老旧建筑，我记得那是座废弃的私人医院，后来因为处于市区中无法动工拆除便一直闲置，现在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的“家”。当然我的住处离那里是比较远的了，从我家也只能看到一栋楼的形状而已。我转头看向她：“兰德，这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开始我们就感觉这附近有异常的躁动感。”奈德接话。
果不其然，下午事就传开了：在废弃医院里发现两具尸体，一男一女，可诡异的是，女人的断头被男人抱在怀里，男人的心脏被女人抓在手上。有人认出了他们分别是刚来到这个城市不久的一个流浪女孩，和某个富人的儿子。发现他们已经死亡的是住在医院里很长时间的一个老流浪汉。
我不喜欢扯东家说西家的大妈，可她们确实是很好的情报源，光是站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偷听下就能知道不少消息，虽然我不太喜欢这样得情报，但我更不想直接去问。兰德和奈德非要一起跟着来，我把她们放在我的大手提包里，要是被人看见两个会动的娃娃，不吓疯才怪。
“我可打听到了，那个女孩子原本是邻市一个大老板的女儿，那个死掉的男生原本是她的男朋友，在女孩家的公司因意外倒闭后就抛弃了女孩！”又是个负心汉？现在的年轻人啊……“”“还没完呢，女孩的家人受不了这个打击自杀了，她就自己流浪到了咱们这里，我前段时间还在旧宅区那里见过她呢。据说她和乞丐们住在那栋废弃的医院原本就是她家投资建造的。”“哎呦，这事可就大了……”
行了，大致的情况搞清楚了，我提着包往车站走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还在那里……
下了车，找到那条路，越往里走道两旁的乞丐越来越多，看来快到了。
透着死亡气息的废弃病栋。
进进出出的乞丐们跟普通的居民一样，这里成了他们的居民楼，他们也过着我们无法体会的生活。
我径直走了进去，周围人纷纷对我投来诧异的目光。我没空理他们，这次的好颜料我可不想放弃。
整座病栋有六层，占地面积很大，在我看来收容几个市的乞丐恐怕都没问题。果然是有钱人家才出这么一大笔钱投资建医院。“大姐姐，别再往里走了，空气越来越奇怪了。”兰德稍微冒出来一点跟我说，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放心，这次让你们看看灵魂的颜色呦。”
越往里走人越少，也越来越黑，我借着从破窗框透进的阳光找前面的路，整层楼里只有我的脚步声空旷的回响。
“嗞……”“嗞……”“嗞……”类似磨刀的声音从深处逐渐扩大。
趁着最后一缕阳光还没消散，我一把推开走廊尽头的手术室，里面的灯亮着，手术台上躺着一具尸体，拿着滴血的手术刀的女生目光呆滞的站在一边，缓缓将逐渐冰冷的心脏取出。
女生察觉到了我，缓缓转过头，嘴唇一张一合，带沙子质感的声音从喉咙涌出：“他的真心……只属于我……属于……我……”
背后的阴影散开一角，露出叠在一起的无数具尸体，还有无数个被丢在地上的心脏。数把手术刀被随意丢在地上，上面的血迹似乎哭诉着什么。
生活在金色宫殿里的少年，
在宝石花园里跳舞的少女，
像童话一样相遇。
少年穿着金色的礼服带着女孩跳舞，
转身却露出了背后的血污。
少女的花园毁掉了，
被一场巨大的风暴毁掉了，
美艳的花朵变成了灰色的粉末，
上面沾满了他们的血。
“宝石没了光泽就是普通的石头！”
少年露出了真面目，
躺在棺材里的人却没法说出真相。
可怜的少女啊，
他根本就没有真心。
人们都这么说着。
“他的真心只属于我！”
少女对所有人说。
可怜的少女啊，
丢失了华丽的衣裙，
可怜的少女啊，
一直走到双脚破烂，
可怜的少女啊，
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对她好的。
少女捧着那颗温热的心脏，
将刀举向自己的脖颈。
消散的烟雾，消失的阳光，令人窒息的气息充满了这里。
我带着兰德和奈德，还有一瓶新的颜料离开手术室。
“对于真心的执着，对于那一点点不存在的爱的追逐……悲凉却又美丽的爱情啊。”我喃喃自语，奈德摸了摸瓶身，罂粟花般的妖艳赤红闪动着光芒。
“大姐姐，这就是你一直寻找的东西吗？”兰德从包里冒出来。
“算是，也可以不算是……”
“哎？”
我看着碎裂的窗户外微露的暮色，那蓝紫交融的薄暮色是我最爱的颜色之一，不过直到现在，我都没找到这种颜色的颜料，无论怎么调都画不出这种神秘而又微凉的感觉。
回到画室，两个娃娃一起陪我到好晚，这次的画中是红色满月下穿着华丽赤红婚纱的少女，一只手抱着少年的头颅，另一只手藏在身后，紧握着一把刀，刀上的血滴下来染红了脚边的白玫瑰，玫瑰下隐约露出的骷髅流下血红的眼泪。

06渺小的少年
今天见到了一位老朋友，回想起来，我是在寻找新颜料时初次遇见了这位目的与我相似、男生女相的少年。
