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修订版】孟烦了的禅达岁月！

第三十四章、唯憾今生两阴阳（上）4
“我知道他在学开车，也想看看这个妖孽还能变出什么戏法来。不过他真的很让我意外，就像每次一样让人惊也不是喜也不是。我以为只有我才能把车子开出上天入地的感觉，他更本事，车子蹿得跟疯了的兔子似的，一路油门踩到底，我怀疑教他的人不是司机而是飞行员。要是车子能长出翅膀来，他准能开上天。”虞啸卿说着说着，竟然笑了，眼窝里光华流转，盛满万千思绪……
“记得刚来禅达的时候，当地的乡绅送给我一坛上等陈酿。我没有打开，当时心里一直有个希望，等哪天把鬼子打跑了就想用这坛接风酒当做庆功酒，那个时候我一定大醉一场，出出这些年来心中郁结已久的闷气。所以，我把它带到了我经常练刀的地方，埋在一棵老树下。当时我发誓，不出半年就要让这坛老酒重见天日，可谁曾想到，这一等却是两年。”
他的一番话勾起流年，让我稀嘘不已，是啊，两年，就是这个两年，多少甘苦不知从何
而说，多少心伤不知向谁而诉。我的团长弟兄们送了性命，而活着的人献祭上了一生。虞啸卿的眼底溢出几缕温暖，也许这是他所能给与他的知已最大的礼遇吧。我当那是欠疚，他们曾有多默契，背弃后就有多心痛，可依然让人没办法否认的事实就是，他们都曾真心实意的把对方当成朋友。
“这个家伙就会吹牛，他说他开得不算太好但是稳当得很。好与不好都让他说全了，可车子不听他的，发了疯的往山坡上冲不说，还直奔着树丛就去了。连声招呼都不打，一脑袋扎进去，车子倒是停了，我们两个也被困在一堆的树枝藤蔓中间，幸亏深山老林的，不然丢死人了。我算是发现，自打遇上这个妖孽，没有一次不狼狈……”他说得没错，他的骄傲、他的溃败、他的希望、他的无奈，在那个通透的死啦死啦身上，最后都会变得狼狈不堪，当希望和绝望同时调济在生命中，百种滋味铺陈开来，甜在舌尖，咸在喉中，辣在肺腑，酸在心头，苦涩入魂。

鉴于原始版已经黄鹤一切不复返了，幸好有个有良心的家伙帮忙录成了有声小说，大家有兴趣可以去喜马拉雅听听。直接搜：“孟烦了的禅达岁月”，或者搜：“火棍老五”都可以。

第三十五章、唯憾今生两阴阳（中）2
“祸害活千年……”我咬着牙哼哼，招来张立宪狠狠的白眼。虞啸卿接受得倒是轻易，“我倒是真希望他有祸害千年的命，在我认识的人中，他最特别，也最难以预测。他什么都瞒着，哪怕关乎生死也把自己赌给了南天门。他在我身上下注了所有希望，我却不自知。真是个讨债的冤家，他让我到死也不知道这笔账该怎么还……”
声音再次哽住，我偷眼看去，虞啸卿被岁月蚕食过的躯壳在微微颤抖，黯淡的眸中却再没了眼泪，只余下空荡荡的绝望。为我的团长，也为他自己。那时的尘埃掩尽骸骨，连同魂魄皆埋于青山荒冢。那年的烽火同样杀得活着的人片甲不留，倒不下去的尸体行走于红尘浊世，心中封印着的过往，在那小小的坟前，解除了桎梏。迸发出的力量，足够毁灭这么多年苦苦压抑着的痛楚。排山倒海过后，我相信，虞啸卿的心也填进了方寸之间，那年的酒香，那年的话别，皆在这森寒的黑暗，冷了岁月，冷了泪。死啦死啦你还记得吗？那坛酒里藏着的心事，喝在口中，漾出的是怎样的滋味呢？
一只飞鸟轻划过那方高远，在死啦死啦的坟上留下一个展翅的暗影。虞啸卿抬起头，可以算是笑容的表情爬上眼角眉梢，柔和的竟然有些慈祥。我十分期待地看着他，加倍好奇，他们当年的把酒酬知己都说了些什么，能让一向拒人千里的虞大师座，在多年之后想起还能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柔软。
虞啸卿的声音和他的目光一样飘渺，“那天也是这样的好天气，我把开了封的酒坛递给他，跟他说，‘今天我不说风萧萧兮易水寒，因为你不是荆轲，我也不是燕丹，今天我们只论，阵前酒一坛，将军百战还。好好活着，你要是敢在我到达前就死了，老子可要骂你的祖宗十八代。’他却笑得贱兮兮地说，‘劳师座惦记，我还真不知道祖宗十八代姓字名谁，一个连祖坟都没有的人，劳您费神挖出来骂，我还真得谢谢您，到时候帮我问候一下，列位在地下过得还舒不舒坦。’气得我当时就狠狠踹了他一脚，‘让你喝酒没让你跟我胡扯。’他拿过酒坛，那架势一如当年站在禅达街头，大喊反攻的时候。他就那样站着，面向群山，大声地说，‘苍天在上敬山河，’然后他把半坛酒豪气干云的洒在地上；接着说，‘厚土在下敬师座，’随即把酒递给我，我想都没想就喝了一大口；他最后说，‘征战疆场敬承诺。’他猛灌了自己一口，立刻呛得脸红脖子粗的直咳嗽。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以为大战在即心绪纷乱肯定是有的，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藏着那么重的心事，却不肯说。那天，我们就像现在这样坐在草地上，天高野阔，可我当时的心情同样五味杂陈，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剩下的酒大部分进了我的肚子，那个妖孽狡猾得很，多一口都不肯喝。”

