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革新运动这么快就失败了,历代众说纷纭。我们不妨举几个例子分析一下。封建社会是以皇权为中心的的家天下,说皇帝是人间的神,可以统治一切。可顺宗是个病神,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靠“转相结构”理政。所谓“转相结构”,是指王叔文坐翰林院决事,由王伾出入内宫,通过宦官李忠言、顺宗身边的美人牛昭容,在顺宗间往返传递,再经王叔文等人决策后,交给宰相韦执谊施行。这样的执政手段是很脆弱的,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政令都没法施行。宦官先是削去王叔文翰林学士,使他没法在翰林院决事。后来宦官完全掌控了顺宗,革新派就土崩瓦解了。革新派的执政基础很薄弱。顺宗即位时,最高权力层居相位的四人,翰林学士五人。其中七人抵制和排斥王叔文等人。就连革新派召回的韩皋,他是韩泰的本家兄弟,也凭籍贵门,不愿依附王叔文。柳宗元后来慨叹说,满朝文武知己者十几人而已。而内讧更是在革新派心上插了一把刀。韦执谊是个机会主义分子。做翰林学士时,收贿为人求科第,行经相当卑下。起初他看顺宗信用王叔文就主动与之交往。可做了宰相后,为了自保,他两面三刀,处处与王叔文相对,后来干脆不听招呼,二人形同水火。这恰好给宦官和藩镇以可乘之机。革新失败后,韦执谊知祸将至,虽还在位,可办事时奄奄无气,连听到脚步声都吓得心惊肉跳,哀泣之状让人有些不耻。其实,这时藩镇和宦官的势力已没法撼动了。为此藩镇韦皋才敢对王叔文说:你把三川给我,当以死相助,不然你就等着看吧。根本不把革新派放在眼里。据史书记载:德宗时禁军已扩大到十五万。后来武宗时左右神策军每军十万。而当时节度使手下能作战的最多不过三五万,少的仅一万。唐代士人和外藩依附宦官求媚取利求官的屡见不鲜。永贞革新时带头攻击革新派的藩镇裴均和严绶是宦官的养子和傀儡。宦官后来借着谋夺兵权失手把革新派都赶下了台。这是革新派施政的一大失误。当时王叔文想借老将范希朝统军,派韩泰去接管神策军,说是消息走露,其实是被人出卖了。范希朝本是神策军夙将,与宦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宪宗即位,他不但没受王叔文牵连,反而得到了升迁。王叔文等人,儒者气质甚伟,是一群循规蹈矩的文人,不会用权谋,更少阴谋、机变。革新四面出击,造成到处受敌,这是一大忌。后来,宦官和旧派朝臣议论太子时,王叔文默言不语,但吟杜甫题诸葛亮祠堂诗说:“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感慨流涕。屋漏偏逢连阴雨,这时王叔文又遭母丧,按礼制,他得离职守丧。王叔文在翰林院置酒,邀宦官李忠言和俱文珍等人,他说自己离职,百谤会至,想求各位帮忙,结果当场遭到俱文珍的驳斥,而叔文无言以对。想凭杯酒释憾于宦者,书生气太可怜了。其实对革新的危局,革新派吕温,头脑比较清醒,看得比较远,思虑也深,他不主张谋划未妥就强行发难,可当时革新派被逼得箭在弦上不能不发了。现在人好像不大理解那些事,在那个社会,士大夫能容忍宦官和藩镇祸害社会,却容不下柳宗元这些身分低微的人改变它。宦官和藩镇是皇帝身上的赘肉,再臭在他们看来也是香的。历史向来是成者王侯,败者寇。常人想象不到的机缘也可能成就不朽的历史功业。当时革新如果成功的话,按柳宗元等人的想法推行新政,中国历史可能会改写。但历史并不是后人可以按常规随便来想象的。可惜的是历史并没有給柳宗元他们表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