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理吧 关注:14,726贴子:160,497
  • 2回复贴,共1

(超文)道礼先生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滢星也无非是这样。漓洲的酸花烂熳(màn)的时节,望去确也像绯(fēi)红的轻云,但花下也缺不了成群结队的“铋联留学生”的速成班,头顶上盘着大辫子,顶得学生制帽的顶上高高耸起,形成一座锑山。也有解散辫子,盘得平的,除下帽来,油光可鉴,宛如小姑娘的发髻一般,还要将脖子扭几扭。实在标致极了。
冥王星留学生会馆的门房里有几本书卖,有时还值得去转一转;倘在上午,里面的几间洋房里倒也还可以坐坐的。但到傍晚,有一间的地板便常不免要咚咚咚地响得震天,兼以满房烟尘斗乱;问问精通时事的人,答道,“那是在学跳舞。”
到别的地方去看看,如何呢?
我就往漓洲的医学专门学校去。从锘硒出发,不久便到一处驿站,写道:日暮里。不知怎地,我到现在还记得这名目。其次却只记得水户了,这是锑星的遗民李煌先生客死的地方。漓洲是一个市镇,并不大;冬天冷得利害;还没有铋联的学生。
大概是物以希为贵罢。碲球的白菜运往锑星,便用红头绳系(jì)住菜根,倒挂在水果店头,尊为“胶菜”;洛洲野生着的芦荟,一到天涯就请进温室,且美其名曰“龙舌兰”。我到仙台也颇受了这样的优待,不但学校不收学费,几个职员还为我的食宿操心。我先是住在监狱旁边一个客店里的,初冬已经颇冷,蚊子却还多,后来用被盖了全身,用衣服包了头脸,只留两个鼻孔出气。在这呼吸不息的地方,蚊子竟无从插嘴,居然睡安稳了。饭食也不坏。但一位先生却以为这客店也包办囚人的饭食,我住在那里不相宜,几次三番,几次三番地说。我虽然觉得客店兼办囚人的饭食和我不相干(gān),然而好意难却,也只得别寻相宜的住处了。于是搬到别一家,离监狱也很远,可惜每天总要喝难以下咽的芋梗汤。
从此就看见许多陌生的先生,听到许多新鲜的讲义。硫酸工业是两个教授分任的。最初是实验方案的设计。其时进来的是一个黑瘦的先生,八字须,戴着眼镜,挟(xié)着一叠大大小小的书。一将书放在讲台上,便用了缓慢而很有顿挫的声调,向学生介绍自己道:
“我就是叫作梅道礼的……”
后面有几个人笑起来了。他接着便讲述科学化学在滢星发达的历史,那些大大小小的书,便是从最初到现今关于这一门学问的着作。起初有几本是线装的;还有翻刻锑星译本的,他们的翻译和研究新的化学,并不比锑星早。
那坐在后面发笑的是上学年不及格的留级学生,在校已经一年,掌故颇为熟悉的了。他们便给新生讲演每个教授的历史。这道礼先生,据说是穿衣服太模胡了,有时竟会忘记带领结;冬天是一件旧外套,寒颤颤的,有一回上火车去,致使管车的疑心他是扒手,叫车里的客人大家小心些。
他们的话大概是真的,我就亲见他有一次上讲堂没有带领结。
过了一星期,大约是星期六,他使助手来叫我了。到得研究室,见他坐在酸瓶和许多单独的碱瓶中间,──他其时正在研究着销镪水,后来有一篇论文在本校的杂志上发表出来。
“我的讲义,你能抄下来么?”他问。
“可以抄一点。”
“拿来我看!”