蝶还是那样，在少年们的尸体的环绕下安然的喝茶，对于我的到访也毫不意外。
或许他已经忘了我们上次见面是多久前的事，为了找到更好的颜料，我几乎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三年以上，无论那里有多么让我留恋，都是毫无意义的，无非是让我做几个美梦而已。
蝶也是个“失踪专业户”，我们的见面时间完全取决于能否到同一个城市。
话说回来，蝶跟我提到了一个人，好像叫“黑色”，我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人是不是一团黑黑的影子。
我站在一具尸体跟前，少年保存完好的脸上神情淡然，似乎将自己存在的一切都随着双眼的紧闭而永远消失。
“这个少年，是一个内心空虚的少年，空虚到他的世界里连影子都不存在。”蝶抿了口茶，嘴角露出浅笑。
我想起来，我曾经得到过一瓶纯白的颜料。这样看来，跟这个少年还真是相似啊。“空虚的少年吗……我也有一个和他很像的故事，蝶你要不要听呢？”蝶笑得很开心，又带着点隐藏的神秘：“洗耳恭听。”
我在一个南方城市呆过一段时间，那里一连几个月都阴雨绵绵，空气中满是雨水的味道，就算是正午的盛阳也不能稍稍让空气变干一点。虽说非常潮湿，但景色还是不错的，我所暂住的民居旁就有一条非常清澈的河，河岸是一块块层次分明的波浪形石板，因为常下雨的缘故非常凉爽。而河的对岸就是一片翠竹林。
当然了，我是住在一个偏远小镇的，我喜欢的就是那里的安静清幽。
镇上的孩子们非常可爱，完全没有城市孩子的吵闹叛逆，我去了没几天就跟他们都熟悉了。孩子们很喜欢缠着大人讲故事，尤其对从远方来的客人感兴趣，不过每次都有一个小小的孤单身影引起我的注意。
当孩子们因为父母带回了新奇的玩意儿而欢呼时，他总是坐在一块青石台上看着他们，没有焦点的大眼睛就像是两个黑洞，苍白的皮肤和瘦小的身形更添了一份凄凉。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每天他都坐在青石台上，甚至连姿势都不换，就呆呆的看着其他玩耍的孩子们。
我一开始怀疑这孩子自闭，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他没有在青石台那里出现，而是拿着什么工具径直向竹林走去。我感到好奇，也跟了上去。为了避免让别人怀疑我特地带上了画笔和速写本，一副去写生的样子。
他在竹林里转了好几个弯，幸好那里有条小路，我才没有迷路。一直到了很深的地方他才停下，接着便一直蹲在地上刻着什么东西。我没敢凑近，就悄悄换了个地方，这才发现他虽然雕着块石板，但已经有了墓碑的形状！
注意到了那块墓碑，我才注意到他的身后堆满了石板，无一例外全是墓碑！
他做这么多墓碑是要干什么？我来这个小镇也有一段时间了，据我所知这里连片较大的墓地都没有，镇上的一些手艺人做外面的生意也只是做些工艺品，他这是给谁做呢?
没过多久，淅淅沥沥的雨就下了起来，他仍旧没动，一直在雕着墓碑，任由雨水将他淋得湿透。
第二天，他又出现在青石台上，依旧是那个没魂的样子。我却不能把他当成一个自闭孩子来看待了。
他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去竹林里雕一块墓碑，回来后就一直在青石板上发呆，就好像其他人根本看不见他。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总该有人知道这个孩子吧，就找了个上年纪的老爷爷打听，居然还真问出来了。
“这个孩子啊……是自己来到这里的……前些年闹过洪灾，据说毁了好多个村子……他就是那阵来的……”老爷爷慢悠悠的说着，“这孩子好像不会说话，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照顾他……就这么扛了好几年……也不见他和其他孩子玩……”
果然，一切的开始是那场洪灾，可是这根本无从调查。而且，这个孩子的灵魂颜色很特别，我无论如何都想要。
大概过了一两个月，那个孩子突然失踪了。
他唯一可能去的地方只有竹林，等我到了那里时，他已经死了。
他做的所有墓碑整整齐齐的围着他小小的尸体，淅淅沥沥的雨打在他的脸上，滑下泪水一样的水痕。
小小的少年住在小小的村庄，
小小的村庄都是小小的房，
小小的少年没有朋友，
因为他的世界里什么都没有。
平静的大河怒吼起来，
把村庄搅得天翻地覆，
小小的少年因为太过渺小，
竟保住一条命。
就算来到一个新村子，
还是没有人陪着他，
小小的少年因为太过渺小，
没有人发现他。
就算他什么都没有，
他至少还有生命，
小小的少年因为太过渺小，
连死神都没发现他。
不会欢笑，
不会哭泣，
不会愤怒，
小小的少年却有一个秘密。
被水吞噬的人们，
已经连存在的痕迹都被抹去，
至少，
还有他记得他们。
