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扬鞭催促着马跑快点,已有多年没有回过故里的我,依稀记得去时的路,让我模糊的是,这满眼的黄沙埋了青葱小径,掩了坊巷城林,些年的出乡,终归是遇人不是斯人了,蔓延的沙啊是跟着风前进还是战事呢,路旁新坟旧冢参差树立,路过酒家折了的旗帜上还写着人来人往,我应是没走错路,那年旗帜下的汤客也曾有我一个,十年了,陪着我回乡的只剩这匹马了,老人说老马识途,总不是假话,夕阳氤氲着,月升日将落,想来也有不少村子已经点了灯吧,那个她呢,还在灯下绣着花吗?或许吧。
父母应也增了白发吧,门前青梅树可曾开了新芽,分付南北除了雁也有人啊,世事总是如此,但都会回到原点吧,落下的除了记忆就剩人了。
这年头乌鸦长得都比鸡大了,还有什么是不会变的呢。奇怪的是有几只总是跟在我头顶,从我经过那片坟地就在了,老人说乌鸦不吉,许是我多想了吧。
青峰刹,十里地最有名的寺庙了,当年临走时也是去许了愿求了菩萨的,许了什么?主持说说出来就不灵了。这次经过,门上额匾依旧,但多染了些灰尘,既然经过,顺便下马去还个愿吧,上前敲门,开门的竟然是老住持,比当年却是瘦了,曾经像个弥勒,如今却好似门前护法,瘦削的厉害,住持见我也是一惊,好像跟见着鬼一样的就差叫出声来,我也是一番告解问询,得知寺庙已是三五年没有香火了,庙里和尚躲避征役,也都四散去了,问及父母家乡,住持却说不知,还有些慌乱,我也不再久扰,告了声辞,跃马而去。
路两旁很多松树,比起那黄沙里的胡杨确实多了些绿意,但究竟谁更长寿,这个谁又知道呢。 应是离家又近了,心情也在变得期待了,前面是张家村吧,那下个村子应该就是家了,这里的夜黑的比想象得早啊,村子近前总有灯燃着,走夜路得行人,也好有个方向,我骑马慢了下来,是因为马也感觉到离家近了,还是他也累了,该是累了,毕竟在离追求最近得时候也是最累的。
那是谁家在夜里烧纸?白纸黄纸黑纸红纸?人最悲伤时最不能打扰,我下马牵着马经过,撇一眼,白的是书信,黄的是冥钱,黑的是余灰,红的却是衣服,烧纸的是个婆婆,皱纹把眼睛挤到一起,只听到低泣却看不到晶莹,我想或许是夜太黑了,而月又是缺的。
兴亡百姓枯骨铺,兵戈锋从血中出,不见征人两行泪,经年回首月正孤。 曾经家家户户夜晚都不闭门而睡,乡亲邻里也都待人以贵,现在看的却都紧着门,连那门纱都一并收起了,我牵着马但马有蹄铁,声音总归是哒哒的,偶尔有人打开了门缝,盯着我从他家门前走过,也有人只是瞄了我两眼,就急匆匆了往内屋跑去,兴许是在像家人说明情况吧,也有声音大点的,我也只听了个大概,说什么长像眉眼什么的。
我尽量放轻声走过,出村后直奔最后的地方,近乡情怯,却也激动,魂牵梦萦处是否人物如故啊。
我到了家门前,系上了马,走近,准备敲门,却发现门前不知是谁挂的杨柳枝,青秀依然,当是新摘得。
敲门,无人应,要不推开吧,却推不动,里面应是插了门栓,想着大声喊几声,却又有些打搅二老睡梦,既然都到了门口,又何必急于此时,还是把马拴在这里,我去前面看一下紫荆现在怎样。
紫荆非花,是她得小名,叫了有些年了,记忆里还是她当年的模样,青涩又温秀,脸颊红润却有些瘦,一头长发,我还曾为她编错过簪呢,现在想想,记得最清楚的还是我讨饶后的那一笑,像春花一样灿烂啊,在我眼里好像胜过了四季。我是曾喜欢她啊,现在也喜欢,我和她一起栽过花,画过画,偷吃过寺里的甜点,清坊的酒,她最爱年后的豆沙,香甜的满口都是幸福。到后来我要出门前,也曾吻在她额头,说两年当归娶你过门,到如今却已五个两年,她应是怪我的,我失信了,我也没想过失信,但世事总不会如人意。
我走到门前,却不敢敲门
她会原谅我么,不会吧,我自己也不原谅自己。
她还爱我吗,还记得我吗。
应该有些记忆吧,但不会爱了。
十年,
十春秋,
十载离愁难留,
不说当年黄昏后,
谁赴柳梢头,
悄悄年华逝如水,
唯有桃花秀,
纵使门前环依旧,
却难扣,