第三十五章、唯憾今生两阴阳（中）3
我告诉他如果不狡猾可能就要把死啦死啦当尸体扛回去了，虞啸卿的表情就更加复杂。“早知道他酒量那么差我真该灌醉他，也不至于欠一辈子了。‘征战疆场敬承诺’，那是他的重托，我却要在事后才能明白。老友，兄长，啸卿负你了。如果真有下辈子，你也负我一回，那样咱们就扯平啦，别让我总欠着你的，欠债的滋味真的很难受。”虞啸卿说着说着笑了，笑出满目的心碎。
“孟烦了，庭审那天你也在，你认为他的话，是真还是假。”虞啸卿冷不丁丢出一个问题，我随口答道，“这个货，十句里有九句半是假的，不过，这件事，估计他没有瞒你。”虞啸卿淡淡地叹了一口气，手指轻轻敲着身边的土地，像要唤醒里面的人一样，不过他却在问我。“你跟着他的时间最长，他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被问及至此我却唯剩苦涩，连苦笑都挤不出分毫。只能干巴巴地说，“跟您一样，他从来都把事儿藏着，宁可沤烂在肚子里也不一定给人看。狗※屁的三米之内，他的心从来都是掩着的。他谁都不信，又不知道该信谁，其实不管是信还是不信，结果是一样的，我们谁都没办法帮他。”
虞啸卿无力地靠在碑上，昔时比肩，今日阴阳两断，纵然那年依旧历历在目，心中的百转愁结，多少亏欠，又如何解得开，辩得清。可此时的虞啸卿闷哼了一声，他的无奈和不甘都那么显而易见。“他那天没少跟我耍小心思却还是醉了……”我没多少惊讶，一向不善于喝酒的死啦死啦，面对滇西土生土长的陈酿难免估计不足，但我认为罪魁祸首还是来自无所适从的纠结。否则也不会故技重施，臭不要脸地泼了半坛还好意思装英雄，什么上敬下敬的，不就是怕自己还没上得南天门倒死在酒碗里嘛。不过，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第三十六章、唯憾今生两阴阳（下）2
他不是对着我们说，他在跟土层下面的人解释。我苦笑，如果当初他肯流露出哪怕是一丝的后悔也早被原谅了。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迟来的歉意又能弥补什么呢。我喃喃地说，“这样有用吗？”虞啸卿怔了，木然地说，“对，没用了，什么用都没有……”想了一会儿他又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对，你能听到的，你一定能听到，你是妖孽啊，在地下都不会安分的妖孽。”
他有些魔怔的样子我只见过一次，那是在砍了他弟弟之后，在死啦死啦面前一闪而逝的软弱。现在他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将军，同时他也拥有了软弱的权利。靠在死啦死啦墓碑旁的他，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头子。那年的豪情早随着烽火的消弥而一去不归，如今满身疲惫的人，用残阳余辉细数着过往的种种是是非非。我也被传染了，轻声附和。“对，他是妖孽，他一直都在我身边，他真的能够听到的。”我抬起头，云端映着死啦死啦那张欠抽又嚣张的笑脸。
虞啸卿有些怅然地说，“其实那天发起总攻之前，我一夜没有合眼。一直在想，一直在想，我做了最坏的打算，我甚至做好了在大庭广众承接你们怒火的准备。其实那天我都想好了，不管他给我多大的难堪，我都认了。先把人扔上车，找个地方和他好好谈谈，虽然这个结不是一天半天就能解得开的，但至少有些事还是必须要说清的。我连地方都找好了，可老天永远不会让人按着自己的意愿活着，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为什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是啊，老天的玩笑总是突发奇想，他们的结局却是一步步铸成，错一次，就注定要错过一生。选择左右着命运，却驾驭不了心，所以人永远在痛苦里翻腾。我也曾经想过，如果没有迷龙的乱子，他们会不会在泡过一次温泉，煮酒论过英雄之后就尽释前嫌。可没有如果，虽然我真心的希望有，那么我们都不必背负一生的重荷。