小小的少年所做的，
就是只有他自己的葬礼。
我带着一瓶纯白的颜料离开了那个小镇，在那个阴沉的雨天。
“那你最后画了幅什么画呢？”蝶浅笑着。
“我什么都没画。”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露水和茶叶的味道在口中蔓延，一如那个雨天滑进我嘴里的雨水，冰凉微苦。
他的店里，是一具具带着自己故事的少年尸体，我的画室里，是一幅幅带着特殊情感的画。
但是，我们各自的路，永远也走不完。

07地狱的歌手
在音乐的形式多得数不过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
这不，这里就有一个很稀奇的。
他唱的是赞颂地狱的歌。
我坐在院子的秋千椅上，以他的歌作为伴奏开始画画，没一会儿，一个抱着诡异的琴的形容如僵尸的男人在白纸上出现。
他唱的很入迷，一直闭着眼，周围人都远远的闪开，估计他想不到还有我这个听众。
他似乎不太大，只是个少年而已，外表也不错，蝶如果看见了应该会想把他收藏了。不过不好意思了，这次是我先发现的呦。
“没有人祝福的爱——在三途河畔盛开——没有人参加的葬礼——在地狱举行———”
诡异的声线从他的喉咙里涌出，这是他来到这里后唱的第12首歌了，而且每次都坐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这是存心要我听见么？罢了，唱的还不错，反正是我喜欢的风格。
“让恶魔的双翼鼓动——让生灵的火焰燃烧——饮下妖魔的血液——以吾辈的骨肉作为祭品——”
怎么越唱越像召唤恶魔的咒语了？
我在画上加了一只双翼的妩媚恶魔。
“亡灵的哀鸣——响彻于血海之上——凋零的罂粟——散发着致命的香气——”
歌手拉了个低沉的音，宣告歌曲的结束。
血海翻涌，罂粟的花瓣漂浮其上，残骨堆砌岸边。干枯的歌手弹着形似眼睛的琴，妩媚的女恶魔拍打着双翼在他背后诡笑，在歌手的不远处，是躺在火焰环绕的白骨棺材里的新娘。
好了，画完成了。
红色颜料太多了，回去好好上色，应该能画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一进屋就看见在给兰德和奈德讲故事的蝶，哦对，是我叫他来的，画画画得都忘了这事了。
“遇到好素材了吗？”蝶微微一笑，“难得的聚会赶上你在画画。”“抱歉哈，这次的真的不错，你看。”我把画板递给蝶，他秀气的脸上毫无波澜，依旧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葬歌，这名字不错。”
“是我来收藏他的灵魂，还是你来收藏他的尸体？”我笑了起来，等着看蝶的反应。
“先看看值不值得收藏。”蝶起身走到阳台上，歌手还没走，从我家的角度正好能看清他的面容。蝶片刻即回来，微微一笑：“还差关于这个少年的故事。”
看来这次要成为我和蝶的比赛了，蝶可能会去引出一系列事件，而我喜欢旁观，我和蝶从来没有把一个人的灵魂和尸体分开各自收藏过，也就是说，这个少年只能由一个人收藏。
兰德和奈德很无辜的夹在我们中间，看着不见形的硝烟。
“蝶姐姐讲的故事好有趣的说。”奈德扑到我怀里，“嗯……奈德，蝶他是男生啊。”我用指头戳着奈德的头，她一脸呆：“耶？”哈哈哈，蝶表面上没反应，内心咋样我就不想猜了。
好了，现在该去想怎么抢在蝶之前收藏那个少年了。
第二天，少年依旧出现在老地方。
今天我没听着他的歌画画，而是直接出去。
今天是第十三首歌。
“黑色蝴蝶拍打着羽翅———停落于染血的笔尖———空心的人偶跳着轮回之舞———魔女在狂笑———”
我心里一惊，这些歌词怎么像是在说我们？
“血色的天空落下黑雨———哭泣的孩子———抱着无头的尸首——双眼变成了空洞——”
他的声音开始变弱了。
“嘲讽的人们——驱赶着孩子——连活着权利都没有的孩子———痛哭着拿起匕首———”
“杀死——杀死——杀死——破坏掉一切吧———”
他少有的拉了个长调，第十三首歌宣告结束。
我站在他的面前，他的双眼就是两个空洞，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是伤痕，连清秀的脸上都没能幸免。
“谢谢你。”他突然说道，我知道他是在对我说，“我知道你每天都在听我唱歌，这是最后一首了。”少年说完，从唯一一件随身物品的布包里取出一把染血的匕首。“现在我该给予自己审判了。”
噗嗤————————
心脏的血喷涌而出，不是我转到他的身后的话，我也会被喷一身血红。
我明白了他十三首歌的意思，这是他在讲述自己的故事。
废弃的巷道，
苟延残喘的人们跟死了无异，
死去的孩子如同干尸，
面色苍灰的女人用最后的力气哭泣。
不屑一顾的人踢开挡路的尸首，
干枯的头颅滚了下来。
“垃圾就该被清理！”
奸笑的人们殴打着瘦骨嶙峋的孩子，
骨头碎裂的声音回响在脑中，
瘦小的孩子抱着尸首哭泣，
却遭到了更重的殴打，
直到面目全非的死去。