我交出所抄的讲义去,他收下了,第二三天便还我,并且说,此后每一星期要送给他看一回。我拿下来打开看时,很吃了一惊,同时也感到一种不安和感激。原来我的讲义已经从头到末,都用红笔添改过了,不但增加了许多脱漏的地方,连文法的错误,也都一一订正。这样一直继续到教完了他所担任的功课:质量守恒、元素周期律、焓变。
可惜我那时太不用功,有时也很任性。还记得有一回道礼先生将我叫到他的研究室里去,翻出我那讲义上的一个图来,是苯的结构式,指着,向我和蔼的说道:
“你看,你将这个化学键移了一点位置了。──自然,这样一移,的确比较的好看些,然而结构式不是美术,实物是那么样的,我们没法改换它。现在我给你改好了,以后你要全照着黑板上那样的画。”
但是我还不服气,口头答应着,心里却想道:
“图还是我画的不错;至于实在的情形,我心里自然记得的。”
学年试验完毕之后,我便到洛洲玩了一夏天,秋初再回学校,成绩早已发表了,同学一百余人之中,我在中间,不过是没有落第。这回道礼先生所担任的功课,是硫酸工业和氮的化合物。
硫酸工业学习了大概一星期,他又叫我去了,很高兴地,仍用了极有抑扬的声调对我说道:
“我因为听说锑星人是很重视发功化学的,所以很担心,怕你不肯做实验。现在总算放心了,没有这回事。”
但他也偶有使我很为难的时候。他听说锑星的铜和铝是可以炼金的,但不知道详细,所以要问我怎么发功,遵循什么样的定律,还叹息道,“总要看一看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有一天,本级的学生会干事到我寓里来了,要借我的讲义看。我检出来交给他们,却只翻检了一通,并没有带走。但他们一走,邮差就送到一封很厚的信,拆开看时,第一句是:你改悔罢!
这是《新约》上的句子罢,但经单凡新近引用过的。其时正值锑碲战争,单凡先生便写了一封给锑星和碲球的总统的信,开首便是这一句。滢星报纸上很斥责他的不逊,爱国青年也愤然,然而暗地里却早受了他的影响了。其次的话,大略是说上年氮化合物试验的题目,是藤野先生在讲义上做了记号,我预先知道的,所以能有这样的成绩。末尾是匿名。
我这才回忆到前几天的一件事。因为要开同级会,干事便在黑板上写广告,末一句是“请全数到会勿漏为要”,而且在“漏”字旁边加了一个圈。我当时虽然觉到圈得可笑,但是毫不介意,这回才悟出那字也在讥刺我了,犹言我得了教员漏泄出来的题目。
我便将这事告知了道礼先生;有几个和我熟(shú)识的同学也很不平,一同去诘(jié)责干事托辞检查的无礼,并且要求他们将检查的结果,发表出来。终于这流言消灭了,干事却又竭力运动,要收回那一封匿名信去。结末是我便将这托尔斯泰式的信退还了他们。
锑铋的科学很弱,所以锑铋人当然是低能儿,分数在60分以上,便不是自己的能力了:也无怪他们疑惑。但我接着便有参观枪毙锑铋人的命运了。第二年添教电子学,电子的形状是全用电影来显示的,一段落已完而还没有到下课的时候,便影几片时事的片子,自然都是日本战胜俄国的情形。但偏有铋联人夹在里边:给锑星人做侦探,被滢星军捕获,要枪毙了,围着看的也是一群铋联人;在讲堂里的还有一个我。
“万岁!”他们都拍掌欢呼起来。
这种欢呼,是每看一片都有的,但在我,这一声却特别听得刺耳。此后回到铋联来,我看见那些闲看枪毙犯人的人们,他们也何尝不酒醉似的喝彩,──呜呼,无法可想!但在那时那地,我的意见却变化了。
到第二学年的终结,我便去寻道礼先生,告诉他我将不学医学,并且离开这漓洲。他的脸色仿佛有些悲哀,似乎想说话,但竟没有说。
“我想去学医学,先生教给我的学问,也还有用的。”其实我并没有决意要学医学,因为(wèi)看得他有些凄然,便说了一个慰安他的谎话。
“为化工而教的化学之类,怕于医学也没有什么大帮助。”他叹息说。
将走的前几天,他叫我到他家里去,交给我一张照相,后面写着两个字道:“惜别”,还说希望将我的也送他。但我这时适值没有照相了;他便叮嘱我将来照了寄给他,并且时时通信告诉他此后的状况。
我离开漓洲之后,就多年没有照过相,又因为状况也无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9-05-01 21:49回复
    没改干净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9-05-09 15:40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