第三十六章、唯憾今生两阴阳（下）3
也许他也曾想过，如果命运在这里有个美好的拐点，他们的世界也许就不会倾覆得如此彻底，死啦死啦会不会给自己留有一线生机？可同样没有也许，所以我们只能站在这里，傻傻地想象，空有心杀敌，无有力回天。
我淡淡地问，“师座，今天在这儿咱们掏一次心窝子，不论是对人还是对鬼，能不能告诉我们，迷龙的事你真的尽力过吗？别怪我会这样问，当时你除了躲着我们，再加上看好、喂饱之外，在所有人的眼里除了自保，你似乎也没做过什么。”我没想过刻薄，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可以令他难堪到极点的事实。
虞啸卿看起来很是沮丧，“你不是想听一个解释，而我也的确没能保住他的突击队长。我曾以为至少保住了你们所有人，这种牺牲是值得的。可他拼上性命也要证明我是错的，在他身上我就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
我不说话，只是瞄了张立宪一眼，至少我们心中有着同样的疑惑，但谁也不想去问。往事经年，我们就算是有一问到底决心也抓不住时间的尾巴，让一切推倒重来。虞啸卿目光闪烁，他继续说：“你们也许都在想，虞啸卿又跑了，连承诺都可以背弃，更何况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老实说，那个时候西岸初定简直一团乱，一下冒出不少事让我疲于应对。等我回过头来时才知道原本简单的事因为某些人的介入变得已经无可收拾了，他们甚至把电话直接打到我的指挥部发号施令。那帮脱了这身皮放哪都不像人的混※蛋，摆明了要把人生吞活剥。唐副师座一直在军※部斡旋，虽然拖延些时间，可他也已经很明确地告诉我，没可能保下他，否则遭殃的是你们全体。有可能会拉你们一起陪葬，保一个还是保一群，要我自己做主……”

第三十六章、唯憾今生两阴阳（下）4
虞啸卿的眉峰蹙成一团，这是他与‘他’共同的心魔，是藏在最隐秘之处的痛，现在他们却在以这样的方式面对，我不知该欢喜还是该悲哀。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打在耳膜上，敲出的强音有如轰鸣的大炮，捍动着我最后的防御。
“那天从西岸回来，一早就有人告诉我说你们来了。我真的很想转身就走，因为我给不了你们期待的结果。可我也知道即使逃到天边这种事也迟早要有个交待，我硬着头皮迈进门的时候才发现，你们都已经体力透支到了极限。看着你们睡着的样子，我可以想象南天门的的煎熬，以至于他熟睡却极不安稳的样子我宁愿自己从未见过……”
我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总要耗到精疲力竭才能够入睡。因为有个死也要让活人不得安宁的家伙一直在我耳边说‘终归虚妄’，从此这个声音贯穿我的余生，以至于黑暗总会让我想起他在睡梦中的破碎。梦醒后他会轻轻絮语‘真不想起来，起来就又要看**人，混帐事，想睡一百年。’他的疲惫，他的崩溃都裹挟在这梦与醒的只言片语里。就像那年一个活人背着一个濒死之人爬过嶙峋的滩涂，每挪动一步都要独自忍受深入灵魂的切肤之痛，却不能够发出半点声息。
如今他终于可以一睡不起，可我的心却不曾得到过片刻的平静，虽然永远不想承认，但却是一个真切的事实，我很想，很想你们，我的袍泽兄弟。当你们都沉睡进连绵的群山之时，我也把自己埋葬了。