目睹了一切的孩子缩在角落，
腐烂的气味冲击着他的大脑，
死不瞑目的头颅盯着他，
他却连找到他的尸体都做不到。
被挖去了双眼的孩子，
被扔进这个垃圾堆，
无用的哭泣之后，
恶魔找到了他。
“审判他们吧。”
恶魔如此对他说道。
孩子拿起了恶魔交给他的匕首，
一下下砍了下去。
腐烂的肉块与肮脏的血液，
恶心的内脏和扯开的皮肤，
被扔进了垃圾堆。
少年对恶魔唱起颂歌，
恶魔微笑着带走了孩子。
蝶不知何时也来了，站在我的身边。
“他给你了。”我对蝶说，“你为什么放弃了这次的颜料？”蝶若有若无的笑意飘散，清澈的眼中映着少年嘴角的微笑。“这次的画不出任何画，而已。”
“还是让他作为你的收藏品吧，至少还有他存在过的证明。”
几天后，我去了蝶的店里，少年歌手的尸体伫立在那里，安详的神态就像是在安睡，只是心脏上的洞无论如何都补不上。
我和蝶喝着咖啡，等着他介绍的新朋友的到来。

08怨恨的舞姬
兰德和奈德在看了几回电视上的歌舞表演后非常想去看新来的歌舞团的演出，一个一身黑的高个大姐姐抱着两个娃娃去看演出怎么都觉得别扭，我立马就把蝶拽上了。
不过看在是古典舞的份上，蝶还是乖乖的跟来了，我在出发前多次嘱咐兰德和奈德要在我们的包里藏好别随便冒出来。
这个舞团依靠三国时期吴国舞蹈“白纻舞”成名立足，特别是她们中舞技最棒容貌最美的舞姬雪羽，其舞姿轻柔似飞雪，飘忽似浮羽，且并不是每场演出都登台。很多人来看演出并不是因为这个舞团名气有多大，而是为了看这位被雪藏的仙女的舞蹈。
兰德给我拿来她们的传单时，我没注意到别人，独独注意到了这个雪羽。
仅仅是印在纸上的照片，她的眼神就带着让人无法转移视线的魔力，但清醒过来，却发现她的眼睛黑的异常，像黑洞一样，她看在眼里的都会堕入无尽的黑洞。
我见过太多双眼睛了，没有一双像她这样。
她的身上绝对有很多故事，或许我这次可以得到一个好颜料。
等我回过神来，我和蝶已经坐在剧场的观众席上了，蝶听我的带了一个手提包，奈德从包里探出一点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飘逸的衣衫组成的流云，兰德从我的包里直接探出了半个身子，我稍稍把她挡住。
素白的缎带飞扬，轻巧的裙摆飘动，云雾缭绕，梦境般虚幻却又无比美好。
突然有人爆出惊呼，在打破沉静气氛的同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舞台中央。一袭白衣降下，蝶翼般的丝带缠绕飞舞，轻足点地，似有水波轻漾。
雪羽的出场让全场欢呼，唯独我和蝶没反应，好在没人注意。
空气中混合了淡淡的不知名香气，让人沉迷，周围人的欢呼和神情越来越奇怪，我和蝶对视一眼，屏住呼吸。
我努力找着香气的来源。舞台旁用来装饰的花吗？不对。舞台上制造的雾吗？不对。舞台的布景吗？不对。
那到底是什么？
雪羽旋转起来，在长长的袖子搅动空气时，我突然发现香味重了点。
是从她们衣服来的吗？
突然咚的一声，我旁边一个人栽到了地上，嘴里不断冒出黑色的血。
死了？
“咚”“咚”“咚”……周围的人接二连三的栽倒，唯独我和蝶还有两个娃娃没事。不多时，死尸陈列。
舞台上的演出接近了尾声，云雾渐渐散去。曲终，雪羽环视剧场，即使隔得很远我也看到了她的满足。她雪一样素白纯净的脸上出现了异样的狰狞。
“大姐姐……那些好像都不是活人啊。”兰德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我看到其他舞姬整齐的围在雪羽周围，跟幽灵一样，不像是踩在地面上。“你的收藏品来了。”蝶微微笑道。
雪羽跟飘似的走向我们，根本没有脚步声。她那黑洞一样的眼睛直直盯着我们，我这才明白并不是她的眼珠太大太黑，而是根本就是两个黑洞。
“为什么你们没有赞美我的舞蹈呢？”雪羽的声音很清脆很好听，但透着一股强烈的怨恨。
“跟那些人一样……傲慢自大的人……只会拿我们当玩物！凭什么我们就要低人一等！”舞姬们浮在半空，雪羽的皮肤透出青蓝色，真的是幽灵！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所有的舞姬同时喊起来，一时间整个剧场都回荡着幽怨的哭喊声。蝶饶有兴趣地看着几乎要变回原形的雪羽：“看完演出还能见到真正的幽灵啊，这么强烈的怨恨，没有几百年攒不下来吧。”至少有几百年啊，别告诉我她们真的是三国时期的，那这几千年的怨恨也太重了吧？
雪羽空洞的眼眶流下两行清泪：“从那时起就一样……我们恨所有无动于衷的人……”
蝶朝我点点头，我以笑回应，
看来这次必须得收下了呢。
轻盈的脚步在舞台上旋转，
流云在身边缭绕，
仙女的微笑却换不回一句真心的称赞。
红莲之焰在大地上燃烧，
碎裂的簪子上沾满了逐渐冷却的血，
素净的衣裙染上肮脏的痕迹，
美丽的仙女成了泥土中的血玉。
不是带着期望出生的，
不是带着憧憬成长的，
不是带着满足死去的，
她们都没能让一个人记住。
白莲的盛开与欲望的怒放，
舞台上歌唱的是一夜浮夸。
“不过是一群低等的舞姬而已。”
人们总是这么说，
冰冷的泪水从脸颊流下，
混合了不甘与失望。
金色的灯笼点在画舫上，
嬉笑的人们如同恶作剧的灵怪，
白纱轻舞，
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正眼看一眼。
用一群低等的女人，
换来一条荣华富贵的路，
不是很合算吗？
舞姬们流下血泪，
脂粉的香气变得腐尸般恐怖，
“我们要诅咒这些人！”
一朵朵白莲绽放于漆黑的湖中。
我们愿在红莲烈焰中起舞，
以斑斓的尸衣作为盛装，
用干枯的白骨堆砌舞台，
将那些虚伪庸俗的人，
一个个拉下地狱，
直到时间停止流动。
我和蝶走出剧场，在大门关上的一瞬间，我不由自主的吸了一口气。
腐烂的尸体竟然会发出这么奇妙的香味……我真的从没闻过。
我和蝶都放弃了这个机会，没办法，被束缚的灵魂拥有自己的执念，何况这又是一个几乎要永世循环的诅咒，我不能让她们乖乖成为我的颜料。
“确实是一场完美的演出。”蝶微微一笑，“即使背负着无尽的痛苦和诅咒，也要把将钱财和荣誉当成比命重要的家伙拉下地狱，在白骨血海继续永不结束的演出。”
“也许我们还有机会见到她们，见到她们在一堆堆尸体上的舞蹈。”我说着，看向昏暗天际一抹转瞬即逝的白光。

08破坏的魔女
巨大的狮子在火焰中狂奔，红衣的女人化成黑色的蝴蝶穿过火花，披上燃烧的红纱消失于漆黑的夜空。
“破坏吧！破坏吧！无意义的都破坏掉吧！”女人的狂笑回荡在耳边。
我第二次梦到这个场景了。
是因为最近收集到的颜料都是红色的么？连梦都是红色的。虽然我蛮喜欢红色。
“啪嚓！”
一声脆响响起，接着便陆续有同样的动静响起，像是玻璃被砸碎的声音。
我从窗户往外看，一帮半大不大的孩子在对房子搞破坏，有男有女，其中一个红衣的高个女生异常醒目。一时咒骂声四起，我赶紧缩回来，省的突然飞过来个什么东西。
“哈哈哈哈！”“这个世界不存在完美！统统破坏掉吧！”孩子们兴奋地叫喊着，晃了晃手上的东西，我居然看到了类似战术刀的刀具，这哪来的一帮不良少年啊？这都搞得到！还有镰刀和长刀！
“让那些无知的人看到火焰的燃烧吧！！”红衣女生大喊一声，同时狂笑起来。
坏，他们不是要纵火吧？！
接下来一幕出乎我的意料，那帮半大不大的人开始到处砍人，一时街上血海流淌。他们所谓的火焰是血液？杀人才是他们的目的？
我猛地一激灵，揉了揉眼睛，街上却是祥和一片，完全不是刚才看到的样子。
幻觉吗？
一片红闯进我的视野，一个人出现在窗框上，笑的很神秘又很开心。
红衣女生！
“刚才那是你弄出的幻觉？”我问她，她却满不在乎：“这么简单的幻象你也能中招。”我顿时有种想把她推下去的冲动。
“那你是什么人？”悄无声息的过来还弄出幻象，早觉得她不对劲了。
“一个游荡的亡灵而已。”她吐了吐舌头，从口袋里拿出一罐饮料喝了起来，什么饮料，是酒啊！我伸出手，却从她的身体穿了过去，还真是幽灵。“你是亡灵你还能喝这个？”我指着那个罐子，“只是很想念这个味道而已。”她把罐子往上一抛就不见了。
“火焰终究会燃起，黑暗终究会打破。”她留下这么一句也不见了。
火焰、亡灵、破坏，这些似乎有什么关联。我想了想，刚搬来这里时赶上一场孩子们的话剧演出，好像就是一个红发的女生扮演的魔女大肆破坏，被人们破解了法术杀死了魔女，但也有传闻说魔女没死，并且在诅咒人们，“火焰终究会燃起，黑暗终究会打破。”唯独这一句台词我印象深刻。
刚才的幽灵就是那个破坏的魔女的话，她究竟飘荡了有多久啊，我记得有提到过这是几百年前的事，那时的魔女会穿一身现代装扮？
“大姐姐，这个上面有讲魔女的事。”兰德和奈德围着一本好厚的书说着，我过去翻了几页，果然提到了火焰魔女的事。
“在火焰中诞生的女孩天生带有邪恶的魔力，她是诅咒的这个世界而诞生的，她掌控金色的火焰，骑着火焰聚集而成的狮子大肆破坏着周围的一切，燃起熊熊大火，无数无辜的人死在疯狂的火焰中……后面的纸怎么被烧了？”我看着残存一半的焦黑纸片，上面依稀还有字迹，辨认了一通：“碎屑化作黑蝶，尸体上盛开了花朵，鲜血流淌下来……”
“火焰的魔女将会……”
“重生。”
我的声音和她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火焰般美丽耀眼的红发一闪而过。
又翻了一页，却只有几行内容，交代了魔女的结局：“火焰渐渐熄灭，魔女失去了魔力，接受了人们的审判，但她的灵魂是不灭的。火焰终究会燃烧，黑暗终究会打破。”
旁边的一页是一幅插图，画上有一个孤零零的墓碑，背后是一片残砖烂瓦。但顺着兰德的手，我看到一半墙上几笔勾勒出的图案是蝴蝶！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影子。
这次的应该能收下吧……我这么想着，收拾了点东西去找魔女的墓地。
果然，那片废墟被封起来了，我找到一个缺口钻了进去。
地上长满了红色的野草，开着黑色的花，金色的花粉被一阵风吹散到空气中，带着血腥气息。