第三十六章、唯憾今生两阴阳（下）5
虞啸卿在提起死啦死啦的时候总会不经意的失神，会聚的眉峰收殓了多少心事不得而知，但那时的纠结如今谈将起来依旧茫然。他说，“这件事不是我力所能及，左右都错，前后皆难，却不得不选，否则就更对不住他了。我甚至不敢叫醒他……呵呵……原来我也有害怕的一天，我怕面对他期待的眼睛，我怕告诉他，我们其实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给他盖上一条毯子，让他能睡得舒服一些，这是唯一能做的，也是最没有用的。在那一瞬间，他动了一下，叫了声‘师座’，我竟然差点连毯子都扔了。硬着头皮应了句，他却连眼都没睁，我这才发现他只是在梦中呓语。他的嘴动了动，声音很小，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那么好奇，凑过去听。他喃喃地说，‘师座，帮帮他，师座，求你……’不怕你笑话，我是逃走的，对，是逃走的。”
我突然恍然大悟，难怪那天死啦死啦蹦着高儿地鬼叫，把我们从睡梦中踢醒，说虞啸卿回来过又走了，拼着命地往出追。事后我还奇怪，他怎么知道的，原来是那条毯子泄露了天机。我咂吧了一下嘴，从舌根泛起的苦涩弥漫开来，其实他们从开始就猜到了结局，只是无论多么不甘，最后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虞啸卿继续说，“那个时候，我还存着些侥幸，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事情也许会出现转机。虽然对方逼得很紧，我依然拖着。可是最终选择还要做，有得必要有舍。说句让你不舒服的话，总之我是不希望他出事，至于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虞啸卿的话的确很让人不舒服，但却态度鲜明，他要保死啦死啦，就得有所牺牲，不管是迷龙还是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那些本就让他不屑一顾的烂命，都不如死啦死啦来得重要。所以，那天无论我们追不追得上，不管死啦死啦再说什么，虞啸卿的决定都不会改变。

第三十六章、唯憾今生两阴阳（下）6
“张立宪。”虞啸卿扭过头轻声唤着站在一旁出神的人，“啊？师座。”被虞啸卿点了名的张立宪，下意识的应着。“张立宪，那天我希望你能跟我回去，是真心的，但我也真的没有想到，你会拒绝得如此干脆。原来我失去的不仅仅是他，还有你们。”张立宪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湮灭在那两泓深潭背后。
“师座，如果就那样回到您身边，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像从前一样心安理得。没有了一个张立宪，您身后会有几百几千个张立宪可用。但在那三十八天里，活人和死人一起过日子，我早就已经回不去了，只有跟他们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小何死之前说……说……虞师座万岁，团座说你们要为自己活……师座，其实从南天门下来，我们要依靠彼此才活得下去，对于团座而言，除了我们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我惊讶地盯着张立宪，曾经骄傲的青年才俊，屁颠颠追在小醉身后的傻瓜，神头鬼脸混迹在我们中间的花脸小子，在经年的岁月过后，花脸老头儿原来还藏着这么深的心事。三十八天他和我们共同经历的不只是生死，还有无休无止的失去。敬为神明的师座，朝夕相伴的兄弟，信仰的坍塌，他活得不比我们轻松。但那三十八天里，我们共通的又不仅仅是生命，至少他读懂了我那团长的疲惫，伤心和崩溃。我果然没有替小醉选错人，这是孟烦了做的为数不多的人事中，最正确的一个，团座，你说是不是？我微笑，发自肺腑，笑意爬满沟壑……

第三十七章、诀别（上）1
虞啸卿也跟我一样在微笑，虽然满含酸楚。他了然地看着张立宪，“你没选错，他真的是值得托付性命的人，可他自己……”虞啸卿欲言又止，张立宪的眼睛就又被泪糊住了，“师座，团座真的不容易，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相信他能狠下心扣动扳机，那是共生死的弟兄啊。我知道他在意，可为什么，我不懂，一直都不懂。”虞啸卿仰起头叹了一声，“我又何曾想到，他会选择这样一条路。他们来向我报告的时候，我也无法相信。”
他喃喃地说，转而看向我，“孟烦了你是离他最近的人，你一定懂吧。”我用梦呓般的声音回应，“我不懂，黑杀死了白，错代替了对，因为有人说人世间本该如此。懂越多越觉得罪孽深重，不知道，不明白反而落得无辜。”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种杀了自己在乎的人，所以在枪响的一瞬，他也断了自己的退路，为了无法偿还的罪孽殉葬。当迷龙停止了喧闹，我们的笑纹也在脸上凝固。当泪无声无息跌落，有如那颗钻进他心脏的子弹，也嵌在了我们心上，拔不出，化不去，任凭心头血流成河。从此，他踏过黄泉不再回头，我们堕入暗夜无从救赎……
我不想懂什么对与错、是与非，我只知道死啦死啦他疼，比我们任何人都疼，因为手里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的不是敌人，而是随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死啦死啦他伤，比我们任何人都伤，拼尽全力，耗尽心血，可最后的最后，他却要用这只杀敌无数的手，为把性命交付于自己的人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