红色的身影似乎又过去了，我没理会，拿出画笔蘸了蘸红颜料在一块还算完整的墙壁上画起来，不多时，红衣的少女和金红的雄狮出现，那个混乱的黑蝶被盖住，成了少女的羽翼。
旁边的墓碑上的尘土被风吹掉，真正的历史出现在那个不能说话的石头上。
火焰疯狂地吞噬着生命，
婴孩的啼哭在废墟里响起，
却没有一个人去安慰。
黑色的蝴蝶穿过火焰，
落在婴孩面前，
火焰的狂笑似乳母的笑容，
舔舐的火舌是从死亡伸来的手。
“她是被诅咒的孩子！”
每个人都这么说着，
孩子拿着烧焦的碎屑，
天真的笑了起来，
“真是无趣的人们啊。”
孩子爱上了酒精，
因为那可以让血液燃烧，
在冷漠的人群中，
她就是作为火焰的存在。
“变得冰冷，变得苍白僵硬了呢。”
孩子的眼中燃起火焰，
“我来把这副没用的皮囊剥下吧。”
孩子的手上燃起火焰，
“让生命燃烧起来吧。”
孩子的灵魂燃起火焰。
生于火焰的孩子，
葬于火焰的孩子，
始作俑者却把葬礼的火焰当做胜利的花火。
无趣的人们啊，
胆怯的人们啊，
虚伪的人们啊，
他们接受不了自认为完美的一切被破坏掉。
疯狂的灵魂燃烧起来，
凶恶的灵魂暴怒起来，
血的绽放比烟花更美，
因为那是只属于我们的花火。
不知道她走了没，我看着完成的画。
金色的颜料似乎在燃烧，最纯正的金子也比不上它美。
她是点燃的黎明，不是什么诅咒的孩子啊。
愚蠢的人类。
正因为这样，他们才会上演一出出可笑的剧目啊。
今天的晚霞是金红色的云层呢，她应该会喜欢吧。黑色的花瓣挂上了金边，在呼啸而起的风中消散，我站在荒凉的废墟里，看着那块孤零零的墓碑，轻轻念出：
“火焰终究会燃起，黑暗终究会打破。”

09独行的旅者
“我不需要现实，亦不需要梦境。”
“我为空虚之无，我为混沌之始。”
“影子不随与我，因我毫无实体。”
我喝了口咖啡，饶有趣味的看着对面浑身散发着沧桑之气息，大概外表上能称之为少年的人。
“那么，你一路走下来的原因，是什么呢？”我浅笑道。
“是什么呢？”
每过几年必须换一个新的地方安置我们的收藏品，这是我跟蝶一开始就保留的习惯。
我早就不会去计算日子了，因为时间在我们身上不起作用。我们追求的，都是永恒的艺术。
最珍贵的无色灵魂，我会交给两个通灵的人偶，就像蝶认识了黑色一样，我也需要个愿意听我讲故事的同伴了。
这个世界上最纯净的是刚诞生的婴儿，但只要婴儿呼吸了第一口空气，他们就会被这个世界所慢慢污染，最可怜的也是还未诞生便死去的婴儿，甚至连灵魂都没凝聚成形，就被剥夺了来到这个污秽世界的权力。
刚做好的人偶也是一样，纯净如婴儿，人偶几乎没有得到灵魂的机会，所以，他们获得“重生”的机会是不能用概率来形容的。
很少有人类引起我的注意，眼前这个，就是个稀奇的家伙。
呼呼呼，看起来不大，倒是游历了不少地方，不过我可没见过哪个旅行的人会这个样子的，你这一脸空虚无奈是闹哪样？
也好，该换个色调了，可以试试现在很喜欢的灰暗童话了。
这个世界没有我的存在，
因为我连身份都没有，
这个地狱没有我的存在，
因为我连罪孽都没有，
这个天堂没有我的存在，
因为我连善举都没有。
我走过的土地上没有脚印，
我划过的湖泊上没有涟漪，
我爬过的山峰上没有落石，
我跑过的小道上没有尘土。
我不会在我来过的地方留下痕迹，
因为我做不到。
樱花飘落在水面上，
我看不到自己的倒影，
野果砸落到草丛中，
我无法将果子拾起来，
雀儿安眠在树墩上，
我不能挖出小小的墓。
没有人看得见我，
因为我是不存在的，
我是个毫无目的的旅行者，
我不知道旅行的理由。
我将空了的咖啡杯放在桌子上，旁边，多了一罐灰色的颜料。
最接近黑的灰。
其实，从一开始，对面就没有人。
只有我自己独自饮着浓郁苦香中带着丝丝甜蜜的咖啡。
“空虚却又丰富的味道……”
我笑了起来。
黑色的天，白色的城，灰色的人。
真是和谐又荒诞的风景。

10刻樱的侍女
偶然找到的一幅画，让我想起了那段早就随着樱花飘落而埋葬的故事。
鲜红的樱花雨，将世间的一切都染成了鲜红……
……
“烟芷姐姐！烟芷姐姐！”我停下手中的画笔，看见那个圆圆脸的可爱孩子迈着小小的步伐跑了过来。
“泉音，今天没去找未世吗？”我捏捏她圆鼓鼓的小脸，她噘着嘴不高兴地说：“我偷偷把未世带出来玩的事被她母亲发现了，她现在被她母亲关在家里练琴技，说是以后必须嫁到武士豪门。”我发现她的和服上有点脏脏的，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被很粗暴地赶了出来。
“爱慕虚荣的女人。”一片粉白的樱花瓣飘到泉音脸上，泉音的小手捏下花瓣，抬头看向已经成为粉白色的樱花树。
“樱花开了啊……”泉音呆呆看着粉白的花雨。
我从包裹里拿出本来要当午饭的两个饭团，递给她一个，“你以后要怎么办呢？”“我要陪着未世，我的父母都因为疾病死掉了，我不能再失去唯一的朋友了。”
大大的眼中充满童真和坚定。
这年，她10岁。
再见到她时，同样是樱花雨降下的时候。
泉音带给我一枝大红色的樱花枝，告诉我未世要出嫁的消息，并且，她要作为未世的侍女跟着一起走。
“未世……就要去找她的幸福了。”一片花瓣连同一滴泪水，砸到地上，泉音的脸上虽然带着不属于她的笑容，眼泪却不受她的控制，看得让人心酸，虽然我没有这种感觉。
樱花凋零，物是人非。
这年，她16岁。
我曾以画师的身份去过未世嫁进的那个武士家，未世已经有了成熟女人的面容，漠然的眼神就像是脱离这个世界。
武士是个无可救药的家伙，明明正妻是未世，还是不断带别的女人回家，未世在他们眼中就是个不存在的透明人，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引不起一丝注意。
陪着她的，只有忠心耿耿的泉音。
花开花落，月盈月缺，这世间的一切皆被欲望所染。
最后一次，是在开满了血红樱花的庭院里。
未世端坐在正堂，泉音的唇边泛起笑意。释怀的笑容。
“烟芷姐姐……你的容貌，16年来没有任何变化啊。”泉音早就没有了小时候的俏皮，更多的，是对命运的看破。“不管你是神也好，妖怪也好，亦或是恶鬼也好，你是……来审判我的吗？”
漆黑的丧服，纯白的狐狸面具，绝望的笑声。
“我是一名画师，我只有寻找颜料这一个目的。”
我没有任何过多的话要说，因为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这年，她26岁。
樱花生，孩童欢，
手鞠蹦跳童年逝。
樱花长，少女愿，
此生相随永不弃。
樱花开，人事非，
悲伤隐于白无垢。
樱花盛，泪洒落，
七子欢跳在前庭。
樱花败，刀光闪，
红莲火焰修罗现。
樱花零，葬礼毕，
废墟之外行者哀。
其实你最爱的，还是粉白的，如同婴儿的樱花吧？
你的灵魂也是这个颜色。
火红的樱花飘落，越来越多，直到将她的尸体完全掩盖。
这是只属于你的葬礼。
我看着那幅画，画上的内容很简单，一棵开满粉白樱花的大樱花树，两个天真的、欢笑着的女童，一条不知通向哪里的路。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番外 蝴蝶与胭脂1
我又去了蝶的店里，他收藏了新的尸体。
故事很精彩，可我看出来，自从他认识了黑色后，已经与我认识的一贯的蝶略微有点不同，就算他还是这么淡然，还是会在重逢之时准备一杯我最喜欢的饮料，还是会被我拽出来一起找收藏品。可是，蝶，你已经出现改变了，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蝶啊，你是找回感情了吗？
时间对我们不起作用，可是却不能让我们完全麻木。
我好几次都想问问黑色跟我的两个人偶有什么不同，你都笑而不语，看着两个孩童般淘气的活人偶在你的店里乱跑，还为她们调制女孩子喜好口味的饮料。
“蝶，你的尸体收集应该不止100具吧？”我在查看全部的尸体后感觉不对，“你的画不是也不止100幅吗？”蝶浅笑着说道。
“城市里确实更容易找到想要的收藏品，不过你总是会选择最热闹城市的最寂静角落，就是为了所谓的暗中观察吧。”蝶听我说完，露出带有坏笑意味的笑容：“你每次都会都会挑离人烟较远的地方，这也是你的特殊趣味吧，你不是说过没经过城市污染的月光很美吗？月光色的颜料找到没？”
“还没有，纯正色和自然色很难找，白色都是很稀奇的了。”我总觉得蝶是故意提起这个的，是在说我找收藏品的要求比他复杂吗？我顺手往咖啡里扔了块方糖拿起来喝了一口。
“你的口味倒是跟黑色很像。”蝶悠悠放出这么一句，我差点喷出来。
存心的吧？！
蝶细细擦拭着精致的杯子，黑色的枝蔓从杯子上生长出来，带着血丝的墨色花朵绽放。
柜子上的胭脂盒散发着魅惑人心的香气，整个店铺里飘荡着淡淡的紫烟云雾。

11双面的姐妹〔上〕
一看到兰德和奈德，我就总想起一首诡异童谣的旋律。
人皮娃娃、樱花树、葬礼。
她们没有所谓的名号，只是我用来存放最稀有灵魂的容器。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曾经与我有过交集的，全部变成了我的收藏品。久而久之，我便不再去涉及人类的生活，只会去跟解谜冒险一样一点点探索，直到得到我想要的颜料。
封闭感情，却又不能扼杀感情，这就是我跟蝶一直以来与时间逆行得到的经验。
我闲得无聊，接了一对姐妹的委托给她们画一幅两人在一起的肖像，可这两人就是不同时出现，委托我时见到的是姐姐，她走后不一会儿又来了个长的一模一样的，我才知道她们是孪生姐妹。
温婉少言的是姐姐，活泼自来熟的是妹妹，我靠这个区分她们。
是姐姐委托的，时限是五天，说是五天后是她们的生日，妹妹也说的相同的话。
问题是你俩根本不一起出现要我怎么画？
算了，凭印象来的话有些细节无法捕捉，还是先跟这姐妹俩多交流下了解点吧。
姐姐翻看着一本黑封皮的书，动作轻柔而虔诚，就像是对待圣物。封皮上什么字都没写，只是简单勾了几笔不太成型的花边，我一眼就看出是人用金色画笔自己画上去的，这本书有可能就是本笔记本。“听说你的每一幅画都有一个故事，是吗？”
“如果没有故事的话，我为什么要画下来呢？”我笑着反问道。
姐姐倒没反驳也没回答，只是小心翼翼的将那本……姑且还是说是书吧，收好。接着就直接走掉了，躲在沙发后面的兰德和奈德冒了出来，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说话不说完、沉默、捉摸不透，嗯，特点记下了。
刚拿出本小说想安静的看一会，敲门声又起了，果不其然，是妹妹来了。她们俩总是一前一后，不管是出门还是做事都这样，今天才第2天，我就见识好几遍了。
妹妹就活泼的多，还给我翻各种八卦，什么替姐姐给向她送情书的男生回信把他整了一顿、邻居家的大哥哥不敢向暗恋女生告白她就往两家门口放了玫瑰花、在街角开书店的阿姨养的猫掉进了工地的水泥里，捞上来后把毛全剃秃了之类的，说得兴高采烈。
活泼话多、热情大方且爱八卦，好了，这个的也记下了。
真是完全相反的姐妹俩，我这么想着，哼起了那首最近让我很沉迷的歌谣。

12双面的姐妹〔下〕
洋娃娃一样的笑容不是很精致美丽的吗，怎么在她们姐妹脸上我觉得这么怪？
姐姐的脸上总是带着淡到看不出的笑，意味深长，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妹妹活泼的多，笑得很开朗，就像只有这一个表情似的。
洋娃娃……
又是洋娃娃。
又过了一天，姐姐再次来到我的画室，还是静静坐了会就走了，不过她走之后我发现桌子上多了一只药瓶，我拿起来看了看，是心脏病的药。
原来她的脸色一直不好是心脏病的缘故吗……我这么想着，瓶子突然被一把夺走，吓了我一跳。
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而且她的眼神……好奇怪……就跟怕我发现她有心脏病一样。
这姐妹俩搞什么啊，我也没灵感画画了，索性去蝶的店里喝饮料。吧台上放了一沓报纸，我正好奇蝶什么时候也看起这个了，却注意到头条标题：【姐妹之间的换心手术？成功率为最大谜团】
“蝶，这是什么时候的报纸啊？”正在调配新饮料的蝶听到我叫他，回想了下，“一个月前的吧，那阵你还没搬来呢，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蝶忽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没有人继续关心那对姐妹的死活哦。”什么情况啊，我把杯子推到一边，把那张报纸扯过来看起那篇报道。
全部看完后我的疑惑反而更重了，这帮不负责任的家伙，重点完全报道错了好吧！光注意手术成功率却没有再说手术的结果！最下面附了一张照片，是做换心手术的姐妹俩，妹妹还抱着一只笑的开心的洋娃娃，慢着……这不就是委托我画画的姐妹俩吗！
下面一张报纸的标题是【换心手术成功与否？！姐妹生死成谜】
我看了下两张报纸的报导时间，间隔了5天，而她们委托我的时间也是5天，日期居然都对上了。今天是第3天，再过两天，就是姐妹俩“生死成谜”的那天，根本不是她们的生日。
我笑了起来，新的颜料到了啊。
这天妹妹没有跟姐姐前后脚来我的画室，姐姐仿佛不打算再躲在假象里了，再次来找到我。
“烟芷小姐，你已经知道了吧。”她伸出手按在胸口上，“在我的胸膛里跳动的……是妹妹的心脏。”
“那你的妹妹呢？”我问道，面前的茶杯里一片茶叶在滚烫的红茶水中不断旋转，终于沉了下去。
“呐，烟芷小姐……我问一个问题。”她露出了绝望痛苦的笑容，眼泪涌了出来，让原本精致淡然的面容变得狰狞。
“有两个孩子，她们都得了重病，如果一定要其中一个死掉，你会选择谁？”
在温暖的宇宙中诞生就相偎的两个孩子，
在还未睁开眼时就将小手拉住的孩子，
在阳光下的花园里嬉闹的孩子，
她们会知道天黑之后的事吗？
互有缺陷却能互补的两个孩子，
终于得知了真相，
破碎的心脏，
被手术刀切割得更加破碎。
虚伪又贪财的女人，
早就把灯里点上仇恨的火，
“终于可以扔掉多余的包袱了。”
女人狂笑起来。
天真的孩子还不知道，
穿着白色病服的她们，
有一个，
会成为穿着白衣的天使，
另一个，
会代替天使的存在活着。
伸出手来的孩子，
已经摸不到另一只手，
虚伪的笑脸，
无法掩盖那颗破碎的心脏，
感受着不属于自己的跳动，
被交换的生命灰飞烟灭。
“妈妈她骗了我们，说是我们的心脏互换就可以活下去，其实只有妹妹的心脏可以给我，我的不能给她。”
“她是一开始就不想要我们的，她抓准了这个可以让她以后少花钱的机会。”
“妈妈为什么讨厌我们啊……”
她的声音似乎还在屋子里回响。
手上的这瓶肌肉般的肉粉色颜料似乎在跳动着。
两个灵魂在跳动……
我按照委托，在第5天完成了那幅画。捧着彼此心脏的姐妹俩笑的如洋娃娃灿烂温暖，背后展开没有羽毛的骨翼，坐在装有那具女人腐尸的棺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